靈力裹挾著風雪,如刀子般落到了步驚川臉上。

即便有著秋白用靈力撐起的護罩,然而在這狂風驟雨般的擊打之下,那護罩也顯得岌岌可危,似乎隨時都會破裂開來。

他們眼前猶如豎起了一堵由風雪建造的牆,每向前一步都要花費極大的力氣。

而身後的風雪正咆哮著,被那不知身份的來者激**開來,化作萬千利刃,直衝他二人而來。

這驚天動地的陣仗,即便是如步驚川這般感知能力不強的,也清楚意識到對方正正是衝這他們而來。

而這幻境卻像是忽然生出神誌一般,將那闖入者直衝他們而來的靈力重重削弱。那闖入者的攻擊還未來得及追上他們,便湮滅在風雪之中。

有了這幻境無端而來的協助,秋白便放下心來,隻需全心全意趕路。

即使需要載著步驚川,秋白的速度半點不減,一步便能躍出數丈之遠。

饒是如此,步驚川也能清楚察覺到那闖入者離他們越來越近。

對方既然能夠輕易追上秋白的速度,那麽便證明對方的修為境界比起秋白隻高不低。屆時若是雙方遇上,秋白還需兼顧著他,在對方手下必然討不了好。

自認識秋白起,他從未遇見過這等局勢。

在他眼裏,秋白無所不能,亦無敵手,因此他總是下意識覺得秋白能夠解決所有事。然而,他卻下意識忽視了秋白仍會有力有不逮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能夠一直依賴對方。

他早該想到的。

秋白自進入這禁地以來,一直都心神不寧,且身體上似乎也出現了一些問題。秋白隻是隨意敷衍了他的詢問,他便信以為真。

他當時就該問下去的。哪怕引起秋白不滿,他也該刨根問底軟磨硬泡,至少知曉一些內情,總比他如今什麽也不知道要好。

以至於他如今麵對這等局勢,他除了措手不及外,唯有無能為力之感。

眼下的處境,莫說是他最初所想的,他能助秋白一臂之力、能夠護住秋白。他如今,不用秋白護著、不拖累秋白,便是最好的結果。

不該這樣的,他想。

此回是他堅持,秋白才帶上他。他本意便是進到此處,能夠助秋白一臂之力,卻不是當秋白的累贅。

各有所長,他總覺得,自己在陣法上的造詣多少比秋白高出些許,應當在進入這禁地之後能派上些許用場的。

對了,陣法……

步驚川精神一凜,忽然間想到了什麽。

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了自己的靈玉陣盤。那陣盤在這逐漸昏暗的天色之中正散發著瑩瑩的靈光。

秋白察覺到他的動作,卻並未多說什麽。

他們所在之地,距離那發散著靈氣的竹林中心還有很遠。光憑感知到的距離,恐怕在身後那人追上他們之前,他們都是無法抵達那處的。

那竹林深處的靈氣中心,仿佛是貓逗老鼠似的,自他們進入之後,便一直都保持著這般的距離,若即若離,似遠似近。

唯有身側那逐漸變得強盛的靈力,在提醒著他們在此處已經行進了很長一段時間。

但——若是他們並沒有行進呢?

雖然周遭的景物相似,然而步驚川也嚐試過在那竹子身上刻下記號,他們沒有碰到過刻上記號的竹子。

此處禁地本便是有陣法守護,那麽,誰又知道這陣法之中,是否還隱藏著其他的陣法?

能夠讓人迷失,且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的陣法有許多。迷陣便是功能最接近他們如今處境的陣法之一。

迷陣會讓人迷失方向,在同一個地方反複徘徊。若是布陣者心軟的,還會讓誤入其中的人徘徊過後原路返回,若是布陣者心狠些,則會讓誤入者身處其中久久不能離去,最終被耗死在迷陣中。

迷陣,通常隻會讓將死之人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他們眼下的狀況,雖與迷陣不同,卻是像了七成。想來是某個陣修大能在迷陣的基礎之上推演出了其他功效的法陣,隻不過因為流傳度不高,因而在後世失傳了。

身為陣修,步驚川最擅長的自然是布陣。眼下他的難題不止是需要解陣,更需要確定此處有陣法,並且尋出此處陣法所在。

平心而論,他自然擅長布陣與解陣,甚至連推演陣法也不在話下。然而,那都是知曉陣法在何處的前提下進行的。

他如今在此處便是兩眼一抹黑,自進入這禁地以來,他便未察覺到陣法的力量,更別說找出陣法所在了。

步驚川低頭看著手中的陣盤,心中一片複雜。

布陣需要有一個載體,最常用的便是陣盤。若是覆蓋範圍大點兒的陣法,有修士會選擇用物品擺放的位置來布置陣法。然而在傳說中,大能甚至能夠以山川草木的天然走勢作陣,非移山填海不可改。

此處唯有皚皚白雪與數不盡的墨葉白竹,若是真有陣法,那麽布下陣法的主人又會在何處布陣?

在竹子上?這竹子雖大,卻無甚靈力,並無靈氣可以將這陣法支撐起來。

在雪上?這禁地中風雪不頓,若是在積雪上繪上陣紋,那麽陣紋不多時便會被積雪覆蓋。

這禁地之中也不見什麽器物與岩石,想來也不是那般小的一個陣法。

在這禁地之中布陣,需要用到的,便是不能消亡的東西……

步驚川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在這禁地之中不能消亡的東西——不正是他們身旁的墨葉白竹!

大能能夠以山川草木作陣,這竹子立足的點,說不定正是這個陣法的陣紋!

“秋白,慢一些,我需要看清附近的竹子。”步驚川忽然出聲道。

秋白雖然有意控製,然而步驚川坐在秋白背上難免顛簸,加上秋白速度太快,叫他無法仔細觀察身側的竹林。

雖隻是個猜想,他卻總歸想試一試。

情況緊急,秋白也沒有多問,隻是聽話地慢了下來,並將護著他的靈力屏障再加厚了些許。

步驚川放開神識,卻發現以自己的能力,並不能清楚查探出附近竹林的長勢。

“秋白,”步驚川再度喚道,“我須得查探清楚這處,你助我擴大神識。”

他不問秋白能不能做,也不問秋白需要如何做,他隻相信,秋白能夠助他。

二人之間默契得沒有半句多餘的話,步驚川放開了自己的神識,一股更強大的神識便悄然而至,融進了他的神識之中。

頃刻間,秋白神識中所見所感,便進入到了他的感知之中。

神識的境界被驟然提升上去,步驚川甚至覺得時間的流逝也慢了許多,連在他身側飄動的雪花,動作也緩了下來。

步驚川心中清楚,那是因為神識境界提升而造成的感知能力上升。

他在腦海中將那些墨葉白竹的落點一一描繪出來。那墨葉白竹多數長得雜亂無章,叫他幾乎失去了信心,以為自己判斷失誤了。

然而,在持續不斷地將那墨葉白竹所在支出繪出後,他發現了有一處角落,墨葉白竹的分布似乎有著一定的規律。與周遭雜亂無章的竹子不同,那一處的竹子,距離生長得恰到好處,隻消將那竹子所在之地連起來,便能發現似乎是個玄妙的紋路。

然而他們此刻隻窺見了冰山一角,步驚川無法查探出這是一個怎樣的陣法。

既然尋到了門路,步驚川便果斷喝道:“東南方向!”

“那似乎不是竹林的中心。”秋白猶豫了一下。

“我知道,先過去試試。”步驚川雖這麽說著,自己的心中卻著實沒底,於是趁著這個空當,將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我在那處,窺見一個陣法。”

一聽他這麽說,秋白心中升起的幾分疑惑登時煙消雲散。他自己於陣法一途造詣不高,因此,在陣法方麵,他選擇無條件相信步驚川所言。

況且……他向來也是相信那個人的。

秋白腳下一轉,半點不頓,朝著步驚川所說的那個方向奔去。

身後的追兵似乎意識到了他們的意圖,登時顧不得與那風雪纏鬥,也調頭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而來。

來勢之洶洶,來意之明顯,不言而喻。

步驚川暗自咬牙。他同秋白機緣巧合之下發現此處禁地,按捺了如此久,行進得如此艱難,為的正是秋白的軀殼。況且那本就是屬於秋白的東西,斷不能拱手相讓。

此人不知是為何而來,然而顯而易見的是,針對的正是他們二人。或者說……針對的,恐怕是秋白的軀殼。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不知是不是他二人這回走漏了什麽風聲,竟讓這人跟著他們入了這太雲門的禁地。

不知來者是否對秋白的軀殼有著別的想法,步驚川隻知道,那是屬於秋白的東西,斷不能叫別人捷足先登了去。況且,也不知來者對秋白的軀殼有何想法,他隻害怕身後這人,甚至會危及到秋白的安危。

畢竟此時會隨他們前來,還惹出如此大聲勢的,想來也知曉是敵非友。

這麽想著,他便將經脈中的靈力運轉又加快了速度。他通過秋白傳遞給他的感知能力,去搜尋此處竹林中,每一株墨葉白竹的落點,並且將那些竹子的落點一一在手中的靈玉陣盤上標注出來。

秋白的速度很快,他們幾乎是幾息之間便接近了那個陣法,通過秋白驚人的感知能力,步驚川逐漸也摸清楚了附近的竹林的生長位置。

隨著他將那竹林在陣盤之上一一標注,一個陣法隱約出現在了他的陣盤之上。

那竹林生得蹊蹺,不少地方的竹子並不長在陣紋之中,然而偏生卻是在那處長出了竹子,想來是此處禁地的主人提防著後來之人,因此才做出了這等障眼法,叫人輕易不能看破此處布置。

萬幸,這障眼法並不能攔住步驚川。身後那人,想來也未必識得陣法,不然,他二人在太雲門下的集市中等候了如此久,那人實力甚至比秋白還高,若是那人識得陣法,恐怕早就隻身前往這禁地了。

這是禁地主人留給他們的一個機會。

這恐怕也是他們如今唯一的機會。

與身後那追兵交手,他們二人定然討不了好。他們如今隻能賭一回,賭身後那人於陣法一途不如他們,賭眼前這個陣法是通向秋白軀殼的陣法,賭他們能夠通過這陣法暫時擺脫身後這人。

碎散的靈光落於陣盤之上,步驚川也得以窺見這陣法的全貌。

他輕輕一拍秋白的脖子,低喝一聲:“西南方向,十丈。”

秋白幾乎是在轉眼之間便落到了他所說的位置。

步驚川大喝一聲,“助我!”

秋白的力量毫無保留地對他放開了,洶湧的靈力在瞬息之間灌注到步驚川的經脈之中,他也得以借用秋白的靈力,在雪地上將那陣紋繪出。

他此時用靈力在雪上描繪陣紋,正如他在靈玉陣盤上繪出陣紋一般。隻不過秋白的靈力浩瀚,可以令得那靈力不用借助外物便凝成實體,留在原地。

地上積雪因為靈力在地麵的飛速流轉,被激**而起,隨後被那狂風一卷,消逝於眼前,隻留地上耀著靈光的陣紋。

秋白的靈力流經步驚川體內,在他體內橫衝直撞,步驚川咬牙忍著,用靈力將那散落在各處的墨葉白竹連了起來。

此時此刻,天地為陣盤,成他一人之陣。

陣紋一成,蒼白的雪地上驟然爆發出金色的靈光。那是屬於秋白靈力的顏色

隨後,那靈光顏色一轉,忽然變成了蒼翠藍色。

步驚川與秋白被那靈光刺得眼前發白,登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