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弄清楚狀況,步驚川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忽覺銀光仿若利刃,破開眼前的黑暗,朝他而來。

視線驟然撞入一雙銀色眼瞳,步驚川這才仿佛尋到立足的支點,緩緩回過神來。

同樣是銀色的眼瞳,定睛一看,眼前的已然不是那小白虎,而是化出人身的秋白。

秋白保持著躺在他腿上的姿勢,一隻手正按在他肩上,仰頭望著他,眼裏憂色漸濃。

見得秋白這般神色,步驚川幾乎是下意識道:“我無事。”

他抬起頭,四下掃視了一圈,發現方才那隻小白虎已然不知所蹤。他身上確實沒有什麽不適,隻是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事,也不知道那隻小白虎如何了……但那小白虎應當也是此處幻境的一部分,輪不到他替對方憂心。

這麽想著,他心頭湧起一陣失落。

肩上一痛,是秋白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收緊了力道。步驚川訕訕地回過頭來,秋白也正好坐起身,視線再度與他交匯。

“你怎麽了?”秋白眉頭緊皺,似乎對他這般心不在焉的狀態有些不滿,語氣也重了幾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才醒過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步驚川自己也說不上來。隻是先前說好了他守著秋白睡覺,然而看秋白方才反應,應當是他自己睡著了。

出現了這般狀況,步驚川多少也有點不好意思。

他忍住再向四周掃視的衝動,輕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怎麽睡著了……”

說完,他輕輕皺起了眉頭,“可我方才,分明沒有覺得困倦。”

甚至,意識清醒。他還能清楚地記得方才自己所見到的那隻小白虎,分明就是秋白獸形的模樣。在見過那小白虎後,他也有了一肚子的疑問,然而卻不知該如何同秋白提起。

秋白卻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你方才,可是見到了什麽?”

步驚川點了點頭,正當他準備開口回答之際,卻忽然聽得秋白低歎一聲,“也難怪……此處畢竟是幻境……”

步驚川一愣,忽然想起了什麽,“秋白你說,幻境之中,還會有別的幻境嗎?”

聞言,秋白的眉頭輕輕皺起,似乎打算說些什麽,可又斟酌了片刻,才緩緩道:“你……方才在幻境中,你見到什麽了?”

步驚川心中覺得奇怪,秋白這答非所問、番欲言又止的怪異感堵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但既然秋白問起,他還是如實答道:“方才,我見到了一隻與你長得很像的小白虎。”

秋白的身影僵硬了一瞬,眼底驚訝的神色全數落入了步驚川眼中。

“它……”秋白有些艱難地開口,“可有同你說起什麽事?”

步驚川搖了搖頭,“沒有,它似乎還不會說話,也不知是否開啟了靈智。”

那時候,步驚川因為沒見到秋白,便無心在意其他的異常,隻一心與秋白匯合。此時秋白問起,步驚川能答上來的也不多。

“我當時以為你去了竹林深處,便想獨自過去,看看你在不在那處,但那小白虎卻不讓我過去。”步驚川老實道,“隨後沒過多久,我忽然聽到你的聲音,便回神了。”

“原來如此。”秋白抿了抿唇角,卻又在片刻後,不死心地問道,“便沒有其他異常了麽?”

步驚川再度搖了搖頭,“除此之外,我便沒再發現有異常了。”

秋白微微頷首,神色莫測。

步驚川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他原本還想繼續問問秋白與那小白虎的關係,然而,在見到秋白這般反應後,他卻不敢再問下去了。他見秋白神色鬱鬱,便小聲問道:“可還有我遺漏的事?”

“沒有,”秋白重重地歎了口氣,麵上的失落之意卻掩蓋不住,“你應當是陷入了另一重幻境,我本以為你能夠在幻境之中尋到一些線索……罷了,你休息一下,我們繼續走罷。”

話雖如此,然而步驚川多少受到了秋白的影響,心頭忐忑,許久都靜不下來休息。

他原本想與秋白商量一番,不再作休息,繼續深入竹林,秋白卻堅持讓他繼續休息。正當二人爭執不下之際,竹林間忽然狂風大作,就連秋白撐起的靈力屏障在這狂風之下也顯得有些岌岌可危。

靈光亮起,是秋白注入了更多靈力,將那屏障加固了一番。

步驚川皺眉看向那風的來處,按住了秋白的手,“這似乎不是幻境之中的風。”

這幻境之中的風雖然猛烈洶湧,然而多少也會有跡可循,不會這般突然躁動。

除非……是有了什麽變數。

秋白麵色凝重,“我知道,這變化不同尋常,莫不是還有人闖進來了?”

步驚川一愣,此處本是太雲門禁地,太雲門弟子即便是誤闖禁地也不會如此深入,太雲門對此處雖稱不上是嚴防死守,然而防守卻絕對稱不上是鬆懈。即便是他二人,也不過是仗著秋白修為比在這禁地巡邏的弟子高出許多,這才能順利進入。

他們進入此處禁地之前,前前後後查探過數回,確保無人察覺他們二人的行蹤。他與秋白進入太雲門禁地,行蹤稱得上隱蔽,到底是哪裏出現了紕漏?

莫不是有修為與神識遠在秋白之上的修士,注意到了他二人的動作,才跟了進來。然而又是什麽人,竟能夠躲過秋白的探查?

就在二人心中猜測之際,忽覺那風雪更猛烈了些許,氣勢洶洶地朝著遠處而去,竟是已經完全顧不上他二人。風雪的餘波僅僅是在秋白靈力凝成的防護罩上輕輕碰了一下,便惹得那靈力防護罩靈光震動,變得岌岌可危。

這暴怒的風雪威力可見一斑。

“這禁地的攻擊皆是朝著一個方向而去,我們隻是被波及到了。”秋白輕聲道,“這禁地似乎是在將那闖入者趕出去。”

“趕出去?”步驚川有些納悶,他還以為這禁地中的風雪是對外來者的考驗,但是看情況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

“那為何我們方才進入這禁地的時候,這禁地也不見有如此大的反應?”步驚川有些疑惑地開口,“還是他做了什麽,引得這禁地有如此大動作?”

步驚川並不關心那位闖入者遇到了什麽,他更擔心的是,此處禁地藏著秋白的軀殼,這禁地之中會有如此反應,莫非是那個闖入者接近了秋白的軀殼,才引得這禁地的反擊?他們此行為的正是秋白的軀殼,若是被人捷足先登功虧一簣,這是二人都極為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不清楚,”秋白神色凝重,望向被風雪裹挾的遠處,“我們需要走了,那人在朝著我們這個方向過來。”

那風雪去勢之猛,僅僅是不針對他們的餘波便惹得秋白需要花費些許心思去抵禦,那麽那風雪之中的威勢如何,可想而知。

再顧不得休息的事,二人連忙起身,向著竹林深處而去。

然而,二人趕路之時還需顧忌步驚川的速度。步驚川盡管這些年來修行未曾落下,可他與秋白的境界差距卻不是這短短幾年間便能追平的。

闖入者的速度非同凡響,竟像是發現了他們存在似的,直直朝著他們而來。而那與闖入者作對的風雪,也隨之越來越近。

眼見著那闖入者離二人越來越近,步驚川運起更多的靈力趕路。然而他靈力終歸比不得秋白的靈力浩瀚,因此逐漸感到有些吃力。

他已經用上了全身的靈力用作趕路,但仍舊沒有將他們與那闖入者的距離拉開,甚至,因為遷就他的速度,秋白也不得不慢了下來。二人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闖入者離他們越來越近。

風雪咆哮著,如駭浪驚濤般直直朝著那闖入者拍下,也不知那闖入者做了什麽動作,隻見那有雷霆萬鈞之勢的風雪,忽然如同撞上海邊堅固的岩石,驟然碎裂開來,向四下迸發。

淩厲的氣勁裹挾著風雪,撲到他們身上。那攜著靈力的風如同刀割,將秋白撐起的靈力護罩衝撞得岌岌可危,甚至有幾絲靈力乘虛而入,將他們衣袍帶得上下翻飛飄動。

“嗤——”

一聲輕響,步驚川的衣袖被那淩厲的氣勁割開了一個口子。雖未見血,卻著實讓二人嚇了一跳。

秋白的臉色忽然難看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步驚川身側,抓起他的手臂看了半晌,“無事罷?”

“不過是衣衫破了些,我無事。”步驚川搖了搖頭,說完便準備將自己的手臂抽回來,“小事而已,你不必管我,我們繼續趕路。”

他有預感,他們如今已經離那散發著靈力的竹林中心非常近了,眼下趕路才是要事。左右他也沒有負傷,這些小事無足掛齒。

秋白卻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二人能趕在那人來之前趕到嗎?”

秋白因為方才那一下,將靈力屏障加厚了許多,因此步驚川得以免於承受那闖入者的威壓,卻極為清楚地感知到,那等強大的存在,正在以一種怎樣的速度趕來。

以他們方才的速度來說,甩開那來者很難。

步驚川心知肚明,沒敢吭聲。

風雪他們身側呼嘯著,步驚川有些急,“但總不能在此處站著坐以待斃。”

他們的目標自進入這禁地以來,便一直很明確,他們不該同那人在此處糾結浪費時間,他們該直奔自己的目標而去。

秋白冷哼一聲,“誰說要坐以待斃了?”

話音剛落,步驚川眼前一花,便見到秋白化作的白虎,正直直地站在他跟前。

比起先前步驚川所見到的那隻小白虎,眼前秋白的獸形更加威猛高大,可也……真的同那小白虎極為相像。如果說先前步驚川覺得那小白虎與秋白有著九分相像,那麽如今一看秋白的獸形出現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一身白色的皮毛在蒼白的雪中如同皓月一般,便像了十成。

“上來。”秋白的聲音有些沉悶,卻及時地喚回了步驚川的神誌,“你跑不過他,我們隻能這樣同他搶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