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柔軟的觸感令得步驚川登時回過神來,急忙收回手。

此地情況詭譎,他們進入這幻境許久,也未見過活物。這小白虎看起來雖是人畜無害,但這卻令得步驚川卻更加放不下心來。

這幻境之中環境如此惡劣,在此處出現的生物,怎會真的人畜無害?況且,這小白虎長得與秋白的獸形如此相像,更顯此地非同尋常。

這無辜望向他二人的小白虎,周身不見靈力環繞,然而那在狂風之中飛舞的竹葉與雪花,猶如長了眼似的,都在它身側險險繞開。就連小白虎那一身柔軟的絨毛,也不見有風能拂動。

仿佛這幻境的主人格外偏愛這隻小白虎,沒有叫它受到半點風雪的侵擾。又或者說,這幻境仿佛認了這小白虎做主似的。

這小白虎身上的跡象,無不昭示著,這小白虎與這處幻境息息相關。

如此變數,步驚川回過神後一刻也不敢拖延,忙低頭喚道:“秋白!”

這小白虎出現得詭異,又長得同秋白獸形如此相像,秋白應當知曉些內情的才是。

可不知怎的,平日裏向來警惕的秋白非但沒有在小白虎靠近的時候便醒來,甚至連步驚川喚他名字也不見有反應,仿佛睡死了似的。步驚川飛快抬頭看了一眼正好奇看著他的小白虎,生怕驚動到這不知來曆的小白虎,不敢高聲呼喊秋白的名字,隻能伸手按住秋白的肩膀,輕輕搖了搖。

可秋白卻沒有如他所願地睜開眼。即便是熟睡的人,在他這般動作之下,也該醒來,但秋白這般毫無反應,叫他心頭逐漸漫上幾分不安。

他下意識看向小白虎的方向。誰知那小白虎方才蹲著的地方,卻空無一物。那小白虎不知去向,地上就連半個腳印也沒留下。

正茫然無措之際,他扶著秋白肩頭的手下忽然一鬆,有什麽毛茸茸的東西正輕輕蹭著他的手心。

起先,他還以為是秋白醒了,麵上不自覺帶了幾分喜意低下頭去。可誰知,方才躺在他懷中的秋白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方才那隻不知去了何處的小白虎。

步驚川麵上的喜意登時散了。

照理說,在這般詭譎的秘境之中,這小白虎來路不明,也未弄清楚它的身份,加上秋白又不知所蹤,他應當第一時間遠離這小白虎,去尋秋白蹤跡才是。

然而當他看到那小白虎主動用腦袋抵著他的手心輕蹭時,步驚川忽然便被定在原地。

說不準是小白虎那親近的神色,還是那小白虎與秋白獸形有九分相似的外形,他在一見到那小白虎的時候,心便不自覺軟了些許。他本來就喜歡這些毛茸茸的生物,正如當初喜歡秋白那魁梧的獸形一般。眼前這般嬌小柔軟的小白虎,令得他不自覺放下了防備。

那小白虎懂事得很,見他不排斥,便在他懷中翻了個身子,將柔軟的肚皮露了出來。步驚川的手因為它的這一下動作,從它圓滾滾的腦袋上滑開,它有些不滿,伸出前掌,又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尖利的爪子,輕輕勾了勾步驚川懸在半空中的手。

步驚川的手便不受他思想控製地,落在小白虎的胸口與肚皮之間揉了揉。

他慢慢地回過神來。

秋白定然不會忽然消失,這秘境之中,若是有什麽危險的氣息靠近,秋白應當能極快反應過來的才是。

除非……來者比秋白強上許多,才能讓秋白也沒有半分覺察。然而有那般實力的存在,隻消動動手指便能將他二人湮滅,也沒有必要需要費勁將他帶入這個環境之中,還讓這隻小白虎來陪他。

他是陷入了另一層幻境之中,還是原來的幻境發生了變動,令得他與秋白分開了?

可他懷中,上一課分明還躺得好好的秋白,為何變成了這隻小白虎?

步驚川的目光不自覺落到了半點不怕生、舒服窩在自己懷中的小白虎身上。

似乎是察覺到步驚川的分心,小白虎不滿地哼哼了一聲,又拿肉乎乎的前掌撥弄了一下他的另一隻手。

他看著小白虎與秋白極為相似的外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眼下秋白不知去了何處,他也毫無頭緒,原本見到這小白虎時心頭的一點雀躍也在這時褪去。他見到這小白虎時心中驚喜不假,然而眼下秋白不知去向,他還哪有心思與這小白虎繼續玩鬧下去?

步驚川準備站起身,可看向懷中那隻還在蹭他手臂的小白虎,又不忍心太過粗暴,隻得伸手將小白虎從自己身上抱了下來,放到一旁的雪地上。

這小白虎是在這墨葉白竹組成的竹林之中出現的,這竹林對它應當沒有什麽危害才是。況且,此處連風雪都會避讓這隻小白虎,他也用不著為對方擔心。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來,顧不得拍去身上的雪,稍稍辨別了一下方位,便朝著他們方才前進的方向走去。他不敢大聲呼喚秋白,卻又對秋白身在何處也毫無頭緒,他便想著先朝目的地走去,說不定還能遇到秋白。

他想得簡單直接,邁開步子便要朝竹林深處靈氣最盛處走去,然而他剛跨出一步,腳上便被什麽忽然撲了一下,被絆得一個趔趄。

方才沒有感受到什麽外物的接近,也沒有察覺到靈力的波動,那方才絆到他的罪魁禍首——

步驚川低頭看著窩在他腳邊縮著腦袋的小白虎,滿滿的無奈溢上心底。這小東西,擺明了就是不讓他走。

小白虎兩隻前爪抱著他的腳,飛快甩動著尾巴,看起來似乎很不快。然而它隻低著頭,不肯抬頭看向步驚川。

步驚川叫了幾聲,小白虎都不肯抬頭,他隻能蹲下身來,主動揉了揉小白虎圓滾滾的腦袋。他歎了口氣道:“你留著我做什麽?我又不陪你玩。”

小白虎是這竹林之中的存在,他又不會一直留在這竹林中,與這小白虎不過是萍水相逢,他不願自己與這小白虎有過多的接觸,生怕自己……與這小白虎生了感情,未來便不願走了。

小白虎聽懂了他的話,抬起頭來,目光中帶了幾分哀求,討好地蹭了蹭他的腿,又拿沾了雪的爪子輕輕扒拉著他的膝頭。見步驚川遲遲沒有反應,幹脆用四肢抱著步驚川的一條小腿,躺在地上賴著不走了。

那雪留在步驚川衣服上,化成了一點點雪水,洇在步驚川的衣物上成了深色的小點,卻讓他生不出半點氣來,隻覺得滿心酸軟。他倒是可以強行抽出腿,隻是擔心那樣會讓小白虎難過,隻好忍著,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我要去那邊,你別攔著我。”步驚川道。

小白虎的耳朵狠狠地抽了一下,用力地將頭擰到了一邊,不肯看他。若是這小白虎會說話,定是要說“不許過去,我不喜歡”的。

“但是我要去。”步驚川道,“有很重要的人在等著我。”

雖然他不知道秋白到底身在何處,但秋白的軀殼在那裏,秋白遲早也會過去。他需要找到秋白,便不可能留在原地。

小白虎見攔不住他,又一骨碌起身,咬著他的衣擺往後方拖去,試圖讓他遠離那竹林深處。

小白虎的動作自然動搖不得步驚川半分,他有些無奈地低頭,看著兀自忙活的小白虎,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彎下腰將咬著他衣擺的小白虎抱起來,小白虎在這時又配合得很,乖巧地將嘴裏的衣擺吐了出來,任由步驚川將自己抱起來。

步驚川趁這時候將小白虎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越看越覺得小白虎長得像秋白。小白虎身上的每一道紋路,走向、深淺,都與秋白身上的一模一樣。

他從未見過身上花紋能夠完全一樣的虎,而這小白虎竟能長得與秋白這般相像,它到底是什麽來頭?又為何會與秋白如此相像?

即便是秋白的親子,也未免太像了些,父子之間哪有這般一模一樣的?

總不可能是秋白自己罷?那方才躺在他懷中的,又是什麽?

忽然,步驚川腦海中靈光一閃。秋白一直以來都是魂體,隻不過秋白能夠用靈力塑造出實體,他才能在平日裏觸碰到秋白,這也叫他時常忘記秋白沒有軀殼一事。然而,秋白的軀殼既然便在此處,這小白虎看著便知與秋白關係匪淺,莫非它便是……秋白的軀殼?

可這小白虎若真是秋白的軀殼,為何看起來像是生出了意識?若秋白要回到自己的軀殼之中,他們又該拿這小白虎的意識怎麽辦?

若是將這小白虎的意識抽出,也不知道這小白虎的意識能不能如秋白一般,存在於軀殼之外。但秋白也需要自己的軀殼,他們總不能……將這個初生的意識直接扼殺罷?

可秋白的軀殼,他曾有幸窺見,絕不是眼前這般,比一隻貓也大不了多少的小白虎。若說這小白虎是秋白的軀殼,未免太過牽強。

步驚川思前想後,決定帶著這小白虎去那竹林深處一趟,若是能尋到那處碧玉方台,他心中的疑問想必能夠消除許多。

他低頭看了眼懷中不吵不鬧的小白虎,視線卻不經意間撞入了小白虎銀色的瞳中,猝不及防地,一陣失重感襲來,他如同從千丈高空墜落,渾身上下都被人抽走了力氣,隻能放任自己不停下墜。

那墜落感不知持續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分了些神去辨認,才發現那竟是不知誰在說話的聲音。那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空曠之處傳來,幾經震**,碎成了辯不出語義的雜音。

步驚川卻執拗起來,下意識去尋那聲音的來源,去拆解蘊在那雜音之中的每一個字眼。

那聲音很熟悉,帶著幾分焦急,幾分哀求,似乎在試圖挽留著誰。

是秋白的聲音。

失重感驟然散去,仿佛是他碰到一個支點,墜落戛然而止。

他耳邊嗡嗡作響,而在那嗡鳴之中,他聽清了,圍繞著他的聲音皆在說同一句話。

“東澤,別走。”

作者有話說:

關於小白虎以及秋白的身份,其實是一個套娃問題()

這些關係到設定的點在上卷的結尾和下卷的開頭才會透露,距離上卷完結我掐指一算至少還有emmm10w字吧(。

這本計劃分上下兩卷,下卷會稍微短一點,希望總字數不要過百萬(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