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心中雖有猜測,也察覺到了些許蛛絲馬跡,然而也隻當作是普通的合不來罷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洛清明在外會如此詆毀他。

明明……身為同門,他們對外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才是。可不知是從何時開始,洛清明對他的敵意便一發不可收拾。

孔煥思緒有些亂,另外幾人正靜靜看著他,等著他開口。而他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麽,眾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沉默的時間有些長,於任淩看不下去,伸手用手肘捅了捅孔煥的胳臂,低聲提醒道:“你不是有話想說?”

“啊,是的。”孔煥似乎是被於任淩方才捅的那一下回神了,麵上那種茫然的神色終於褪去,他深吸一口氣,“他同你說的鄭師兄,我不是見他家世好才同他一道相處的。鄭師兄修醫道,醫道修為進益緩慢乃是常事,外出時更是容易發生意外。加上鄭師兄早年對我非常照顧,因此我才要護著他。”

陸征在方才聽到於任淩說話時,便做好了被問話的準備,誰知孔煥卻與他解釋此事。未料到孔煥這般回應,陸征一時間目光也有些發愣,不知該如何作答。

猶豫許久,陸征在孔煥略微帶了些期盼的目光中,硬著頭皮道:“……這個事情,你不必與我解釋。現在我知曉了洛清明的為人,自然不會信他所說的話。”

孔煥麵上放鬆了些許,眾人也暗自鬆了口氣。

見他二人之間已經沒有別的話題,步驚川深吸一口氣,主動道:“孔煥,正好我有一事相求。”

孔煥麵上雖有疑惑,卻也是點了點頭。

“那日洛清明與我對戰時,所使出來的那一式自創的劍法,你可記得?”步驚川心中思緒飛轉,道出口的卻是看起來毫不相關的話題。

話題轉換得如此快,饒是孔煥也不禁愣了一下。不過孔煥隨後也極快反應過來,那日他也在比試現場,洛清明那一式,他又如何會看不到,“自然記得。”

“那你可知曉如何使用麽?”步驚川問道。

孔煥雖有些不明所以,卻也還是點了點頭,“雖然讓我在實戰中使出來有些難度,但若隻是模仿那日所見的劍勢,我自然是能夠做到的。”

步驚川點頭道:“那你且對著我試一試。”

“就在這?”孔煥麵上有些愣神。

步驚川點了點頭,“便在此處,若是出去,不慎引人耳目了,那便得不償失。”

孔煥心中仍是有些疑慮,隻持著他腰間的佩劍,不肯褪去劍鞘。

孔煥於劍道一途的天賦不弱,那日洛清明的這一式,用得驚豔,也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哪怕是那日的比試過後,他仍會記得那日的劍勢走向,在腦海中反複描摹,琢磨這劍勢到底從何處來、又要如何行進、最後又到何處去。

而如今,換作他用這劍招。他緩緩運劍,按照著心中描摹過千百次的軌跡,最終劍尖最終自下而上,觸到了步驚川的心口。

若是這一式在實戰中,沒有隔著這層劍鞘,恐怕能夠直接刺穿步驚川的心肺。

步驚川今日穿的衣服極薄,那金屬的劍鞘隔著一層薄薄的衣物,觸及到了他的心口。

步驚川回頭望向陸征,“當初傷你的,可就是這一式?”

陸征也不是愚笨之輩,立即看出步驚川的意思。忙點了點頭,“就是這般。”

得了陸征答案,步驚川心中立即明了。

“但……方才不是已經討論過此事了麽?所有跡象都表明,是洛清明……”陸征麵上有些不解,似乎不理解為何這一件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為何又會被重頭提起。

自己的命門被這般指著,步驚川自己心中多少也有些別扭。於是推開了孔煥的劍,後退了幾步。

看著孔煥與陸征茫然的臉色,步驚川輕聲道:“當初在星城遺跡的時候我看不清楚,卻也記得鄭道友的傷正是在胸腹,與方才孔煥演示的位置相差無幾。此劍走向獨特,傷口自下而上,極為少見……鄭如波身上的傷,可是這般的傷口?”

當日孟書寒隻道鄭如波是被一柄飛劍所傷,而作為劍修,以劍訣飛劍傷人並不是難事。

孔煥還未反應過來步驚川的意思,“我也不知道,鄭師兄他自己不說,更別提讓我們看……”

說道這裏,孔煥的話戛然而止。

孔煥瞪大了眼,驚訝的神色爬上了臉,“你的意思是……你是說……”

孔煥向來不是愚鈍之輩,步驚川暗示到了這份上,他自然領會到了步驚川的意思,然而,他心中卻仍有難以置信,“你是說,鄭師兄……”

“那次外出,我們疏雨劍閣中有兩位是醫修。”不用步驚川往下問,孔煥令得自己冷靜片刻,便主動回答了,“鄭師兄負傷後,替他檢查的便是另一個師姐。”

“師姐本也不願與我們說得這麽清楚,隻是我……”孔煥撓了撓頭,“我追著師姐軟磨硬泡許久,師姐才透露說,師兄身上乃是一道貫穿劍傷,由下至上。她自幼在疏雨劍閣修行,雖修醫道,但對劍道略知一二,她也說未見過這般的劍勢,因此還有些奇怪。”

孔煥軟磨硬泡死纏爛打的功力,步驚川自是清楚的,因此對於孔煥打探出實情並不意外。

“隻是平日裏我們與洛清明多多少少都有過招,也沒見過他使用這招式。”孔煥又道,“那天在比武台上看到,我還挺驚訝的。”

步驚川心下了然,洛清明的這個劍招是連疏雨劍閣同門都未見過的招式。這樣若是在外使出,自然無人會聯想到他身上。

隻是洛清明終是在比武台上露出了破綻。

步驚川輕歎一聲,“這便是我想同你談的。”

步驚川這時候才有機會與孔煥將北鬥星城中發生的事好好梳理一番。

先前,他們剛進入北鬥星城時,沒多久便分開了行動。

而後,還是步驚川在護城河邊,遇到了靈溪宗六人與洛清明。他那時候還不知曉疏雨劍閣不帶洛清明的原因,隻以為洛清明自己尋到了辦法進入北鬥星城。因此在那時候洛清明主動問起疏雨劍閣其他人,步驚川便告知了洛清明,疏雨劍閣眾人所在地的方向。

然而步驚川雖告知了洛清明疏雨劍閣眾人所在之地,但是當時顧忌著洛清明身邊的幾位靈溪宗弟子,便說得有些含糊。因此,事後疏雨劍閣眾人無人提及洛清明,他也未覺得有何不妥。

步驚川道:“我在星城遺跡的護城河邊遇到了洛清明與六位靈溪宗弟子,洛清明還問起你們所在何處。”

孔煥搖了搖頭,“但是我們並未遇到洛清明……鄭師兄受傷是在我們一次分散行動中,我們不清楚他為何受傷,但師兄一直閉口不談,後來還不讓問。現在想來,應當是他也猜出了那個偷襲他的是洛清明。”

孔煥的麵上一時間陷入了茫然,似乎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洛清明這麽做的目的。

“……他這是……到底為了什麽?分明鄭師兄平日裏在宗門中待他不薄……”孔煥到現在仍是難以置信的模樣,有些恍惚。

步驚川輕歎一聲,鄭如波受傷的緣由,據他當時所見,多少能猜到一點。一是因為鄭如波親近孔煥,二則是因為鄭如波自身修為不高卻能優先洛清明進入北鬥星城,洛清明心中嫉恨爆發,因此才會這般行事。

在進入北鬥星城之前,他與疏雨劍閣眾人的那次談判便能看出來了,洛清明對於眾人此行不捎帶他,心中是極為不滿的。

孔煥自己也應當猜到些許緣由,情緒也有些低落。

知曉此事的細節,卻不能讓步驚川心頭的古怪感散去,步驚川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說起來,你們此回進入星城遺跡,會不與洛清明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