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思索許久,才反應過來秋白說的是誰,“你說洛清明?”
秋白微微頷首,“他的氣息不穩,應當是準備進階的緣故。而觀他神魂,不見有異常,也不似被奪舍。”
“洛清明氣息不穩?”步驚川有些驚訝,他與洛清明交手,自己也未察覺洛清明的氣息有何不妥,秋白竟是發現了?
秋白接著道:“他非是一般的氣息不穩,他應當是正在經曆心魔劫的緣故,氣息會出現波動,然而這波動不明顯,再加上你還未經曆過心魔劫,自然看不出來。”
步驚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洛清明比他早了數年便進入了心動期,加上洛清明天資不弱,比他早衝擊金丹期也是正常。
然而,他卻忽然聽到秋白低歎一聲,“此子,恐怕熬不過這次心魔劫。”
步驚川一激靈。他雖不怎麽喜歡這位喜歡這位疏雨劍閣弟子,但這也不意味著他對洛清明的處境幸災樂禍。
心魔劫乃是眾多修士在修行之路上的第一道坎。若是無法熬過心魔劫,修為倒退、心境受損乃是常事,輕者修為散盡,重者,甚至危及性命。
通常,經曆心魔劫的修士,一點衝動與欲念總會被無限放大,令得修士自己逐漸迷失。唯有道心澄澈、內心堅定之輩,方能安穩渡過。
人心多變,善惡總在一瞬之中。人總有生出惡念的時候,而唯有將惡念壓製,方能渡過心魔劫。
“他渡心魔劫的欲念,似乎比我往常見到的修士要重……往常,這般狀態我隻在接觸過魔氣的修士身上見過。”秋白道,“按理說像他這般在道修領地長大的道修,從未深入過魔域,也不該會受影響如此之大。”
“你說魔氣?”步驚川有些驚訝。
秋白微微頷首。
步驚川忽然意識到二人都想到了一處去了。魔氣能夠放大人心中的欲念,他在年少時便深切體會過一次。
而那次,正是因為阮尤。
他所知曉的、在道修領地內部的魔修,便隻有阮尤。而恰巧阮尤的多次出現,洛清明都在現場。
洛清明可是受了阮尤的影響?阮尤的厲害之處,步驚川可是領教過的,然而他卻未察覺到洛清明身上有魔氣,就連那個對阮尤分外執著的鬼魔江極,也從未將矛頭指向過洛清明。
是有別的魔修?還是說他們的猜想都錯了?
步驚川頓覺此事一片撲朔迷離。
“既然牽涉到阮尤,那此事我們便多少都要插手一番了。”步驚川輕聲道,“羅家村,周途城,他欠了多少的人命……我斷不能坐視這等害人的魔修在道修的地界橫行。”
還未等他們做出行動,當天夜裏,於任淩便隨著孔煥找上了步驚川。
“問題有些大了,”於任淩劈頭蓋臉便是這一句,“太雲門將此事交予我處理,方才我去了解情況時,洛清明說是你殺害的那幾個靈溪宗弟子。”
步驚川沉思片刻。他從北鬥星城出來後,的確與疏雨劍閣的人分開了一段時間,那時身邊唯有秋白。沒有外人作證,並不能說服太多的人。
“此事不是我做的。”步驚川隻能這麽回答。
更何況他那時候,還應陵光的請求去幫監兵療傷,自己也迷糊了一陣。然而此事定然是不能隨意宣揚的,若是外人問起,他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孔煥嘀咕了一聲,“我信得過你,就是他……”
說著,孔煥的目光不自覺地朝於任淩身上飄去。
“我信你。”於任淩瞪了一眼孔煥,道,“但無論怎麽說,還是尋到陸征問清楚最為穩妥。”
陸征如今的處境有些尷尬。
他既算不得闖入者,也算不得是太雲門的客,要將他安置於何處,太雲門的人著實為難了一番。既不能關入牢中,也不能奉為座上賓,於是太雲門弟子尋了一處偏遠的小院,請陸征住了進去。
而那小院被布了陣法,隻有特定的人方能出入,雖不是關押,卻是軟禁。
步驚川見到陸征的時候,便是如此想法。
他下午來到此處時,還想先尋陸征問清楚情況,誰知此處的疏雨劍閣弟子麵色不善,不允許他入內,隻說疏雨劍閣弟子正在與陸征協商。
步驚川都做好了明天翻牆入內的準備,而今夜卻見到往日守在院門前的太雲門弟子不知所蹤。
於任淩解釋道:“眼下是疏雨劍閣弟子守在此處,他們夜裏會回去休息,此時拜訪才不會受阻。”
說著,於任淩取出一件令牌,將覆於小院之上的陣法打開。
見到陣法開啟,陸征麵上閃過幾分驚訝的神色,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造訪。
隨後,那神色便又變成了警惕,“你該不會是過來替洛清明說話的罷?”
“我隻是想了解一下真相,”步驚川微微搖了搖頭,頓了頓,又盯著陸征的雙眼,緩緩道,“至少,是你知道的真相。”
陸征緊繃的神色也不見有絲毫鬆懈,“他們也是這麽說的。”
看陸征的神色,恐怕已經有不少人,在這短短半日中前來套過陸征的話了。
步驚川有些無奈,“陸征,我同他們不是一夥的。”
然而這樣的話效果卻不明顯,陸征宛若一隻驚弓之鳥,隻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道:“誰知道你是不是為了套話才這麽說。”
步驚川長籲一口氣,“若我想對你不利,那日我便不會主動出聲阻撓。”
陸征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沒有接話。
“先前,我們搶奪星城密匙的時候,也有過一麵之緣,當時你們一共有七人,然而後來我在星城遺跡遇到你的師兄們時,我隻見到六人,未見到你——此事我能替你們作證。”步驚川緩緩道,“我現在隻是想知曉一些事,而真相如何,你無論說與不說,都無法改變,不是麽?”
隨著步驚川的循循善誘,陸征的神色明顯出現了鬆動。
隨後步驚川又趁熱打鐵,接著道:“說不定你與我說了,我能發現更多線索,對於你在此處脫身也有益處。”
陸征神色複雜,審視的目光落在步驚川身上,徘徊許久。
終於,他長長地歎了口氣,“今日我有尋過疏雨劍閣的長老,然而都被疏雨劍閣的弟子攔下了……”
步驚川想起那日在周途城見到的木長老,以及前幾日在比武場爭辯時那位替洛清明說話的長老,心下明了。
即便陸征能正麵遇上疏雨劍閣的長老,恐怕事實會令得他大失所望。
這些人,至少這幾位到了此處的修士,恐怕是一夥的。
步驚川卻不知該如何同他說此事,猶豫許久,於是主動轉移了話題,“那麽你可有尋過太雲門的人?”
陸征的目光暗了下去,“先前不是有一位太雲門的弟子說負責此事麽?便是在你來前不久,那位弟子來尋我時,我聽到那群疏雨劍閣弟子說,我不願見他……可我分明與他們說了,我要見那位弟子。那位弟子隻得說,等我有需要了直接喚他……然而他們回來後,卻與我說那位太雲門弟子懶得管我……”
一旁的於任淩微微頷首,“確實如此。那群疏雨劍閣弟子沒有讓我二人見麵。”
陸征聽聞,瞪大了眼,這才發現自己方才要見的人站在自己麵前。
於任淩無奈道:“我想見你,也隻能挑他們離開的時間前來此處。”
陸征麵上升起幾分惶然。他不知道自己如今又該要如何是好。
步驚川卻心中一凜,陸征的處境,恐怕比他一開始所想的要嚴重。他早先隻以為陸征是被軟禁,可如今一看,卻發現事情沒有他所想的那般簡單。
疏雨劍閣弟子這般欺壓弱小宗門,若是傳了出去,勢必會對疏雨劍閣的聲譽有損。加上洛清明所作所為,若是屬實,那麽對疏雨劍閣將會有極大的影響。
疏雨劍閣自然想要將此事壓下去,而且將此事壓下去的最好辦法便是……陸征不說出口。
讓一個人說不出話的辦法有很多,最穩妥的,便是滅口。
疏雨劍閣弟子似乎是篤定了陸征的話再傳不出去,行事才會如此囂張。
像陸征這麽一個小門小派而又無人記掛的弟子,整片大陸上不知幾何,若是何時消失了……恐怕也無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