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低頭望向手中的靈玉陣盤。

這靈玉他方才隻是稍稍花了點時間,便打磨成了扁平陣盤的形狀,兩麵異常光滑,未有陣紋。他自得到這玉胚以來,遲遲未能決定在這陣盤上刻何種陣法,才將讓陣盤維持著玉胚模樣許久。

眼下能作陣盤的材料既然隻剩下這塊靈玉,那他自然是需要好好考慮到底刻什麽陣法上去最為合適。

自北鬥星城回來後,他全副身心都放在自己身上那股力量之中,卻久久未有發現。他前些時候想起四年前在羅家村的經曆,他的靈力能夠在秋季催生草木,更能救凡人於水火,那時候秋白曾與他說,那是蘊了他本命真元的靈力,不能輕易動用。

想來他身上那股神秘力量,便是他那不同尋常的本命真元。

秋白因為憂心步驚川會隨意動用自己的本命真元,進而影響到步驚川自身,因此從不肯告知步驚川啟用那股力量的辦法。

而步驚川自己暗地裏嚐試過數次,想動用那股力量,最終卻因為不得門路,隻好放棄。

秋白順著步驚川的視線,望向他手中的靈玉陣盤,見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便出聲催促道:“你可想好刻什麽陣法了?”

步驚川微微搖了搖頭。若說陣法,他記得陣紋的陣法有不少,然而眼下隻有這一個陣盤,頂多能在兩麵刻上陣法,該如何選擇,便成了一個難題。陣盤一旦刻上陣法,後續便再難修改,於是陣盤的作用也會被固定,再生不得變數。

除非……陣法能夠不受陣盤所縛。

四年前,步驚川曾經見過星移與疏雨劍閣的弟子對戰。彼時星移便是用靈力作陣紋,以靈石點陣,以引發陣法。

此舉幾乎稱得上是空前絕後,雖然在事後星移被步維行怒斥敗家,然而步驚川在步維行麵上看到的,卻是十成十的驕傲與欣慰。

想必星移年紀輕輕有此建樹,步維行自己是相當自豪的。

星移當時因為陣法較大,才需要點陣,而步驚川手頭唯有一個陣盤,想必也不需要同星移那般麻煩。

步驚川嚐試著往靈玉之中注入靈力。進入靈玉之中的靈力非但沒有潰散,反而凝成了一道凝實的淡藍色光線。

看來此舉行得通。

像是石頭、木頭一類不蘊靈氣的凡物,多數不能承載靈力,往其中注入靈力,最終隻會引得陣盤本身碎裂。這類陣盤若是要啟動陣法,便隻能將靈力附於陣紋上。

先前他見星移用靈力凝出陣紋,實則原理與使用陣盤相差無幾,隻不過失去了陣盤的護佑,那靈力凝成的陣紋極易消散罷了。

步驚川心中有了數,待到注入靈玉陣盤中的那股靈光消失,才抬起頭望向秋白,“我不打算刻陣法了,開始罷。”

“你此回不用陣盤了?”秋白有些訝異。

步驚川搖了搖頭,“非是不用,至於怎麽用……先試過再說。”

秋白略一頷首,卻沒多問什麽。下一刻,秋白身形在原地驟然消散,化作白虎,直直朝他撲來。

這一下來勢極快,步驚川心中雖有戒備,卻來不及再作抵擋,隻好朝著斜後方退去。

在這間隙中,他指尖微動,朝著手中的靈玉陣盤注入著靈力。

在腦海中刮搜了一遍,步驚川終於想好對策,指揮著靈力在靈玉陣盤上勾勒一個防禦陣法。

然而因為情況緊急,他自己也未來得及看一眼那陣紋有沒有刻歪。

此時他手上不似先前那般,有數個防禦陣盤可以稍微抵擋一二,如今直麵秋白的攻擊,他頓覺自己如洶湧波濤之上的一葉小舟,隻能無助地承受著秋白的攻勢。

步驚川暗自咬牙,將靈力附於全身,提高了自己的躲避速度,尋得一個空隙後,迅速從秋白的攻擊範圍中退出。

與此同時,陣紋終於繪製完成。

見秋白又半點不停頓地朝他衝來,步驚川抓緊機會,再度向陣盤之中注入靈力,催動陣法。

陣盤上爆發出道道靈光,再度衝上來的秋白因為這防禦陣法而動作一滯,叫步驚川尋得了破綻,再往後逃出了一段距離。

第一次用靈力在這陣盤之中繪製陣紋的動作還有些許生疏,然而到了後麵,步驚川逐漸變得熟練起來。

靈玉陣盤的反應極快,幾乎是在他完成繪製陣紋的瞬間,那陣法便能生效。這般速度,一開始甚至將秋白打了個措手不及。

靈光自陣盤上迸發,淡藍色的靈光籠罩在他們身上,沐浴在這靈光之下的藍色花朵,也因為這光芒而暗淡幾分。

二人之間有來有回地過了幾招,步驚川看著那靈玉陣盤,心中驚喜萬分。

起初步驚川對這靈玉陣盤並沒有抱太大希望,然而當他啟用這靈玉陣盤後,卻發現這陣盤得心應手,仿佛那陣盤是他身上的一部分似的。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這上好的靈玉製成的陣盤果真好用。怪不得那些名門大派的修士,選擇陣盤都喜歡選些上好的材料。

想來是因為陣法在好材料陣盤的輔助下,效果會比在一般陣盤上好許多。同樣的陣法,他刻在木製陣盤上的效果,遠不如眼下繪在靈玉陣盤上的效果來得好。

便如步驚川現在催動的這個延時陣。這個陣法能夠使得在陣法籠罩範圍之內的人動作遲緩,且不會作用在布陣者本身。這是限製對手效率最高的陣法之一,也是他常用的陣法。

往常他催動延時陣,作用在秋白身上的效果極微,並不如他限製其他修士時那般明顯。

陣法的效果,除了要看陣法本身的品階與陣盤的品階外,還須看布陣修士自身的修為。

陣法通常被分為兩類,一類是需要修士的靈力驅動,效果能夠靈活多變,根據布陣修士本身的意願去限製在陣中的人。另一類則是可以依靠固定的靈石供給能源,不需外力催動,然而這樣的陣法比較呆板,通常隻能放置去保護秘境。

陣法由陣紋區分品階。陣紋越複雜,功效越強,布陣的手段便越複雜。

九道以下陣紋的陣法為一階陣法,十八道以下陣紋的陣法則為二階陣法,往後以此類推。

而太過高階的陣法,布陣者本身修為若是太弱的話,往往是使不出來的。

像是步驚川這般,他自身修為在心動期,便隻能勉強催動四階陣法,再往上的五階陣法,即使給他繪製完成的陣紋,也極難催動。即使勉力催動陣法,在遇到陣中人的反抗後,那反抗極易隨著陣法,反噬到他本身。

而他驅使的四階陣法,頂多能作用在金丹期修士身上,但那也隻是勉強作用,實際效果微乎其微。

陣修一道,時常將自身置於被動之地,極難自保。而陣修修行,還需要將大量精力放在陣法之上,分散的精力太多,甚至可能會影響修為進益,或許這才是千百年來陣修一道沒落的根本原因。

修為增進緩慢,實戰不占優,光是這兩點,便能讓許多尚未入道之人心生退意。

然而步驚川卻不會因此退卻。

他浸**陣修一道已有數十年,除卻最初的迷茫,他如今已然堅定道心,義無反顧。

這延時陣,陣紋足有二十三道,饒是以步驚川如今的修為,繪製陣紋也有些費力。

二十三道陣紋,這是一個中等的三階陣法。也是步驚川能力範圍之內,所能駕馭得最好的三階陣法。

延時陣生效,秋白的動作肉眼可見地遲緩起來,感受到那股自陣法處傳來的束縛之力,秋白暗自心驚。

這還是步驚川第一次布出有如此壓迫感的陣法,不止是因為換了材質上等的陣盤,而是恐怕連步驚川自己本人都未察覺到的,他自己的靈力正在和靈玉陣盤相互呼應。

靈玉本是由天地之間的靈氣凝聚而來,一旦成型,便極難撼動。修士可以吸取靈石中的靈力,靈玉之中的靈力雖更為純粹,卻因為靈玉不宜受外界影響,因此靈玉之中的靈力才不會輕易被修士所吸取。

盡管步驚川有著那麽一層身份,但是要知道……與靈玉中的靈力相互呼應,他從未能做到這一步。

便是這一愣神,步驚川便抓住了秋白的破綻,快步上前,指尖凝聚一點靈力,朝著秋白的額間飛去。

秋白被那靈力的波動喚回神來,仰頭就是一聲低吼,生生震碎了那一道靈力。

秋白的反擊隨之而來又作用到陣法之上,步驚川被那聲輕吼震得氣血翻湧,差點維持不住手頭的陣法。

他調動周身靈力去抵禦秋白的這次反擊,忽覺靈力運轉間多了幾分輕盈之感,調動起的靈力猶如山洪傾瀉,噴湧而出。

他一愣神,手上的靈力登時毫無保留地衝著秋白而去。

步驚川心頭一緊,他不知曉秋白用了何種手段壓抑了自己的修為,他更是不清楚秋白修為的確切境界。秋白的實力,似乎並不能用普通修士或是妖修的境界去概述。

然那股靈力已然脫手,他便再無法將那靈力收回。

但他不能看著自己傷了秋白。

不,那股靈力還未出延時陣,這陣法之中的東西,除卻他控製不住的,都應當在他的控製範圍之下!

這麽想著,步驚川將剩餘的靈力灌入靈玉陣盤,用神識操縱著延時陣。

慢點,再慢點!

步驚川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揮出的那一道靈力,試圖用延時陣將那靈力截停。

許是聽到了步驚川心中的呼喊,那道靈力衝勢減緩。

與此同時,束縛著秋白的陣法力量褪去。脫離了延時陣的控製,秋白動作也快了起來,迅速躲過那靈力的衝撞。

那靈力是步驚川自己的靈力,因此在他的陣法中,感受到他的阻撓,靈力生生停在半空。

秋白麵上閃過一絲驚喜,匆忙之中也不忘誇讚一句:“不錯。”

話音剛落,秋白瞬息之間再度化出人形,指尖一點靈力趁著步驚川走神的功夫,直取步驚川額前!

步驚川一驚,下意識想回防,無意間調動了方才被自己截停的那一團靈力,那團靈力一動,秋白的那一點靈力便一頭撞了上去。步驚川的靈力如同深淵,生生將秋白那一點靈力吞噬。

此刻秋白失了修為的優勢,那一點靈力如泥牛入海,被吞噬後沒有半分回應。

秋白也有些意外,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步驚川也驚訝於那靈力團的作用,與此同時,腦海中靈光一閃,登時有了新的對策。

他指尖微動,在那陣盤上勾勒出一個新的攻擊陣法,頃刻之間,那靈力團便成了一根根利刃,直直刺向秋白。

秋白迅速避過那幾道銳利的靈力,步驚川便趁這時,迅速上前了幾步。

避開那幾道靈力的攻擊,對秋白來說隻是輕而易舉地事,他此前這般避過許多回,算得上是遊刃有餘。

他正在疑惑步驚川此舉何解,正想再退出幾步好觀察情況。

正當此時,變故陡生。

步驚川再度啟用了延時陣,秋白的動作登時慢了下來,他正想如先前那一次般掙脫陣法,卻見那靈力利刃再度襲來。

此情此景,與方才的第一回 合,除了靈力利刃似乎沒什麽不同。

是了,靈玉陣盤有兩麵,自然能夠驅使兩個陣法。

方才步驚川隻使用了一個陣法,便是因為對自己能否駕馭產生了極大的懷疑。而眼下,證明了步驚川同時駕馭兩個陣法並不在話下。

見那靈力飛速朝自己襲來,秋白運起靈力,試圖抵禦步驚川靈力的襲擊。

然而這時,那飛來的淡藍色靈力驟然消散,顯然是那陣法消散導致的攻擊潰散。

秋白一愣,未料到是這個結果。

方才那陣法為何會忽然潰散?可是步驚川的能力亦或是身體無法同時支撐兩個陣法?

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自己錯了。

巨大的壓力再度朝他襲來,延時陣的效果似乎增強了,以秋白如今的修為,想要輕易掙脫不再那麽輕而易舉。

他本來仰仗的正是自己靈活的身法以及速度,眼下這延時陣,將他這兩個優勢都掩蓋了去。

秋白心中一驚——自己眼下避不開,豈不是說……

下一刻,步驚川的到來掀起一陣風。

風中有花海的花香,夜間的露水,以及步驚川身上淡淡的、清爽的味道。

手指輕輕附上秋白的額間,帶來一陣微弱的熱度。

“我碰到你了。”步驚川輕聲道。

二人之間陷入了沉默。

“這次是你贏了。”良久,秋白率先打破沉默,望向步驚川的目光中有驚異,卻也有幾分欣喜。

他未料到步驚川會想到同時使用兩個同樣的陣法來限製住他的行動。兩個延時陣,疊加起來後效果是翻倍的,這倒是意外之喜。

“好了,那現在便說說你的要求。”

秋白含笑望來,那目光令得步驚川呼吸一滯。

雖然他提出這個要求,本來便是他自己對自己有著幾分信心,在提出之前也就早已想好了這個要求的內容,可到了要說出口的前夕,卻一時覺得有些難以啟齒。

秋白朝他更靠近了一些,裹挾著一股如霜雪般的清淨氣息。

步驚川直直地望著秋白的雙眼,忽然便喪失了思考能力,什麽漂亮話都說不出來了,隻直白道:“我想親你。”

秋白一頓,隨後眼底溢滿無限笑意,“隻是如此?”

“卻是與以前不同。”

步驚川說完,便伸手將秋白拉近,秋白放鬆了身體,任由他動作,待到二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極近,忽地主動湊上前來,將自己的唇印到了他的唇上。

步驚川這下再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拉著秋白靠近的手改為按著秋白的後腦,讓二人之間的呼吸完全交融。

他試探性地伸出舌尖,輕輕摩挲過秋白的唇間,秋白的唇下意識張開些許,使得他的舌尖一路暢通無阻地撬開了秋白的牙關。

先前二人雖比以往親近幾分,卻從未有這般唇齒交融的情形。先前的親吻隻停留在唇瓣間的廝磨,然而此刻,步驚川顯然是想再進一步。

秋白猶豫片刻,便被步驚川抓緊了機會攻城掠地。看著步驚川急切的模樣,秋白無奈之餘還覺得有幾分好笑,他放鬆了身子,任由步驚川動作。

片刻後,步驚川才戀戀不舍地與秋白拉開了些許距離。不知是激動的還是因為方才的動作導致的,步驚川的臉紅得發燙,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秋白甚至能感受到步驚川麵上的熱意。

而他此刻卻無暇調笑步驚川,因為他看到步驚川眼中映著的自己,也是這般漲紅了臉。

“你怎麽不主動一點?”步驚川輕聲在他耳邊嘀咕。

看見步驚川麵上隱隱帶了幾分期待,秋白忽地心軟了,他主動靠得近了些,最終在步驚川的唇上落了個輕淺的吻,“我方才才輸了比試,不該是你來主動安慰一下我嗎?”

看到步驚川別開了漲紅的臉,秋白後知後覺地感覺到麵皮有些發燙。他不擅長說情話,方才那一句也隻是興致上來了,說過後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輕咳一聲,也別開了臉,道:“我們現在的關係,你若是想做什麽,不必這麽……”

秋白麵上漲得有些紅,他用手背輕輕貼了貼自己的臉頰,仿佛這樣能讓臉上的溫度降下去似的。他停頓許久,才將剩下未說出口的半句話補齊了:“……不必這麽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