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同孔煥一道出來後,還不到半個時辰,他便開始後悔了。

他二人竟都不認得路。

也怪他一開始看著孔煥孤零零一個,動了惻隱之心,便貿然應下,竟是忘了這人有多不靠譜。孔煥倒好,一開始便隻望著步驚川能夠認得路。

二人在太雲門中如無頭蒼蠅一般亂轉。秋白素來不喜歡孔煥,步驚川也不好讓秋白出來給他二人探路,便抱著遲早都能遇到太雲門弟子的想法,順著眼前的小路走了下去。

此處既然有鋪好的路,那便證明是有人來的地方,繼續走便是了。

眼前隻有這一條路,二人一邊走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多數都是孔煥說,步驚川再時不時地應上兩句。

循著那石板鋪成的小徑,二人不知走出了多遠。察覺此處有些陰寒,步驚川心中不由得有些惴惴不安。

太雲門坐落在群山之間,四周環繞的盡是蔥鬱樹木。眼下時至正午,日光卻被雲層盡數遮掩,濃鬱的迷霧又從山間的樹木之中向他們所行的小道上蔓延。

眼前被蒙了一層白茫茫的霧,就連十丈開外的石板小路都看不清楚。

因此,在他們轉過一個拐角,看到眼前的人影時,二人皆是被嚇了一跳,孔煥絮絮叨叨的嘴猛地閉上了。

那人看姿勢是倚在身後的巨大岩石上,大約是他們二人的到來打擾到對方,對方在察覺到他二人到來後,便站直了身體,朝著他們走來。

步驚川本想等對方走近了再問一句好,孔煥卻先他一步開口了。

“……於任淩!你在這處神神秘秘的做什麽,嚇我一跳!”

來人走近,步驚川這才看清來人的麵容。他同對方接觸得不多,方才於任淩離得太遠,隔著朦朧的霧氣,步驚川還不能光憑對方的身材認出來他是誰。

沒想到孔煥眼睛竟然這麽尖。

聽見孔煥的抱怨,於任淩嗤笑一聲,“此處是我太雲門,我為何不能在此處?再說,你二人在太雲門四下閑逛,我總不能看著你們去禁地了罷?”

在於任淩說話期間,步驚川多打量了對方幾眼。四年前對方說話便是如此尖酸刻薄,更別提此番對方的尖酸刻薄全然針對著他,叫他徹底領教了個夠。

於任淩說後麵一句話的時候,目光都停留在步驚川身上,那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顯而易見。然而於任淩隨後又開口問道:“不知這位是?”

“長衍宗,步驚川。”步驚川拱手行了一禮,行禮之餘微微抬眸,正見到於任淩眯著眼將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那目光中蘊著幾分探究的意味,隨後又稍稍移開,落在步驚川腰間的金素劍上,停留許久。

“是你小子。”於任淩“嘖”了一聲,約莫是想起了四年前他們在北鬥秘境的那次會麵。

步驚川不知曉他這麽說到底是什麽意思,隻得不動聲色地站直了身子。當年在北鬥秘境中爭奪金素劍,最終是以秋白選擇了步驚川告終,即使於任淩再不服氣,也無法改變這一事實。

於任淩的視線沒有在步驚川身上停留太久,他又轉頭看向孔煥,“你同他混在一處做什麽?”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這番話語不太好聽,他頓了頓,又掩飾似的補充道:“你不與你的同宗弟子待在一塊兒,竟是與外宗底下去到一處?”

孔煥撓了撓頭,幹笑了兩聲,沒有急著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今日正是我負責外宗弟子在折桂大會的抽簽。”於任淩答道,“但是我看到疏雨劍閣的弟子都來齊了,偏偏沒有你,問起的時候他們推三阻四。”

“哦,這樣啊。”孔煥又幹笑幾聲,“我自己今日忘記了這事,一早出門去找步驚川了,聽他提起,我才想起來。”

說著,孔煥暗地裏用腳踢了踢步驚川,顯然是想讓他幫忙配合下打圓場。

步驚川雖領會到他的意思,此刻思緒卻被其他事占領了。

這回連步驚川都察覺到不對勁了,孔煥兩回解釋此事,都是支支吾吾的,眼下還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原本他還覺得這是別人宗門的事,他不該多管,可他總感覺,事情似乎沒有他想象的那般簡單。

“別在這裏做小動作。”不待步驚川開口,於任淩便毫不客氣地道,他瞥了步驚川一眼,帶了些警告的含義在裏頭,“你當我是傻子?門童將他們引到抽簽處時,可是再三提問過有沒有同門未到的,他們當然是一疊聲說到齊了,可我並沒有看到你。你的好同門可是在抽簽那會兒說,‘你說我們故意不同他說抽簽的時間,那傻子若是忘記了今日要抽簽的事,那便是天大的笑話了。’。”

孔煥微微一愣,低下了頭。

“他們在我這個外宗人麵前可沒有收斂著,你覺得在場有多少人沒有聽到他們的話?”於任淩冷笑一聲,“每個宗門的弟子來到太雲門,都會被告知折桂大會的抽簽時間與開啟時間,即使自己記不住,抽簽當天還會有門童前來提醒與引路,你若是這都沒察覺到問題,那我便言盡於此。”

於任淩話說得隱晦,但也暗示著,若是此事孔煥自己都不在意,他便不會再追究下去。

步驚川雖對孔煥了解算不得深,卻也知曉此人麵上看著大大咧咧,實際上心思卻很敏感。這等事,即使他們兩個外人不說,孔煥自己也該多少察覺到了一點的才是。

從孔煥先前那支支吾吾的態度,步驚川便多少看出來了,孔煥自己對此事多少還是有些知覺的,隻不過礙於某些原因,並不願多提。

不過這也讓步驚川好奇起來了。他雖意識到有些許不對勁,但也因為孔煥自己未曾主動提,擔心冒犯,便從未主動問起此事。於任淩看著也不是個愛管閑事的,為何於任淩態度會如此強硬?莫非是他對於任淩的了解有誤,對方其實是個麵冷心熱的主?

他思緒轉得飛快,卻始終猜不透這二人之間有什麽貓膩。

而另一邊,在經曆過長久的沉默之後,他聽到孔煥小聲道:“無事,隻是我平日裏沒有同他們玩到一塊,我們不熟而已。”

於任淩眯起了眼睛,“隻是因為你們不熟?”

孔煥被他盯得沒辦法,低下了頭,“對,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