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顧忌著此處是太雲門的地盤,還想著等到了夜間再出去尋個地方,好與秋白對練。

誰知秋白徑直轉過身去,走向了一個未知的方向,“隨我來。”

步驚川心頭疑惑,連忙快步跟上,問道:“這是要去何處?”

“去合適的地方。”秋白微微回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事,嘴角微微勾起,腳步也輕快許多。

步驚川這才反應過來,“你認識這處?”

秋白應道:“許久之前,確實來過此處。彼時還未有太雲門,隻是我見這太雲門似乎未改變此處地貌,遂想去我原來知道的地方瞧瞧。”

太雲門不似疏雨劍閣那般樹木從生,此處多是些平地,一覽無餘。尤其是秋白帶他來到的這處,無數瑩藍色的花朵蔓延至天際,放眼望去,那花海散發著熒熒藍光,花朵綴在草葉間,仿若天上星辰。

此時夜幕處臨,星光與月色未顯,天地間便隻有這藍色的花朵。

那花還未有他們膝蓋高,生得楚楚可憐,叫人不忍走入到其中去打擾這靜謐景象。

“便是此處。”秋白抬眼望向天際最後一抹霞光,“這麽些年過去了,未想到此處竟還如原來一般。”

秋白一邊說著,腳步不停,一步踏入了這花海之中。

步驚川望向那立於花海之中的秋白,心中微動,忽然想將此時的秋白攬入懷中。

可隨後朝他麵門襲來的勁風卻猛地將他拉回了神。

是秋白動手了。

想起二人來到此處的目的,步驚川隻得在心中輕歎一聲,摒棄了心中的雜念,投入到眼下的戰鬥中去。

二人這般對練已有四年,起初還有些出乎意料的招式,但隨著他們對對方的了解加深,對對方的套路爛熟於心,逐漸變成了反應能力的比拚。

而每次這般對練,多是以步驚川輸告終。

也不見秋白如何動作,步驚川手中那分明對準了秋白胸口的劍鋒,便堪堪擦著秋白胸前而過。

步驚川這般動作來不及收勢,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破綻,秋白便氣定神閑地伸手,在步驚川執劍的手腕處輕輕一敲,便將步驚川手中的劍擊落。

金素劍失了控製,落在花叢中,發出沉沉的一聲悶響。

“你走神了。”秋白淡淡道,再看向步驚川的眼神中含了幾分責備,“又在想什麽?”

自己的攻擊被秋白一擊擊破,步驚川麵上也無驚訝氣惱,隻轉頭望向秋白,眉眼間含著笑。不經意間,秋白忽然將眼前這幅場景和四年前的場景重合。

那時還是在疏雨劍閣,彼時還是少年的步驚川也是這般的眼神望來。

那眼中含著十足的信任與敬仰,燦若星辰。

轉眼間,那個冒失的少年已經成長成眼前的青年,眼中也多了幾分四年前不曾有過的熱烈。

他心有所感,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胸腔中的心髒忽然劇烈跳動起來,心跳聲充斥在耳邊,幾乎要蓋過風吹拂過此地草木拂動的聲響。

血液衝上腦袋,惹得秋白兩隻耳朵都在微微發燙。耳中的血管鼓動,有不斷的嗡鳴聲在耳邊響起。

在這一片嘈雜當中,唯獨步驚川的聲音格外清晰:“我在想……”

最後一個字被步驚川拉得很長,長得秋白忍不住走神,目光飄忽,步驚川的聲音在最後在四目相接良久,才忽地定住,“你。”

秋白隻覺自己猶如終於被從噪音的海洋之中撈起,耳邊的嘈雜盡數褪去,耳中聽到的、眼中看到的,唯有眼前一人。

步驚川坦然地與他對視著,唇角蓄了一彎清淺的笑意。

他還想佯裝鎮定,想將話題往他們方才的方向帶,低聲道:“這時候別想些有的沒的……”

“你方才那一式,與四年前你第一次同我這般對練的時候,十分接近。”步驚川道。

四年前第一次與秋白對練的場景,還曆曆在目。步驚川還記得,那時候的秋白是如何動作、又是如何引導他思考的。

或許便是在那一晚,便再也無法將秋白從自己生命中割舍開來。

隻可惜他醒悟得太晚,行事也太莽撞。

時間過去得太久,秋白自己向來是不會記這些細枝末節地人,也忘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動作的,隻能胡亂應道:“你記這些做什麽。”

“四年前你的一招一式,我都記得分明。”步驚川放輕了聲音,似乎害怕稍重些許都會驚動到他,“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秋白頓時便說不出話來了。

他的確對步驚川的心思心知肚明。最初知曉步驚川的心緒時,他的確有過慌亂,卻未曾厭惡過,而到了後來,甚至因為步驚川的心緒,生出幾分驚喜來。

那驚喜逐漸從他胸中滿溢,繼而化為欣喜。

可他心中又有幾分對自己的唾棄。步驚川還未知曉所有真相,因為多年的陪伴而對他生出感情,他卻在對方鼓足勇氣同他坦白心跡時,違背自己內心的意願去拒絕對方。

他這般行徑,實在是太過卑劣。

所幸,少年人的一腔熱忱還未熄滅,步驚川那雙通透如琥珀般的眼,望向的仍是他。

就在這走神期間,步驚川又向前一步,跨過地上的金素劍,直奔他而來。

步驚川以為秋白會躲,秋白以為步驚川會停,二人都未預料到對方的舉動。秋白還未回神,正正站在原地,被步驚川撲了個正著。

秋白被步驚川撲了個滿懷,腳下站立不穩,徑直朝後倒去,倒在這一片藍色的花海之中,攪起一片紛亂的花瓣。

步驚川除了最初的驚訝,然後麵上又是竊喜,笑著問道:“又在想什麽呢,連我過來了都沒發現?”

聞言,秋白仰頭定定地看著他,良久,伸手為他抹去了眉間不知何時沾上的花瓣。

眼前的青年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軟弱的少年。這四年間,他變了很多,然而有些東西,卻一直沒有變。

或許……一切都會與之前不同。萬物皆有變數,或許他不該再囿於往事,而是該作出些許改變。

眼前的人是一個全新的人,全心全意地愛著他,毫無保留地同他敞開了心扉,與他厭惡的模樣相去甚遠。

步驚川神色一怔,卻又很快反應了過來,衝他笑了笑,“你肯定又在想別的事,什麽時候能想一下我?”

他是那個人,卻又不是那個人。

秋白微微闔了一下眼,再睜開時,眼中便是堅定。

他如何能夠不回應眼前這個人,那是他盼了千年的回應。

那個人恐怕不會容忍他這堪稱冒犯的決定,他卻也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

心中的顧慮太多,他發現他也開始如那人一般,開始為外物所牽絆。

這卻是他自己所最為厭惡的模樣。

秋白搖了搖頭,決心拋開顧慮,拋卻考量,再不去想那些是非曲直,全心全意地去接受、去回應眼前的人。

他做了這般決定,即使日後被厭惡被反感,甚至要付出更大的代價,他卻也甘之如飴。

他好似行至懸崖邊的旅人,縱使明知前路會粉身碎骨,他卻也義無反顧地縱身往下跳。

步驚川笑吟吟望來,唇邊的笑意忽然因為秋白環到他後頸的手而一頓。

脖頸作為人的弱點,向來都不能由外人碰得。而意識到那時秋白的手後,步驚川除卻最初的那一下僵硬,隨後又極快地放鬆下來。

那隻環在步驚川後頸的手微微用力,拉得步驚川的頭不由自主往下垂。他也順從地順著那隻手的指引,低下了頭。

那隻手由嫌不夠似的,按到了步驚川的後腦勺上,迫使他低頭。

接著,步驚川對上了秋白的視線。

秋白目光沉沉,眼中翻湧的是步驚川所看不懂的情緒,有掙紮,有猶豫,最終都化為義無反顧。

“我也在想你。”秋白的聲音很輕,卻也很堅定。

雙唇一觸即分,快得步驚川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先前同你說過我會給你一個回答……這是我的答案。那日……你對我做這個,我並不討厭。”秋白別開目光,輕聲解釋著,“是我擔心你隻是將孺慕當作愛意,因此才一直猶豫。”

“隻是方才,我便忽然想通了,我隻是想一直與你在一起,什麽事都比不得你重要。”秋白說著,臉上也有些紅。

步驚川此刻無暇調笑秋白的模樣,他正激動得有些忘乎所以,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

滿腔欣喜,在這時卻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無法將自己的喜悅宣泄出口。

直至最後,他組織了許久的語言,唯有一句:“我與你一樣。”

“我還以為你這次坦白心跡蓄謀已久,”秋白忽地笑了一聲,“你說的萬全準備,便是這個?”

“也不是。”步驚川這時才回過神來,笑了笑,“隻不過是,一時興起,情難自禁。”

“我給你一個反悔的機會。”秋白忽然道,“若是你不後悔,那你這輩子,都別想將我甩掉。”

步驚川伸手討好地摳了摳秋白的掌心,低聲道:“這話不應該是我說麽?再說,我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如何會後悔。”

秋白卻隻是望向他,久久不語。

“步驚川,你不能後悔。”秋白再度開口,“我答應了你,那我便再無回頭路可走。”

步驚川一愣,正想問一句“為什麽”,理智卻忽然被秋白忽然湊過來的唇所攫取。

他當場喪失了思考能力,隻會小心翼翼地回應著這個來之不易、期盼已久的、主動的吻。

作者有話說:

走到這一步不容易啊QAQ

距離他們把話說開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目前進度大概在1/2,大概還有一點劇情才能寫完上卷(我自己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