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的意思便是……他也是最信任自己?

步驚川一時間被這個消息衝擊得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當時你主動提出……我便在想,是你的話,自然是可以的。”

秋白忽然意識到他想說什麽,登時打住了話頭,“剛替你清理完這幾日,你的經脈會一直疼痛,還有伴有別的症狀,你這幾日,也不能活動太多。”

步驚川苦笑。這時候秋白的反應倒是快了。

想來秋白先前同他交代,需要過幾日再作第二次清理,也是為了給他緩解疼痛。

這麽一想,他動了動身子,方才躺著不動,感覺尚好,此刻一動,那刀割似的痛感再度襲來,疼得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方才稍稍緩解的痛感此刻又排山倒海般襲來,令得他呼吸間都帶著痛感。

秋白一看他這神色變化,便意識到了他的情況,“很疼?”

步驚川疼得連自己的舌頭都幾乎控製不住了,無暇回答,秋白便伸手握住他的手,釋放出一點靈力,想去再查探一下情況。

步驚川的身體還記著那種鑽心的疼痛,因此在察覺到秋白的靈力試圖鑽入他的經脈中時,他便下意識地猛地抽回了手。

因為這一輪動作,步驚川身上又激起了新一輪的痛感。

此刻秋白的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自然是第一時間便發現了他的排斥。

這是他今日第二次這般做了。他雖被疼痛占據了心神,理智卻未完全丟棄,他一看秋白神色,便意識到秋白似乎是因為他的動作而失落。

步驚川也不由得有些懊悔,為何自己就這麽忍不住呢?方才那一下,竟未控製好自己的動作。

見秋白還在原地發愣,步驚川忙主動伸手拉住秋白的手,他咬了咬牙,將即將從唇邊溢出的痛呼咽下,低聲道:“方才太疼了,我不是有意的,抱歉。”

他隻咬牙說了這短短一句話,便又咬緊了牙關,冷汗自他額角滴落,他抓著秋白的手也不自覺收緊了。

步驚川再說不出別的話,隻一味地拉著秋白的手,默默地等待這一輪的痛苦熬過去。

他沒有注意到,他握著秋白的手漸漸地用上了些力氣,勒得秋白的手腕通紅。

秋白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用那隻自由的手脫去了鞋襪,便就著這個手腕被抓著的別扭姿勢,同步驚川一同躺上了床。

那隻空閑的手上附了些靈力,附在步驚川背後,一下一下地安撫著步驚川緊繃的後背。

恍惚間,步驚川還以為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的岑清聞哄他睡覺,也是這般動作,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令他逐漸放鬆下來。

傍晚再睜眼時,步驚川花了好些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臉在不知不覺間埋到了秋白胸口。

入眼的是秋白那一身一成不變的白袍,步驚川回想了一下,許是因為當時被他抓著一隻手,秋白不好將外衫褪去。

思緒轉到此處,步驚川不由得動了動自己的手,發現他仍是緊握著秋白的手腕,連忙鬆開了手。

他分明記得先前他閉眼之前還是中午,一個沒注意,睡到了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握了秋白這隻手又多久。想到這裏,他連忙爬起身,想看一下秋白那隻手的狀況。

秋白的另一隻手正環抱在他身上,因此他一有動靜,秋白便察覺到了。

“醒了?”秋白的聲音沒有困意,應當是在他睡著的這些時間裏都沒有閉眼。

步驚川輕咳一聲,這段時間他也不知道為何,格外地嗜睡。分明上一刻還疼得要死要活,結果下一刻卻呼呼大睡,估計秋白也十分無奈。

先前他隻以為是自己身上的傷口造成的,然而現在傷口基本痊愈,隻剩下需要調養的暗傷。他卻仍舊每天說睡便睡,就連自己都弄不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

奇怪的是,此事秋白也沒有多問他,孟章也是從未提出過他有嗜睡的問題。

是秋白同孟章二人都還未意識到他這段時間嗜睡的問題?或許下次見到孟章,應當問一下孟章這是怎麽一回事。孟章看樣子是醫師,懂的應當比他多些。

思緒回籠,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嗯”了一聲,爬起身來。

身上仍舊有一種酸麻的感覺,然而那股如刀割般的劇痛已經消除,仿佛早上疼得就差在**打滾的痛覺是他錯覺一般。

“我睡了應當挺久罷?”步驚川問道。

“兩個時辰。”秋白微微頷首。

這也同步驚川預想的差不多,他也不是很驚訝,“沒耽誤你做什麽罷?”

“沒有,”秋白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些無奈,“我平日裏都無甚要事,如今隻剩下陪你這一件事,自然是無事可去耽擱。”

秋白一頓,又想起什麽似的道:“方才,我看到了疏雨劍閣的傳音紙鶴,那紙鶴在此處徘徊,所以我自作主張將那紙鶴攔了下來。”

步驚川一愣,距離疏雨劍閣眾人離開那日,已經過去有一月之久。這段時間以來,養傷占去了他的大部分精力,因此說到疏雨劍閣的時候也還未反應過來。

“疏雨劍閣的傳音紙鶴?”步驚川疑惑問道。

“這個是疏雨劍閣的一些小玩意。”秋白解釋著,“他們臨走前交予你的正是吸引紙鶴的玩意。”

步驚川這才想起來,疏雨劍閣眾人臨走前,孟書寒從孔煥那處取了個貝殼,神神秘秘地交給了他,說日後聯係。當時他未得空研究那個貝殼到底是怎麽個用法,醒來之後更是沒有想起此事,到了此時才知曉此物用處。

每個宗門之間總有些自己的聯係手段,正如他師父能用他的命牌追蹤他的行跡。疏雨劍閣屹立百年,自然有自己獨到的手段。

卻沒想到孔煥竟是如此輕易地給了自己。

他從秋白手中接過紙鶴,瞥了秋白一眼,“你似乎對這個很熟悉。”

秋白頓了頓,“不過是此前認識疏雨劍閣的手段罷了。”

“那個長觀……老祖?”步驚川斟酌著問道。

先前他便聽秋白在疏雨劍閣的人麵前提過幾次這位長觀老祖,許久之前也曾知曉那位老祖的存在。隻是秋白似乎對那位老祖十分沒有好感,提起此人時更是直呼其名,步驚川隻能猜測約莫是二人之間有些什麽齟齬。

以秋白的修為,直呼那位老祖名字自然無妨,但他多少也算作一個小輩,更是同那位老祖不相識,於是猶豫再三,還是給那位老祖加了個敬稱。

秋白抬頭看了他一眼,道:“的確是通過他。”

秋白的嘴唇又動了動,似乎打算再說些什麽,卻又放棄了,“算了。”

此時的步驚川注意力都放在那隻精巧的紙鶴身上,再加上秋白這般欲言又止的事發生過不止一次,於是也並未放在心上。

紙鶴極為精巧,腹部處存放著一枚靈石,想必就是由這靈石來驅動這紙鶴的行進的。紙鶴身上與脖子上都有幾處陣法,而這幾個陣法,步驚川從未見過,卻在看到的第一眼生出些許親切感。

他覺得這或許便是陣修對陣法的情感,因此指著那個陣法對秋白道:“這陣法的陣紋倒是玄妙,想出這個陣法的人,應當對陣法有著極深的研究,也不知道這位前輩有沒有留下過什麽典籍。若是有的話,應當是能夠造福後輩的東西。”

秋白順著他手指指著的方向看去,看到陣紋之後一愣,良久之後才道:“是啊。”

步驚川這回注意到了秋白的異常,輕聲問道:“怎麽了嗎?”

“沒有,”秋白輕輕搖了搖頭,又看了他一眼,“我對陣法一竅不通,看到這個陣紋,也就是因為覺得有些眼熟而懷念罷了。”

步驚川不作他想,手指輕輕觸碰到紙鶴脖頸處的陣法。

那陣法微微發出一道亮光,接著便是孔煥的聲音傳了出來:“……那誰,我已經回了劍閣了。”

一聽到這開場白,步驚川便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幾乎已經想到孔煥一臉別扭,發現要給他傳信,卻發現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這倒是非常孔煥。

“原來木長老急著召回我們的原因是……不知有誰,集結了一大群宗門弟子的親屬,說非要上劍閣看看自己的孩子。雖然他們這般對疏雨劍閣的名聲不是好事,很多宗門也在這事上看熱鬧,但是我還是覺得吧……這是人家父母的,呃,怎麽說,人之常情。”孔煥道,“但是我始終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對勁的事情在裏頭。”

孔煥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沉悶。步驚川想起先前了解的疏雨劍閣長老所說的斬塵緣,也陷入了沉默。

強行將弟子與他們的凡人父母分別,能真的斬得斷塵緣嗎?

“我不能說木長老做得不對……他也是為了宗門好……但是,我……”

孔煥有的沒的說了很多,最後沉默許久,若非步驚川見到那昭示著在錄音的陣法散發著光芒,步驚川恐怕以為孔煥已經說完了。就在連步驚川都以為他接下來沒有話要說了,才聽孔煥道:“……周途城,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