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同意這個方案嗎?它有可能讓你丟掉性命,當然,我會盡最大的力量,聯係最好的心髒科醫生,護住你的心脈。如果你拒絕的話,我們也不會強迫的。”

沉穩沙啞的聲音在長安的病床邊響起。

長安看著解風的臉,許久沒有說話。

解風旁邊的研究員,是上次在研討會上多次逼迫紀簡將ARK抑製酶研究方法交出來的那位,扶著自己的眼鏡,冷聲道:“解指導,實驗體都已經簽署了承諾書,就沒必要再問這麽多了吧。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研究出抗體來,你的那位好徒弟感染之後一直躺在病**,指望不上她——”

研究員話還沒說完,桌子上銳利的水果淩空飛起,不過眨眼睛,就抵在他的大動脈上,他的臉色瞬間黑了,卻也不敢繼續說下去。

長安冷冷地盯著他,嘴裏吐出三個字,“滾出去。”

研究員想罵他,但性命有別長安捏在手上,隻好罵罵咧咧出去了。

解風沒有管這個刻薄的研究員,反而是低聲又向長安確認了一遍,“長安,你確定要冒著這麽大的危險,參加這個實驗嗎?”

長安沉默過後,點點頭,卻沒有問這個實驗危險在哪裏,直接問他此時此刻最在乎的事情,“紀醫生醒了嗎?”

“醫生說她的生命體征在變好,醒過來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解風歎口氣,“既然你確定,那祝你好運。感謝你為人類的奉獻,無論是生是死,你都會在人類發展史以及基因進化史上留名的。”

“我不在乎這些,隻是,等紀醫生醒了,不要和她說我在這裏。她實在是肩負了太多,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她隻是一個在漸凍症領域上兢兢業業的實驗員,而不是深入危險、尋找人類活下去的機會的感染者。”

他看著天際的白雲,像極了在臨川知樂公司當實驗體時,每天望著窗外的風景。

門,突然被砸開來,且將牆撞了個坑,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清冷的聲音,夾雜著一絲冷靜到極點的憤怒,又或是不敢想象到結局的後怕,在房間內響起。

“所以你打算把所有的事情扛在自己身上嗎?”

紀簡一步一步走向長安。

她看著病**的人轉頭過來,眼中帶著錯愕,以及濃濃的想念,與她的視線碰撞。

她鼻子發酸,又問了一遍:“你打算趁著我昏迷,把自己賣給那群狼了是嗎?”

解風沒有想到紀簡已經醒了過來,他看著跟在紀簡身後的陸飛白,給了陸飛白幾個眼神。

陸飛白小聲道:“老師,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姐的脾氣,我哪能瞞得住?瞪我也沒用啊,網上消息遍天飛,師姐又不傻,隨便看看就知道長安在這裏啊。”

長安無話可說,眨著無辜的眼睛,壓著嗓子,淺聲喊了句:“紀醫生,你醒了。”

紀簡才不吃他那套近乎,她走到床前,恨恨看著他,咬牙切齒道:“長安,你真行。”

剝皮挖心,這都不怕,是個狠人。

以為自己站出來,就能把所有的惡意給吸引走嗎?

她紀簡都在長安身上研究不出來的東西,其他人還能有更多的發現嗎?根本不可能。

長安想要辯解,可是紀簡卻把身子給轉了過去,他悻悻閉上了嘴。

“老師,這個實驗不能繼續下去。”

“紀簡,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知道的,這個實驗除非實驗體本人拒絕,不然……現在大勢所趨,我也無能為力。”解風回。

紀簡眸色沉了沉,她認真地看著解風,想要從相處多年的老師身上找出當年她十分欽佩的品質,比如仁愛,比如正直。

隻是此時此刻,隔著歲月的濾鏡,她竟然一時半刻看不出來她的老師究竟是怎樣一個人了。

“老師,我剛剛從小月病房出來,你從來沒和我說過,他兩年前就檢查出了腫瘤。就在他檢查出腫瘤的不久之後,長安就無緣無故感染了零號。老師,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

萬眾矚目的利用帥氣感染者做實驗的項目突然停止了,在世界上引起了一陣嘩然。

大家一部分是吃瓜心態,一部分是為了自己切實的安危,都在詢問為何突然停止了。

可是沒有一個基因界的大佬出來解釋。

這件事情就像銀幣打了水花,水花消散了,銀幣也沒了。

什麽抗體就快製作成疫苗的營銷軟文一瞬間就偃旗息鼓,不再冒出頭來。

就在大家困惑的時候,網紅實驗員,此時此刻是感染者的紀簡站出來,開了一次發布會。

在萬千聚光燈下,她沉著冷靜地應對著記者的問題,給予簡明的回答。

“請問前兩天關於實驗體長安的實驗項目為何突然擱淺了呢?這目前是大眾最關注的一個問題。”

紀簡:“關於長安,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在研究他身上的抗體。很遺憾的是,他身上的抗體很難提取出來,而且隻針對感染之後的人群有續命的效果,所以目前先暫停這個實驗。”

“那針對零號病毒,生命黑板擦,咱們基因行業是否有切實的解決措施,人類能安全地度過這場災難嗎?”

紀簡:“有的,請大眾放心,目前有研究方向。”

“嗯,有很多人對紀實驗員你的感染者身份有疑慮,我們都知道被零號病毒感染的人都想要把零號病毒傳播到世界上的每個角落,你真的是在為普通人考慮嗎?我們真的可以信賴你嗎?”

這個記者問的問題犀利,但是記者並沒有在紀簡臉上看到他預料中的慌亂。

紀簡不急不緩地打開了大屏幕,和設備的另外一邊進行連麥。

是臨川南城區的感染者們。

池野沒有在畫麵中,他舉著攝像機,主講的是茗茗。

“大家好,各位記者們好,我是茗茗,一個基因重組專業的學生,你們可能不認識我,但是你們應該都認識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國家的十大政員之一,對,就是前段時間,突然暴斃了的鄭七。”

各位記者瞪大了眼睛,鄭七?那個知名度很高的政員?

和政治上挨上了邊兒,這可是個大新聞!

各種各樣的直播設備被架了起來,這裏的發布會被同步傳到了網上。

“我爸爸死因,是感染了零號病毒。你們估計在想,一個高高在上的政治家,怎麽會染上零號。是啊,我也曾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為什麽染上了零號,還不小心傳染給了我。”

茗茗苦笑,把零號病毒的由來一點一點告訴大眾。

“零號病毒不是知樂創造出來的,而是從一個戰國墓裏挖出來的,它是一個從古時候流傳下來的病毒。我的爸爸,在第一次製止零號病毒傳播的時候,被感染上了,當時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還死了很多的軍人。”

網上的網友開始火眼金睛查詢。

【也就是說前幾年那個說是誤炸了一個村子的軍事演練,是有目的地炸毀零號?太可怕了,那個村子就在我們這邊,太可怕了,以後閑著沒事兒,不要從地裏挖東西啊!】

【茗茗好可憐啊,還是大學生,就被感染了,爸爸又死了,你們看看她現在住的地方,破破爛爛的,連燈都沒有。】

【是的哎,那第二次零號病毒又是怎麽傳播出來的啊?總感覺上麵在進行一些生化實驗,現在玩砸了?】

“我們這群感染者,被迫聚集在一塊兒抱團取暖。如果不是長安幫助我們,我們早就死了。紀簡紀老師是一個很認真負責任的人,她之前一直在臨川進行實驗。她和長安,是我們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畫麵斷了,紀簡淡聲道:“信賴我是你們的事情,研究病毒是我的事情。在這個冬天來臨之前,第一批疫苗會上市的。”

她說完,不顧那些閃耀著白光的攝像機,徑直下台。

“天哪,太酷了。”蔣京手持著一杯熱乎乎的咖啡,站在角落裏望著紀簡的背影,和陸飛白讚揚紀女神。

陸飛白則是溫和笑著,看著紀簡的背影出神。

*

發布會之後,紀簡日日夜夜泡在實驗室裏,連門都沒出一次。

她按照自己以前給長安配的試劑,重新調了配方,然後滴入零號,測試零號的活性。

果不其然,零號的活性大大降低,它的致死率也大幅度降低。

但是還有一個讓紀簡頭疼的就是,零號病毒有異化基因的功能,方向有好有壞。

大家肯定是願意朝著長安這樣美麗的、牛逼的方向去進化,而不是朝著豬的方向去進化。

她不能保證零號病毒的變異方向。

這時她猛地想起自己收繳的那幾支黑山羊試劑。

打了黑山羊試劑的孩子,全部異化成了羊,這證明裏麵藏了可以控製基因變異方向的物質。

她又夜以繼日研究黑山羊試劑,並試圖將黑山羊試劑裏的特殊物質加入到自己試劑裏。

其實她挺佩服張悅的,把黑山羊試劑研究到了這樣的地步,能夠抑製感染者的暴虐性情,能夠控製變異方向,如果再多加完善,或許也可以當作零號病毒的疫苗。

可惜他不做好事兒,最終還是給她做了嫁衣。

夜已經深了,試劑融合完成,她疲倦地打了個哈欠,將試劑放入保險箱,走出實驗室。

門口,長安斜斜靠在潔白的牆上,正在仰頭看月亮。

現在還沒到冬天,但是夜裏霜寒露重,難免有些寒涼,他隻有一件單薄的風衣,看起來不太抗凍。

他微微揚起的下巴,在月色下白得透著瑩潤的光澤。

不知道是空氣太冷了還是他的氣息太炙熱了,一片水霧從他鼻尖呼出,彌漫著分散開來,讓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在黑暗裏忽明忽暗。

隱約之間,紀簡看到長安勾起了嘴角。

她無視著走了過去,步履堅定。

“紀醫生,賞個臉一起吃飯嗎?”長安歪著腦袋,慢悠悠邁著長腿,跟上她的步伐。

她按了電梯,立在原地,看也不看他一眼。

“紀醫生,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嘍?”長安彎著腰,把自己笑嘻嘻的臉擺在紀簡麵前。

紀簡冷漠地掃了一眼,“我還在生氣,不想理你。”

從那日阻攔了長安去做實驗後,她就沒怎麽搭理過長安。

電梯到了,她快步進去。

長安也順勢進去,長手一按,一樓。

電梯門關上,他一步一步將紀簡逼到角落,眉頭高高挑著,俯視著紀簡。

所有的退路都被攔截,紀簡怒瞪著他,低聲嗬斥,有點慌亂,“你幹什麽?”

距離太近,感受著對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她不受控製紅了耳朵。

長安沒說什麽,隻是低下了頭,抱住她,貼在她的耳邊輕輕摩挲。

“紀醫生,我怎麽做你才能原諒我啊?”他無奈輕語,抱著紀簡的懷抱卻極其有力,紀簡怎麽都掙紮不開來。

他用雙手捧起紀簡熱騰騰的臉,一雙黑眸炙熱虔誠地看著她。

“之前確立關係的時候,你說我不準再不聲不響一個人消失不見,我也答應你了。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以後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吵架?就算你對我不滿,也不要冷戰,我會很傷心的。”

長安一邊拉長音調說著,一邊用鼻子蹭紀簡小巧的鼻子。

明明是秋末,夜裏寒涼,這一處卻像是火山即將爆發,溫度一點一點攀升到難以呼吸的程度。

本來就不是冰冷的心髒不知道是被這繾綣的聲音給揉軟了,還是被這曖.昧的溫度給熱化了,紀簡的臉被捧起,半是被迫半是慌亂地望向眼神拉絲的長安。

“你、你——”不要用這樣一副欲.求不滿的表情看著她!

誰知長安的大拇指直接按住了她貝齒輕啟的紅唇,他不輕不重地打著圈兒按著,像是玩到了好玩的玩具,他勾起了唇角,一聲潮濕的笑聲打在紀簡的心底。

真是……過分!

紀簡眼眶紅撲撲地瞪著他,一口咬住了他為非作歹的大拇指,可是她顫抖的舌頭卻不小心舔了一下那幹燥的拇指。

像是,她在故意調情一般。

長安眼神一下子暗了下來,這個動作的意思是,不冷戰了,對嗎?

答應了他的請求了,對嗎?

他深深地盯著紀簡,嘴中的舌根壓了壓湧動的欲望,他嗓音沙啞低沉,語調卻輕快不已。

“紀醫生,你真好!”

滿頭糊塗,還在猶豫要不要把人家的手指頭吐出去的紀簡:???

現在這年頭被咬了的人都這麽高興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