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街道上,沒有一盞路燈亮著。

隻有淡白色的月亮掛在頭頂,掛在沒有星空的夜幕上。

黑夜,是秋末的黑夜。

臨川市區的街道被北下的冷風刮得隻剩下了鬼嚎叫。

在南城區這片安詳之地,風掠過,連鬼嚎都沒有了。

寂靜的,青石板鋪就的街道上,一個男人的影子被月色拉長。

他懷中還抱著另外一個人。

腳步穩健地,身形挺立地,從一片黑暗走向另一片黑暗。

寂靜的,除了鞋子踩在地板上細碎的摩挲聲,除了風擠過弄堂吹起了破舊的旗幟聲,隻剩下月色。

遠處開過來了一輛車,停在了男人麵前。

車窗搖下來,是池野。

“安哥,你真的要去玉安嗎?你身上有抗體已經被傳了出去,那些不懷好意的實驗員和群眾會把你活剝了的。”

長安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懷裏昏睡的紀簡。

他沒有回池野的話,反而低聲道:“紀醫生已經昏迷十天了,這些天隻是輸入一些營養劑,把她都養瘦了,我想把她送到最好的醫院去救治。”

池野恨鐵不成鋼,怒聲:“安哥,你能不能不要滿腦子都是女人女人。紀實驗員她昏迷的這十天你看看自己頹唐成什麽樣子了,現在還要自己去玉安,給那群對你虎視眈眈的實驗員送上門?”

一向在話語上不會讓自己吃虧的長安罕見地沒有多說話。

他沉默著盯著池野,過了一會兒挑眉,鬆了口氣,漫不經心道:“什麽女人不女人的,紀醫生她對我的意義不一樣。行了,把車子給我吧。”

池野氣呼呼下了車,長安很快把紀簡安放在副駕駛座位上,自己坐了駕駛座位。

車還未啟動,池野一把拉住了車窗,紅著眼望著長安:“安哥,別去,我安排蔣京把紀實驗員送回去,要麽把消息傳給羅上校,他要是知道紀實驗員現在這樣,肯定會派直升機來接的。她是整個基因行業的明日之星,他們肯定會盡最大的努力救助她的。”

“你懂個屁,我問你,除了咱們這批人,你還見過有什麽人感染了零號病毒還能活半年之久的嗎?”長安揚起下巴,斜瞥著池野。

池野猶豫著搖搖頭,“因為有安哥你給我們續命,我們才可以活到現在的,不然早就變成生命黑板擦下的無名亡魂了。”

“那紀醫生呢?她在玉安待了半年,我可沒有給她續過一次命。她經常做直播,大家都知道她好好的,結果現在突然傳出消息說,她一直是感染者,那就證明她也可以和零號病毒和平共處。

在這個隨時會染上致命病毒的時候,大家為了自保,可是什麽事情都可以做出來的。紀醫生雖然在基因行業很厲害,但在險惡的人心麵前,她也不能安然全身而退。

現在網上的輿論都在我和紀醫生身上,如果我不出去的話——”

長安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池野打斷了。

“那南城區怎麽辦?這裏還有那麽多人,沒有你鎮場子,沒有你的血給他們保命,這些感染者該怎麽辦?”池野問。

“這不是還有你們嗎,你和茗茗隻要把控好之前談下來的食物渠道就可以了,這樣臨川就不會亂。

至於血,我給你們留了一些,在實驗室裏。可能不夠用,但是,已經快到冬天了,按照紀醫生的理論,如果再不從我身上研究出點什麽解救辦法,要麽是這個城市完蛋,要麽是這個世界完蛋。

背水一戰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顧住的。”

長安看著天穹上的月亮,輕聲道。

池野看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微微歎口氣,他從懷中抽出一根煙,慢慢點燃,抽了一口。

“安哥,從以前到現在,你都沒變過。”

長安嗤笑一聲,“嗯?”

“對自己夠狠,把自己送進實驗室,我們這些人裏,也就你能辦到。”

長安懷念般勾起了唇角,“實驗室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麽恐怖,起碼我以前住的那個地方還挺不錯的。”

“一路順風,我等你回來。”池野道。

暗夜裏,他的香煙隨著吸的時候,明滅著暗紅的光亮。

天街撒著彌漫的小雨,冷極了。

一陣兒熱乎乎的尾氣灑在池野的腳邊。

長安飛快地開遠了。

*

秋雨連綿,一整夜竟也未停。

車子穿過了大街小巷,停在北邊的軍方基地門前。

基地兩旁齊刷刷站滿了持槍的士兵。

長安下車,將紀簡抱出來,輕飄飄看著他們,像是看見了路邊最普通的野草,一點也不在乎。

他的雙手都在抱著紀簡。

一柄黑色的大傘張開著,憑空懸浮在他的頭頂,遮蓋著頭頂黎明蒼穹下微微小雨。

迎著無數黑黢黢的槍口,他麵不改色地往前一步一步走著。

白色的運動鞋濺上了黑色的汙水,他慢慢邁著步伐。

一邊走,他一邊低頭看了看睡顏祥靜的紀簡,眼中藏了一些依依不舍的眷戀。

風雲寂靜,此刻,士兵都緊緊盯著這個號稱南城區首領的男人。

戰局似乎一觸即發,但這個男人似乎並不是來找茬的。

他還抱著紀實驗員,肯定是想要來威脅他們!

他們持槍待命,隻有一有異動,就將敵人拿下。

不知是誰開了第一槍,大家一緊張,也跟著開了槍。

無數的子彈,停滯在了長安的四周,像是按下了暫停鍵,又像是被牛頓理論所**,直直落到了地上。

劈裏啪啦,在地上的水窪中濺出了大大小小的水花。

長安冷冷看著這群士兵,狹長的眸子將他們一個個掃了一遍。

士兵們通體幽寒,深知這是遇上了個大麻煩。

一聲怒喝聲從他們的身後響起,“誰允許你們開槍的!”

羅青急匆匆從基地裏麵快步出來,他才剛剛站定,就看到了長安,以及被長安抱在懷中的紀簡。

“她怎麽——”羅青驚訝地問,卻被長安打破了話。

“救救她,她醒不來了,救救她。”長安站在原地沒有動,隔著寒冷的空氣,他認真看著羅青。

他相信,羅青是一個好的軍官,羅青會幫助他的。

“我願意,把抗體提供給你們。你們不是想要研究我嗎,我會再次簽署《予月承諾》的。”

長安微微笑著。

在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中,微微笑著。

*

全國最近幾天新出了個大新聞。

兩個感染者被軍方放了出來,直接啟用直升機送去了玉安。

這個消息在網上揚起了軒然大波。

怎麽可以把那麽危險的感染者放出來?軍方對普通老百姓的安全也太不負責了吧。

網友剛想開罵,仔細一看新聞內容,急忙臥槽了起來。

就那個前段時間的網紅實驗員紀簡,是感染者之一。

另一個感染者則是世界上唯一自身產生抗體的人,名喚長安。

紀簡大家熟悉,總是直播,各種官方的頻道也介紹過她,大家都能認出了。

可這個叫長安的小夥子,大家不認識,稍微一扒,就能扒出他的很多信息。

什麽他是紀簡的第一個實驗體啦,以前還是個癱瘓啦,和紀簡進行過“人類之光”的直播啦,在政商軍都有一些關係啦等等。

大家之所以扒他,完全是因為他長得賊拉好看,堪比當世吳彥祖。

不知道是誰在網上傳播了一張他展開天鵝翅膀在空中自由翱翔的照片,各大網站的熱搜直接爆了。

一個個舔屏迷妹瘋狂發言。

【感染者都變異成這個樣子嗎?以前那些醜不拉幾的出來挨打!就這個圖片,這翅膀,我願稱之為天使降臨!星星眼.jpg】

【斯哈斯哈,這修長的脖子,在陽光下閃瞎了我的狗眼,咱就悄悄問一句,和感染者親親會不會感染?(一把子期待住了)】

【樓上,你的苦茶子掉我臉上了。姐妹,第一次DNA動了,誰知道這種吊兒郎當的傲嬌小天鵝完完全全戳在我的XP上!!!】

不過大家玩笑歸玩笑,還是有很多人關注的是抗體問題。

這個叫長安的身上可以研究出抗體嗎?

零號病毒這個可怕的病毒有解決的辦法嗎?

大家的熱情前所未有高漲了起來。

長安被送去了知樂,紀簡則被送去了醫院。

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長安的身上,即便有某些人對紀簡感染零號病毒半年之久卻沒有死亡提出疑問,這些問題也很快被淹沒下去,沉入湖底。

醒來的紀簡從陸飛白那裏得到了真相,她沉默了許久。

“紀師姐,你別擔心。長安他也是為了救你,才去實驗室的。”陸飛白想讓紀簡好受一些,勸慰道。

紀簡搖搖頭,“無論我有沒有出事兒,他都會選擇進實驗室的。”

因為長安以為這是最後的辦法了。

可是,她找到共同點了。

紀簡靜靜看向外麵悠藍天空,秋高氣爽,萬裏無雲。

很快,遮在大眾心頭上的烏雲也會消散,隻要——

紀簡突地笑了出來,“苦惱了這麽久,發現答案近在眼前,而我一直沒有發現,真是有夠蠢的。”

“辦一下出院手續,去知樂。”她利落地下了床。

不聽陸飛白的勸阻,她拿了衣服換好後,想直奔知樂公司。

陸飛白在她身後喊了一聲,“師姐,老師的孩子就在這個醫院住院呢,你要不要看看?”

“解月在這裏?”紀簡想起之前她讓陸飛白來玉安看解老師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她皺眉問:“哪個區?”

“腫瘤科,一病區。”陸飛白聲音很低,卻宛若洪鍾,在紀簡耳邊響起。

她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往腫瘤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