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那個年代的部隊,不管賊寇也好、官軍也好,習慣於在戰爭勝利後,搶奪錢糧、玩弄婦女、恣意發泄。
但是蘇澤軍軍紀上,一直都是嚴陣以待,這種劣跡就更不允許了,孰是孰非,決無商量之餘地。
太史慈並不笨,他自然也就沒有打開一條縫。
當然,盲目的彈壓很容易使部隊嘩變,所以想打一棒給甜棗的太史慈當眾宣布:“在這次戰鬥中,查獲的戰利品,按照規定,你能分到百分之三!”
“這話是認真的!”
青州兵聽到有戰利品可撿的消息,一個個眼珠子睜得大大的。
劉家村強盛起來這麽多年,卻攢了很多財貨,無疑太史慈的這句話完全安頓了整個軍隊。
“和我一起抓住劉黑虎吧,抓住這個人,還有另外一個重賞呢!”
“願效成人之死!”
青州兵舉起手中兵刃,鬥誌如彩虹般昂揚,現場便主動請纓,表明願跟隨太史慈出征。
“出發!”
太史慈看軍心可供,終於釋然。
三百官軍,直逼黑虎山,據村中交代,劉黑虎此時藏於此山。
劉黑虎早已經預料到了某天要出事,於是提前在山上秘密建了個寨子,想利用地形周旋於官軍之間。
在他周圍,除村民外,私下裏還聚集著一批亡命之徒,他們都是泰山地區著名的江洋大盜,他們手中沾滿了生命,一個個十分悍勇。
但賊來將就賊去,如果碰上像農義那樣廢物縣尉的話,劉黑虎可能真的還有反敗為勝之能。
但他卻命運多舛,這一次遭遇的卻是太史慈這類彪炳史冊的第一流猛將,也遭遇了一批欲以人頭換賞的青州士兵。
所以才半天工夫,山寨便破了,而劉黑虎自己,則是亂刀斬亂麻。
黑虎山下,劉家村。
村民們已被悉數抓走,身負命案,都是公審後,直接上吊菜市場。罪名不重,抓住服重役、修橋鋪路、開山挖石、需勞力之處居多。
對於婦女來說,很多是直接安排到打光棍的青州兵做妻子,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本來住得滿滿的村莊,如今卻顯得冷清起來,被迫征用太史慈為暫營。
蘇澤和五十個醫護兵來到了村子外麵。
太史慈聽到這個消息後走了出來,見到蘇澤忍不住驚訝地說:“區區劉黑虎何必求主上親?”
蘇澤笑道:“子義真的神勇無比,但僅僅幾天的時間,便將黑虎山的匪窩消滅殆盡,真的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太史慈將蘇澤請入內,大致說了一番戰鬥的細節:“劉黑虎這個人,倒是有些能力,懂得聚眾固守,遺憾的是不懂兵法,畢竟是匹夫。”
兩人閑談時突然發出呻吟的聲音。
結果在進攻黑虎山山寨過程中,許多青州兵被箭傷、刀傷嚴重,有的還受了重傷。
按照漢代醫療條件,軍人在作戰中負傷,現場死亡者極少,達百分之八十以上,均為作戰後,因傷口感染引起的並發症而死亡。
太史慈為此而感慨:“哎,全是一些打仗英勇善戰的老戰士,還不知能下多少手。”
蘇澤表情嚴肅:“我就是為這個而來的,我是蘇澤手下的一名士兵,犧牲在戰場也就算了吧,能不能犧牲在區區外傷之下呢?”
太史慈特地空出數間住房以安置傷兵。
秦漢時,正兒八經幾乎沒有大夫,即使武將負傷也要靠體質挺過來。
熬過去了才活著,熬不住了才會死去。
曆史上太史慈是四十一歲時年富力強病逝。
史冊留名,一流名將還在,一般小兵的待遇如何,可想而知。
房間原為村長住宅,4進4出四合院,房間較多,內部空間也不小,可這時環境卻有些差,連看都見過一些腿腳不方便的傷兵,竟漫不經心地尋著牆腳開始小便起來。
蘇澤和醫護兵進屋後,嗅到許多異味,立即下令:“快叫人來收拾吧,今後不準在房間的腦袋裏隨地大小便!”
就這樣的環境下,不要說傷兵了,正常的人生活在裏麵恐怕會生病。
“開窗!今後所有傷兵休養的場所一定要通風透氣、保持清潔!”
蘇澤確實很沒話說,但是青州兵文化水平高,要他們知道講衛生有什麽用太難,還是要寫成軍規並強製推行。
蘇澤在檢查現場時下令將各項細節要求記錄在案,便於將來為有關法規的製定提供具體依據。
解決了衛生問題後,以後的事,就是正式治療了。
蘇澤自己帶著隊伍,向後麵那個半吊子高的兵們演示了各種創口應該怎麽做,如用酒清洗創口、塗上治外傷藥膏、怎樣用針線把創口縫好,然後用紗布包紮好等等。
數日後,療效頓時顯現。
傷兵經單純包紮處理後傷亡率大幅度降低。
而傷兵身上的傷痊愈很快,有些在太史慈眼中,絕對是死人重傷的傷,結果竟然還被救了回來,令他渾身現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幾乎還要認為蘇澤是懂任何仙術與道法。
太史慈實在是太過震驚了,忍不住來找蘇澤詢問道:“主人、下屬都聽說過黃巾之亂,大賢良師張角可以使用符水醫治疾病,您這是.”
蘇澤治傷兵之手,此乃酒精與紗布兼而有之,真令人不禁要問,自己是否跟張角在《太平要術》之上習得道法。
太史慈這問題,讓蘇澤哭笑不得:“子義休想胡言:我這個分明正經醫術的人怎能與道法沾邊?”
哪些病毒細菌感染引起傷口潰爛等醫學原理是普通老百姓哪裏知道的?
但是你要講妖術、道法的話,那麽所有人都是直接秒殺明白。
蘇澤也計劃在軍隊中普及有關知識,但太史慈提出:“主上說,這件事不急不躁,實際上道法還有道法利益。”
“嗯?”
太史慈見蘇澤不解,便小聲解釋道:“這件事不脛而走,軍隊裏的士兵都把它作為主上乃天命之人的象征,因而得到了上天的垂青,落下道法襄助。而且我軍掌握了這種醫術,作戰中傷亡率一定會大幅度降低,可以鼓舞軍心士氣。”
蘇澤一瞬間秒明白太史慈這句話的含義。
對於一般士卒來說,事實如何其實無關緊要,仿佛黃巾之亂中,盛傳張角可以使用符水來醫治疾病,也可以使用妖術來使下麵的黃巾力士刀砍人中,以致於在交戰時,黃巾力士悍然不懼犧牲、勇往直前,在初期直接將各地官軍打得粉碎。
由此可以看出,即使謊言隻要尚未拆穿,也同樣有顯而易見的作用。
而且蘇澤在戰場上的醫療手段、療效可是貨真價實!
所以聽任流言的傳播,不但不是什麽壞事,而且還是件大好事。
一般士卒都知道即使負傷也能救治,那投入作戰自然更敢豁出生命來拚博。
也無須死亡,還可搏得未來的輝煌,有誰不想?
總之,謠言不是他散布的,他就是懶得去解釋。
這樣想著,蘇澤的心就踏實了。
後來蘇澤再次打聽到黑虎山與劉家村之事,從太史慈口中,知道劉家村早在數十年前便瘋狂行凶,葉釗到任後,才使劉黑虎這樣的人更加不擇手段。
這些年他們搶掠過多少錢、殺害過多少商旅,想必連自己都數不完。
太史慈歎道:“兗州居中原腹地,交通便利,商賈往來甚眾,故當地綠林好漢亦多,但劉家村這一帶,算是將殺人越貨作為一種行業來管理,分工尤為清晰與專業,技術狠辣、效率很高,已經成了當地的一大害處。”
“兗州富饒,此類事亦在所難免,唯有盡最大努力加以糾正。”
蘇澤連治安問題都很重要,而且盜匪之類也不過是小魚小蝦而已,真禍亂之地,實乃世家與豪族之間。
他們擁有龐大的人口,同時擁有土地與食物,並且由於黃巾之亂,朝廷必須開放對私人鑄造甲兵的約束,所以愈是富庶之地民間私人武裝也就愈多。
劉黑虎與劉家村隻是亂世中的典型。
如果是普通諸侯,恐怕也不太願意過問這等事,隻需要下麵的百姓準時上供便可以了,有誰會過問你們錢糧如何得來?
但是蘇澤卻不同,他雄心勃勃,希望能徹底地改變文明的生態係統。
所以像劉家村這類存在他是絕對不會寬容的,一旦被識破了,直接出兵剿滅是沒有商量的。
劉家村也許有苦難言,也許一開始就迫於無奈,可既然犯了錯誤,就得付出代價。
在蘇澤鐵血壓製下,兗州各地風氣之先,私下可能也有地方勢力敢於設卡阻攔,隻是官道無人敢當。
一旦被識破,蘇澤便派大軍前來圍追堵截壓製,別管你們幕後到底是何許人也,有什麽關係,直接上吊收場。
就連幾任縣官,為撈錢設卡時,都被蘇澤撤職、斬首、舉家充軍到河套,最終將這歪風邪氣壓製。
兗州也跟著大治起來了,四方商賈,都跑到兗州經商,由於在此買賣,不愁吃拿卡要了,跑商費用大減。
由於北方戰亂的影響,大批從冀州來的人口、資源紛至遝來,兗州重建速度較快,並吸納了不少民間財富。
不過蘇澤並沒有就此心滿意足,而是瞄上了南邊的徐州。
郭嘉仿佛看出蘇澤的想法,於是試探地問道:“主上要圖謀徐州?”
蘇澤並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而是微笑著反問:“什麽,不會吧?”
“兗州初定,十萬青州兵的訓練還未完成,現在若要吞並徐州,並非最好的時機,屬下建議繼續觀望。”
郭嘉對於陶謙此人,還有些認識,深知其不易處理。
陶謙本人,在政治、軍事上都具有一定天賦,也決非紙上談兵的那一類人,而是實實在在帶著士兵征戰沙場的著名將領。
何況陶謙手中還握有約1萬多丹陽兵,手握如此精兵,陶謙要保住徐州,也不難。
蘇澤歎氣:“我還想等等,可是手上缺不了錢呀。”
從零開始組建醫兵營直接讓蘇澤窮困潦倒,手頭十分拮據,於是便打起徐州主意。
還在複仇,蘇澤沒有忘了,一開始是孫觀在搞事,要攻打築路隊、摧毀兗州公路建設。
有仇能不報嗎?
蘇澤於是將心裏所想,說出,與郭嘉、荀攸商量。
郭嘉聽懂了蘇澤的意思:“主上隻希望徐州人口眾多,富甲一方?這倒很容易。”
蘇澤攤開手:“我也不笨,如今光治兗州,就使我捉襟見肘,又打垮徐州,豈不自尋煩惱?”
治地盤,要有一大批文官,兗州空缺蘇澤還沒有解決好,自然就不能再擊徐州。
地盤大則未必是好東西,若是無法很好地消化已占之地,則統治地盤愈大,爆雷機會愈多。
蘇澤可不想打得正麵生殺予奪,導致背麵勝利果實被世家、豪族侵占,所以蘇澤每走一步策略,他都會選擇穩紮穩打。
占得一片領地後,立即實行新政,各地設立軍府,繼而大規模屯田,既促進了工商業發展,也造就了各類技術人才。
不然憑蘇澤逆天武力值想一統豈不是很容易嗎?
直接率兵一路橫衝直撞,世界上有什麽人能阻擋得了?
但這並無太大意義,在曆史上,曹魏政權也曾一路橫衝直撞,最終被推向赤壁卻無法推進,僅水戰之敗,便造成了一波內部累積起來的種種衝突。
以至鬧得滿城風雨,曹操完全失去統一天下之機,即使最後隻傳至八代,也為司馬氏篡奪基業而飲恨而終。
這一切前車之鑒都是不能不察的。
郭嘉、荀攸這兩位謀士還認為當前戰略決策宜慢不宜快:“主上隻不過是弱冠之年而已,天下為公,應該是主上最年輕的時候了,時間也就站到了我們這邊,因此無論采取什麽樣的策略,都不應該急躁。”
現在天下群雄中,除蘇澤外,三十多歲、四十多歲已算年輕,如陶謙六十一歲、劉表五十一歲,那些年過不惑、半足已踏進棺材裏的老古董們,才真正驚慌失措。
郭嘉掃了一眼徐州和兗州的地圖,心中略加思索,便對蘇澤提出建議:“主上者,欲求徐州錢糧人口多寡,或有故技重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