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門外的禮儀小姐叩響房門, “小林先生,馬上要到合影留念的環節了。”

溫柔的催促聲緊隨而來,蘇而韻後知後覺, 門外的那位禮儀小姐是受了林歲昭的指使,取貨地點根本不是這房間。

蘇而韻有種被戲耍的感覺, 憤憤不平地伸出小拳頭錘了下林歲昭的肩膀,“我就該猜到是你在搞鬼!”

林歲昭截住她揮舞過來的拳頭按在胸口處,神情沒帶半分心虛,“如果直接去找你, 豈不是浪費了你給我的驚喜。”

蘇而韻仔細一想, 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輕而易舉就被哄好了。

“那我去拍照啦?”蘇而韻不想耽誤其他人的時間。

林歲昭鬆開環住她腰身的手臂,但沒急於放她離開, 起身走到對麵的茶幾前, 從桌上拿了方精致的木盒。

蘇而韻好奇地歪頭看,被木盒上精致的鏤空花紋吸引住了視線。

林歲昭打開盒子,室內柔和的光線撲落, 點綴在璀璨的藍寶石上。

“咦, 這不是阿姨那條手鏈?”蘇而韻驚訝,“真的在這取貨啊。”

林歲昭抬手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把盒子遞到她麵前, 語氣溫和道:“再仔細看看?”

蘇而韻一臉雲裏霧裏,垂下眼睛再度將目光停在珠寶上,這次發現了端倪, 和主持人展出的那條手鏈有幾處細微的差別。

比如靠近藍寶石吊墜的一側多了幾顆更為明亮的鑽石。

蘇而韻對珠寶沒什麽研究, 全當成“找不同”的遊戲, “好像是不一樣。”

林歲昭將木盒中的東西取出, 長睫微垂,眼底有幽微的光,“我幫你戴上。”

蘇而韻愣了秒,意識到這是配套的項鏈,茫然了一下:“但這是阿姨的東西啊。”

林歲昭輕輕笑了,人湊過來,俯身靠近:“現在是你的了。”

蘇而韻覺得這禮物太貴重,下意識要拒絕。但林歲昭不給她機會,垂眸用一種近似於請求的目光凝視著她,“幫我好好保管,可以嗎?”

那就是代為保管——蘇而韻比較能接受這個說法,不再抗拒,主動低下頭讓他幫忙戴上。

小姑娘的長發鬆鬆挽住,有幾根不聽話的碎發跑出來,軟趴趴耷在後頸白皙的皮膚上。

蘇而韻經常散著頭發,就算軍訓期間紮起馬尾辮,長長的發尾也會遮住這塊區域。林歲昭抱她時,下巴尖會故意蹭這裏,蘇而韻受不住癢,總用手去推他的頭。

想起這些,林歲昭不由得笑出聲,他家小姑娘也太可愛了。

戴好項鏈,蘇而韻整理了下裙擺,站在鏡前檢查儀容,確定一切完美後才出門。

-

彼時,廊前聚集了不少人,其中有幾位是前排的收藏家,老人身旁都跟著一位禮儀小姐,貼心地攙扶老人朝合照地點走去。

蘇而韻在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她盡可能縮小自己的存在感,試圖找個角落藏起來。

邁著小碎步一點點、一點點移動人群的邊緣,她長舒一口氣,還是不適應這種場合。

身旁離她最近的老人注意到她勉強的神情,嚴肅的臉上忽然添上一抹和藹的笑。

蘇而韻眨眨眼,認出他是那位與自己抬價想競拍手鏈的收藏家,禮貌點了下頭:“您好。”

老人拄著拐杖,微微傾身和蘇而韻視線平齊,“小姑娘,那條手鏈我讓你多花了點錢,不怪我吧?”

這話說的,讓蘇而韻不知道該怎麽回。

二十萬對於他們來說隻是小數目,但放到那些沒錢就醫的患者身上,可是能救命的。

蘇而韻抿了抿唇角,思來想去找到一個合適的說辭:“沒關係的,反正都是支持祖國慈善事業。”

老人被她的機智逗笑了,聊家常似的又問:“老蘇家的孩子,聽說也是學醫的?”

蘇而韻點頭,“您和我爸爸認識嗎?”

“不太熟悉。”老頭實話實說。

他的誠實再次令蘇而韻啞口無言。

她非常想問一句,那您用這麽熟絡的語氣和我搭訕是鬧哪般?

蘇而韻嘴角的弧度有些僵,她撓了撓頭發,感覺身上有螞蟻在爬。

等待片刻,主持人請大家到晚宴的展示牌前合影,蘇而韻走在最後,前麵是那位老爺爺。

負責陪同他的禮儀小姐沒有立刻跟上前,在遠處和同伴嬉笑聊天,老人不太穩健的腿腳走起來有點緩慢,身子也跟著顫。

蘇而韻不放心,不多猶豫地跟上前,“爺爺,我扶您吧?”

他大概也感到吃力,沒有拒絕:“那麻煩你了。”

一行人來到展示牌前,攝影師也搭好了設備,但主持人遲遲沒有喊開始,蘇而韻看了眼四周,大半都是老人,站這麽久豈不是會怠慢了賓客。

蘇而韻不理解地咕噥一聲:“怎麽還不開始呀。”

老人哼笑一聲,這笑聲算不上和顏悅色,甚至能聽出幾分嘲意,“這主辦方架子可真夠大的,讓我們這群人等他!”

邊說,邊用拐杖錘了錘地板。

蘇而韻明白了,原來還要等主辦方。

主持人也不敢懈怠,一邊安撫這些賓客,一邊讓助手去催促:“快去請林董啊,這都等了十幾分鍾了。”

話音剛落,林鄭彥姍姍來遲,“對不起啊各位,公司出了點事,我分神去處理來著。”

他賠著笑臉,這些賓客自然不會將不滿表露在明麵上。

“這是林董的兒子吧,真是一表人才。”

議論聲中,蘇而韻精準捕捉到這句——視野不算開闊,她努力踮起腳來,終於在人縫中,看到了林歲昭的半張臉。

準確來說,是一隻眼睛,半個嘴巴。

前麵的人堵得太嚴實啦。

老人捕捉到蘇而韻亮晶晶的眼神,那種隻有見到喜歡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他咳了聲,意味不明地說:“小姑娘,我可聽說這林歲昭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混混,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高中時可打過不少人。”

聞言,蘇而韻刷的抬起眼皮,立刻反駁道:“他才不是小混混。”

老頭依舊保持著和藹的笑意,慢條斯理地說:“你氣什麽,我這聽別人說的,指不定是不是事實呢。”

“道聽途說的事情有依據嗎?”蘇而韻挽住老人胳膊的手鬆開,麵露不悅,“沒有的話,就是汙蔑!”

老人盯著蘇而韻憤憤不平的小臉,但笑不語。

人生在世不足百年,這位老爺爺修煉至此,氣場自是凜然。

僅是對視,蘇而韻就落了下風。

若是其他事情,蘇而韻不會梗著脖子和他爭個高低,但他在用別人的汙蔑來評價林歲昭。

申城的上流圈就那麽大點,一傳十十傳百,昭昭的名聲就被敗壞了。

蘇而韻捏了捏拳頭,一本正經糾正道:“那您有沒有聽說過,他現在是A大國防生的隊長,牽頭製作的大學生創新項目已經闖入了決賽圈。”

老爺子慢條斯理“啊”了一聲,態度不明。

蘇而韻繼續說:“他不是您口中那樣的人,以後請您不要說了。”

老人精明的眼睛在蘇而韻身上兜轉一圈,沉聲反問道:“那你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了?”

蘇而韻點點頭,一副很在意的樣子,“他是一個值得被讚美的人,而不是被詆毀。”

一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就連蘇而韻都覺得老爺爺該被勸服了。

結果對方回應她的,是一聲無奈的笑。

蘇而韻不明所以,難道還需要她更硬氣一點?但她說不出硬話。

不等她多思考,前麵圍擁著的人群散開,依次站成兩排,進行集體合照。

蘇而韻剛和老頭吵完,決定換個地方,給彼此留個體麵。

才悄咪咪邁出一隻腳,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爾爾,來這。”

蘇而韻有了合理的理由,指了指林歲昭,對老頭說:“爺爺,我先過去了。”

老頭輕挑了下眉梢,伸出拐杖攔住她的去路,霸氣無比地落下句:“咱倆就站後排了,他想挨著就一起。”

蘇而韻迷茫了。

林歲昭剛剛,似乎在叫她呀……

蘇而韻進退維穀,遞給林歲昭一個求救的眼神。

林歲昭薄唇緊抿,黑眸中流露出幾分不解。他抬步走過來,啟唇問:“怎麽了?”

蘇而韻顧及著老頭的麵子,好脾氣地建議道:“這位爺爺腿腳不好,我陪他站這好啦。”

林歲昭的眼神更為不解,轉過頭,看向一側的老人,“您站在這不合適。”

老爺子聽到這話,嘴巴兩邊的胡子都翹起來了,“怎麽不合適!你說說哪裏不合適。”

蘇而韻一臉懵,她反倒覺得拍個照而已,站在哪都一樣。

林歲昭似乎很堅持,揉了揉眉心,拉長音調喊了句:“——外公。”

“你還知道我是你外公了!”梁老太爺抬起拐杖,敲了下林歲昭的小腿,“怎麽?還讓我去跟你那沒良心的爹站一起?”

蘇而韻的大腦仿佛宕機,瀕臨爆炸的cpu緩慢處理完這一訊息。

她眼睛瞪大,視線在老頭和林歲昭身上來回穿梭,愣是沒看出一丟丟相似處。

她訥訥張了張嘴,不確定地吐出兩個字眼:“……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