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餘昧是被電話吵醒的。
準確來說是電話會議,公司的人找他商量年後發歌的事——許觀玨在國外,那邊有時差,隻能找了個相對折中的時間,大清早地開會。
這種會議通常沒他什麽事,他隻負責聽著,索性連麥都沒開,把手機放在一旁,慢條斯理地起床穿衣服,洗漱完才戴著耳機下樓去找餘煦。
前一晚吃得有些膩,早餐也比平時簡單,厚蛋吐司配火腿,還有一碗蔬菜沙拉。
餘昧其實並不太喜歡“吃草”,路過餐桌時忍不住皺了皺眉,從沙拉碗裏挑出個小番茄放進嘴裏,算是給自己打個預防針。
耳機裏還是關陽在說話,先是安排了一下三月春巡的暫定安排,說今年又加了兩個場,大概要持續到五月。
之後就開始和公司那邊的運營商量發歌的事——最近的幾首歌都是唱片公司供曲,質量倒是不錯,但臨近周年,隻有一首合作曲又不合適。
“那就再加一首吧,不算在X2.0的係列裏,對外就說是為了Echo十二周年特地寫的,粉絲也更買賬,”關陽話鋒一轉,“怎麽樣,餘老師那邊呢,可以嗎?”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餘昧還在給貓喂凍幹——最近小蘑學會了握手,格外喜歡這項飯前的娛樂節目——聞言才開了麥,語氣很平常:“嗯,行啊。”
反正比起其他工作,他寧可一個人待在琴房寫歌,多一首少一首也沒什麽區別。
“好,那關於曲風和歌的概念,編曲老師在嗎,你們直接聊吧。”
看來這個臨時開始的會還沒那麽容易結束——餘昧看了一眼手機,也沒說什麽,起身去給貓拿罐頭和貓糧,等對麵先開口。
“曲風的話,原先定下的那首就按之前咱們商量的來,沒問題的,主要是這首新的……既然是十二周年,那參考十周年那次,曲風還是需要做得宏大一點,趨向科技感,或者考慮做成多層和聲的類型,吟唱需要也相應地更立體一些——餘老師怎麽看?”
許觀玨不參與“合作曲”的創作,也是公司內部默認的事。
餘昧大致能猜到他們想做什麽風格,其實也沒什麽意見,隻是想到多合聲意味著他和許觀玨一起錄歌的時間又要變多,就覺得有些心煩,想了想,道:“其實之前秋巡的時候,有幾次清唱返場,效果也挺好的。”
“你的意思是索性返璞歸真,做簡單的類型?”編曲師沉默了幾秒,似乎在思索什麽,“嗯,也不錯,粉絲想要的是真誠,而且Echo原本就是彈唱出道,如果能做成出道初期那種簡簡單單的風格,倒確實不失為一種選擇,問題是……”
兩邊都微妙地安靜下來,反而是關陽先耐不住:“有什麽問題?”
“問題是……很多組合出這種性質的紀念曲,都是一個解散的信號,粉絲可能也會往這個方向上想,”編曲師清了清嗓子,為難道,“但我聽許老師說,餘老師是打算續約的……”
之後的短短幾秒裏,原本顯示閉麥的幾個公司高層不約而同地開了麥,卻也沒人說話,似乎都在等餘昧先開口。
餘昧無聲地歎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還是很淡:“我個人覺得,這首歌想做彈唱沒什麽問題,Echo彈唱風的曲子本來就多,近兩年沒怎麽出,趁周年回歸一下風格也很正常。”
“至於我續不續約……合同年限隻到明年九月,之後續約與否,決定權在我,”他看了一眼低頭吃飯的貓,淡淡道,“如果續約,到時候傳言不攻自破,就當是恐慌營銷,如果不續,這也算善始善終,有什麽問題嗎?”
其實嘴上這麽說,他也心知肚明,Echo未必能等到“善始善終”的那一天。
他很少這麽明確地發表意見,其他人大概也不太習慣,一時間都沒有說話——到了他這個咖位,平時話少是脾氣好,真要提點兒什麽,公司那邊也不可能不給他麵子。
但牽涉到他續約的事,問題就不光是發一首歌那麽簡單的了。
最後還是運營的工作人員出來打圓場:“嗯,也是,續不續約的問題我們到時再議,先把這首歌做出來嘛,周年的宣發都已經開始了,這邊宣傳也得跟上,有這個十二周年的噱頭在,單曲銷量應該又能創個新高……”
沒等他表態,許觀玨這時候倒是出來說話了:“再說了,之前妹妹也說過,目前還是有續約意向的,對吧?那這次就當一首正常的紀念單,也呼應周邊的風格嘛。”
在外人麵前還要裝出一副隊友情甚篤的樣子,也難為他了——餘昧不無諷刺地想著,還是配合地應了兩句,看貓吃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向餐桌走去。
合作曲的風格定了,剩下的就是商量宣傳流程和發歌的時間,這些東西和他沒什麽關係,他索性閉了麥,心不在焉地邊吃邊聽。
餘煦肯定聽到了他剛才說的話,倒也沒問什麽,安靜地給他倒了杯熱牛奶,又把那碗“草”往他麵前推了推。
最後定下來兩個日期——他要在一周內交兩首歌,Echo出道周年第二天還要和許觀玨一起接受采訪。
掛斷電話的時候他已經沒什麽胃口了,吃了兩口就放下餐叉,垂著眼專心喝那杯熱牛奶——還有點兒燙,總讓他想起餘煦的信息素,就無端嚐到幾分安心。
“對了,哥哥,”等他掛了電話,餘煦才開口道,“今天我們社團有個聚餐——就是我之前學編曲的那個社團,大家都考完了,就想一起吃個飯,我可以去嗎?”
“嗯,去吧。”餘昧放下杯子,想了想,又問,“寒假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寒假時間短,中間還有個比賽,其實也沒有幾天完整的假期。
餘煦在心裏計算了一下時間,道:“天太冷,就不去別的地方了,等過兩天放晴一點兒,再去之前那片海邊走走吧……或者回N市那邊看看?”
N市是他走丟的地方,也是餘昧後來找到他的地方,從某種意義上說,也算是他們人生相交的開始。
小蘑吃飽喝足,又來餐桌這邊湊熱鬧。餘昧彎腰把它抱起來,放在腿上順毛,一邊道:“嗯,也好,回去看看那些小朋友——它最近是不是又吃胖了?”
貓在他腿上無辜地“咪”了一聲,下一秒就被餘煦整隻抱了起來,在空中拉成一條。
“是有一點兒,”餘煦掂了掂,對貓說,“你下周的加餐取消了,乖乖吃貓糧吧,再胖下去就要超重了。”
布偶是大型貓,小蘑的飯量其實也不算大,隻是不愛動,同一樣玩具玩個三四次就沒興趣了,沒人在家的時候就一動不動的,入冬之後就愈發重了。
“有時間帶它出去溜溜吧,反正它也不怕人,”餘昧拂了拂褲子上的貓毛,失笑,“怎麽像小狗一樣。”
幾句話的時間,小蘑都快攤在餘煦懷裏睡著了。
他點了點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貓,突然想起什麽來,看向餘昧:“說起來,哥哥,你後來收購了那家孤兒院,還有資助別的孩子嗎?”
“算是有吧,”餘昧想了想,道,“捐過款,想讀書的就讓他們去讀書,也有幾個成年了,就給了他們一份工作——不過大多是向蝶在聯係,我也沒和他們說過話,像你這樣的是唯一一個了。”
餘煦就忍不住彎起嘴角,看起來很高興:“我記得當時那裏有很多人,你最後為什麽會選中我?”
為什麽呢——餘昧回想了一下遇見他的那天,發現很多細節已經模糊了。
隻記得那是個連日陰雨後久違的晴天,陽光很好,有個小孩子突兀地站在孤兒院門口,扒著鐵門往外看。
眼睛是純粹的黑色,很幹淨,眼裏帶著星火似的光,和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格格不入。
“……可能是因為,你和以前的我很像。”沉默良久,餘昧輕聲答道,“也喜歡站在那個位置往外看,做夢都想出去。”
不同的是他沒有遇到所謂的“好心人”,領養他的人隻想從他身上謀取利益,轉手就將他賣進了娛樂圈——甚至現在過了那麽多年,他想問那對夫妻要回當年的簽約合同,都要花不少錢去買。
但從某種意義上說,後來能遇到餘煦,也算命運對他一種顛倒的救贖。
作者有話說:
明天有事,所以今天提前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