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眼睛猛地睜大,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名字。
降穀零?
這個名字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那就是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名字,代表了他這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但是當他成為臥底之後, 就極少有人叫這個名字了。
降穀零皺眉, 放在沙發上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藏在沙發投下的陰影裏麵。
他雖然跟著中原中也來了了這邊, 但其實並不是非常信任他,可中原中也發現了卻毫不在意,顯然並不介意自己對他的敵對。
甚至……叫出了他的本名。
他是怎麽知道的?
還有他說的那個森田慈善基金會又是什麽意思?是他想的那個森田慈善基金會嗎?
這個名字他當然熟悉,熟悉的不僅僅是普通百姓,還有他們這些黑暗世界的人。
黑色世界認為月野宙是從這個時候徹底變成了瘋子, 而他們公安的……也從這個時候斷定月野宙真的已經叛變了。
在今天之前降穀零是這麽覺得的,可是中原中也卻跟他說【你認為你看到的都是正確的嗎?】
作為臥底,當然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不可能單憑一件事就下結論, 這不僅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更是對被懷疑者和普通人的不負責任。
但……
這短短的幾分鍾可以說是徹底顛覆了降穀零的認知, 接二連三地轟炸著他的理智。
自己的身份是秘密, 就連公安內部也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自己是臥底, 中原中也和公安絕對不可能有聯係。
【自己臥底身份暴露。】
【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
光是這兩個結論就足夠讓降穀零的心情翻江倒海, 原本還勉強在線的理智已經被這兩個結論攪得一團糟,一時間都不知道哪個更有衝擊力一些。
把中原中也滅口?
根本不可能。
他根本做不到。
中原中也就這麽靠在一邊,麵無表情地說出了這個真相。
其實對中原中也來說, 五條咒究竟是不是一個完美的港口黑手黨首領這件事並不重要。
因為對他來說, 先是五條咒這個人, 之後才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 又或者是其他的身份。
他會加入港口黑手黨, 也不過是因為首領是五條咒,是因為五條咒這個人,若是五條咒是其他組織的首領,他也會跟著過去的,而不是非港口黑手黨不可。
就算他是臥底也無所謂。
難道他是獵犬的臥底,就能改變他曾經做過的那些事的本意嗎?會改變那些事的結果嗎?
當然不會。
相反,中原中也反而會因為五條咒所經曆的那些泥濘而心疼,會佩服他在這種地方依舊能夠保持一顆熾熱的稚子之心。
所以在立原道造找到他說了一些能透露的真相之後,他並沒有露出什麽特別的激動,反而問了立原道造一個問題。
“波本他們知道真相嗎?”
“知道一部分,但因為保密協定的關係,他們推測的……有很大的偏差。”立原道造委婉地解釋,但語氣顯然並不單單隻是解釋。
他也在不爽。
“很大的偏差?”中原中也心神一動,似乎抓住了什麽,有些不好的預感。
“對,因為月野前輩的偽裝身份並不是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是在本身所經曆過的內容上稍微調整了一下,將部分可能會暴露弱點的部分隱藏。”立原道造說,“所以,這份背景的真實度有90%,再加上無法公之於眾的保密協定,也就讓波本他們下了【月野宙背叛了他們】這個結論。”
說到這個的時候,立原道造的語氣有些壓抑著的怒氣,顯然並沒有原諒做了這一切的那幾個人。
立原道造畢竟在港口黑手黨呆了好幾年,又刻意去調查當年的事情,這三年又一直協助獵犬,再加上調查的時候或多或少地都會帶出當年的事情,雖然立原道造還是挺喜歡廣津柳浪他們,但一想到曾經的月野前輩在港口黑手黨的事情,他就冷靜了下來。
他們是臥底。
或許是因為有月野宙這個前車之鑒在這裏,立原道造就是再喜歡黑蜥蜴的這些人他也不敢多做什麽,甚至不敢投入太多的感情,更多的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圍觀。
因為月野宙的前車之鑒實在是太過慘烈,慘烈到他根本不敢做任務之外的事情,但也保持著一個加入但不主動的狀態。
但也正是因為這種狀態,讓立原道造看得更清晰,對過去也更加明了,尤其是有獵犬這個組織在外輔助,能讓他看到更多藏在陰霾之下的東西。
他越在港口黑手黨呆就越是佩服月野宙。
做臥底做到他這個地步已經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但這個高度背後的故事卻並不像表麵上那麽好。
親友的懷疑,手下的背叛,甚至是所謂家人的插手,隨便什麽一樣就夠人受不了了,可月野宙竟然全都承受了下來,哪怕他的狀態並不好,可是他依舊忍了下來,隻是完成任務的手段越發激進,像是在趕時間一樣。
他仿佛堅不可摧。
對於月野宙死這件事……
獵犬明麵上記錄的原因是:因為突**況無法逃離殉職,但實際上大家都能猜到為什麽。
或許是想要解脫了。
獵犬把月野宙放在港口黑手黨,並不是把他往這裏一放就走人,也會定期和月野宙聯係,和月野宙交流情報。
甚至還安排好了月野宙任務結束離開,這個離開需要他自己判斷,獵犬會再去接應。
但誰能想到這一切發生得這麽突然。
等事情發生之後,獵犬將一切事情複盤之後才恍然發現,其實導致一切發生的原因早就已經初露端倪。
那些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問題並不是因為月野宙多麽堅不可摧,也不是什麽也無法將他打倒,而是已經繃緊到了極限,終於在最後一片雪花落下之後山崩地裂。
立原道造把自己知道的,能說的跟中原中也說了一下,那個早就已經褪去稚氣的男人隻是沉默著,聽著立原道造說著當年發生的事,直到他聽到立原道造說波本他們懷疑月野宙背叛了他們,這才有了比較劇烈的感情波動。
沒錯了。
這樣的話一切的解釋得通了。
當初五條先生和波本的關係好,並不是因為他們兩個投緣,而是因為兩個人從大學開始就是同學,甚至還合租,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在警察學校的時候也是同班同學,兩個人關係非同一般,這才會關係這麽好。
兩個人是五年的朋友,在都成為臥底之後,他們兩個人自然而然地接觸起了對方,互相扶持,互相幫助,幫助彼此在險象環生的任務裏麵活下去。
或許在一開始,他們幾個的確是這麽做的,但後來呢?
他們懷疑月野宙背叛了他們,背叛了所謂的正義,後來波本對月野宙的疏遠和猜忌反而讓他們以前的友誼成為了笑話。
敵人的猜忌質疑無所謂,手下的背叛或許對五條先生的傷害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
但朝夕相處了那麽久的朋友卻無法相信他,質疑他,哪怕是一點點的懷疑都足夠傷人。
“他們真的是朋友嗎?”中原中也又一次問道,“他們有資格做五條先生的朋友嗎?”
五年了,五年還看不清身邊人的本質嗎?隨意地懷疑,所謂經過“調查
”後下的決定。
“……我很希望這不是。”立原道造沉默良久之後回答道,“所以,我們需要您的幫助,這也是月野前輩的遺願。”
遺願。
這個詞刺激到了中原中也,“五條先生沒有死。”
“這個我們知道,但是月野前輩失去了記憶,不記得過去的事情了,我們的確在和他接觸,但他更喜歡現在的生活,似乎並不打算再插手過去的事。”
但是他本人不在意,那些關心他的人卻不可能不在意。
就連立原道造都覺得憤怒,更何況是中原中也呢?
中原中也憤怒嗎?
當然是憤怒的。
隻是憤怒到了頂點之後卻詭異的平靜了下來,在立原道造的眼中,隱隱有了臨噴發前的火山的樣子,讓人不敢多說什麽,更不敢在這個時候觸怒他。
他會完成五條先生的願望,但也會……讓那些傷害他的人付出代價。
太宰治和森鷗外是這樣,降穀零他們也是這樣,至於他的所謂的家人更要付出代價。
當然,也要讓他們知道真相啊。
真相對月野宙才最重要。
好像從來沒有人在意過真相,但真相總不應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被埋沒。
他隻是想讓所有人知道真相是什麽,隻是想讓這些“愧疚”的家夥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
月野宙無所謂,可是他有所謂。
不是誤會嗎?說五條先生背叛的理由不是所謂的誤會嗎?
那就把誤會解開啊。
這有什麽難的。
一些案子的確是保密的,五條先生以前是臥底,這件事也是保密的,月野宙完成的任務也需要保密。
可是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一些不那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不能說出來呢?
他們該知道真相。
中原中也看著坐在沙發上穿著侍者服的降穀零,嘲弄一般說道,“的確,你作為臥底,這些年的任務完成得不錯,等從組織裏出來你應該會走上一條康莊大道吧?”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
“帶著‘英雄’的標簽,帶著光環回到了公安,享受著所有人的敬仰和崇拜,就連曾經不聯係的朋友和親人也會以你為榮吧?”
聽著中原中也的話,降穀零那顆心突然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他在不安。
“臥底是不能暴露身份的,有保密協議。”降穀零解釋。
“既然你知道臥底有保密協議,那你為什麽不能試著去相信五條先生!”中原中也像是被激怒了似的問道,“背景?你不會不知道臥底做假身份需要作假吧,那你為什麽要用假身份來評判五條先生呢?!”
“那不是假身份,那是他成為月野宙之前的經曆。”降穀零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這種沙啞不是感冒或者是受傷,而是他剛才緊張得不停吞咽還有心中的滯澀而導致的。
降穀零在害怕即將從中原中也口中聽到的內容。
“可是你調查過對吧?你有沒有查出來是哪部分是假的呢?整整十年的詛咒師生涯?是不是因為這個?”
降穀零沒說話。
“我本來還想誇你臥底的工作完成得不錯,但現在看來,你其實連臥底的工作都做不好,情報查不出真假,無法保證信息的準確度,無法用中立者的角度判斷真偽,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的同伴。”中原中也字字篤定,平靜的話卻讓降穀零的臉色越發蒼白,“你和五條先生同窗了五年,甚至還一起住了四年,他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