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穀零曾經判斷月野宙無法舍棄黑暗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月野宙那長達十年的詛咒師生涯。
一個已經習慣了殺戮的人或許可以隱藏幾年, 但他絕對無法隱藏一輩子。
可是現在的降穀零卻不確定了。
別的不說,就這十年的詛咒師生涯是正確的嗎?
不一定,如果這十年裏一直都是詛咒師的話, 那他和伏黑一家相處的時間怎麽算?能讓月野宙在這麽短時間內接受靠近, 甚至能抱著月野宙的胳膊撒嬌, 最起碼朝夕相處了五年以上。
他手抖了一瞬,又立刻恢複,仿佛剛才的那一瞬間動搖根本不存在。
他還記得月野宙的那句話。
雖然隻是單純的疑問, 好像隻是對他對伏黑姐弟的好奇的疑惑, 可降穀零就是覺得月野宙在警告自己不要動他們。
為什麽?
一直很平靜的月野宙為什麽會露出自己危險的那一麵?
因為感受到了威脅。
動伏黑惠對月野宙來說是威脅到了月野宙本身。
又或者是單純的覺得……伏黑姐弟很重要呢?
他本能覺得是後者。
可當降穀零再想點進去的時候卻發現, 係統又一次提示權限不夠。
這個人的資料是被加密了, 隻能查到最表麵的一層資料。
哪怕是做公務員的背景背調也隻查到這一層就夠了, 不會像降穀零這樣查得更深入, 甚至可以說是追根究底。
降穀零長出一口氣, 沒有再選擇繼續深究下去。
他還記得月野宙的話,繼續查下去月野宙會生氣。
降穀零看了一眼時間,算了一下下次和諸伏景光見麵時的時間,有些煩躁的擺弄了一下茶幾上的東西這才恢複了理智。
*
元旦,新的一年。
雖然不住在一起,但是津美紀還是在兩扇相鄰的門上貼上了梅蘭竹菊的畫片, 在門口掛上了注連繩,擺上了桔子。
這裏畢竟是公寓,像他們家這樣做傳統準備的人不算多, 但也有幾個, 並不會很特殊。
白天的時候家裏隻有津美紀和伏黑惠,而月野宙則是去了店裏。
即便是元旦店裏也依舊在營業,隻不過月野宙把12月31號和一月一號元旦當天提前放了假, 下午兩點就讓他們下班了。
畢竟是節假日,等到中午的時候店裏的幾個員工就已經蠢蠢欲動,迫不及待等著下班了,甚至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晚上要怎麽過。
雖然元旦是法定節假日,按照規定要放假,但是對於這些在外打工很缺錢的人來說,比起放假,還是月野宙這種按照小時算三薪的工作更讓他們開心。
更不用說月野宙也不是不給他們放假,也給了他們兩個下午和晚上讓他們和親人朋友吃個飯什麽的。
月野宙還送了每個店員一份元旦禮盒,店裏自己做的,裏麵裝著和果子,算是員工福利,讓他們帶回去吃。
月野宙不太會做這種和菓子,所以沒打算賣,隻有賣相好看一點。
到了下午一點半多,榎本梓幾個人就有點呆不住了,月野宙也不拘著他們,讓他們打掃完衛生就回家去,反而是降穀零在離開之前還跟月野宙說了一句吉祥話。
“元旦快樂。”
月野宙愣了一下,笑著回道:“元旦快樂。”
降穀零還想問什麽,但看到月野宙明顯不想繼續多說的樣子也就沒繼續說了,拎著東西就走了。
元旦對於他們這種臥底來說基本上等於沒有,反而是任務執行的高峰期,因為這種節假日經常拿來舉行宴會,而這種時候就很方便他們做任務。
降穀零都習慣了,而且這次的任務肯定躲不開,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任務地點在橫濱。
和諸伏景光一起。
他們兩邊負責的不是一個區域,降穀零花了好大的勁才把他們兩個分配到一起做這個任務。
對於這個地方……降穀零的心情格外複雜。
組織對橫濱的滲透並不深,這裏幾乎與世隔絕,自成一派又頗具影響力,一般的小組織都不敢往裏麵鑽,組織在衡量了一下強硬滲透和本地土著保持友好關係當中選擇了後者,和港口黑手黨建立了聯係。
後來因為月野宙的原因才稍微熟悉了些,但月野宙死了,就基本再也沒來過。
除了說不清道不明的逃避,還有他們畢竟是組織的成員,在外人眼中露了臉就不太方便執行任務了。
但這次是降穀零主動要求去的橫濱,負責分任務的那個組織成員也不清楚彎彎繞繞,就將這個任務給了他和諸伏景光。
這一次他們的任務目標是橫濱的一家私立瑪格麗醫院的院長以及森田綜合病院的院長,他們兩個會在元旦的一次晚會上一起出席,方便他們一起解決。
去見諸伏景光的時候,安室透還帶了那盒和果子,裝在吉他包裏麵,兩個人在提前約定好的地方見麵又開車去了橫濱。
在車上,確定沒有人留下追蹤器什麽的兩個人才終於恢複了原本的稱呼。
“我現在在阿宙的店裏當實習生。”降穀零一邊開車一邊說,“禮盒裏麵是阿宙做的和果子。”
“嗯?”本來對點心沒什麽興趣的諸伏景光這才拆開了禮盒,挑了一塊抹茶味的果子塞進了嘴裏。
點心口味一般般,和外麵那種百年老店做的果子當然沒法比,但一想到這是月野宙做的,諸伏景光就覺得好吃得不行。
“你還覺得那不是阿宙嗎?”吃完了一個和菓子之後,諸伏景光才說道。
他已經確定了那就是月野宙,但不知道為什麽降穀零一直執著地認為這不是。
或許是因為在組織呆久了需要謹慎再謹慎,需要警惕這是其他人的圈套。其實諸伏景光也覺得已經死去的人突然活過來非常奇怪,但是比起質疑和地方,慶幸以及後知後覺的害怕才是占據了上風的情緒。
沒有死是最好的。
他知道月野宙不願意看見自己,也擔心自己貿然出現會給月野宙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除了之前的那幾次,再也沒有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的麵前。
他完全沒想到降穀零竟然會做出呆在月野宙身邊這麽冒險的舉動,甚至還應聘成了店員。
諸伏景光心情複雜。
“不要再呆在阿宙身邊了,零,萬一被琴酒他們發現怎麽辦?”諸伏景光說道,“就算是為了驗證,你這個舉動也太危險了。”
在知道月野宙還活著這件事之後,降穀零就失去了以往的冷靜,甚至做出了一些明顯不太理智的決定。
這種決定有可能帶來可怕的後果,誰都沒辦法保證,趁著現在還沒有被人發現離開才是最好的選擇。
“太宰治也來了。”安室透握緊了方向盤,卻沒有像之前一樣否認月野宙複活這件事,隻是用另外一個回答“我去應聘的時候他也一起來了。”
“太宰治……”諸伏景光手上的動作一頓,“他怎麽會來?”
“我懷疑阿宙的複活和港口黑手黨有關。”
“所以你才會接這次的任務嗎?”
“對。”降穀零說道,“雖然隻有一點點線索,但是我需要印證一下這個猜想。”
諸伏景光麵露難色,明顯想要說什麽,但看到降穀零這個樣子,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現在的狀態明顯不對。
說是鑽牛角尖,但明顯比鑽牛角尖嚴重得多,也不肯聽其他人的勸解。
就像諸伏景光之前那樣。
諸伏景光之前在衝動下做了貿然進入月野宙的房間去確定這是不是本人的事,事後卻非常後悔。
他做的太過魯莽,根本就沒有考慮到月野宙本身的心情,也沒有考慮到後續處理的事情,要不是他那次的任務不是很重要,沒被盯著,他又快速的在其他人發現之前掃了尾,這才險之又險地保住了月野宙。
諸伏景光能夠理解降穀零在見到月野宙之後的激動和不理智,但都這麽多天了,零還……
他有些後悔告訴零了,但不告訴零他又良心難安,見到降穀零這樣,諸伏景光心裏也不好受。
降穀零現在還開著車,諸伏景光說不出太刺激人的話,而是想了想,換了個話題,“阿宙的事情等之後再說,我們先商量一下這次的任務吧。”
他怕降穀零突然一個激動踩腳油門出什麽事,隻好換個話題。
降穀零也抿著嘴,腳下踩到底的油門稍微鬆了鬆,從高速下來,駛進了橫濱的閘口,進了橫濱區內。
車輛直接去了未來港附近,這裏是橫濱最熱鬧的地方,比較好的設施也基本集中在這裏,他們的任務地點也在這裏。
他們到橫濱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和其他地方元旦熱鬧的晚上不一樣,橫濱的夜晚可沒有那麽熱鬧,不過現在畢竟是下班時間,路上還有不少人,他們直接開去了橫濱的一個四星級酒店外,在車上做好偽裝,這才按照一開始的計劃化裝成服務生混進了宴會廳。
他們會在這裏一次性解決兩個任務目標。
他們已經提前知道了這場宴會的名單,也知道這次的宴會會召集橫濱內不少有頭有臉的人來參加,唯獨沒有黑手黨。
就算黑手黨在橫濱存在感十足,也非常有競爭力,但畢竟是黑色組織,在這種晚會上出現多少有點不太合適,也免除了讓他們被發現的可能。
這也是為什麽降穀零會選擇在這裏的原因。
兩個人扮作服務生混了進去,很快在數個富商裏麵發現了目標的身影。
但現在還開著燈,大家都在交談,根本沒有合適的時機動手,所以他們需要等到燈光暗下來,大家等待這次的組織者們講話的時候再去動手。
進展非常順利。
隻是……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次宴會廳裏的黑手黨的人竟然出現了!
是港口黑手黨!
一身西裝人模狗樣的森鷗外帶著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和幾個手下出現在了入場門口,中原中也雖然也跟在後麵,但並不像太宰治那樣跟在後一步的位置,而是隔了小半米遠,神情也淡淡的。
像是……鬧了什麽矛盾似的。
但是這些和他無關。
見到他們,降穀零才恍然想起,森鷗外手下還有個正兒八經的證券公司,也有資格參加這場宴會。
竟然忘了這一茬。
明明名單上沒有森氏株式會社,可他們竟然不請自來。
他們三個都見過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兩個人的真麵目,也知道他們兩個是酒廠的人,如果見到他們說不定會弄出什麽動靜。
別的不說,若是被他們發現,自己做完任務估計來不及撤退就會被太宰治這家夥拉出來,不會講絲毫情麵。
太宰治可太願意看到自己倒黴了。
他們兩個都經過了偽裝,不至於一眼就被以前的熟悉的人認出來,但這也不代表萬無一失。
而就像是降穀零猜的那樣,中原中也雖然和森鷗外他們一起來了這個宴會,但也是貌合神離,大家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中原中也目前還在港口黑手黨,他們不會分裂。
而太宰治其實是站在中原中也這一邊的,可他和森鷗外之間還沒有撕破臉,也沒有暴露出自己的意願,自然還能跟著森鷗外一起,港口黑手黨的幾個人雖然是不請自來,但為了麵子受到了宴會中不少人的歡迎,幾個手下們往後撤了撤,沒有加入幹部們的社交活動。
“立原,去幫我端一杯酒。”中原中也挨個拒絕了這些人的恭維,帶著幾個手下走到了一邊,找了個合適的地方掃視著宴會廳裏的人,找著自己這次來的目標。
他這次來的目的其實並不是為了瑪格麗醫院的,而是為了森田綜合醫院的院長。
他盯著這個人很久了,隻是一直沒能找到機會,也沒能抓住他們的把柄,這才會拖到現在。
不過……
他看著給自己倒酒的立原道造,眼神凝滯了幾分。
森田綜合病院和當初被五條先生連根拔起的森田慈善基金會是同源,都隸屬於同一個組織手下。
當初這個組織還試圖用普通人以及小孩子威脅五條先生,但五條先生根本沒有上當,反而利用他們的爆炸讓他們一起去了西天,回去的時候還碰到了警察,起了衝突。
中原中也本以為五條先生當初對森田慈善基金會動手是因為對方利用小孩子販毒走私,但這段時間中原中也才明白,這個組織背後的真正目的其實遠比表麵上要狠毒許多。
森田慈善基金會利用幫助孤兒的理由斂財,又開設孤兒院收留無家可歸的小孩子,甚至還會有那種所謂的“父母”領養小孩子,讓這些小孩子有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離開。
但其實這些孩子們都是被帶走,然後被當成了人體實驗的樣本,送到了森田綜合病院。
當初五條先生把他們做掉了,卻沒想到在五條先生死之後,森田慈善基金會又一次“死而複生”,在恢複混亂的橫濱茁壯成長,又一次長成了難以根除的組織。
而且這次成長得更快,更隱蔽,若不是立原道造給他的資料,他都不知道橫濱的地下還有這麽一個令人深惡痛絕的組織。
獵犬……
立原道造是異能特殊部隊留在港口黑手黨的臥底。
他留在港口黑手黨是為了維持橫濱的秩序,說得冠冕堂皇,但中原中也隻相信他說的百分之十。
那畢竟是官方組織,總不能說得太難聽。
不過無所謂,這和他沒有關係,他會淌這趟渾水不過是因為這個森田慈善基金會和五條先生過去的經曆有關。
他要找個機會——
中原中也的目光掃過一個角落,他本來沒注意背對著他的那個人,可是在反應過來那個身影是誰的時候立刻又收了回來。
這是當初和五條先生接洽的那個——
“立原。”他叫到,“你看那個人。”
立原道造抬頭看去,也看到了背對著他們的那個金發男人。
“是降穀零。”立原道造篤定道,但他顯然也有些意外,沒想到波本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中原中也勾起了嘴角。
“正好,省得我特地去找他了。”
而被兩個人發現的降穀零也暗道不妙。
到底還是被發現了,唯一讓他慶幸的是發現他的並不是難纏的太宰治,而是中原中也。
可中原中也同樣不好對付,因為月野宙的關係,兩個人的關係從來就不怎麽樣。
在那件事發生之後,中原中也雖然沒有多說什麽,但是對降穀零也是沒個好臉色。
降穀零非常清楚自己被發現了,在留下來繼續做任務和立刻離開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他咬咬牙,還是決定離開。
就算是任務失敗也無所謂,總比被中原中也抓住來的好。
中原中也一直緊緊地盯著波本的背影,見他準備離開,立刻放下酒杯,站起身就跟著過去堵人了,立原道造也跟了過去。
“嗯?”
太宰治也發現了中原中也的異常,他看了眼正在虛偽寒暄的森鷗外,直接站起身走了出去,不過他好歹還記得給廣津柳浪說了自己出去透透氣,給森鷗外留足了麵子。
降穀零正準備從宴會廳的出口離開的時候,就驚愕的發現門口多出了一個人,赫然是剛才還在休息區的中原中也。
他似笑非笑,卻讓降穀零停住了腳步。
“不介意談談吧。”中原中也說道,“你今天估計完成不了任務了。”
降穀零的臉色不太好看,但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沒有必要躲躲藏藏了,索性點點頭。
“就隻有我們兩個。”
“立原?”中原中也問立原道造。
原本立原道造的確是港黑黑蜥蜴的人,算是他的手下,但立原道造既然是獵犬的人,那就不能用對待下屬的態度了,當然,在外人麵前,他們還要保持上下級關係。
“我留下來。”立原道造說道。
他還不能暴露。
“好吧,那就去樓上。”中原中也說道。
“好。”降穀零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樓上就是為了給他們這些參加宴會的人休息的地方,中原中也帶著人上來沒有受到阻攔,還被帶去了一個套間。
而在他們兩個上樓之後,太宰治也來到了他們兩個剛才站立的地方。
波本?
他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甚至還和中原中也湊在一起?
太宰治抬腳也跟了上去,跟著留下來的痕跡站在了這個套間的門口。
中原中也自顧自倒了一杯水,靠在櫃子上問降穀零:“你這次的目標是誰?”
“你想說什麽?”降穀零沒想到中原中也會提起自己的任務。
他還以為中原中也會找自己說月野宙的事情,沒有想到竟然是問自己的任務。
“是瑪格麗醫院的院長和森田綜合病院的院長吧。”他說道。
武裝偵探社的那些人也來了,隱隱約約圍在瑪格麗醫院的那幾個主事人身上,明顯是保護的姿態。
“他們還不能死。”中原中也說道,“如果你要動手的話我會阻止。”
“為什麽?”波本這話也算是承認了。
“你在酒廠的地位應該不算低吧,我有點好奇你知不知道你們組織裏的醫療組在研究什麽?”中原中也沒有回答降穀零的問題,而是用另外一個問題反問他,“還是說什麽都不知道?”
“組織的研究?”降穀零遲疑。
他倒的確知道組織內在研究什麽東西,但是這個研究的權限實在是太高了,哪怕是他也沒辦法知道組織正在研究什麽,他其實也想找個機會獲取相關的權限,但是想要接觸到實驗的權限,甚至比接觸到朗姆的權限還要高。
憑借他現在在組織裏的地位還真沒有辦法知道實驗內容,隻知道負責實驗的其中一個實驗人員的代號叫做雪莉酒。
現在中原中也說了這麽多,降穀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森田綜合病院背後的人和組織有關係?”
“對。”中原中也勾起嘴角,“或許你還記得四年前被炸毀的森田慈善基金會嗎?”
“記得。”降穀零遲疑片刻後回答。
事實上那件事情全國都知道,還死了不少人,而做出這件事的正是月野宙。
“那個森田綜合病院的背後是森田慈善基金會,當年他們在用慈善基金會的名頭收集孩子,做人體實驗,為了收集資金還利用孩子走私毒品。”中原中也扔下了一個重磅炸彈,“原本這個組織已經被五條先生解決了,但是因為五條先生的死,橫濱陷入內亂,這個組織死灰複燃了。”
中原中也終於毫不留情地顯露出自己的爪牙,“降穀零,你覺得你看到的真的是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