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出現在這裏並不是一個意外。

在百鬼夜行之後, 五條悟就一直找不到人,除非是非常緊急的, 需要特級咒術師才能解決的問題才會出現, 但也隻是幹完活就走,一點也不給禦三家那些家夥說話的機會。

他似乎陷入了一個摸不出來的鬼打牆裏,處在重重的迷霧當中。

這些迷霧是五條家的長老給他布下的重重迷陣, 用糖果和一些並不算重要的權利把他架空,給了他一個的確將五條家握在手中的錯覺。

而這些人也的確做到了。

五條家畢竟是傳承已久的大家族, 對權力的掌控仿佛刻在骨子裏的根深蒂固,他們似乎天生擅於玩弄人心和掌控權力。

如果五條慎沒有死,又或者沒有五條咒, 甚至沒有去高專的話,五條悟也會被影響, 成為一個標準的五條。

但是五條悟沒有。

先是出現了五條咒這個影響他一生的人, 然後是五條慎的死亡, 最後是離開了五條家前往咒高,被夏油傑影響。

可即便如此, 這幾個人對五條悟的影響也都比不過五條家持之以恒二十來年將近三十年的影響和洗腦。

表麵上看, 五條悟的確變了很多, 更加叛逆和自我, 但骨子裏隱約可以察覺得出屬於五條家的那種自傲和眼高於頂。

畢竟五條悟天性如此,他不會拘泥於五條家的權勢, 有了自己的想法,卻無法逃離五條家給他布置出來的理想鄉。

在這個理想鄉裏麵, 五條悟的確能夠掌握五條家的話語權, 讓五條家聽他的話, 但是在理想鄉之外, 殘酷的現實裏,他的那些所謂的話語權其實不值一提。

這個理想鄉不算高明,甚至局外人有眼睛就看得出來,可惜作為局中人,五條悟被迷了眼睛,根本無法從中脫身而出,用另外一個角度回顧。

他在裏麵迷蒙了很久,直到在百鬼夜行那一天被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徹底擊得粉碎,把完美的理想鄉打破了一條縫,讓他看到了真正的世界。

當裂痕出現,想要撕開這道口子就沒那麽困難了。

他消失的這段時間就是為了離開這個理想鄉尋找真相。

當他發覺自己可以改變,或者說本可以改變的時候,他隻會後悔。

沒有辦法。

人是不能後悔的,就算後悔了也沒有用。

到了這個時候五條悟才發現,沒有了五條家之後,他的能力其實遠不如他想的那樣厲害,就算是想要查過去的事情,在五條家的那些長老刻意使絆子的情況下也很難做到,他能用的資源,竟然隻是他在高專上學之後的同學和前後輩們,還有他後來當老師時的學生,以及一小部分崇拜他的普通咒術師,至於輔助監督……能用的非常少。

然而輔助監督和窗才是掌握情報的主要成員,往常做任務的時候,五條悟隻需要跟著輔助監督他們走就好,因為輔助監督會負責情報搜集和等級判定,和警方聯絡收尾,最後做任務總結,而主輸出們完成任務之後他們就可以直接走不用管了,隻需要交一份報告就行。

往常已經習慣的東西突然消失不見,在失去了輔助監督的幫助之後宛如失去了手腳,怎麽都不順,雖然不至於致命,但也足以讓他難受的不行。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明白自己以前究竟有多傲慢。

他以前拿到的情報都是那些老頭子願意給自己看的,能動的勢力也是他們給自己的。

就連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他們的確害怕自己對他們動手,但是滿足自己的要求,就連養著五條慎這隻特級咒靈也是因為他不會放任這隻特級咒靈出去鬧事才同意的,最主要的是已經變成狀況的五條慎不會影響到他們,用它來換取五條悟的高興和一定程度上的忽視非常劃算。

直到這個時候,五條悟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究竟忽視了什麽。

五條家還好些,畢竟都是五條家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加茂家和禪院家可不是五條家,他們巴不得自己出事,明裏暗裏的給自己下絆子。

這種溫水煮青蛙式的滲透最好用不過,也的確讓他們成功了。

而他以前竟然沒發現!

在努力了幾天卻像是無頭蒼蠅似的進展緩慢之後,五條悟終於選擇放下自己的驕傲,低頭去其他地方求助。

而這個求助的地方……

還是橫濱的武裝偵探社。

這個組織並不算很出名,在五條咒統治期間,武裝偵探社好像就是個普通的像是偵探事務所一樣的地方,但是在森鷗外上位之後,武裝偵探社就有了喘息之機,再加上森鷗外上位之後橫濱內亂,武裝偵探社就有了發展的機會。

而且武裝偵探社的定位非常微妙,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隻要錢給夠就行,也不用擔心會泄露委托者的資料。

當然最主要的是,武裝偵探社的確能查到東西,又在橫濱,還有曾經的港口黑手黨的成員,應該能查清楚當初發生的事情。

隻是五條悟沒想到,武裝偵探社的人竟然認得自己。

不僅僅是因為他出名,最主要的是因為月野宙,也就是自己的弟弟。

那個織田作之助當初就是自己弟弟的手下,隻是後來離開了港口黑手黨,加入了武裝偵探社。

也就是說……他們都知道自己和弟弟之間的事情。

往好了想,不用他說太多,但是往差了想……

是正兒八經的社死現場。

當然,以五條悟的性格,從來不會在意這種社不社死的問題,他需要在意的隻有自己高不高興,怎麽可能尷尬。

可現在不一樣。

他的確會因為過去做的事而羞愧,被直接拿到台麵上說也會恨不得鑽進地縫裏,也說不出什麽辯解的話來。

但再怎麽不情願也沒有用,他這次來就是奔著解決問題和斬草除根來的,哪怕被調侃鄙視也要解決。

所以在江戶川亂步吐槽一般說完之後也完全沒有否認的意思,隻是沉默地應了,完全不見往常的囂張。

“也就是說,五條先生您是想知道三年前橫濱發生了什麽?”見五條悟沒有反應,與謝野晶子失望的問道。

“是從我弟弟從來到港口黑手黨開始,再到死之後的所有事情。”五條悟說道,“我想知道五條家究竟瞞了我多少。”

“應該不少呢。”織田作之助在旁邊說,“當初港黑內部傳的消息是,‘五條先生為了五條先生做了很多,甚至因公徇私,差點把港黑對東南亞的一條航線給賠進去,雖然保住了這條路,但港黑為此花了不少錢,大出血,讓五條先生苦惱了很久。’”

兩個五條先生來回稱呼比較麻煩,但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也知道那件事是怎麽回事。

眾所周知,織田作之助是不會撒謊的,那他說的讓五條先生苦惱了很久是真的。

他們武裝偵探社雖然沒有插手這件事,但也對此隻知一二,略有耳聞。

當初的首領甚至給港黑內部的成員們公開道歉,表麵上是過去了,但讓港黑吃了一個大虧的事情可沒那麽輕易就掀過去。

讓五條咒道歉的原因,就是他們現在的這個委托人。

“嗯?”五條悟卻疑惑了,“我從來沒有讓宙做什麽……甚至在他在港黑的時候也僅僅隻是去看了他一次而已,然後被阿宙罵了一頓就回來了。”

幾個人在心裏回了一句罵得好,然後正色回複:“因為你過去的那個時候五條先生剛剛澄清他和五條家斷了聯係,結果你後腳就過去了。”

織田作之助解釋了一下。

五條悟一愣。

“是這樣嗎,但是我當時得到的消息是需要我的幫助——”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明白了。

這種信息差和內容的誤差。

是誰做的?

隻有一個可能。 五條家的那些長老。

“對,不過現在想來是你們家的那些老不死做的吧。”江戶川亂步像是明白五條悟在想什麽似的說道,隨後又和感歎似的繼續問他,“你怎麽相信的?你弟弟當時不是很討厭你嗎?怎麽可能為了做那種事?”

五條悟沉默。

他弟弟……的確非常討厭他。

這是他之前根本不想承認卻又是事實的現實。

所以在聽月野宙需要幫忙的時候才會如此激動的去港口黑手黨去找他,希望能幫弟弟的忙,盡可能地改變一下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

但現在看來,這種謠言能傳到他的耳朵裏本身就非常奇怪,他弟弟當初都和他決裂了,又怎麽可能跟他求助?

簡直就是敏銳地掐到了五條悟的痛點上,也把握住了五條悟的性格。

他心裏知道自己弟弟並不喜歡自己,卻又非常的自傲,總覺得如果自己能幫上忙的話或許可以讓弟弟回心轉意,不說回到他身邊,就是能改變一下態度也好。

不然也不能……

在旁聽的與謝野晶子實在沒忍住:“你好自信啊,你做的那點事月野沒直接拿刀捅死你都是他脾氣好,怎麽可能還突然轉心情變重新接受你?”

她都快氣笑了。

看到五條悟現在這副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女性天生共情能力強,再加上與謝野晶子對當年的事情有所耳聞,那個時候她還和偵探社的同事們吐槽過這些事呢。

其實當年發生的那些事單獨拉出來還算正常,甚至符合人類的基本邏輯,甚至卡住了一些人認知的節點上,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人相信。

像是人拿到了權利之後就會變得奢靡腐敗,人會為了自己的親人利用手中的權利徇私,會因為憤怒而遷怒別人。

人總會把別人往壞處想,尤其那個人是大眾認知當中的強者。

嫉妒,眼紅,又或者是一種人類天然的性本惡,在聽說那個原本人很好的五條咒“墮落”之後才會有那麽多人落井下石,人雲亦雲。

正因為這種人性本惡,才會覺得那些事件真的很合理,能被傳得越來越可怕。

若不是他們武裝偵探社知道一點真相,加上織田作之助的確非常推崇五條咒,他們估計也會被帶偏。

能覺察到不對的大概就是江戶川亂步這種非常敏銳的人,又或者是和月野宙關係好,知道月野宙本身並不會做這種事的朋友。

武裝偵探社占全了,但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也沒有插手的理由,當初的福澤諭吉倒是想幫忙,但沒人能想到事情發生得那麽突然,五條咒竟然就那麽死掉了,根本沒等得到福澤諭吉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