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 戳破一層窗戶紙隻需要某一個人輕輕的一句話而已。

中原中也甚至什麽都沒做,隻是說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過去。

這些過去並不算多麽難查,至少以降穀零的權限和身份, 隻要肯去調查, 就一定能查得出來。

在質問降穀零之前, 中原中也是抱著一點點期待的心思,希望能從降穀零這裏得到一點後悔的。

最起碼是一個已經開始有所察覺的階段。

別的不說,最起碼在見到複活了的月野宙之後去查查看他為什麽複活吧。

但結果查是查了,但是看這個反應根本就沒有查到點子上, 在聽到這些事之後也僅僅隻是——

降穀零比中原中也大了好幾歲,本應壓的過中原中也,可中原中也的氣場卻強得嚇人, 好像下一秒就要一拳打上去了, 但降穀零卻沒有反抗的意思。

“你說說看,月野先生在經曆過那些之後怎麽才會回到黑暗?港口黑手黨有什麽值得留戀的?有你?我?還是太宰治?森鷗外?”

和過去的經曆比起來,在港口黑手黨的經曆又算得了什麽呢?

所以回到黑暗這個猜測從一開始就不成立。

而這個所謂的回到黑暗的猜測從一開始就是處在不理解, 不信任這一層麵上的謬論。

五年了。

整整五年。

人生中能有幾個能像他們兩個一樣朝夕相處的五年?

太少了。

就連他和月野先生也沒有五年,那這個幸運的家夥為什麽不去珍惜?

少的他們的友誼就像是玩笑一樣。

叩叩叩

敲門聲突然響起。

“外麵死了人。”太宰治的聲音在外麵響了起來,“宴會廳鬧成了一團。”

他的出現打斷了屋裏凝重的氣氛,中原中也扭頭看向降穀零, 嗤笑一聲鬆開了手。

他知道太宰治在外麵,不然也不會說這麽多話。

要知道, 從嘴裏說出來的話在這種地方容易落人把柄, 除非故意說給別人聽。

太宰治也應該明白這種話根本不可信, 但他依舊聽完了全程, 甚至在氣氛最凝重的時候敲門打斷了一切。

中原中也鬆開了手, 降穀零重新跌回到沙發上, 衣領因為剛才的大力被攥得敞開又淩亂,而降穀零繃緊的理智在這突兀的敲門聲之後終於勉強回歸了一點。

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覺得自己的大腦像是生了鏽的齒輪,哢噠哢噠的無法正常謹慎的思考。

這些真相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哪怕有太宰治在旁邊敲醒了他,打斷了海浪一般堆疊洶湧而上的惡意,但降穀零依舊走不出來。

反鎖的門被推開,太宰治高挑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露在外麵的右眼眶有些幹澀,可惜沒人看得到。

太宰治對於情緒的管理可比渾渾噩噩狀態的降穀零要強得多,他知道現在降穀零還不能被抓走,他還能做到很多事,還有許多的真相要被他自己挖掘出來。

有的事情光靠別人說是沒有用的,像降穀零這種人,隻有讓他親自確認這些話的正確性才能真正地打擊到他。

相信中原中也也是這麽想的。

其實中原中也什麽都沒做,也沒有逼他逼的那麽緊,隻是想讓他知道過去的事情而已。

臥底在完成任務的時候不就是應該去查一查情報,還原出最基本的真相嗎?

“再不離開的話你就要被抓走了。”太宰治說,“蘇格蘭……不,諸伏景光已經走了。”

聽到熟悉的名字,降穀零這才將那呆滯的眼神轉移到了太宰治的身上。

很明顯,太宰治也聽到了兩個人的聊天內容。

“你早就知道我們是臥底了?”降穀零問。

“不,剛才才知道。”太宰治笑道:“就算剛才才知道也不妨礙我跟你說話啊,沒想到你們竟然瞞了這麽久,但是你這個臥底也沒有繼續做下去的必要了吧,連事情的真偽都沒辦法判斷。”

眼見為實。

那麽眼睛看到的真的是真的嗎?

他基於假象判斷出來的“真相”真的是真的嗎?

甚至還在懷疑現在這個月野宙是不是另有圖謀的人是可是他降穀零本人啊。

降穀零沒有說話,隻是喘著氣,終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太宰治進來的時候沒有關門,隻是宴會剛開始,這樓沒有人,再加上他們並沒有特別控製聲音,樓下又亂糟糟的,沒人顧得上樓上這才沒有被其他人聽到。

可是這並不代表一會不會有人上來。

沒有人在意。

現在橫濱的警察比月野宙還在的時候要稍微有用一些,但這個有用也僅僅隻是相對於,降穀零可以輕易地逃走,並不用多費工夫,隻需要小心別被那些異能力者發現就行。

現在港口黑手黨的人在這裏,其餘的異能力者應該還在宴會廳,他想要離開不會特別困難。

降穀零看了兩個人一眼,收拾好了自己所有的痕跡,從房間離開了,從始至終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兩個人都沒有阻攔的意思。

“怎麽?還滿意你聽到的嗎?”中原中也問道,“月野先生是臥底,這一點是不是讓你很興奮,能證明自己是對的?”

之前太宰治就說過,月野宙的死有可能是他一手安排的。

現在月野宙曾經是臥底的事實已經如此明顯地擺在了他的麵前,太宰治完全可以繼續說月野宙的壞話了。

“……沒有。”太宰治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太宰治啞然。

“我甚至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月野先生究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讓你這麽恨他。”對太宰治,中原中也更不會留什麽情麵,“你們都這麽恨他?或許你們能明明白白告訴我是怎麽回事,讓我相信是我跟錯了人?”

中原中也問:“你能解釋清楚嗎?”

太宰治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因為他……說不出來。

說一千道一萬,真的想想,月野宙以前做的那些事真的是十惡不赦嗎?

放著和平的日子不管,非要興師動眾地做那麽多讓港口黑手黨水深火熱的事情。

太宰治可一點都不在意港口黑手黨會變成什麽樣子。

他並不在意港口黑手黨,也不在意橫濱會不會亂掉,他在意的其實一直都是月野宙的本身還有月野宙的目光,希望他可以看到自己,偏愛自己。

甚至因為這種偏執的占有欲,還有那本書的預言……做下了排除掉“異常”的決定。

說是排除異常,其實就是自私。

說到底,月野宙做錯了什麽呢?

太宰治也在問自己。

他做錯了什麽呢?

“我……”他張口,卻被中原中也打斷。“你自己想想吧。”

中原中也這次沒有動手,隻是站起身,從太宰治身邊走了過去,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

諸伏景光在他們一開始約好的那個地方等著。

他知道降穀零應該沒什麽事,但他突然失去聯絡,說讓他完成任務之後先在接頭的地方等著,不用管他,還是讓諸伏景光覺得擔心。

但好在,在他回到接頭地點後不到半個小時降穀零就回來了。

經過變裝的降穀零從車上下來,順著人群走進了商場裏,來到了其中一家餐飲店,在角落裏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諸伏景光當然也做好了變裝,此時見到降穀零過來自然鬆了一口氣。

“你剛才去哪裏了,怎麽這麽慢?”諸伏景光在降穀零坐下之後問道,也是等降穀零坐下,諸伏景光這才發現降穀零好像有些渾渾噩噩的,反應速度也有些慢,明顯心裏有什麽事。

“……出了點意外。”降穀零緩了一會說道。

他機械地做了偽裝從酒店裏混了出來,又在路上緩了十幾分鍾,一直到了商場這種人多的地方才勉強緩了過來,卻也和之前那種精明能幹的樣子天差地別。

他知道的那些真相又怎麽是簡簡單單幾分鍾就能緩過來的呢?

若不是這麽多年的臥底生涯讓他練出了本能反應,他甚至都無法肯定自己能真的瞞過所有人掃掉尾巴從那裏跑出來。

不過還好,那地方兵荒馬亂的,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還是讓他給跑了。

“我們先回東京。”降穀零說道。回了東京之後就暫時不用管橫濱這邊的事情了。

諸伏景光有點擔心,也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出於對降穀零的信任,他還是什麽都沒有問,隻是擔憂地看了一眼他,然後點了點頭。

回去的時候是諸伏景光開車,在離開橫濱之前,車上的兩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到底幹什麽了?任務目標沒能解決掉,等回去之後組織肯定要找你麻煩。”一直到離開了橫濱,諸伏景光才在回去的路上擔心地問道。

降穀零沉默了很久之後說道:“我離開的那段時間是因為……中原中也找到了我。”

中原中也這個名字而讓諸伏景光的動作一頓,他們對月野宙的這個心腹手下還是非常熟悉的,在月野宙殉職之前也有過接觸。

往常他們都盡量避免這個話題,但今天說到這裏避無可避。

來的時候降穀零還對這個話題避之不及,可現在竟然主動說起了這件事,顯然是為了月野宙。

“他跟你說什麽了?”諸伏景光放慢了速度後問道。

“他跟我說了阿宙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諸伏景光差點在高速上一個急刹車,扭頭看向降穀零,“是阿宙小時候的事情嗎?”

降穀零艱難地點頭。

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複述中原中也跟自己說的那些內容。

這可不是什麽電影劇情,而是一個人真實而鮮血淋漓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