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還在等, 等待一個動手的機會,隻是等他一個轉頭卻發現降穀零不見了。

人呢?

去哪了?

諸伏景光心中一片愕然,卻沒有輕舉妄動, 而是盯著任務目標, 尋找著可以動手的機會。

他知道降穀零沒事, 因為他們兩個人的通訊還沒有切斷,也收到了降穀零一切正常照常行動的訊號。

他隻要按照計劃解決一個任務目標就可以順利撤離了。

暗殺非常順利。

瑪格麗醫院的院長在燈光關閉時軟軟倒下,甚至沒有引起任何慌亂,森田綜合病院的院長卻沒有死。

森田綜合病院的院長是降穀零負責的目標, 現在降穀零突然離開,森田綜合病院的院長自然死不了,而且身邊還有幾個看上去不簡單的人保護著他。諸伏景光也沒有多事的替降穀零解決他的目標, 而是解決完了自己的任務目標之後趁著此時燈光還沒亮起立刻喬裝離開, 根本不知道燈光再次亮起之後宴會廳的**。

他在離開之後試著給降穀零發消息,詢問他現在的情況,但那邊卻沒有回複。

很顯然, 降穀零現在已經顧不得這些了,他的一切都被擊得粉碎,滿腦子都是中原中也跟他說的這些話。

盡管不願意相信,但降穀零要承認, 中原中也說的這些話是對的。

月野宙以前的確手染鮮血,背負著人命。

自己在臥底時手上同樣沾著鮮血, 有著數條人命。

他們一個是為了完成臥底任務, 一個是為了活命。

這兩者有什麽區別?

他又有什麽資格說月野宙……回歸了黑暗呢?

“我聽說你這幾天查過過去的事情, 好像還在查伏黑家的事情?”中原中也知道的不少, “你的權限不夠,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這些東西隻要你去仔細查一查就查得到,根本不是權限的問題,今天我就做個好事告訴你伏黑家的事情。”

伏黑家的事情在月野宙剛去港口黑手黨的時候的確被抹去過,但並不是毫無痕跡,隻要肯去查肯定能查得到蛛絲馬跡。

降穀零垂著頭,中原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降穀零在聽。

“五條先生……不,月野先生從五條家逃出來之後就和伏黑甚爾生活在一起,伏黑甚爾和伏黑早織結了婚,與月野先生組成了新的家庭,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月野先生金盆洗手,成為了一個普通人。

他沒有再當詛咒師,將咒具封印,換了聯係方式,去附近的學校上學,有人關心他吃沒吃飽,穿沒穿暖,像每一個正常的孩子一樣,但這對月野先生來說已經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了。”

這是每一個人在年少時期都會經曆的一切。

在其他同齡人抱怨飯菜不好吃,零花錢不夠花,老師很討人厭,作業不想寫的時候,月野先生卻是充滿感激地珍惜著每一天。

因為那對他來說太不容易了。

“一個已經習慣了殺戮的魔鬼重新回到了陽光下,去擁抱溫柔和陽光,就像你在大學裏看到的月野先生那樣,那很美好對吧?那麽受歡迎,對每一個人都溫柔以待,好像什麽都難不倒他,所有的一切都能放在他的身上,就算是在港口黑手黨這種地方也能夠保持初心,這些都是這個‘家’的緣故。”

“是‘家’救了他,改變了他,讓這個‘家’教會了他什麽是保護。”中原中也說道,“你猜他為什麽想要成為警察呢?”

中原中也對警察的觀感並不好,他在鐳缽街的時候就對警察嗤之以鼻,成為了黑手黨之後就更不喜歡了。

橫濱的警察們頗有些酒囊飯袋的意思,而鐳缽街附近的警察也和鐳缽街內的混混們同流合汙,根本無法保護年幼的孩子們,更別提主持正義,不跟著一起做壞事都不錯了。

可是在知道月野宙是警察臥底之後,中原中也就改變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橫濱有垃圾警察一樣,這個世界上同樣也有為了保護別人,隻是單純地為了正義而成為警察的人存在。

或許其他人成為警察有各種各樣的目的,可是對月野宙來說,他想要成為警察就是那種最純粹的,最簡單的原因。

因為他受過苦,所以不想讓其他人重蹈覆轍,而成為警察就是最快捷的方式。

“為什麽……成為警察?”降穀零本能地重複了一遍。

降穀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不知道月野宙成為警察的原因,就算是在閑聊的時候提到也僅僅隻是那麽提了一句說想要成為警察就結束了。

他當初成為警察是為了找到失蹤的艾蓮娜,諸伏景光他們成為警察的原因是他們想要找到殺害父母的凶手。

那月野宙呢?

從來沒有說過。

不過這樣想想,像他們這樣有苦衷加入警察隊伍的人反而是少數,更多的還是普通地想要成為警察,然後往上爬,成為人上人。

這是一條對普通人來說還算是快捷的晉升通道。

曾經降穀零也以為月野宙是其中的一員,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這種人實在是太多了。

可中原中也這麽說是代表了什麽呢?

難不成月野宙成為警察……還有什麽難言之隱?

他本以為月野宙大學之前的十幾年裏都是詛咒師,可現在中原中也卻跟他說並不是這樣的。

在考入東大之前,月野宙都是以普通人的狀態,過著普通人的生活。他考入大學和警校時都是認真的。

月野宙的小時候過得很苦,他會這麽做不過是為了活下去。他從成年人都不一定有勇氣爬出來的泥沼中掙紮著活了下來,努力地保護著那在外人眼裏算不得珍貴的普通生活。

他在努力地活著了。

他在努力地好好活著了。

窮苦的小姑娘為了那短暫的溫暖燒光了所有的火柴,凍死在了寒冬的深夜,而月野宙為了那點在別人看來無所謂的小小愛意奮不顧身地衝了出去,想要保住那僅有的,隻有他能在甚至中舔舐的餘溫。

是伏黑家改變了月野宙吧。

那個伏黑惠也是伏黑一家的孩子,怪不得會叫月野宙小叔叔,怪不得月野宙在失去記憶之後還會親近他們,會為了他們威脅自己。

因為那是月野宙即使失去記憶也能重新愛上,甚至打破了底線也要珍惜的家人。

伏黑一家真的是好人。

降穀零想要感謝這個改變了月野宙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

他甚至沒有立場去感謝,感謝他們培養出這麽一個勇敢堅強又溫柔的好孩子。

也正是因為這樣,月野宙才會選擇成為警察的。

其實很好理解。

“因為……伏黑家嗎?”降穀零終於抬起了頭,甚至還伸手抹了一把臉,想讓自己清醒一番。

“有家人的支撐……他才會變成那麽好的人。”

“嗯,算是你猜對了吧,的確是因為伏黑家的人。”中原中也看到降穀零這個樣子,想笑卻笑不出來。

有點可笑。

“那要……”降穀零頓了頓,“他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因為除了伏黑惠和伏黑津美紀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經死了。”中原中也又丟下了一顆炸彈,降穀零驚愕地看了過來,滿臉的不敢置信。

“被他親哥哥家裏的人殺死的,伏黑甚爾還是他的親哥哥親自動手殺的。”

這句話的每個字他都認得,每個詞也都認得,組成一句話之後包含的內容也足夠多了。

可降穀零卻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什麽叫做都死了?

什麽叫做他的親哥哥殺了伏黑甚爾?

降穀零是聽過月野宙說起他哥哥的。

那個時候的月野宙口中的哥哥其實一直叫做伏黑甚爾,從來不是所謂的五條悟,所以在知道月野宙有一個哥哥叫五條悟的時候才會這麽詫異。

在月野宙的口中,那個叫伏黑甚爾的兄長雖然很不靠譜,喜歡說垃圾話,甚至還總是喜歡欺負人,從月野宙這裏要錢花,是個不要臉的小白臉,是外人眼中除了長得好看之外會被人嗤之以鼻的渣男,就連警校的朋友們都會感歎如果不是親人的話根本忍不了的人渣。

但就是這麽爛的人,對月野宙來說卻是的的確確把他從泥沼中拽出去,給了他一個活下去動力的人,甚至勉強算得上給了他一個家。

降穀零感覺的出來的,月野宙很尊重他的哥哥,也非常在意他的家人,盡管提到的次數不多,但這的確是事實。

在相處之中,月野宙從未表現出自己有個悲慘童年,雖然不是很喜歡提起過去,但說起以前的事情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回避過什麽,隻是提起侄子和侄女多一點。

降穀零甚至剛明白了月野宙為什麽會選擇成為警察,也知道了月野宙為了守護自己的家人做了什麽,也打心底為了月野宙幸福的少年時期感到高興。

卻從中原中也的口中得知……除了侄子侄女之外,其他人都已經死了。

還是被他的親哥哥親手殺死的。

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就是聽到這些經曆的外人都反應不過來,更何況是親身經曆了這一切的本人呢?

“可是,經曆過這一切的月野先生依舊秉持著伏黑早紀的遺願,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在改頭換麵之後抱著有可能暴露的風險再次考上了東大。”中原中也說。

中原中也終於動了手,他揪起了降穀零的領子,今天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怒火。

“即便經曆了這一切,卻依舊努力地想要保護別人,成為真正的警察的人,會因為在港口黑手黨經曆的那一切而背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