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石台的下方, 山穀裏翻湧著縹緲的雲霧,不時變換著形態。

此刻正有很多琉光宗的男女弟子身著華服,在雲層裏忽而躍起、忽而盤旋, 他們有的手持綢帶飄然曼舞,有的抱著拿著種種樂器, 還有的隻是施展曼妙的歌喉, 演繹出極為動人的美妙歌舞之景來。

有兩個年輕修武者一左一右地盤膝坐在妖禽的後背上,正在唱禮。

凡是來客送上的賀禮禮單, 都在他們的手中。

正這時,山穀的出口前有人高聲來報:“東雲帝國羽親王至——”

隨著這一聲通報,穀中所有人的視線幾乎都朝著出口處投去。

一位輕甲女子大步而入, 且快速避到一旁。

也是在這一刻,後方飄來一根白羽。

白羽極為蓬鬆又很是寬大, 正托載著一行人。

為首的是氣度英武、不怒自威的青年,隻單看外貌,他跟場中很多年輕修武者都差不多,但其實差別頗大。在他周身湧動著仿佛沒有窮盡的元氣, 摧動著這白羽,也帶來可怕的威壓。

而他的身後則跟隨了一群人,稍前方有幾人明顯與旁人不同, 尤其是一位相貌絕佳的小公子,神態很是高傲,分明地位極高。有一位氣質冷酷的年輕修武者一直護持在他的左近之處, 將他保護得密不透風。

再後方就是許多仆婢護衛一類, 但他們的實力卻都很是強大, 甚至比前來賀壽的大多數修武者都更加強大, 讓人不能小覷。

一時間, 許多賓客都互相對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悄然交談:

“這就是東雲帝國的來使?看他們的實力,果然不凡!”

“且瞧他們身後的仆婢,若是在我宗,怕是要成為核心弟子。”

“前麵那個實力最弱的小輩應是來曆不凡,看他身上的穿戴,各類珍奇異寶就連老夫的私藏裏也沒有幾件。回頭吩咐門中弟子,看清楚這人的麵容,不可得罪了他,以免惹來大禍!”

“已然數百年過去,每五十年東雲帝國都會派人前來,一次次有時相同有時不同,但算一算,得有八位親王了。東雲帝國的親王,那可都是神海境的強者!”

“也不知這樣的大國,會送什麽樣的賀禮?”

“原來這就是東雲帝國,果然與我西菱州的諸多勢力大不相同……”

·

眾人的注目中,鳳飛羽等人來到雲霧最前方。

於雲層裏飛舞的弟子們在他們進入時就邊舞邊退,分在了兩邊舞蹈,絲毫不曾阻來客們的路。

鳳飛羽昂然而立,朝薛勉一拱手,朗聲道:“東雲帝國鳳飛羽,謹代替父皇東雲帝尊來賀薛宗主大壽之喜。區區薄禮,敬請笑納!”

說話間,他手腕一抖,就有一隻卷軸飛起,直接來到了薛勉的麵前。

薛勉笑著拿起,掃一眼後,交給了唱禮的弟子。

接著,這位弟子就揚聲念誦:

“東雲帝尊送上品元石一萬枚——”

“送七階寶藥十株——”

“送六階寶藥……”

“送……”

隨著這念誦,鳳飛羽驅使座下的白羽,將一眾人都帶到了薛勉右手邊那空著的石台上。

眾人依次入座。

鳳飛羽還是在最顯眼的位置,而明玉昭和聶驍,則稍微次之。

·

明玉昭坐下來,掃一眼麵前長幾上的多種菜色,眉頭皺了皺,但很快鬆開。

菜色真的很一般,至少對於明玉昭來說很普通,不過他迅速發現,這並不是琉光宗沒認真招待,食材其實都在二階三階,很明顯是照顧到他的實力了的。

那也差不多算是用心了,他也不很挑剔。

……話是這麽說,不挑剔的明玉昭卻沒動筷子。

趁著還在唱禮、來客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禮單上,他不著痕跡地朝周圍掃了一眼。

然後……

明玉昭眨眨眼。

[謔。]

[這叫什麽來著?阿驍的係統裏好像提過一種形容的方式……]

[修……修羅場?好像是這麽叫吧?]

·

這時候,紫雲門的那邊有一位穿著紫衣的英俊青年正朝著正位稍下處的某座石台看去。在那裏正坐著一男一女,其中少女清媚鮮妍,生得一副好相貌,氣質有點嬌柔似的,而青年則斯文溫柔,不時給少女添茶夾菜。

明玉昭認出來,這個少女就是“什麽真”,青年好像是她同門?大概是她師兄吧。

紫衣青年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女,神態中滿是勢在必得的意味,他的視線偶爾也會落在斯文青年的身上,每逢這時他就會稍稍眯起眼,顯露出一絲不悅來。

不過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少女的目光也很專注,卻是專注地落在浩元派的一位白衣病弱青年身上,而卻她的眸光裏還帶著癡迷……偶爾好像察覺到自己這麽看人不太好了,她就會略略移開視線,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麵色微微發紅。

斯文青年的注意力則都在少女身上,每每也會發現她這不一般的情態,神情頓時就變得黯然。

與此同時,白衣青年可沒有東張西望,隻專注於麵前的清茶,間或啜飲一小口,眉頭微蹙,似乎因為身體的緣故,並不能適應這茶水。於是沒過多久,他又輕輕地咳嗽幾聲,頗有些不太舒服的模樣。

於是,少女忍不住地關切起來。

同時,再次引起斯文青年、紫衣公子的一些神色變化。

這幾個年輕的男女之間似乎有一種隱隱的聯係,將他們與在場的很多人都隔絕開來。不過更多來客都專心於此次的壽宴和東雲帝國的賀禮,倒是沒有注意到幾個小輩之間的暗潮洶湧。

·

才一小會兒工夫,明玉昭就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哇,你愛我我愛他他誰也不愛。]

[那個紫衣服的好像很想強取豪奪哎!]

[“什麽真”的師兄也太弱了吧,有感情不表白,就這麽陪著有用嗎?]

[“什麽真”喜歡那個白衣裳的,白衣裳是個有病的……]

[對了阿驍,你說“什麽真”找我要七階的寶藥,會不會是為了這個白衣裳?]

在明玉昭心聲迸發的時候,聶驍就順著他的視線也把幾個人看了個遍,也發現了明玉昭看到的那些情潮湧動。

隨著那些心聲,聶驍也做出了一些細微的反應,來跟明玉昭“對話”。

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聶驍神情微冷。

在他看來,明玉昭的猜測很有可能——浩元派的白衣青年很有病態,恐怕身體相當差,但他的實力卻已經達到了氣海境(四階),又能跟隨宗主一起來賀壽,在浩元派的地位恐怕不凡,而且他似乎也很受其宗門弟子的尊重,本身應該也是個頗為優秀的人物。浩元派是西菱州的大宗,他既然很出色,宗門裏必然會提供寶物給他治療,即使宗門沒有的也會跟其他勢力換取。而如今他還是這般的模樣,怕是整個西菱州都無能為力。那麽如果還想治療他,就隻能從州外想辦法。倘若“什麽真”對他情根深種,在遇見了來自州外又背景雄厚的明玉昭以後,豈不正要想方設法地從他身上弄到寶物嗎?

這麽一看,“什麽真”的行為似乎是很有理由的,可她喜歡誰、誰需要什麽,關他家小公子什麽事?當個向導就敢獅子大張口,到底是真的性子單蠢,還是看準了他家小公子的性情故意算計的?

聶驍的眼裏閃過一絲戾氣。

他家小公子可以隨便撒錢買高興,但不能被有心人坑蒙拐騙。

正這麽想著,聶驍都沒注意到心聲已經停了。

直到一隻柔軟細白的手輕輕拍在了他的胳膊上,他才從越來越深沉的思緒中拔 出心神來。

明玉昭察覺到了聶驍是在為他不平,心裏是有點高興的。

其實夢裏的他一心要弄死傻比林浩,那株七階寶藥對他來說就是個打賞,多半還是看在薛宗主的麵子上,究竟是單純的討要還是刻意的算計,他壓根沒注意,也不放在心上。

可明玉昭也懂聶驍的心意,他自己是不在意那點東西,可是聶驍在意他,所以會厭惡那些想要白占他便宜、算計他的人。

明玉昭眉眼彎彎地笑,心聲都歡快起來。

[阿驍不要生氣了,我都不要她給我做向導啦,也不跟她說話!]

[這樣一來,不管她想做什麽,都做不了。]

聶驍無奈,看了明玉昭一眼。

算了,反正他會守著他的。

·

東雲帝國出手的大禮自然不凡,前麵那些資源也還好說,用來壓軸的正是聶驍從林浩手裏截胡的地火熔爐。

一如季越所說,薛勉對這件古寶非常喜愛,由於東雲帝在裏麵填補了地火,在薛勉手裏能發揮的威力達到十成十,大大提升了薛勉的實力。

因此,整個琉光宗上下都是很喜悅的。

倒是紫雲門和浩元派的宗主,對薛勉再增利器一事,心裏有些戒備。

但這也沒辦法,東雲帝出手太豪爽了,他們背後的勢力反倒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支持。回去以後,他們得試一試,看能不能再弄點資源回來……

·

壽宴在一片歡樂中結束,諸位賓客來賀壽一是禮數,二就還是為了打探關於東雲帝國的消息了,也好對琉光宗的新增底蘊更了解幾分。

宴後,不少宗門裏都留下幾個小輩暫時在琉光宗住上幾天,目的也有和東雲帝國來客交好的意思——畢竟以往東雲帝國也不是沒有帶著小輩過來湊熱鬧,小輩跟小輩交往就不那麽刺眼。尤其這一次羽親王帶著的並不是他的子孫,好像還是在東雲帝國中更受寵愛的,自然也就更吸引人了。能結交是盡量結交,要是無法結交,多觀察一番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