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早就不知道自己這些年究竟殺了多少人……我匈奴戰士從來是不屑於複仇的……”他冷笑道,眼睛從來沒有離開過身前的這個年輕男子,而趙厚在終於反應過來之後,驚叫一聲,立刻跳起到一旁,身姿終於擺出了警覺的模樣。
完顏凉虛叫囂著,長槊的尖頭,指著身前的人,不禁指著阿赫比,還眼神冷漠的盯著那個一直在張望的趙厚:“今天,隻要我完顏凉虛還有一口氣,燭天戰神便會佑我一刻,佑我一刻,我便會在這漢地屹立不倒,直到你阿赫比,徹底跪在我的身前,被我的長槊刺穿喉嚨!”
聲音渾厚無比,嗓音像是從他的胸腔之中傳出,隆隆大作,如同是雷聲滾滾。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麵前這個隻是幾息就完全變了模樣的男子,他的外表變得粗獷起來,皮膚也不像先前那樣,開始顯得粗糙無比,脖頸那裏開始顯出若有若無的色彩條紋,這些他是知道的,隻有匈奴人才會往身上塗這些東西。
隨著完顏凉虛的爆發,場間立刻混亂起來,不少百姓被那種震撼人心的宣言所驚住,腿腳都不住的發軟,有不少婦女因為害怕而驚聲哭泣,最重要的還是孩童,因為沒有禁止百姓們靠近演練的校場,零零散散的,此間其實圍了不少小孩子。
有的小孩子對於這種氣氛相當的敏感,一屁股坐在地上就開始大聲的哭喊,有的則是因為周圍大人們瞬間跑沒了人影,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知道情況的站在原地。
趙厚隻是巡視了一圈,就覺得現在的情況實在是讓人頭大。
校場那邊的軍官們終於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了這邊的不對勁,趕緊向著登記處這邊匆匆趕來,前後不過幾十丈的距離,在趙厚得眼中缺陷的那樣的遙遠。
而那個匈奴人,此時隻是將長槊一橫,割裂的風聲立刻就讓趙厚意識到真的是大難臨頭了,心中一陣發毛,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人,雖說身體素質好了點,但是哪裏真的麵對過這種嗜血發狂的匈奴蠻子……
然而就還在他斟酌思索的時候,完顏凉虛就已經不再準備等待下去了,他似乎是完全知道,越是這樣混亂的局麵,那這地利他就占得穩穩地,對方是什麽人?雲海草原凶名赫赫的樵人,屠殺匈奴人就如同上山打柴一般,但是……首先,他是一個軍人。
隻要是軍人,對於這種百姓混亂的局麵就會有著自己的顧忌。
完顏凉虛有信心,他相信對方絕對會因為百姓的混亂而有所顧忌,原因就是他知道就算是自己,自己現在可能真的是因為衝動而深入了大漢腹地,隻是為了一個縹緲無蹤的尋仇,但是就算是他,在麵對著匈奴的百姓時,他也是會首先考慮到他們的安全,不會再百姓之前作出那些出格的行為……
可能這就是軍人的秉持吧。
長槊一會,左右腳先後重踏,就像是一頭蓄勢已久的蠻牛,兩腳所落之處,地麵寸寸裂開,青石板也要被他踩個四分五裂。
淡淡的煙塵之間,一雙通紅的眸子熠熠發光,那是叫做勇武的血氣,而有種叫做匈奴戰士的狂人,在戰鬥時,永遠會散發出這種攝人心魄的光輝,一曰悲壯,二曰生猛。
身形矯健如豹,不過五丈不到的距離,對於趙厚來說,卻像是麵對麵一般,他見對方那架勢非同尋常,立刻一手就拉住了身邊的年輕漢子,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那些小小的摩擦,他早就拋之於腦後,更何況,他還清晰地記得,是這個比自己年輕不少的男子,先前從身後拉了自己一把,自己現在才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
表情是焦急無比,趙厚瘋狂的搜尋著趁手的家夥……發覺手邊的男子身體相當的輕盈,一拉就跑的那種,他恨不得將對方直接背到身上。
他現在想的不僅僅是如何逃離現場,而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就在他們身側不遠處,還有七八個懵懂的孩子,他們此時隻是驚恐的看著那匈奴漢子,絲毫不知道逃開,或者他們是已經沒有那個逃開的膽量了。
他現在要做的是先將那些孩子帶離此處,也沒有多想,因為他剛才聽著那匈奴人蹩腳的中原話,似乎什麽都沒有聽清,隻是稍稍明白了那人的身份是個匈奴的軍士,他自然不會知道,他身後拉著的這個年輕男子就是對方尋找的對象。
但是就算知道了……趙厚也會帶著他一起逃跑的,沒有什麽道理,趙厚就是這樣一個人,禍不及他人,他是混混,是收保金的,是平常人眼中的惡人,但是他卻是一個相當有原則的人,小孩子無罪,婦人老人無罪……還有是比他弱的人,似乎在他眼中都是沒有道理受欺侮的。
在他看來,現在場間,隻要鎮北軍的救星們還沒有到這裏,在這裏,他就是最應該擔起責任的人。
張口便是一聲怒吼,他的表情有些猙獰,但是口中的話語卻讓不少人楞了一下,稍有些醒悟了起來。
偌大一個征兵的現場,這些即將成為軍人的漢子們,比誰跑的都快,真的是讓他覺得丟盡了大漢的顏麵,放眼望去,竟沒有一人敢於拿起武器,延誤一下身後的那個氣勢洶洶的匈奴男子。
“都是不是爺們,是的話,就給老子先把平常人送走,有膽子的就給我抄起家夥什,一個匈奴蠻子能他娘的翻起什麽浪!”
話隨粗俗,但是卻真的點醒了很多漢子,他們漸漸有了起身對抗的意識,與身旁的人隻是一個眼神的交流,立刻不再逃竄,有不少人立刻開始幫助梳理起現場的人流,若是發生什麽推搡的事情,人群隻會變得更加緩慢。
有不少人隻是稍一愣住,立刻就從旁邊街道上,到那些店鋪之中去,抄起趁手的東西,立刻就往這邊趕來,讓趙厚看去甚是欣慰。
但是他們還是太遠了,那幾個孩子已經不是他們能夠保護得到的了。
趙厚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稍大一些的孩子,麵色有些焦急,衝著他大喊道:“小木頭!你在幹什麽,還不帶著他們快走,愣在原地這是要討打!”
小木頭被一聲大叫驚醒,但是腿此時卻不住的在顫抖,他也不想,他也知道自己是最大的孩子,隻是他真的做不到……
身旁的小孩子們被這一聲大吼給喊哭了出來,他們現在真的是太害怕了,他們親眼目睹了那個匈奴人的血腥氣勢,那種視生死於不顧,整個人完全瘋癲的狀態,讓他們從骨子裏感覺到恐慌。
“厚哥兒,我……我做不到啊!”他欲哭無淚的,大口的喘息著。
身旁的小孩子們不是他的弟弟妹妹,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說準了,他們其實是這城中的一群小乞兒,小乞兒們本就是無家可歸的,沒有了親人,平時最多做些小偷小摸,能夠混一口飯吃,最重要的,他們能活下來,還是因為趙厚平時總是會照料著他們。
趙厚看起來相當的凶,平時臉上也總是帶著那種相當焦灼的表情,旁人看去都會覺得他很不好惹,要是他在留一個光頭,那真的活脫脫一個大惡人的形象。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像他這樣的人,會將身上近乎半數的錢財,拿出來分給城中的那些無家可歸的小乞兒,他靠著他那條街上店鋪的保金,幾乎是養活了一二十個小孩子,不過他向來不說。
此時見到了小木頭還有平時總是聚在他身邊的那群小弟弟小妹妹們,趙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小木頭今年得有十三四歲了,而他身邊的那些,最大的才隻有六七歲,他這個當哥哥的,平時趙厚也總是教導著他,要他去做那些能保護弟弟妹妹們的事情,但是到了這種關鍵的時候,這孩子怎麽掉鏈子了呢?
其實不怪他,很多人剛才轉向這邊的都看到了讓他們心驚膽戰的一幕,很多人也是因為這一幕,而徹底失去了戰意。
小木頭徹底呆住了,在他的印象裏,那些人高馬大的大兵,本來應該是相當厲害的才對,不是,在他的印象裏,那些軍人們本來就是這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但是在他的眼前,他卻看到了那樣一幕:
五六個全副武裝的遼城士兵,在那人身後將他團團圍住,齊齊衝殺上去,而那人……那人隻是舉起長槊,衝著那群軍士們一掃而去,那些士兵們就似乎是毫無抵抗之力的,被他掃的人仰馬翻。
他一槊突出,直接就將一個還算健壯的士兵給捅死過去,長槊一挑,那將近二百斤的漢子竟是被他輕鬆挑起,然後隨意的丟在了一邊。
這種一夫當關的畫麵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但是最重要的是……那人現在就這樣徑直向著他們衝了過來。
小木頭的腿腳是發軟的,身旁的狗蛋,小柱子還有小花、小紅兒、小水兒現在都團團縮在他的身邊,他們驚恐無比的看著遠處那個徑直衝來的漢子,大聲的哭喊著,聲音震天響。
小木頭說不出話來啊,手指頭發抖著指著趙厚的身後,然而趙厚卻因為焦急,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個疾行的男子,此時一雙眸子可怕到了極點。
俗話說,不怕瘋子攔不住,就怕攔不住的是個有腦子的,能夠這樣的情況下,還冷靜的令人發指,在這樣混亂的局麵之下,還能夠一聲不吭的人,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趙厚真的沒有注意到,他手拉著那個年輕人的胳膊,衝著小木頭他們就過來了,打算直接夾起小孩子們,然後讓這個漢子也拎著幾個小孩子,他們先趕緊找個安全點的地方,剩下的先交由那些鎮北軍的軍官們……
他們現在是真的手無寸鐵。
腳步似乎並沒有變慢,但是看著小木頭手所指的方向,他還一言不發隻是滿臉驚恐,讓趙厚一知半解。
“兄弟,咱們得先把他們帶走,此前是我的不對,您大人有大量,也別忘心裏去……一會就麻煩你照顧他們了,我去找點趁手的武器,看看能不能攔一下身後那個匈奴蠻子……”話是這麽說,但是當趙厚這樣說著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腦後一陣陰風吹過,他下意識的回過頭去,看看手中拉著的那個男子,卻隻發現……手中拉著一件淺灰色的衣物,還有一個不小的布包……
什麽時候他從自己手中跑開了,還在這麽想的時候,一聲鏗鏘有力的喊聲傳來,趙厚反應不慢,立刻做出了反應。
“帶他們!趴下!”
不管怎麽樣,趙厚不知道為什麽無條件的相信了那一聲喊聲,他像一隻猛虎一樣,縱身一躍,向著小木頭那群孩子迅速的撲去。
分寸自然掌握的很好,一下子就將小木頭那五六個小孩子一把按在了地上,右臂攬過去,左臂還在他們背後做了一個緩衝,小孩子們隻是驚恐,卻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隻是趙厚這麽一撲卻並不知道究竟是為何。
然而他很快就知道了。
頭頂突然是一陣狂風呼嘯而過,讓他頭皮一陣發麻,一聲巨響“砰”,他們身前的地麵上,就那樣爆碎開來,因為一邊是黃土地,另一邊就是青石板,所以青石板這一邊的地麵明顯更加堅硬,然而,一聲巨響過後,碎石直接是飛濺到此處,青石板寸寸爆裂開來,如同蛛網一樣龜裂開來,一直延伸到趙厚撐在地上的手掌之下……
目眥欲裂之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了,煙塵滾滾之間,分明一柄有丈八長槊,整個槊杆沒入了地麵足足一般之長,將七八塊地磚整個從地麵上起了起來,要多麽恐怖就有多麽恐怖。
他僵硬的轉身望去,卻隻發現了那樣一幕。
年輕男子身形嬌小的與那匈奴蠻子的魁梧身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匈奴漢子揮舞著兩杆長槊,真的如同那種神話之中的戰神一般,瘋狂的攻擊著麵前的男子。
而那男子竟是以他腰間的一柄普普通通的柴刀迎敵,叮當狂響之間,竟是絲毫不落於下風,隱約還有種輕描淡寫的占據上風。
魏青……是誰?
趙厚愣住了,百思不得其解……
第445章 雲海草原的樵人(下)注意:書:荒:網 www.15んuang.com
但是趙厚沒有停下來啊,既然看到那個似乎叫做魏青的年輕男子擋住了匈奴蠻子的進攻,他立刻起身,身形匍匐著,一把將幾個孩子夾在腋下,撈起就衝向了遠處。
遠處有幾家店鋪此時大門還大開著,開店的掌櫃們似乎並不知道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們有男有女,都是這城中的稍有些錢財的商家,有家印染的鋪子,還有家做湯麵的,做湯麵的那家是趙厚經常去吃飯的一家,不過這不重要,重要是那家鋪子的老板,也算是趙厚的老熟人,他的發小,從小一起長大之後,他那發小從父親手中接過了家中的湯麵店。
趙厚是青鸞幫的,遼城中大大小小的幫派總共也就十個左右,其中做的比較大的有一兩家,都是掌握了城中數條街道的大幫派,遼城沒有什麽修行門派可言,這種地方,很少有修行者願意紮堆,所以他們平時最高的武力,也就是那些身上有些把式的硬漢,也就是打手。
靠著打手的數量與質量區分幫派的大小應該沒什麽問題,就算你再有商業頭腦,到了這種比誰的拳頭硬的時候,沒有實力,依然是要被壓迫。
孫麻子,也就是沱牛幫的幫主,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另一家能夠跟他們分庭抗禮的幫派是青牛幫。
遼城附近草場不多,但是因為靠近匈奴,邊境上的牧業發展的相當好,此去草原也就不足十裏地,遠遠地,似乎都能望見那邊城所在,城中做的最大的兩家,沱牛幫和青牛幫都是屠戶出身,聽說都是手上掌握著大量肉牛資源,這樣才能夠發家。
這條街,其實就算是青牛幫的一條比較重要的地方,不過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卻並沒有見到青牛幫的掌事人出來露個麵。
“啐,一棒懦夫。”趙厚便衝著湯麵店跑去,便咒罵著青牛幫的付十三,付十三是青牛幫的幫主,在這遼城中真的是元老級的人物了,要不是後來沱牛幫突然崛起,這個城中,他付十三還真的就成了一個土皇帝。
付十三平時笑嘻嘻的,和滿身戾氣,猥瑣到了表麵上的孫麻子不同,他是偽君子,趙厚欽定的偽君子,趙厚當然是拉扯起來的一個幫派,但是因為就在臨近的街道,似乎是因為有了沱牛幫的前車之鑒,他付十三對於趙厚他們的鴻鵠幫的擠兌可算是無處不在。
強壓著他們那條街上的地價,惡意的競價,讓鴻鵠幫一直都處在虧損的狀態,不光如此,還會經常派一些小混混去街道的商家家裏鬧一些事情,搞得趙厚也是憂心忡忡。
這幾個月趙厚其實想了很多,很多都是關於如何安置自己的那群兄弟們的事情,他想要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做混混的料,他不夠狠,他心裏還有底線,他不是一個無恥之人,所以注定他們在稍有發展之後,終歸是要被別人打壓的。
別看這樣掌握了一整條街道,實際上,要不是趁著新城區改建,提前占下了這麽一塊地兒,老鄉們也都是看著趙厚長大的,的確是讓趙厚感覺到了家中都沒有的溫暖,他的出發點似乎隻是為了罩著這條街上的鄰裏。
他們的保金不高,也沒有欺淩的事件發生,那條街上的風氣是真的與其他地方都不同。
但是無用,他始終是爭不過別人,所以為了讓兄弟們不再跟著自己吃苦,他決定解散鴻鵠幫了,不管兄弟們怎麽勸,這些日子裏他真的是愁的掉頭發,但是決定就是決定,他是個心軟的人,卻也是一個對自己狠的下心的人。
“老胡,看好這些小家夥兒!”趙厚的嗓門大的很,一聲喊出來,驚得那門口的漢子一個哆嗦,手中的紫砂壺也差點給扔咯。
他剛才也隻是看著那征兵的地方一陣的混亂,此時人就已經要跑沒了影,而他們這些看戲的人到現在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還未注意,就見一個狂奔的人影向著這邊衝來,不是一個人影,應該說一團人影。
他眼神不是很好,眯起眼睛瞧了老半天,直到這一聲震天響的喊叫傳到他的耳邊,他才反映過了那人究竟是誰。
趙厚昨天可是特地來他店裏吃了頓湯麵,鹵汁澆得滿滿當當,特地給他整了一大盤鹵牛肉,然後給他說了自己想要參軍的想法,不曾想今日竟然還能見到趙厚,心中還在疑惑,就見到趙厚那強壯的身形,兩腋之下夾著一堆孩子……對,就是一堆。
小孩子們不哭不鬧,但是明顯看得出表情都不太對勁。
他趕緊把茶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今日因為剛剛過了午飯的鍾,所以現在空著老多桌子,茶壺隨意一放,趕緊就是快步走出店門。
“老趙,你這是什麽情況?”他緊了緊褲腰帶……這是他緊張的時候會經常做的一件事情,不管褲腰帶有沒有鬆,他總覺得前麵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你別管了,看著這些孩子,老老實實的把門窗都關好咯……嗨呀,今天別做你那小生意了,趕緊給老子打烊!”趙厚顯得焦急無比,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小孩子們本來就因為吃不飽飯,再加上年齡還小,非常的輕,他這一抬手,幾個孩子就讓他扔到了胡一統的懷裏,嚇得胡一統差點沒有接住。
低頭一看竟是幾個小乞兒,這不是老趙平時總是會照看著的那幾個小孩子嗎?
心中的疑惑更甚,但是趙厚根本沒有理他的詢問,衝進店裏就跑向後院。
“老胡你家的柴刀呢?”
“我靠,你要柴刀幹甚啊?別跟我說你要砍人去……”胡一統滿臉的驚懼,自己這位小兄弟可是從小與他玩到大的,他什麽脾性自己可是清楚得很,他除了性子急了一點,裏外裏沒有什麽壞毛病,起初他說他要保著鄰街,胡一統還不相信,但是真的看到他後來上街溜達著收保金的時候,胡一統才真的反應過來,自己這位兄弟還真的成了一個混混……
不過這麽多年來,除了那一次,自己當擔保人去牢裏探望他之外,他都沒有聽說過他有過什麽火拚的時候。
其實老趙不知道的是,他的家裏其實一直很擔心他,雖說他的父母嘴上不饒人,但是背地裏不知道來過自己店裏多少次,因為自己是唯一一個能夠坐下來好好跟趙厚說話的人,所以他父母就一再拜托胡一統,能夠看著趙厚不犯事,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也要在他危險的時候,能給他留個門……
“就是砍人去。”輕描淡寫的說了一聲,這道聲音雖然不如先前的聲音大,但是卻在胡一統的腦子裏嗡的一下炸開了。
他隻是楞了一下,隨後表情立刻變得焦灼。
“老趙,你給我放下刀,老子鎖門了!”他趕忙衝向門口,然而身後的趙厚已經拎著一把柴刀,氣勢洶洶的衝後屋走出,正準備衝出去。
胡一統那叫一個怕啊,小孩子們本來還擋在他的身前,他真的是差一點就要撞開小乞丐們了,隻不過還是擦肩而過,他直衝著門口過去,然後先一步就將門給關上了,嚇得一旁的店家都是一個哆嗦。
他轉過身來,視死如歸的,兩手支在身後,眼睛凶狠的盯著趙厚,看著那氣勢洶洶而來,手中還提著柴刀的漢子,他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
“老趙……老趙!你娘說了,讓我好好的看著你,打打殺殺你就別想了,雖然我是同意了你去參軍,但是……在城裏不行。”胡一統還害怕趙厚會直接衝過來直接撞開自己,幹脆將趙厚的家裏人搬了出來。
他是知道的,趙厚對於家中的事情都是相當敏感的,但是這也代表,胡一統心裏是相當沒底的,實際上,現在他還不知道外麵究竟是怎麽一個情況,他隻是出於一個好友的角度,真心真意的想要趙厚不要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
似乎是說出來了趙厚母親的事情,讓趙厚的確有了反應,他的臉色埋在胸間,屋門關好之後,湯麵館裏的光線有些暗,隻有窗縫裏透出一些光。
那趙厚的臉色便隱在黑暗之中,隻有一雙眼睛,一雙眼睛暴露在光線之下,胡一統呼吸急促的看著那雙眼睛,那是一雙平靜無比的眼睛,沒有怒意,更沒有恨意。
“老……老趙,你先告訴我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不是特殊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出去和人廝殺的。”
胡一統看著腳步已經放慢的趙厚,也是漸漸平靜了一些,他緩了口氣這樣跟著趙厚說道,但是他心裏沒有底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怎麽見到過趙厚用這樣一副眼神看人。
“老胡,讓開吧,我不是去送命的……”趙厚歎了口氣,他看著自己的老夥計,胡一統真的是他的這輩子的好兄弟,他算是沒有認錯,他雖然聽到了似乎是關於自己家裏的消息,但是……現在卻已經不是在說這些的時候了。
他是要參軍的,他將來就是一個大漢的軍人了,他現在已經不是顧及小家的時候了,國家大義才是他真正放在心首的,不管有什麽攔著,都不能讓他動搖。
家中的事情並不會讓他心中對於這個世界有什麽誤會,正因為是他離開了家中,他才能完完全全的看到這個天下的樣子,這裏有比泥溝還要汙穢的角落,有比家中的兄弟的惡語相向還要惡劣的人們的行徑,但是……這裏依然有自己的好兄弟,有那些可愛的鄰居們,有這麽些可愛的小孩子,還有那個……那個真的是在為自己的前程而擔憂過的楊老大。
見識過了這些,他才能真的心平氣和的麵對這一切,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攔住他了。
“匈奴蠻子殺到城中了,楊老大……不知道去了哪裏,可能已經被那匈奴人給殺了。”他相當平靜的跟胡一統說著這些,說到楊老大的時候,胡一統注意到他的眼角似乎顫抖了一下。
“楊老大……楊玉丞嗎,他怎麽……了……”胡一統本來想要繼續問道,但是突然看到了那張似乎已經堅定到了極點的臉龐,他的手也不是那樣的嚴謹了。
“付十三真是個懦夫,嗬嗬,老胡,過些天我要是真的走了,可就沒有人真的保著你了,付十三要是真的做了什麽,找燕回他們,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雖然鴻鵠幫沒了,但是要保住老胡家湯麵店,還是綽綽有餘的。”
像是交代後事一樣,趙厚說的話,讓胡一統愣住了。
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胡一統稍矮一些,他的性子相當慢,兩人的性子就像是完全反了過來一樣,很多時候都是胡一統勸著趙厚不要做這個,不要做那個,但是今天好像真的反了過來。
啞口無言中,胡一統像是經曆了很多的心裏鬥爭,最後臉色複雜。
“老趙……唉,打不過就跑,外麵還有城裏的士兵呢……”悄悄地移開了一個身位,讓開了門的位置。
將那柴刀插在腰間,趙厚看了一眼胡一統,笑了笑,露出了幾顆潔白的牙齒。
他一手拉開門,另一隻手搭在胡一統的肩膀上,拍了拍。
“老胡啊,這群小屁孩留在你這裏做些工絕對沒問題,我之前都跟他們說好了,你隻要教一教他們,給他們口飯吃就好,實在不行,還是可以叫燕回他們。”
臨了看了一眼那群小乞兒,小木頭眼中的愧疚感掩飾不住,總覺得他要哭出來,結果看到了厚哥兒的那種相信他的眼神,心中突然升起了無限的氣概。
“厚哥兒,我一定照看好弟弟妹妹們!一定能!”不知從哪裏湧出來的力量,讓小木頭喊出了這樣一句話,他閉著眼睛喊出去,睜開眼時卻已經隻能看見遠遠離去的趙厚的背影了。
趙厚陰沉著臉,快步離開了湯麵館,腳步不停地加快……因為他隱隱約的看見了,遠處那個叫做魏青的男子身邊,現在已經圍起了一堵人牆。
這到底是從哪裏來的蠻子?
“該死的蠻子!”他渾身的氣血翻湧著,似乎將要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