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容革命思想形成後,自然成為留學生中極端激進的人,大小事情總是打頭陣,總是不甘人後。大的事務比如救國、革命、拒俄等,鄒容都與留學生一起積極參與,非常活躍。
對於留學生中的激進傾向,清政府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自清政府決定對外派遣留學生開始,從來都注意留學生的政治問題,注意留學生的思想傾向,始終派有留學生監督,專門負責這些學生的思想教育,使他們不被外麵的思想所迷惑,不至於因為各種原因成為清政府的反對者。所以當鄒容的激進思想稍有公開時,清國駐日公使蔡鈞及留學生監督汪大燮、學監姚文甫等,其實已經知道了鄒容的所說所為,並按照朝廷的規定做好了處置方案。
官方的行動當然也不是密不透風,聰明的鄒容肯定也會有一些預感,他覺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學監姚文甫從中作怪,所以他發誓一定要懲治這個不斷與學生為敵的人。
經過縝密偵察,鄒容發現了一個重大秘密。那個學監姚文甫不僅作惡,鉗製言論,迫害學生,而且非常好色,居然與駐日外交官的小妾鬼混。這個發現令鄒容很亢奮,他遂約了幾個學生進行跟蹤,準備捉奸。
1903年3月31日夜,機會終於來了。姚文甫乘著那位外交官不在家,偷偷潛入人家家中與情人廝混,正在興頭上,鄒容帶著幾個學生破門而入,上來就朝姚文甫的臉上扇了數十個巴掌,曆數姚的罪惡,表示即便今天不殺你這個混蛋,也不能放過你的辮子,說時遲、那時快,鄒容持剪刀剪斷了姚文甫頭上那根象征大清國臣民的發辮,限令姚文甫必須在第二天早上滾出東京,並將姚文甫的辮子懸掛在留學生會館正梁以示眾,標明這就是那個道德敗壞、品行惡劣的南洋學生監督、留學生公敵姚某的發辮。
當然不能說鄒容的行動缺乏正義性,隻是不必懷疑的是,鄒容等人的這個舉動無疑激怒了官方,激怒了駐日公使蔡鉤。蔡鈞或許並不是在替姚文甫抱委屈,他隻是認為鄒容等人的這種做法顯然太過分,這簡直就是犯上作亂,是大逆不道,如果不加嚴懲,勢必會使其他不安分的學生仿效。為此,蔡鉤立即照會日本外務省,要求到同文書院捉拿鄒容,理由是鄒容等人煽動鬧事。
鄒容無法在日本繼續求學了,為了防止蔡鈞和清政府的迫害,在朋友的勸說下,鄒容於1903年4月返回上海。
那時的上海教育界,也像得了傳染病一樣,到處鬧學潮。1902年冬,南洋公學學潮發生,學校當局為嚴肅紀律,開除了一批鬧事的學生。然而,想不到的是,為了聲援這些學生,全校學生竟然集體退學。
出於對這些學生的同情,或許也有培養革命力量的需要,南洋公學教員蔡元培以中國教育會會長的名義勸告這些學生不要輕易放棄了學業,最好集中起來組織一個新學校,繼續完成學業。這就是稍後成立的“愛國學社”的由來。
由於蔡元培和中國教育會具有濃厚的革命排滿傾向,所以新成立的愛國學社差不多成了革命者的集散地,吳稚暉、章太炎、蔣維喬、葉瀚等人都在那裏任教。他們在這些學生中公開宣講革命主張,號召學生要有人人平等的理想,要敢於造反,要與康有為等改良主義者劃清界限,徹底摒棄保皇思想,堅信皇帝是靠不住的,中國的惟一希望在於推翻滿清,重建漢民族國家。這些具有革命思想的老師,除了在愛國學社向學生宣講外,還定期在張園組織演講會。他們在那裏就正在發生的政治事件發表評論,往往將結論歸結到排滿、革命這些宏大主題上。
鄒容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上海、走進愛國學社的,並在那裏結識了章太炎。由於政治理念相同,他們很快成為朋友,成為親密無間的革命兄弟。據說他們兩人還與章士釗、張繼四人一起結拜為兄弟。這份情誼顯然不一般,也是後人難以理解的。那一年,章太炎34周歲,章士釗22周歲,張繼21周歲,鄒容18周歲。
愛國學社成立時師生們合影
章太炎的學識令鄒容五體投地,章太炎的坦率大膽、不拘小節更讓鄒容感到遇到了真神。激動不已的鄒容將自己那本尚未定稿的《革命軍》交給章太炎指教,章太炎雖然不太滿意鄒容的語言文字,但對鄒容能夠將推翻滿清的道理用那麽簡潔通俗的文字表達出來,也感到不可思議,非常高興。他在對《革命軍》進行必要的文字修飾後,欣然命筆作了一篇序文,以高度誇張的筆法稱讚這本小冊子是一部偉大著作。
在這篇序言中,章太炎感慨萬千,他表示我章炳麟也算是反對滿洲人的老將了,說起來也有幾年時間了,可是迄今未見真正有水平的響應者、回應者。而鄒容小老弟的這篇《革命軍》高屋建瓴,大氣磅礴,振聾發聵,實為革命義軍之先聲。
從鄒容的著作引申發揮,章太炎闡釋了自己的革命思想和革命理想,認為一個種族內的改朝換代謂之革命,而一個種族壓迫另一個種族,謂之殖民,謂之滅亡。革命的意思非常簡單,就是驅逐異族,或謂之光複。
根據章太炎的看法,當時的中國既然亡於滿洲人之手,既然被滿洲人殖民了兩百多年,那麽中國的複興,中國的光複,惟一的路徑就是推翻滿清。從這個意義上說,章太炎認為,排滿革命隻是光複中華,是一個種族推翻另一種族的統治,還不是一個種族內部的改朝換代,還不是革命。
既然排滿革命還不是完整意義的革命,那麽為什麽將鄒容這部書定名為《革命軍》呢?章太炎認為,將鄒容的這部書定名為《革命軍》主要有這樣一個意思,那就是這次排滿革命不僅要推翻滿洲人的異族統治,實現民族解放,而且要畢其功於一役,順帶著完成政治革命、社會革命,將那些與現代社會不再吻合的政教、學術、禮俗等方麵的陳規陋習一並革除,重建一個理想的社會形態、文化形態,所以說鄒容所強調的革命是一種廣義的革命,並非隻是單純地趕走滿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