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園係列演講會的激進言辭為章太炎贏得了巨大聲譽,使他成為上海灘最具思想的演講家;而批判康有為、梁啟超等政治改良主義和保皇黨人的戰鬥檄文,更為章太炎贏來了巨大文名,使章太炎成為社會各界崇拜的對象,認為他是有學問的大革命家。

1903年5月,四川青年鄒容完成《革命軍》的寫作。鄒容是章太炎結識不久的朋友,鄒容或許是因為章太炎的名氣太大,需要章太炎為自己提升文名,或許是因為自己與章太炎已經結拜為兄弟,請章太炎為自己這本小書寫序言以利推廣,總而言之,章太炎欣然答應為鄒容《革命軍》作序,並在序言中對這部著作給予很高評價。

很顯然,章太炎為鄒容的《革命軍》作序,並不單純因為兄弟情誼,他確實被鄒容的革命精神所感動。他在序言中說,我章炳麟持排滿主義已有幾年時間了,就是不見真正的響應者,而鄒容的這篇《革命軍》震聾發聵,為義師先聲。章太炎還由鄒容的意思引申發揮,強調在一個種族內的改朝換代謂之革命;一個種族壓迫另一個種族,謂之滅亡;驅逐異族,謂之光複。現在的中國既然是滅亡於滿洲人之手,那麽中國當前任務,就是要推翻滿清,光複中華,而非革命。至於鄒容為什麽將書名定為《革命軍》,章太炎以為作者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此次光複不僅要推翻異族統治,而且順帶著要將政教、學術、禮俗等政治文化等方麵的陋習一並革除,所以命名為《革命軍》。

章太炎的鼓吹使鄒容的《革命軍》風靡一時,有出版商將鄒容的著作和章太炎序及《駁康有為論革命書》等合在一起出版,海內外各種翻刻本不知凡幾,或以為此乃中國版的《獨立宣言》和《民約論》,為中國人指出了一條可供選擇的發展方向,舉國上下無不震動。

恰當此時,章七釗主編的《蘇報》發行量不理想,於是聰穎過人的章士釗一方麵鄭重聘請章太炎、鄒容等具有激進排滿思想的人擔任撰述,一方麵將章太炎的《駁康有為論革命書》、鄒容的《革命軍》及序文等,在《蘇報》上刊發,並組織撰寫多篇評論介紹文章,以期形成規模效應,提升《蘇報》發行量。

章士釗的眼光確實厲害,章太炎和鄒容等人的文章發表後,《蘇報》發行量直線上升,但由此引起了政治上的麻煩。正在上海的欽差大臣呂海寰看到這些文章心中很不安,再結合張園係列演講,呂海寰提醒江蘇巡撫恩壽注意這些反朝廷的言論,對張園演講會的組織者演講者不可掉以輕心。

呂海寰的建議背後或許有個人恩怨,但這個建議對兩江總督魏光燾來說,無疑相當被動。這兒是自己的轄區,竟然發生反政府反朝廷的事情,於是他在6月20日向朝廷呈上了一個密電,建議查禁上海愛國會演說。毫無疑問,魏光燾希望化被動為主動。

對於魏光燾的報告,朝廷迅即批轉外務部。外務部在第二天根據魏光燾的建議向沿江沿海各省督撫下達嚴密緝拿的指令。

根據朝廷指令,兩江總督魏光燾於6月26日委派江南陸師學堂總辦俞明震專程前往上海,會同上海道與領事團交涉,要求租界當局協助捕拿蔡元培、章太炎等人。

俞明震抵達上海當天晚上約見吳稚暉,以委婉的口氣暗示朝廷嚴厲查處意圖,這顯然是希望吳稚暉向相關涉案人員透露,未抓先驚,最好各自逃走,彼此相安無事:你們逃跑了,我也可以向朝廷交差了,時間一長也就算了。

魏光燾、俞明震等人的用意已經很清楚了,所以吳稚暉、蔡元培、章士釗、陳範等能跑的都跑了,他們顯然期待像過去各次一樣,逃過了風頭,一切如常,關鍵是要逃過風頭。

然而,在這個過程中,就是有人不信邪,比如章太炎。吳稚暉在獲悉事情可能不妙的消息後,就曾當麵勸章太炎趕快逃走,而章太炎不以為然,反而罵吳稚暉沒骨頭,小事擾擾。《蘇報》館主陳範逃跑時也曾讓他兒子設法通知章太炎趕快躲一躲,但同樣沒有引起章太炎的注意。

章太炎不願逃跑,當然有自己的考慮,除了骨氣外,最重要的是他相信租界是安全的,租界當局會保護他們的言論自由和人身安全。而且,我章炳麟已被清廷查拿七次了,這次就是第八次了。我還跑什麽呢?大不了就是殺頭。我章炳麟敢反滿敢革命,誌在流血,我這一次就不再跑了。這就是章太炎所具有的烈士或誌士情結。

章太炎的判斷顯然錯了。當巡捕房用各種方式無法驚走他的時候,6月30日晚,也就是在報館賬房先生程吉甫被捕36小時之後,章太炎也在愛國學社被抓捕。

據說,章太炎被抓時非常勇敢,竟然大義凜然地對工部局巡捕說,其他人都不在,要拿章炳麟,我就是。於是巡捕將章太炎羈押至四馬路老巡捕房的樓上。這就是震驚一時的《蘇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