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坐了一個不算夢的夢,或者說,他夢見了自己原本的這一世。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又縮小了幾號,正站在地牢門口,麵前不遠處,昏暗的光線下,是那個半人高的小壇子,裏麵,是小小的雲初。

他聽見自己說:“雲初,你等著我哦,我去讓我爹爹來救你,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我給你買漂亮的衣服穿,你長得那麽好看,紅色一點都不適合你,白色更適合你,等著我哈。”

小墨遲說完這句話後,聽見地麵上越來越近的聲音,急忙往外跑,然後在經過樓梯轉角處的時候,被台階絆了一下,他抬手扶著牆壁穩住了身子,卻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木架。

從上麵“砰”的一聲掉下了一個小木盒子,小墨遲低下頭,看著他咕嚕嚕滾到了自己的腳邊盒子,彎腰將它撿了起來,然後看著上麵複雜繁密的花紋,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伸手將盒子打開了。

盒子裏麵不是什麽特別珍貴的東西,而是一隻通體紅色的大胖蜘蛛,小墨遲被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將手中的東西丟出去,那隻蜘蛛便已經聞到生人的味道快速醒了過來,然後爬到他的手上,迅速咬了他一口。

火燒一般的感覺從被咬的地方快速傳開,小墨遲甚至都還沒來得及走出地牢,就暈倒在了地牢的入口處,最後被找來的侍衛發現。

被人救回去的小墨遲連續發了一個月的高燒,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等到再次醒來後,卻完全忘記了地牢裏麵發生的事。

他醒來的那天,一襲玄色錦袍的墨煙嵐在他床邊負手而立,看著他的目光冰冷疏離,還帶著一些別人看不懂的情緒,一遍又一遍的不厭其煩地問著他昏迷前的事。

小墨遲全都記不得了,聽到他回答的墨煙嵐看著他微微變了臉色,眼神裏處處透著不對勁,就像盯上獵物的獵人一樣,小墨遲被他看得心裏害怕,沒想到最後男人卻什麽都沒做,隻是隨口叮囑他讓他好好休息,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白雲蒼狗,轉眼之間,墨遲已經長到了二十五歲,這十幾年的時間裏,他一直以最高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為的就是得到墨煙嵐的一句誇獎,為此,他被墨煙嵐當成了手上最好的一把兵器,一枚棋子,替他處理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父子兩人之間那點本就淡漠的親情,就是這樣被一點一點的消磨殆盡。墨煙嵐隻把他當作利用的工具,唯有他,還在堅持著那一點可笑的父子情,始終相信他的父親做的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二十五歲他生辰這天,墨煙嵐找到了他,說會召開武林大會,宣布將武林盟主之位傳給他,但是他必須幫自己做一件事,那就是潛伏進寒血教,接近他們的教主,竊取對方的一切機密。

墨煙嵐給墨遲的理由是:“寒血教作惡多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他們的教主更是罄竹難書,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就是對世人最大的威脅,我們必須鏟奸除惡。”

明知道對方的話有八成不可信,可是墨遲還是答應了,然後在成為武林盟主的一個月後,他被墨煙嵐以殺害正派人士的名義趕出了武林盟,追殺至重傷後扔在了寒血山山腳,然後被雲初撿了回去。

醒來後看見雲初的第一眼,墨遲的眼裏滿是警惕,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魔教教主的真人,關於對方的所有了解,都是來源於聽別人說。

聽說魔教教主長得醜陋之極,所以一直帶著獠牙麵具。聽說魔教教主殺人成性,還會在每月十五吃人肉喝人血。聽說……

所有的都是聽說,唯獨沒人說魔教教主其實年齡和他一般大,為人雖然淡漠疏離,卻從來不會讓人感覺到冷漠,沒人說其實魔教裏的人都很好,大家各司其職,很團結。

在這裏的一個月裏,墨遲見到了和他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樣的魔教,這讓他對墨煙嵐之前和他說的那些話更加的懷疑。

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有在認真的完成對方交給自己的任務,白天在房間裏養傷,夜晚夜探魔教的地形和崗哨分布點。

他以為自己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其實不然,他的一舉一動,全都暴露在了雲初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在那個月圓之夜,他誤闖寒雲軒,看見坐在屋頂上獨自飲酒的男人時,以為對方會殺了自己。

但其實恰好相反,雲初不僅沒有殺他,反而邀請他一起喝酒。

月色下的男人一襲白衣,身形頎長,宛若仙人,隨意地坐在屋頂上,屈著一條腿,手搭在膝蓋上,手中提著一隻酒壺,微微垂眸看著他,麵具後的目光比月色還要清冷,聲音卻帶著一絲奇異的溫和,好聽得緊,那人說:“一直仰著頭不累嗎?不介意的話就上來陪我喝一杯把。”

墨遲一顆心高高地提了起來,以為對方事想試探自己,但是他卻沒有辦法,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無奈之下,隻能施展輕功上了屋頂,在距離對方不遠處的地方坐了下來。

雲初並沒有看他,而是一揮衣袖,手邊的一壇酒就飛到了墨遲懷中,墨遲抱著酒壇看了他一眼,對方仰著頭,形狀優美的下頜高高揚起,清亮的酒水在月色下劃出一道銀色的線條,然後流進了那張嫣紅的,微張的嘴裏,吞咽之間,來不及被喝下的酒水沿著下巴一直往下流,暈濕了潔白的衣衫,月光之下,魅惑得像個妖精。

墨遲徹底看癡了眼,然後在對方不經意間瞥過來的時候,徹底紅了臉。

自那夜之後,兩人見麵的時間漸漸地多了起來,有時候事墨遲派人來找他,而更多的時候,卻是對方親自過來。

就在這段兩人相處的時間了,墨遲發現了雲初一直隱藏的另一麵,或者說,是更真實的自己,他變得越來越迷惑,心裏的那些對人固有的印象也開始發生了變化,等到徹底回過神來的時候,墨遲竟然發現,他對雲初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惶恐,自古正邪不兩立,根深蒂固的觀念讓他開始逃避這段感情,無數個不眠的深夜,他一直在腦海裏不斷回想父親對自己說的話,然後催眠自己,狠下心利用雲初對他的毫無防備,開始接觸教內的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