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捏住男人的腮幫子微微用力讓人張開嘴後,雲初毫不遲疑地將手中的東西喂進了對方的嘴裏。墨遲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瞬,口中東西被他咽了下去,雲初目光落在對方血流不止的傷口上,見鮮血一點點的被止住,他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原地。

清亮黝黑的眸子含著化不開的情意靜靜地看著從**的人,雲初蒼白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好一會兒之後才回過神來,一股腦兒的將儲物戒中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然後給人擦拭身體上藥。

忙完這一切後,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雲初找了半截蠟燭點燃,昏黃的燭光照亮了小小的屋子,燭火跳動間,那些沒被照亮的地方黑影蠢蠢欲動。

雲初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握著墨遲的手,抬起頭目光冷冷的掃了過去,身上散發出的殺意讓那些東西心生怯意,卻又不想放過到嘴邊的食物,於是就這樣一直不遠不近的在房子四周的角落裏徘徊不肯離去。

少年放在一旁的長劍劍身微微顫動,雲初抬手輕輕撫上去。

“乖,等師兄醒了,再讓你收拾它們。”通體銀白的長劍在主人的安撫下慢慢的安靜下來,雲初勾了勾唇角,目光重新放回了墨遲身上。

**的人鴉羽般的睫毛突然間顫抖了一瞬,雲初微微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的看著對方,生怕打破眼前的這一幕。

又過了片刻之後,對方眼皮下的眼珠轉動了一下,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深邃的眸子裏還帶著茫然。

雲初鼻頭一酸:“師兄……”

從夢境中清醒過來的墨遲看著眼前被燒得黑漆漆的房梁,一時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夢裏的那種刻骨的恨意和無助像是藤蔓一樣絲絲縷縷的纏著他,讓他透不過氣,一瞬間讓他分不清此刻是現實還是夢境。

耳邊響起一聲低低的哽咽,像是無家可歸的小獸受了欺負後發出的嗚咽一般,墨遲的心瞬間就緊了緊。

他轉頭,看著眼前鼻頭紅紅淚眼汪汪的少年,眼眶發熱:“小初……”

雲初看著男人,見他真的醒了之後,不顧一切的傾身上前抱住了對方,濕熱的淚水流進了墨遲的脖子裏。

“師兄……師兄,你終於醒了……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嗚……”

受傷的地方被壓到,傳來一陣悶悶的疼痛,墨遲臉色一白,卻在感受到抱著自己的少年在顫抖時,瞬間化作了心疼。

他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背,聲音虛弱,卻溫柔無比:“傻瓜,師兄怎麽會不要你呢……不哭了好不好?”

懷中的人還是抱著自己一個勁兒的流淚,墨遲安慰不行,隻能無奈地抱著對方,任由他將心裏的緊張和害怕全都發泄出來。

懷中的少年單薄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墨遲抬眼看著眼前破敗掛滿了蜘蛛網的屋頂,掉下懸崖前的記憶開始湧入腦海。

血紅的藤蔓,麵色猙獰的人皮……

“小初。”

“師兄。”雲初抱著他不撒手,聲音悶悶的。

“別哭了,起來讓師兄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少年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男人第一反應就是關心他有沒有受傷……

雲初嘴巴一癟,眼淚又掉了出來,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抱著墨遲嚎啕大哭:“師兄……師兄嗚嗚嗚……”

墨遲:“……”

上一次小孩哭得這麽慘烈,還是他剛過來的時候。

“怎麽了這是?”墨遲艱難的推開雲初的肩膀,然後撐著身子從**坐了起來,目光擔憂緊張地看著他:“難道真的受傷了?”

雲初哭著搖了搖頭:“沒……沒有……”

墨遲:“那怎麽哭成這樣?”

“我以為……我以為……”他以為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墨遲低頭看著裹滿了白布的胸口,心裏浮起了一絲淡淡的愧疚,他又嚇著小孩了。

抬手動作輕柔地揉了揉少年的腦袋,墨遲看著他紅腫得眼睛,輕輕勾了勾唇角:“師兄說過了,會一直陪在小初身邊,就一定不會食言的,小初要相信師兄,對不對?”

雲初哽咽到說不出話,隻能用力的點頭。

墨遲見狀彎了彎眼睛:“好啦,十七歲了還哭鼻子,會被人笑的。”

雲初:“隻有你看見……”

墨遲輕笑了一聲沒說話,隻是手上的動作更溫柔了。

好不容易將少年安撫好,墨遲這才問起他昏迷的這段時間的事。

雲初簡單的說了一下,墨遲靜靜地聽著他的話,冷不丁開口:“我身上的傷……”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雲初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而後看著他的目光開始躲閃。

墨遲心裏微微一凜,直覺告訴他,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看著雲初,笑容微斂。

“小初。”

“師兄……”雲初哭過後的聲音帶著沙啞,軟軟的叫他,像是在撒嬌一般,若是放在平時,墨遲肯定就不再忍心逼問他,但是現在……

墨遲目光靜靜地看著雲初,片刻之後,他閉上了眼睛,經脈中的靈力沿著渾身脈絡遊走,視察著自身身體的情況。

雲初蹲在床邊,目光惴惴不安地看著他,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而不自知。

時間仿佛過去了又一個世紀那麽久,然而不過是一瞬之間,墨遲睜開眼,看著麵前臉色慘白神情慌張的少年,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夠直接將他的靈魂看透。

“小初,”墨遲神色平靜地看著他,平靜的外表下壓抑著翻湧的情緒,低沉磁性的聲音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顫抖,“你有什麽想對師兄說的嗎?”

“師兄……對不起……”

墨遲看著少年不安惶恐的樣子,狠狠閉上了眼睛,咽下了湧到喉頭的腥甜。

他知道那棵血樹和藤蔓來得蹊蹺,也知道自己這次受傷必定是很嚴重,不然不會將小孩嚇成這樣。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少年為了救他,會選擇這樣極端的方式。

以命換命……

他怎麽敢……他怎麽敢?!

驀地,墨遲睜開眼睛,猩紅的目光看著雲初,眼底有著水光波動。

“我說過,撒謊,我會生氣的。”

雲初從來沒有見到過墨遲現在這個樣子,男人看著他的目光沒有了溫柔和笑意,也不若多年之前的厭惡不耐,而是一片荒蕪,像是徹底對他失望了一般……

“師兄,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我氣……你別不要我……”雲初害怕了,他是真的害怕了,他的師兄沒有用厭惡的目光看著他,卻讓他更加的惶恐不安。

墨遲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不停流淚的樣子,看著他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語無倫次的道歉。

受傷的地方還在一抽一抽的疼,然而卻比不上少年滴在他手背上的眼淚。

對方沙啞哽咽的聲音像是化作了一把把鋼針一樣,照著他心髒最柔軟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戳了下去,帶著十足十的力道。

“什麽時候學會‘雙生之術’的?”男人的聲音帶著喑啞。

雲初身子微微怔了怔,墨遲看著他:“不說是麽?”

“下山曆練之前……”少年咬了咬下唇。

“具體時間。”

雲初:“師兄從清月齋回來閉關之後……”

果然……墨遲心裏苦笑了一聲。

“你知不知道,‘雙生之術’是禁術?”墨遲聲音沙啞地開口。

雲初點了點頭:“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你為什麽還……”

“但是我不在乎!”

墨遲質問責怪的話被少年哭著打斷。雲初看著男人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抬手狠狠地擦去臉上的淚水,猩紅的目光同他對視:“隻要能救師兄,不管怎麽樣都無所謂!哪怕是要我的命也可以!”

墨遲看著他一臉“我不後悔”的樣子,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雲初不去看他臉上的表情,低著頭甕聲道:“我知道修習禁術是我不對,師兄你要打要罰隨便你,但是……但是要是讓我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

**的男人看著少年低垂著頭,脆弱無助卻強撐著堅強的樣子,再也沒辦法維持冷靜,他伸手將人緊緊抱在懷裏,雙臂一點點收緊,力道大得仿佛要將人揉進自己的身體。

“師兄不是生氣你修習禁術……師兄是氣,氣你傷害自己……”

雲初呆呆地任由墨遲抱著自己,滿是淚痕的臉上表情有片刻的空白。他看著男人身後的牆壁,眨了眨眼睛,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

懷中的少年即便是自己精心照養了這麽多年,身子卻還是那麽的單薄,墨遲無法想象,他放在心尖上嗬護的少年,在看見危在旦夕的自己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往自己單薄的心口上狠狠劃下一刀,用心尖那一點炙熱的靈血將自己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師兄……不怪我修禁術?”雲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渺,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墨遲搖頭:“不怪……小初,你還是不懂,無論你做什麽,我都可以不生氣,不怪你,唯獨一件事,就是你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劫後餘生,說的就是雲初現在這樣,他像一個站在絞刑架下的犯人,知道自己已經必死無疑,也做好了麵對死亡的準備,卻在行刑前的最後一秒審判官宣布無罪釋放。

“我……”雲初緩緩伸手,試探性的回抱住墨遲,“我不要師兄有危險……”

墨遲聽著他小心翼翼的話,心髒悶悶的疼。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好一會兒,直到桌上最後一絲蠟燭燃盡燭火熄滅,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墨遲這才輕輕將懷中的人放開。

感受著男人離開自己,雲初心裏一慌,下意識地抓住了對方的袖口:“師兄……”

墨遲抬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然後從儲物戒裏掏出了兩顆碩大的夜明珠,珠子明亮溫潤的光線瞬間照亮了房間的每一處角落,也讓那些隱藏在黑暗處一直蠢蠢欲動的汙穢之物無所遁形。

比墨汁還要黑得濃鬱的黑影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然後轉身就想逃,墨遲揚起唇角冷冷一笑,手中的符咒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對方飛了過去。

一聲慘叫後,黑影瞬間灰飛煙滅。

“找死!”墨遲剛剛說完這句話,眉頭就皺了起來,然後抬手捂住胸口低低咳了起來,雲初一下變了臉色。

“師兄!”

墨遲朝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雲初緊張的神色卻沒有一點減少。

少年紅著眼眶扶著他躺回了**:“你身上的傷還沒好,不要亂動。”

說完這句話後雲初抬手將長劍召回了手中:“師兄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給我就好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轉身背對著墨遲,抬手在兩人四周重新布下了一個結界,而後就不再說話。

墨遲躺在**看著他對著自己的後腦勺,知道少年現在肯定害怕自己再多問其它的,他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更多的卻是心疼。

抬手抓住對方已經變得髒兮兮的衣擺輕輕搖了搖。

雲初:“師兄……你先養傷好不好,有什麽事情等你傷好了再說……”

少年的聲音已經隱隱帶上了哀求。

墨遲:“轉過身來,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口。”

雲初的身子在聽見他的話後陡然僵硬了一瞬。

墨遲見他一直背對著自己沒有動靜,故意沉下了聲音:“還想師兄再生氣嗎?”

“別……”雲初慌忙轉過頭來,看著他的目光帶著討好:“師兄別生氣,我讓你看就是了……”

少年頂著男人沉沉的目光,慢吞吞的脫下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胸口出包紮得隨意的傷口。

墨遲看著白色紗布上沁出的點點猩紅,呼吸有明顯的停滯。

雲初雙手拉著衣服神情有些不自在,動了動身子後就想將衣服穿回去,卻被墨遲出聲阻止了。

他抬起手,冰涼的之前輕輕撫上紗布上殷紅的地方,聲音微微顫抖:“疼不疼?”

雲初原本想搖頭說不疼的,可是在看見男人臉上心疼到無以複加的神情時,突然間就改變了主意。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