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雲初看著麵前一臉淺笑的男人,喃喃著開口。

他不明白,以前在訓練營裏的時候,負責教他武功的師傅曾不止一次的說過他腦子就是一根筋,又蠢還認死理,雲初一直深以為然,他一直不懂那些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和算計,就像現在,林冽告訴了他自己被貶的真相,他卻不懂,不懂那個龍椅上的男人為什麽要這樣做。

雲初的目光坦然純淨,林冽心裏歎了口氣,瞬間覺得有些心疼那位天子,他默默地為人做了這麽多,人家卻一點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誰更可憐一些。

“雲公子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林冽笑著歎了一口氣,“皇上做著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都是為了你啊……

林冽的一句話,讓雲初徹底震驚在了原地。

什麽叫做都是為了他?

林冽將他臉上的所有表情全都看進了眼底,本來,他一個下屬,是不應該對過問當今天子的私事的,可是……

林冽想起每日同書房裏的那位匯報情況時對方時不時發呆的樣子,他總有些於心不忍。

作為一個外人,他對兩人之間的事了解得不多,大多數還是從那些宮女太監的口中得知的。

皇上可真是愛慘了傅貴妃,為了保護她,去找了那麽一個給人提鞋都不配的暗衛當作替身……

可不是嘛,那個雲初除了一身武功,什麽也沒有,真不懂皇上怎麽想的,要找也不找一個好一點的人……

所有人都在說雲初是那傅馨妤的替身,就連他,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若不是他無意之中看見了那個在朝堂之上總是對任何人都笑臉相待,隻會在朝堂上點頭說好的男人,在地牢,麵無表情的,一刀一刀將傷害雲初的人淩遲至死,他真的會相信的。

林冽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容貌俊美的男人,臉上濺著溫熱的鮮血,轉身,神色平靜,目光冰冷地看著他。

那個時候,林冽才知道,他們都錯了,錯得離譜。

無意中撞見了天大的秘密,林冽以為自己死定了,他提心吊膽的回了府,卻久久等不來墨遲的召見,就在他以為自己是不是逃過一劫的時候,對方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找上了他。

天將亮之時,男人一身與大雪融為一體的白色披風從林冽的府中出來,身後的大雪掩去了他來時的腳步,同時,也將一切陰謀和算計湮沒。

沒人知道皇上曾找過他,也沒人知道他們一整晚都說了什麽,隻是不久之後,翰林院學士林冽犯錯惹得龍顏大怒,慘遭被貶。

至此,皇帝喜怒無常,昏庸無道的名聲就更加傳得遠了。

“皇上不知道自己遺漏了什麽細節,還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他說,他明明將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傅馨妤的身上,但是還是有人將目光盯上了你。”

林冽的話音一落,雲初陡然想起了那段時間,自己無故遭遇的好幾次刺殺,還有那總停留在他身上的若有若無的目光。

是……這樣嗎?

林冽看著他恍若雷擊的樣子,知曉這些事給他帶來的衝擊很大,他輕輕的歎了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壓在桌上朝他的方向推了推:“你臉上的傷……皇上,很內疚,大抵是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他才會給我寫了這封信,我覺得,你需要看一看。”

雲初低頭看著麵前的這封信,久久沒有言語,林冽什麽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總之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房間裏就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桌上的那封信件靜靜地躺在那裏,雲初卻不敢去碰,就仿佛他碰了,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一般。

屋外的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房間裏沒有掌燈,院中的寒風一陣一陣的掛著,間或發出“呼呼呼”的聲響。

許久之後,久到雲初覺得自己的身子都快被凍僵了之後,他才輕輕有了動作。

借著屋裏昏黃的光線,雲初打開了那封信件。

薄薄的一張紙,寥寥數語,卻讓雲初無聲落淚,最後,在空曠冰冷的房間裏嚎啕大哭,像一個被搶了糖的孩子。

“林冽,朕又讓他受傷了。”

“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做錯了……”

“嗚……”如小獸般悲鳴的嗚咽在昏暗的房間裏低低的響起,讓人聽了無端的悲傷。

墨遲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第二天一早,天才剛亮,林冽就已經敲響了他的房門。

男人正在低頭係著衣帶,聽見聲音後沉聲開了口:“進來。”

林冽推開門進去,朝他行了一禮:“皇上。”

“有結果了?”墨遲沒有抬頭看他。

“是,楊召已經找上了傅婁,兩人決定在除夕宴上宣布您……的消息,然後另推他人上位。”

墨遲聞言,冷笑了一聲:“他們也還真敢啊……”

林冽低著頭沒說話,墨遲偏頭看向窗外,天空一片陰沉,就好像在昭示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一般。

許久之後,墨遲收回了目光看著麵前的男人,聲音低沉平靜:“林冽,朕讓你準備的東西呢?”

林冽:“早已準備就緒。”

“好,”墨遲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那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裏帶著森森冷意:“也是時候,該回去了。”

安靜無人的林府後門,一輛馬車靜靜地等候在那裏,馬車旁站著四個相貌平平無奇的男子,個個精神矍鑠,目光精明地注視著前方,巋然不動。

“吱呀”一聲悶響過後,緊閉的後門被人打開,一身玄色錦袍的男人從門內走出來,目光深邃,容貌俊美,周身泛著紅心一股凜然的氣勢,跟在他身後的兩人,一人一身竹青色長袍,外麵罩著一件白色的狐裘大氅,臉上戴著半張銀色麵具。

另一人一身紅色官袍,正是清潭縣的縣令林冽。

墨遲站在馬車前,回頭看著身後的林冽,目光平靜:“林卿,回去吧。”

林冽後退一步,拱手彎腰,對著男人行了一禮:“臣,恭送皇上。”

墨遲登上馬車,對著麵前的雲初伸出了手。

男人的手掌心幹燥溫暖,紋路清晰可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雲初怔怔地看著自己麵前的這隻手,沉默了一瞬,然後在墨遲失落的想要將手收回去的時候,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