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看到昂熱。

那張老年人布滿滄桑卻仍充滿力量的臉上,染著血,他受傷了。

繪梨衣好像嚇到了,往路明非身後鑽了鑽。

真奇怪,明明從外形看,龍人狀態的路明非無論怎樣都要比昂熱更嚇人才對。

路明非看著昂熱的眼睛。

那雙眼還殘留著殺意。

這不像是一個戰士該有的眼神,這是殺手,所以路明非認為她和昂熱是不同的,武者心中存在道義,而殺手隻想著殺掉目標。

路明非向昂熱點點頭,昂熱沉默以對。

路明非抬起手,哦不對,應該說是抬起龍爪,安慰似的摸了摸繪梨衣紅發。

繪梨衣舒服的眯起眼。

真是傻孩子,像我這樣怪物,最喜歡的就是把你這種不諳世事的小女孩抓走回去當壓寨夫人啦,哦,不對,是壓寨公主更合適些。

繪梨衣躺回被窩,路明非壓好被角,把紙筆放回枕頭旁邊。

繪梨衣看著路明非走出病房,慢慢閉上眼,她很累了,之前醒著是很想很想看到路明非,現在看到,而且是超帥版本大魔鬼,繪梨衣心滿意足。

說來龍人路明非或許能嚇到很多人,但這裏麵絕對不包括繪梨衣。

因為從小到大成長環境影響,女孩認知和常人不同,她堅定的認為自己就是小怪獸,這一點其實很奇怪不是麽?一般小孩子都是幻想自己變成奧特曼拯救世界什麽的吧,但繪梨衣不是。

在繪梨衣認知裏,她自己就是小怪獸,跟毀滅世界什麽的沒半點關係,毀滅世界這種工作隊繪梨衣來說實在太傷腦筋啦,她不能理解毀滅世界有什麽好的,世界都沒了控製剩下自己一個人的話,也太孤獨了不是麽?

繪梨衣認為自己是小怪獸,因為小怪獸都是要被正義的奧特曼殺死的,她認為自己也是,大概這就是所謂宿命吧。

所以子供向的奧特曼對繪梨衣來說,其實是恐怖片。

其他小孩子代入的都是奧特曼,隻有繪梨衣,她把自己代入到小怪獸裏啦。

不過時間一長繪梨衣也就接受啦,小怪獸本來就應該被殺死的嘛,要不然這個世界就要完蛋啦,哥哥老爹還有她的玩偶小夥伴們都得死,那多悲傷啊。

隻是,接受歸接受,繪梨衣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孤獨的吧。

畢竟世界上隻有自己一個小怪獸,奧特曼們出去玩都手牽手,她隻能一頭小怪獸孤零零的垂著頭,踢地上小石子,踩夕陽尾巴。

所以在繪梨衣看到路明非ID大魔鬼時,才會小小的雀躍一下。

總覺得大魔鬼是好人呢。

雖然還沒有見麵,雖然連大魔鬼長什麽樣都不知道,甚至也沒有聽過大魔鬼的聲音,唯一的交集隻有格鬥遊戲。

但怎麽想大魔鬼都一定是好人吧。

繪梨衣這樣堅定認為。

一定要說為什麽的話。

因為他是大魔鬼啊。

看,大魔鬼。

聽上去就得保護小怪獸的吧。

繪梨衣開心的沉入夢鄉。

路明非走出病房,輕輕把門帶上。

昂熱站在麵前。

現在他們之間距離不到一米。

昂熱目光牢牢鎖定路明非。

自從他站在這裏開始,目光從未離開過。

“少爺!”

酒德麻衣一個翻身,出現在路明非身旁,手裏握持煉金武器,緊盯昂熱,眼神充滿警惕。

昂熱仍隻是看著路明非。

“讓一下。”

路明非說。

酒德麻衣看著昂熱,微微皺眉,心想這老頭真不識相,咱少爺都說了讓一下,怎麽一點表示都沒有,怎麽,上歲數了終於耳朵聾了麽,還是說老年癡呆啦,需不需要本忍者友情提供尿不濕啊,沒什麽不好意思的,誰都有老的時候嘛,勇敢麵對自己的缺陷,挺起胸膛做人,加油,你可以的。

酒德麻衣大腦飛快轉動,事實上現在很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麽,或許是緊張吧,雖然酒德麻衣自己非常不願意承認,緊張什麽的怎麽可能出現在老娘身上!

但對麵這位可是傳奇屠龍者,緊張一下,其實也很正常不是麽?

這時候酒德麻衣聽到路明非重複之前的話。

“麻煩讓一下。”

酒德麻衣義憤填膺了。

這老頭沒長眼睛麽!

然後酒德麻衣眼角餘光就看到路明非了。

少爺……在對著自己?

也就是說少爺剛才那兩句話其實是對我說的?

酒德麻衣踩彈簧似的往旁邊一跳。

路明非看看酒德麻衣,看看昂熱,點點頭。

“應該沒事了。”

他自言自語著。

酒德麻衣一頭霧水,她也不知道自家少爺這是要做什麽。

路明非閉上眼,昂熱神情一動,握住折刀的手下意識緊了緊。

酒德麻衣也感覺到了。

少爺好像……正在發生某種變化。

當路明非再次睜開眼時,那一雙黃金瞳裏,竟搖曳有一盞燭火。

沒來由的,酒德麻衣想起遠東神話的神獸燭龍。

不對,燭龍是銜著蠟燭。

既然神話是對舊時代龍類的影射,那麽燭龍是否也存在圓形?

答案是有的。

有混血種學者指出,燭龍極有可能指的就是青銅與火之王,銜著蠟燭這一意象,便是在指代青銅與火之王的權柄。

路明非雙眸之中燭火搖曳閃爍,驟然擴散,由內而外,路明非全身燃起熊熊大火,這火焰融化他全身青鱗鎧甲,鎧甲化作**流淌向路明非手臂,源源不斷,如百川歸海。

不隻是青鱗,龍角,龍爪,還有龍尾,屬於龍類的一切特征都在這火焰下消退。

火焰升騰,光芒交織,最後形成一隻巨大光芒的繭。

一人多高的巨繭,立在病房門口,不知何時悄悄磨蹭過來,貼在酒德麻衣身邊的薯片妞,無聲的哇一下,小嘴張大。

薯片妞瞥一眼昂熱,飛快縮回。

“那個,那個,我說,長腿。”

薯片妞戳了戳酒德麻衣的腰。

“你說,少爺這是在做什麽、”

“這還用問!”

酒德麻衣說著,目光始終不曾離開路明非所化巨繭。

“當然是繭化啦。”

薯片妞又看了眼昂熱,然後努力往酒德麻衣身邊擠了擠。

“繭化?”

“不對吧。”

薯片妞若有所指。

“不是說隻有龍類才會繭化麽?”

“我們少爺可是正兒八經的人類,哦不是,正兒八經的混血種。”

“他怎麽可能繭化。”

酒德麻衣剛想說話,忽然意識到薯片妞這話裏的意思也跟著看了看昂熱。

“也是,少爺這絕對不是繭化。”

“是啊是啊,我就說……”

兩個女人在這裏你一言我一語,聊得不亦樂乎。

她們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時不時往昂熱方向撇去一眼,用盡畢生所學,觀察昂熱此刻表情並試圖加以分析,猜測這位傳奇屠龍者到底都在想什麽。

路明非受傷了,這是肯定的,如果路明非和一大群龍打了一場,還能毫發無損生龍活虎,那才是真的怪事。

隻是她們不清楚路明非到底傷到了何種程度。

至少以她們眼力是看不出來。

總覺得路明非很強。

但這裏還有一位傳奇屠龍者。

萬一昂熱腦子哪根筋壞了,一定認為路明非就是一頭龍,然後繼續他光榮的屠龍事業,當場給路明非來一個正義的趁你病要你命。

她們能怎麽辦?

薯片妞是不知道酒德麻衣會怎麽辦,反正她想想自己,大概隻能上去表演一個光速白給。

所以,與其筆試一下到底自己脖子硬還是昂熱折刀快,倒不如試試能否打消昂熱先生不切實際的危險想法。

拜托,咱家少爺什麽人,就衝著今天著屠龍數量,如果評選一個感動世界十大屠龍者,咱家少爺肯定榜上有名,比如第一名路明非第二名明非路這樣的。

這麽說吧,薯片妞覺得,在混血種世界,誰都可能背叛混血種投靠龍類,隻有她們少爺絕無可能。

所以昂熱啊昂熱,看在咱們少爺為了屠龍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份上,你大腦清醒清醒吧。

薯片妞瘋狂在心裏祈禱

等等。

她這是今天第幾次祈禱來著?

但該死的墨菲定律好像又起效了。

昂熱轉起折刀。

完蛋完蛋完蛋。

您這是準備動手的意思麽?

對啦。

薯片妞一拍腦門。

這是現實世界,又沒有變身時間開無敵的國際慣例。

所以如果想對少爺出手,最佳時機也就是現在啦

趁著少爺還在繭化,失去對外界感知,看上去也沒有絲毫還手能力的時候。

畢竟少爺那麽強,等他完成繭化之後再動手豈非腦子有坑。

薯片妞覺得如果換成自己想殺死路明非,肯定也會選擇現在動手。

薯片妞下意識看向酒德麻衣,兩個女人對上視線,她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神情

死也無所謂了。

她們必須得做點什麽!

酒德麻衣握緊煉金武器。

薯片妞摸向懷裏的槍。

“咚咚咚!”

這是……敲門聲?

可這裏是廢墟啊哪裏來的門可以敲!

幾人環顧周圍,很快鎖定目標。

三雙目光齊刷刷集中到巨繭。

剛才的敲門聲就是從這裏麵傳來的。

這是路明非的聲音,稍微有些失真,聽起來悶悶的,也能理解,畢竟是從巨繭裏傳出來的。

外麵還有人吧。“”

“隨便誰都好。”

“能不能麻煩給我拿一套衣服。”

氣氛稍微有點不對。

總覺得情緒接不上來啦。

連薯片妞這等堪比計算機的腦子一時間也轉不過彎來。

可等她轉過了彎來又隻覺得哭笑不得。

是啊。

薯片妞扶額。

她怎麽就給忘了。

少爺蛻掉一身龍鱗龍角龍爪,那他還剩什麽?

很明顯已經什麽都不剩了對不對。

少爺繭化又沒帶衣服。

所以需要一套衣服豈非順理成章。

隻是……

薯片妞看看酒德麻衣,兩人神情都有些無奈,她們又去觀察昂熱,發現這位殺胚先生也在笑著。

鬆口氣鬆口氣。

真是的,氣氛搞那麽緊張,還以為又得死人啦,到頭來隻是要一件衣服啊。

“稍等!”

凱撒打了個響指。

“我們的英雄要衣服是麽?”

“包在我身上。”

凱撒笑容自信,哪怕一身破爛乞丐裝,原本燦爛金發肮髒一片,也不能影響凱撒此刻璀璨奪目的光芒。

“哦,不愧是加圖索的土豪!”

薯片妞很給麵子的鼓掌,態度熱情的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妞是不是棄明投凱,也就拋棄路明非轉投凱撒啦。

“記住自己的身份。”

酒德麻衣提醒薯片妞。

“時刻提醒自己,你是少爺的丫鬟,生是少爺的人,死是少爺的鬼!”

“錯了,長腿,這都什麽時代啦,封建糟粕要不得,知道伐。”

“而且我對少爺那可是忠心耿耿。”

“我隻是單純對加圖索先生的豪爽表示讚歎。”

“豪爽?你以前不是最看不起這種土豪的麽?”

“又錯啦,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嘛,錢是能省就省。”

“而且啊長腿,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們在前麵打生打死風光無限,知道我這個管賬丫鬟有多命苦麽?”

說到這裏薯片妞幾乎要哭啦

“你看這次,前陣子剛下單買的高天原,全毀啦,這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酒德麻衣看看周圍廢墟,挺能感同身受的。

“還有慶祝源稚生當上大家長的賀禮。”

酒德麻衣驚啦。

“不是吧,這點利息你記這麽久。”

“小看我了。”

薯片妞冷笑。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薯片妞咬牙切齒。

“告訴你啊長腿。”

“就算我死了。”

“躺進棺材裏。”

“埋進土裏麵。”

“我也要用指甲在棺材板上刻字。”

“就刻蛇岐八家欠錢不還,天打雷劈,遲早完蛋!”

酒德麻衣豎起大拇指。

“厲害。”

凱撒受傷很重,龍類突然來襲,他和源稚生是戰鬥主力。

按道理以凱撒血統,原本是沒有參與戰鬥的資格,純血龍類和天照命的戰鬥,已經超越普通混血種的想象。

也是多虧了路明非的九州武道,凱撒修行進度很快,也是煉體巔峰。

武道修為配合龍血,兩者相得益彰,這才具有了參與戰鬥的資格。

經此一戰,凱撒更是堅定習武決心。

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時代真的變了。

從前混血種要對付的還隻是危險混血種,最多也就是死侍。

現在呢?

死侍已經算不了什麽啦。

他們的主人龍類回來了。

這才是如今混血種所需要麵對的敵人。

從前龍類還隻是存在於傳說和古老典籍之中。

如今龍類真的在現實出現,且與之交手,凱撒發現,龍類比所有的記載都要強大。

可以想象,如果他不曾修行龍血武道,隻是以A及混血種的實力和龍類戰鬥。

嗯,不對。

那樣或許連龍威也無法承受吧。

在龍血金字塔中,上位者對下位者有絕對壓製。

這是由血統決定的。

傳奇故事中描述的龍威,真實存在,且比描述中的更強。

龍血道路提升,有太多不確定性,還不如繼續修行武道。

且與龍類一戰,凱撒雖是身負重傷,卻也受益良多,竟隱隱然摸到通往非人的門檻。

勁力溫養根髓,而後神異自生。

凱撒有股玄之又玄的感覺好像有什麽即將破土而出。

是我的神異麽?

凱撒對此很是期待。

不知道我的神異會事什麽。

凱撒想起在卡塞爾藏書閣看的典籍。

那些神異記載,至今想來仍是心潮澎湃。

這也是凱撒迫不及待來找路明非的原因。

他們一行人回來,源稚生和那位拉麵師傅的氣氛很是微妙,校長昂熱好像知道一些什麽,卻隻是笑也不說話。

凱撒隱約看出一些門道,沒多管,未婚妻諾諾大人正給他上藥,凱撒覺得自己得看著點,還真怕諾諾這藥上完,他的傷反而更重了。

還沒下車,他們就看到一片廢墟,最中心那座建築隱約還能看出高天原的輪廓,幾人立刻反應過來,龍類也來進攻這裏了。

“繪梨衣!”

源稚生暴怒。

“什麽!”

拉麵師傅也暴怒。

“稍等一下。”

昂熱無奈按住這兩人。

不愧是你們啊,反應這麽同步。

“看眼前這樣子,八成已經打完了,相信我,明非在這裏,上杉家主的安全,肯定不會有意外。”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不如我們來聽聽昨晚都發生了什麽吧。”

該說昂熱就是昂熱,這份氣度就不是常人能擁有的,頗有一種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從容淡定。

經他安撫,源稚生和拉麵師傅都冷靜下來。

“諾瑪。”

昂熱打了個響指。

“能請你為我們講講麽?”

這時昂熱翹著二郎腿端著高腳杯,笑容優雅的真叫人想往她臉上揍一拳頭。

“如你所願,校長先生。”

昂熱的從容一直持續到諾瑪播放路明非龍化形象。

“哢嚓哢嚓。”

凱撒看到昂熱端在手裏的高腳杯被他捏碎了。

昂熱臉上笑容也消失了。

凱撒和諾諾對視。

諾諾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小學弟還挺帥的嘛。”

凱撒聽到諾諾低聲說。

凱撒非但不生氣,反而很是認同。

確實,他也覺得龍化後路明非形象挺帥的。

凱撒心想這也是某種神異麽?

我能不能也整一個。

那邊源稚生和拉麵師傅坐在一起,小聲交流。

他們把聲音壓得極低,其他人怎麽也聽不清。

隻是從兩人殺氣騰騰的臉來看,毫不懷疑他們討論的肯定是把誰誰誰沉東京灣這種事吧。

凱撒想著。

畢竟是極道,電影都這麽演。

就是有一點凱撒很好奇,也不知道哪個倒黴蛋入了大家長的眼,需要源稚生親自動手去沉東京灣。

“這就是那頭野豬精。”

上杉越問。

拉麵師傅叫上杉越,源稚生血緣上的父親。

“沒錯,就他。”

源稚生說。

“原來是你!”

上杉越語氣森寒到能凍結東京灣海水。

“早知道我就應該在拉麵裏下藥的。”

上杉越後悔莫及。

諾瑪敘述還在繼續。

他們看到黑龍玄墨死了。

幾人沉默不語。

他們剛剛和龍類交手過,很清楚龍類到底是怎樣一群恐怖生物,甚至能否用生物這等褻瀆的詞語去形容,也是值得商榷。

幾人合力,也隻能在龍群下保持不敗,更別說是如路明非這般屠龍啦。

而他們這裏都是誰?

昂熱,源稚生,上杉越,凱撒,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混血種世界頂尖戰力。

這樣一支小隊也隻能在龍群之前保證不敗。那麽單槍匹馬屠龍的路明非,到底

有多強?

不過,話說起來。

龍群和路明非戰鬥,都是一對一。

證明龍類是一個古板到甚至有些死板的種群。

怎麽跟他們就四打五了?

四頭龍類對戰他們五個人。

肯定哪裏出了問題。

比如某人被龍類無視了。

諾諾瞪一眼凱撒。

“看什麽看!對我手法有意見麽!”

說著她給凱撒繃帶打了一個漂亮的水手結。

“不不不,沒意見。”

這支小隊有一人在觀戰,全程占據最佳觀戰席位,怒看龍人大戰數小時。

你說是吧,諾諾。

看著路明非屠龍後。

“這野豬精……”

上杉越沉吟。

“還挺眉清目秀的嘛。”

源稚生不說話。

再眉清目秀,野豬精就是野豬精,這是源稚生堅定不移的想法。

一直到路明非從日本海歸來,撕開風王之瞳,展現出他的禦座姿態。

諾諾吹了聲口哨。

“真帥!”

凱撒點頭。

“不愧是路兄!”

上杉越甚至都笑了。

“啊,是個叫人安心的男人呢。”

源稚生也動容了。

他想起來,好像遠東有部膾炙人口的古典小說叫西遊記,裏麵那野豬精下凡之前,還是元帥來著。

野豬精也有可取之處的嘛。

微微勾起嘴角的源稚生,又一次想起繪梨衣,還有繪梨衣和路明非笑著聊天的樣子。

源稚生笑容在一次消失了。

不行,野豬精就是野豬精。

之後諾瑪播放的就是路明非大殺四方啦。

看的眾人甚至都要產生自我懷疑。

他們覺得自己打的可能是假的龍。

要麽就是狗策劃悄悄調了數據。

否則你不能解釋為什麽兩邊戰局相差這麽多啊。

想歸想,其實他們自己也明白,龍類都是龍類,就算個體有差異,也不可能差異大到這種程度。發生這種情況隻有一種解釋,路明非太強了。

諾瑪播放的是多個攝像頭拚湊起來的視頻,畫質差了點,角度也有問題,但給人造成的衝擊力,絲毫不小於好萊塢科幻大片。

以至於車內眾人久久難以回神。

而等他們回過神來正想交流,忽然驚訝發現。

昂熱不見啦。

那麽大一個校長跑哪去啦?

“諾瑪,校長呢?”

“跳車了。”

“跳車!”

他們更驚訝了。

昂熱這是鬧哪出。

諾瑪給他們播放昂熱跳車視頻,然後是昂熱出現在繪梨衣病房前的畫麵。

“校長去找S級啦。”

諾瑪說。

上杉越表示不能理解。

“什麽時候時間零可以這麽用了。”

“昂熱這老家夥竟然用時間零趕路!”

“剛才他好像還用了好幾次吧。”

“這家夥不怕死的麽?”

源稚生給他解釋。

“確實,一般情況下,言靈無法頻繁動用,越是高位言靈越是如此。”

“但現在校長不一樣。”

源稚生停了停。

“他習武了。”

“習武?”

上杉越皺眉重複。

他不是沒聽說過這個詞。

日本也在儒家文化圈,遠東自古有武道傳承,上杉越也知道。

但那些所謂武道不是表演用的花拳繡腿麽?

和言靈有什麽關係?

“別告訴我電影裏的功夫都是真的?”

上杉越老爺子說這句話的語氣充滿懷疑人生的味道,他覺得自己也許是真的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可是等等啊,武功什麽的不適老年人的玩意兒麽?你們年輕人難道不是應該玩一些諸如龜派氣功的東西?

這句話上杉越沒有控製音量,車內眾人都聽見了,凱撒中二雷達瞬間啟動,你說什麽?功夫!

他決定給拉麵師傅老爺子好好講一講功夫的故事。

凱撒興致勃勃,可還沒等他開口,已經被諾諾給拉走了。

“快點快點,那邊有好看的,晚了就看不到了。”

凱撒也沒辦法,隻能走了。

車內隻剩下源稚生和上杉越。

原本他們還在聊著功夫話題。

可是當人都走了後,隻剩下兩人,車內氣氛忽然就尷尬起來。

源稚生開著車,上杉越坐在副駕駛。

原來副駕駛是屬於昂熱的,隻是上車時,他把上杉越推過來。

當時上杉越還很不情願,黑著臉,但上杉越一坐下來就不走了,架著雙臂,看著窗外。

昂熱就笑眯眯的坐在後麵。

現在車裏隻剩下他們,已經到了高天原,按道理該下車了,但源稚生和上杉越還在位子上做得好好的,沒一個人有下車意思。

“功夫……嗯,功夫。”

上杉越其實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在說什麽,但總歸是要說兩句,不然太安靜了,難受。

“是S級教的。”

源稚生說。

“這樣啊。”

“校長,還有凱撒剛才使用的招式,都是S級教的。”

上杉越一笑。

“看起來,那位野豬精還不錯。”

“嗯。”

源稚生接話。

“是個好戰友。”

他這一句可就意味深長了,路明非是好戰友,但是不是別的什麽,就得兩說了。

上杉越笑了笑。

他對路明非觀感還不錯。

和這小子吃過兩頓拉麵,聊過天,感覺是個挺踏實的人。

最主要是足夠強大。

上杉越很清楚,像他這類人,一旦失去強大力量,結局有多悲慘。

聊了兩句,車內又安靜下來。

說實話上杉越整個人到現在都是懵的。

今天對他來說和過去無數個平常日子沒有區別。

上杉越守著拉麵攤,翻著成人雜誌。

然後天上就衝下來幾條龍。

上杉越覺得自己很可能還沒睡醒。

又或者……是成人雜誌看多了的後遺症?

上杉越沉思的去看雜誌。

沒聽說還有這種古怪的後遺症啊。

然後就有人和龍類打起來了。

然後就有人快死了。

上杉越看不下去了,他覺得沒辦法,或許這就是英雄的宿命吧,上天注定,就算你隱姓埋名去賣拉麵,已經決定好從此不問世事一直到死,還是會有拯救世界的任務出現在眼前。

上杉越歎息著,決定開溜。

上杉越有絕對自信,以他的身手,想逃跑那還不是輕輕鬆鬆。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直到上杉越看到源稚生的臉。

上杉越像是被閃電擊中了。

那種感覺該怎麽形容呢?

像!

太像了!

上杉越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

對,沒錯,就是這樣子,完全一模一樣。

或許這就是所謂命運吧。

那種感覺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

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呐喊。

是他是他就是他!

“他就是你孩子!”

但上杉越到這時候還是沒放棄跑路。

他覺得像自己這種爛人,怎麽可能會有好運降臨在身上。

所以,錯覺,肯定隻是錯覺吧。

上杉越這樣對自己說。

他感覺心裏好受多了。

上杉越抬頭看一眼龍類。

隻是一眼,上杉越很快重新把頭低下。

該不會發現我了吧!

上杉越惴惴不安。

他不確定這些龍類能否感應到血統,如果可以的話,上杉越覺得就憑自己的血統強度,大概就跟太陽一樣耀眼啦。

真是,這見鬼的龍血,誰愛要誰要。

上杉越在心裏罵罵咧咧。

隻是很快他就得發自內心感謝這身強橫龍血了。

力量這種東西啊,你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因為很多時候,你隻有擁有力量,才能去保護,你想保護的人。

“源兄!”

凱撒大吼。

源稚生被龍類擊飛。

他砸穿一整麵牆。

源稚生顧不上斷掉的骨頭。

他想要重新站起來。

龍類還在虎視眈眈。

一個陰影籠罩住了他。

是龍類麽?

源稚生抬起頭。

他隻看到一個男人堅毅側臉。

像動漫的英雄那樣。

“小子。”

男人說。

“你姓源事麽?”

“龍膽的源。”

源稚生不知道這是哪裏冒出來的怪人。

他以為自己在幹什麽?

演電影麽?

拜托,天上飛的那不是道具,是真的龍,會殺人的那種。

隻是當源稚生看到男人那一雙黃金瞳後,所有的想法統統煙消雲散。

那是何等尊貴的一雙眼啊。

曼陀羅花緩緩旋轉,栩栩如生。

這樣一雙眼睛源稚生隻在另一人那裏看到過。

是他的弟弟稚女。

偶爾源稚生照鏡子時也會看到這樣一雙眼睛。

所以……

鬼使神差的,源稚生回答。

“是。”

“龍膽的源。”

“我叫源稚生。”

忽然,眼前這男人氣勢變了。

他像換了個人。

“哈哈哈!”

男人撐開黑色的太陽,把源稚生護在身後。

真奇怪。

源稚生想。

如此恐怖的言靈,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到危險。

而且,這黑色太陽……黑色太陽……

黑日!

源稚生想起家族關於曆代大家長的記載。

黑日,這是傳說中隻有蛇岐八家大家長才能覺醒的言靈。

上杉越一手握木棍,一手握蜘蛛切。

木棍是他緊急從攤子上拆下來的,上麵掛著一塊布,龍飛鳳舞的兩個“拉麵”,格外醒目。

“你用的,是龍骨姿態吧。”

“孩子。”

上杉越一字一句,無邊霸氣。

“你看好了。”

“什麽事真正的,龍骨姿態!”

源稚生聽到齒輪咬合聲,莊嚴宏大宛如一場交響樂。

聲音來源是麵前的男人。

從他體內。

他的骨骼在生長,移位。

構造出複雜結構。

也就是他說的。

真正的龍骨姿態。

這時候上杉越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

還沒想清楚就已經去做了。

不過,用曾經那位老友的話說。

這就是所謂男人啊。

什麽都計較的一清二楚,算的明明白白。

豈非太過無趣。

算的太清楚的話,男人的血還要怎麽沸騰啊!

所以,不管這個姓源的小子和自己有沒有關係。

上杉越都無所謂啦。

當他決定站出來,就已做好了赴死的覺悟

男人嘛,來這世上走一遭,總得犯幾次傻,不是麽?

可是,當後來昂熱感到。

親耳從昂熱那裏得到確認。

上杉越忽然就不想死啦。

他真的有兒子。

不僅有,而且還是兩個。

對啦,女兒,他上杉越居然還有女兒。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

做夢都不敢這樣夢。

太貪心會遭天打雷劈的啊!

傻樂一陣,上杉越立刻爆發出遠超之前的戰鬥力。

之前他是求死。

現在他是求活。

而且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他的兒子,上杉越要帶著他的兒子一起活下去。

況且,他還沒見過女兒呢!

繪梨衣麽?

聽名字就是一個好看姑娘。

上杉越一邊和龍類拚命戰鬥,一邊樂嗬嗬的想。

昂熱就看到這家夥被龍類撕了一條口子,臉上還在笑。

這使得昂熱很為自己這多年未見的老友擔心。

該不會這貨成人雜誌看多了腦子終於出問題了吧。

話說成人雜誌這玩意連隱皇的精神也能侵蝕的麽?

說來昂熱本來從不把上杉越視作好友的。

他寧可把副校長當好友,也不願意多看這位隱皇一眼。

在昂熱眼中上杉越大概就是那種除了天生投了一個好胎有著優秀血統外,一無是處的廢物。

不過現在嘛。

昂熱對上杉越改觀了。

龍類啊,麵對龍類還能選擇站出來。

先不說上杉越這家夥其他地方怎麽樣。

起碼是個好父親。

不是麽?

在上杉越拚死戰鬥下,他們支撐了下來。

最後一個人也沒死。

看著龍類飛遠,他們還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真的做到了。

上杉越得意洋洋。

“跟你說了,昂熱。”

“沒有人能阻擋一個父親去保護他的孩子。”

“沒有人!”

想著自己當時叉腰狂笑的樣子,上杉越就恨不得抽死當時的自己。

上杉越啊上杉越,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說話之前也不看看旁邊的麽,就沒注意到稚生還站著!

當時自稱父親喊的那麽順口,現在好啦,上杉越連怎麽和源稚生說話都不知道了。

怎麽開口?

怎麽稱呼?

叫稚生麽?

會不會太親近?

不對不對。

我可是父親,雖然昂熱那家夥說的什麽基因技術不是很能聽懂,不過,大概就是和龍珠裏人造人差不多吧。

這麽想著的上杉越又立刻否定。

還是不對。

肯定不是人造人。

我和稚生的關係要比這個親近多了。

所以……

應該叫什麽呢?

上杉越麵不改色,內心小劇場極其豐富,都快打起來啦。

一個早已做好準備孤獨到死的老頭,忽然發現自己有孩子啦,這大概是最驚喜也最快樂的事。

但當上杉越發現源稚生時,源稚生已經這麽大了。

他聽人叫源稚生大家長。

上杉越很唏噓。

這稱呼太耳熟了。

曾經很多人也這樣叫他。

沒想到自己的血裔,到底還是踏上了這條道路。

大家長啊。

在他人看來或許風光無限,但是,上杉越知道,這三個字代表的是多麽沉重的責任和意義。

很辛苦吧,稚生。

上杉越想這樣和源稚生說。

像一個多年未見的真正的父親那樣。

配上夕陽和管風琴,電視裏都這麽演。

說來也真是奇怪,以前上杉越看到這種情結,都會撇撇嘴,不耐煩的趕緊換台,因為感覺太肉麻啦,哪裏有這種樣子的父子嘛。

但當這種事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上杉越驚訝發現,他下意識反應竟和電視一樣。

所以曾經趕緊換台的自己,原因肯定不是什麽太假了。

想來,應該是逃避吧。

當時的他覺得這種父子互動絕無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看了也隻是平添煩惱,索性不如不看。

現在好啦。

上杉越忽然想。

就這樣和源稚生呆著,在同一輛車裏,不說話,也很好啊。

這是我的兒子啊。

上杉越再一次對自己說。

他喜滋滋的,像童年吃到巧克力的自己。

源稚生已經是大家長啦,是可以獨當一麵的男子漢啦,甚至還能和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並肩戰鬥,父子聯手對戰遠古複蘇的龍,嘿,聽起來可真帶感不是麽?

雖然源稚生戰鬥方麵還有些稚嫩,但沒關係,我可以慢慢教呀。

這麽想著上杉越就更開心啦。

錯過源稚生成長的童年和青年,上杉越很遺憾,但值得欣慰的是,他們見到了彼此,總算還是見到了。

上杉越忽然想到,自家孩子戰鬥技藝差,責任似乎還在自己身上。

當初上杉越離開家族,是帶著怨恨的,為了申明自己和蛇岐八家不共戴天一刀兩斷的決心,上杉越一把火燒了典籍,很多都是孤本,其中就包括曆代內三家開發血統的經驗心得。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財富。

可惜全沒了。

如果還在的話,他的孩子一定會比現在更強吧。

上杉越搖著頭。

源稚生熄火。

車停了。

“我們去看繪梨衣麽?”

上杉越說這話時竟有些局促。

“等會吧,繪梨衣應該睡了。”

源稚生下車。

“哦哦。”

上杉越連忙跟著開門,動作很生疏。

他以前可是極道皇帝啊,哪裏有皇帝自己開門的道理。

說來,也沒有這樣狼狽的皇帝吧。

在源稚生麵前,上杉越表現得就像一個孩子。

他連手也不知該往哪裏放了。

源稚生回頭看上杉越,上杉越忽然意識到自己還穿著一身拉麵師傅衣服,他慌張起來,稚生可是大家長,是極道的皇帝,這麽尊貴,會不會看不起我這樣一個賣拉麵的啊。

上杉越患得患失。

源稚生往前走,一言不發。

上杉越連忙跟上,總是落後半個身位。

上杉越垂頭喪氣像做錯事的孩子。

源稚生放慢腳步,等了等他。

上杉越一愣。

“我想吃拉麵。”

源稚生說。

“可以嚐嚐你的手藝麽?”

上杉越眨眨眼,笑逐顏開。

滿臉都是開心的皺紋。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