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心中奇怪,卻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默默站在一邊,目光卻依然注意些一些細微的細節。

王路安果然笑眯眯地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他身材高大,雖然年已不惑,腰身卻依舊挺拔,昂首挺胸在一群年輕人中間行走,卻有一股不容小視的氣勢。

清羽一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一邊在心中默默盤算,王路安一離開,自己就要第一時間通知少將,要盡快想辦法把這位小新女士關押起來,確定罪行。

然而,王路安仿佛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待他走到警局門口,一輛黑色路虎停在門口,他卻扭頭,輕鬆地拍了拍清羽的肩頭。

“年輕人,遇事要多考慮,考慮考慮自己,也考慮考慮別人。”

清羽的手已經摸到了自己的手機,卻被他這一拍震得幾乎摸不到手機,這一拍顯然是警告,甚至,是威脅。

說完,王路安轉身鑽進了車廂,還降下了玻璃衝他搖了搖手,揚長而去。

清羽愣愣地目送著他離開,手卻遲遲沒能掏出手機。

方家別墅裏。

餐桌上放著一盤小小的花饅頭,白麵做成的小兔子上麵用紅色的顏料點綴了眼睛和嘴巴,栩栩如生。

少年和男人麵前各自擺放著碟子,中式的冬瓜排骨湯沒有一滴漂油,青菜和胡蘿卜分布得很均勻,青色和橘色交加分外好看。

唯一的肉類就是方一帆盤子一角堆放的一堆紅燒肉,色澤豐潤,香味誘人。

“父親…”少年有些為難地看著那堆紅燒肉,語氣疑惑,“怎麽單獨給我放了這個菜?”

一大清早的,吃紅燒肉確實是膩了些。況且方振中盤子裏麵並沒有這樣的東西。

男人伸手拿了一隻小小的兔兒饃,就著青菜悄無聲息地吃了起來。卻並沒有去回答他的問題。

方一帆有些尷尬地看著對麵的父親,隻好也拿了兔兒饃就著胡蘿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筷子始終都沒有去碰堆在一角的紅燒肉。

他向來不愛吃過分油膩的東西,何況是清晨。不過以往他早餐是習慣了喝牛奶的,擺在麵前的這份排骨湯雖然仔細挑去了油花,卻還是有些難以下咽。

昨晚那一場吵的分外激烈,兩個人似乎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個中滋味彼此都很清楚,然而今天早上,兩個人又不約而同地裝作什麽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了舊日的和諧。

然而,此時,兩個人心中都十分清楚,芥蒂已經存下了,兩個親生的父子,竟然要開始互相防備了。

方一帆抬頭看了一眼專心吃飯的父親,隨即吹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安靜地鋪在眼瞼,把一雙眼睛遮得嚴實,像是要隱藏起所有的情緒和心思。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小巧的帶著紅顏料得兔兒饃上麵,心中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撥動了一般,思緒明朗起來,他想起了一個記憶裏曾經很親密的人。

夢音阿姨。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悅悅就是繼承了她的美貌,身材欣長,笑容甜美卻又清淡,兩個小小的梨渦**漾起來,仿佛盛了醉人的酒。

她有一雙巧手,總會做一些很精巧的東西,比如,眼前這些兔兒饃的原創就是她本人,和現在用模子扣出來的不一樣,她總是親手捏製,小心翼翼地端詳拿捏,仿佛對待很珍貴的藝術品,最後用能夠食用的紅色顏料在眼睛和嘴巴上輕輕一點。

每一隻都不一樣,雖然很小,表情卻惟妙惟肖,他當時年幼,第一次見識這樣的東西,竟然當了真,怎麽也不敢吃下去。林悅悅笑他膽小,一把搶過了他手裏的小兔子,啊嗚一大口就吞了下去,大眼睛還衝他得意地忽閃著。

記得那年是大年二十八,家裏的仆人都回家過年去了,偌大的房子裏麵隻有他和父親坐在一起,冷冷清清,冬日的風從窗棱偷襲進來,他和父親對麵而坐,卻吃著有些發硬的泡麵。

泡麵的辣椒放多了,他吃的急了,一下子嗆進了鼻子裏麵,眼淚都嗆出來了。

門一下子就被推開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闖了進來。

“哎呀,快過年了,怎麽給孩子吃這個?”夢音阿姨剛一進來就衝過來給自己拍背,語氣又急切又溫柔。

不知道怎麽的。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原本就濕漉漉的眼睛湧出了更多的眼淚。

林悅悅穿著一件紅襖,白嫩的小臉蛋被襯得越發嬌俏,一見他眼淚越來做多,卻伸出了胖乎乎的手掌在他臉上揉了兩下,挑著眉毛說著,“沒事,別哭了,我和媽媽特意來給你們送兔兒饃的。”

那個時候的小丫頭還是一張肉乎乎的胖臉蛋,衣服穿得厚了些,整個人就變成了球狀。然而她摸在自己臉上的手掌是溫熱的,柔和的。就像她遞過來的一隻小兔子一樣,帶著一股溫暖。

“一帆哥哥,我告訴你啊,這些小兔子饃饃算是我的聘禮了,你以後一定要嫁給我了,不能反悔了。”他剛停下眼淚接住那些溫熱的小饅頭,眼前的小丫頭就挑起眉梢鄭重說道,那樣囂張的樣子,竟然真的想要把他據為己有了。

“悅悅,別鬧了,還不快點過來幫忙,我們今天陪著一帆哥哥做小兔子饅頭好不好?”夢音阿姨笑著叫走了那小丫頭。

四個人果然都洗幹淨了手,親自做起了小兔子,他就是那個時候,知道這種很真的小兔子竟然是親手做出來的。

他沒有注意到父親當時神情而且專注的目光,因為隻顧著看那個小丫頭澄亮的目光和她臉上那兩朵緋紅的紅暈。

燈光橙黃,溫暖如春,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家的溫暖和完整。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父親會笑得那樣開心。

是的,開心,很開心,他看得出來,父親是開懷。

今天做的兔兒饃和當年夢音阿姨做的並不完全一樣,卻有些類似,點綴在兔子眼睛和嘴巴上的紅色有些大了,形態也不那麽真實。

他抬頭看向了父親,方振中臉色平靜,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勺湯,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方一帆迅速地收回了目光,心中卻已經大概明白這所有的事情。

父親目光安靜幽深,臉色雖然平靜,卻透出一股緬懷的意味,這些饅頭一定是他親手做的,他一定是懷念夢音阿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