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知道兩人那天到底談了什麽, 也不知道西方魔教玉羅刹這個大宗師居然也曾來過。

顧青衣和宮九就好像沒事人一樣,車隊照常出發。

隻是兩人都會早起練劍了。

比較有趣的是宮九也是使得一手快劍。

似乎這個江湖裏的人格外的推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比快還要快的就是更快!

而顧青衣卻是練的慢劍。

他出劍慢吞吞的, 就好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又像是狂風暴雨中脆弱跳動隨時可能熄滅的一豆燈火。

其劍意飄忽,似斷非斷,似續非續,又連綿不絕, 引人神迷。

偏偏這一快劍一慢劍在同一處練劍, 竟也沒有互相幹擾, 反倒是和諧極了。

就好像是太極八卦的陰陽契合,又像是快與慢的極致纏綿。

叫人根本無法插入打擾。

天光乍泄以後,四周很快就大亮起來。

兩人收了劍。

顧青衣明明沒有內力, 卻沒被半點兒晨露沾染,可見他的慢非慢。

宮九明明內力渾厚, 卻是落了一頭一身的水珠, 可見他的快非快。

顧青衣並沒有急著離開, 他倒提著劍, 問宮九:“你有什麽感悟?”

“若有所得。”

親眼見過顧青衣的劍道以後, 宮九徹底明白了什麽叫生之一道。

圍觀群眾來得晚,沒有看到顧青衣之前那極致的快劍。

不知道顧青衣是由快劍轉慢劍,從生之意到死之意,生生不息的轉換。

宮九作為同他一起早起練劍的人,自然是感受得最深刻的。

他自問使不出來顧青衣這樣快的劍,也絕不可能忽視顧青衣手中的慢劍。

可見有時候, 不能隻一味的追求快。

在跳出快慢之後,宮九反而窺探到了些許武之一道的真諦。

與他而言, 劍不過是殺人的工具罷了。

所以,他的道不在劍,自始至終無法習出劍意來。

他的道,從來都隻是他自身,一切唯心爾!

顧青衣含笑點頭:“不錯,明白了自己的道,你就知道以後該如何往前走了。”

聽完兩人的對話,圍觀群眾之一的陸小鳳才呱唧呱唧的鼓掌:“見過了顧先生的劍道以後,我才真正明白什麽叫做長見識了。”

陸小鳳從前也用劍。

後來卻因為各種原因,他棄了劍開始練習指法。

如今再見顧青衣的劍,竟讓他心生澎湃,有想要再次握起劍的衝動。

而他身旁的中原一點紅更是沉浸在大佬的劍意之中,到現在都還沒有回過神來。

可見顧青衣的劍已經超越了這些人太多太多,以至於霸道到隻要觀看都會被影響的地步。

可宮九為何能在那樣近距離接觸顧青衣的劍意卻半點兒不受幹擾?

不過是因為顧青衣幫他屏蔽了這些幹擾罷了!

陸小鳳有些酸。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開始羨慕被顧青衣這樣言傳身教的宮九。

這可是破碎虛空的大佬的一對一專課專教!

要是隔壁的西門吹雪知道了,恐怕都要當場拔劍好嗎?!

“去洗漱一下,然後用早膳。”

宮九腳步一頓。

顧青衣眉毛一挑。

兩人無聲對視。

最後宮九敗下陣來,隻好乖乖跟在顧青衣身邊:“是是是,先生說的都對。”

陸小鳳本想蹭一頓早飯,可一看這架勢,他就覺得自己不應該跟上去了。

作為多年老司機,他一眼就能看出兩人身邊氣場的變化!

他這位顧兄弟和太平王世子宮九之間必然發生了什麽實質性的進展!

對於他的識相,宮九自然是滿意的。

顧青衣就無所謂的多了。

反正陸小鳳在與不在都沒什麽差別。

他一向自我慣了,確定心意以後,就好像突然臉皮厚了十倍一樣,格外的遊刃有餘,再不會像之前那樣,隻是被看著,被打趣就臉紅心跳,措手不及。

宮九挑剔的將菜中不喜歡的部分挑出來,丟進顧青衣的碗裏。

顧青衣神色不動,仿佛這壓根不是什麽大事情一樣,不止沒有半點兒波動,還直接將宮九挑出來的菜都吃了個精光。

又將自己麵前的碗碟之中,宮九多動了幾筷子的菜夾到他的碗裏:“你既然不喜歡吃那些菜,就多用些你喜歡的吧。”

“總之,一頓兩碗不能少!”

宮九用的碗都是白玉做的,根本不大,兩碗米飯也就是一個正常青年男子該有的飯量罷了。

如今宮九本就瘦,又是練武消耗體力,自然不可以放任他隨意挑食不吃飯。

宮九筷子一頓,抬頭看了眼顧青衣。

顧青衣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他也就隻好乖乖吃飯了。

心裏卻仿佛無數鮮花綻放,美妙不可言說。

不論是沉默吃完他挑剔出來的菜的溫柔顧青衣,還是強製霸道要求他吃兩碗飯的顧青衣,本質都是關心他。

這使得宮九的內心蠢蠢欲動的小爪子安靜下來。

可又仿佛還不夠。

宛如飲鴆止渴一樣,哪怕暫時滿足了,也還是會忍不住想要更多、更多的愛。

接下來的路途就頗為無趣了。

顧青衣盤腿坐在馬車裏修習內功,宮九坐在一旁哢哢哢磕瓜子。

從前不見顧青衣這樣積極恢複內力,如今卻因為宮九遇險,一改之前擺爛的態度,進展幾乎是一日千裏。

這樣的變化,是因為我。

隻要這樣想著,宮九內心就生出無限歡愉,哪怕是坐在馬車裏盯著顧青衣用功都覺得分外有趣。

再有半日即將進入廬州府城的時候。

變故突起。

“哚——”

一支長箭落在了二人乘坐的馬車車壁上,緊接著就有無數箭矢鋪天蓋地的朝著官道上的這幾輛馬車襲來。

這一次,對方似乎是學乖了。

完完全全的有備而來。

他已經不打算親自下場,直接動用了堪比軍隊的力量,用量變達成質變,完成他的目標。

宮九唯一一次吃癟,不正是因為安雲山一係人員動用了小股兵力埋伏,還抽調了神射手進行遠程打擊嗎?

不止安雲山可以這樣做。

他當然也可以。

至於宮九等人破開箭雨埋伏以後,那等待他們的當然是更凶一輪的埋伏呀!

箭雨不過是打頭陣的消耗罷了。

血腥味從馬車之外傳來。

為二人駕車的車夫已經死了。

雖然他在無名島隻能算得上末流,可拿去江湖人比拚,卻已經是二流之列。

如今卻是直接被疾馳而來的箭雨射成了個血刺蝟。

宮九怒了。

他抽出長劍直接出了馬車站在了車頂之上。

生生不息的劍意劍招連綿不斷。

所有飛來的箭都像是進入了一個無形的減速氣場之中一樣,被他手中的劍攪和著,不得不跟著流轉。

顧青衣在一旁看著,不得不讚歎宮九真是個天才。

隻是看過他使劍幾次,就可以將他的劍意模仿像了八分,劍招以慢打快更是像了個十層十。

顯然,宮九已經掌握了慢劍的精髓!

隻見宮九長劍一揮,劍帶動氣流,劍動著這些箭矢從哪兒來的就回到了哪裏去。

噗噗噗噗——

箭矢刺破血肉的微小聲音不絕於耳。

眼見宮九遊刃有餘,顧青衣也就轉身去了另一個馬車。

陸小鳳與花滿樓在同一輛馬車。

中原一點紅和原隨雲乘坐同一輛。

花滿樓眼睛看不見,鋪天蓋地的箭雨對他並不友好。

原隨雲本就是這些人要殺的目標,又被廢除了內力打破丹田,直接成了待宰的羔羊,麵對箭雨攻擊自然也沒有任何防禦之力。

雖然二人身邊有陸小鳳和中原一點紅,他卻是沒辦法完全放心,需得走上一趟的。

三個車夫都死得突然。

花滿樓耳朵最是靈敏,任何細小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入得鼻翼之中全是血腥味,直接被各種聲音幹擾了判斷,所以備受煎熬。

陸小鳳將他護得密不透風,兩人搭檔倒也還好。

中原一點紅本就使的是殺人的劍法,不擅長保護防禦,跟陸小鳳一比自是相形見絀。

他看到顧青衣到來就像看到親人似的,直接放下了馬車,提著劍就衝向了射劍的高地。

顧青衣不得不留下來守護這輛馬車。

接下來,所有人都見識到了破碎虛空強者的可怕!

他手中握著宮九送的劍,發揮出遠比與宮九對練時更加可怕的劍氣。

宮九之前的使出的慢劍精髓於這一招麵前不過是皮毛。

官道上的雜草都被這可怕劍氣清繳了個幹淨。

所有的箭矢進去劍氣範圍根本不存在減速的時間就直接被攪成了碎渣。

仿佛以他為中心,直接撐開了一個劍域。

這個領域範圍之內,任何人和物都受到他的影響和支配。

幾位友方之人都有一種背後汗毛直立的顫栗感。

尤其是感官最為靈敏的花滿樓,他甚至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周身契機被鎖定的感覺。

一旦有丁點兒異動,恐怕都難逃一死。

當然,這隻是花滿樓的錯覺。

顧青衣並不是一個濫殺之人,更別說他和花滿樓等人算得上是朋友。

那不過是劍域之內的無差別鎖定罷了,根本不會傷害他們,甚至對於他們都是保護姿態的。

而這樣可怕的領域還隻是他尚未恢複到巔峰的發揮。

眾人甚至不敢想象,顧青衣巔峰時期又該是什麽樣子。

再去看他時,甚至已經想不起來他平日裏懶散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些許的敬畏。

破碎虛空,就是這樣一個天花板級別的大殺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