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細雨,第二天倫敦是個大晴天。

沃克斯豪爾橋上車輛往來,橋的北岸是皮米裏科,而對麵就是英國軍情六處的總部。

“那裏怎麽樣?”

降穀零靠在橋邊,打扮得就像一個普通的觀光遊客。他沒有開口說話,仿佛隻是隨手整理頭發般,輕輕叩了耳機三下。

這是無法說話時的暗語——暫時沒有發現異常情況。

“去找來尹碰麵。”庫拉索說道,“不要讓目標跑掉。”

降穀零笑了,他知道那個目標指的不僅是司陶特,某個執行任務者自己也是獵物之一。

叩。

他敲擊一下,意思為“收到”。

陽光下的泰晤士河波光粼粼,赫赫有名的軍情六處總部就矗立在對岸。

那棟建築外觀平平無奇,但那周圍一圈有很多探頭。剛才他維持著易容靠近查看,有好奇的遊客想要靠近拍照,被守門的人麵帶微笑的一一阻止。

曾經MI6非常出名,作為世界四大情報機構之一,西方情報界甚至把它視為世界情報機關的開山祖師。

然而這些已經是過去了,幾年前還爆出過五十多名特工因為薪資不足、名聲不好等原因,跳槽跑去澳大利亞的ASIS效力——連最基本的對國家的忠誠都沒有。

降穀零雙手插在上衣口袋裏,緩步走向橋的另一端。

他走向某個路燈,他一靠近,那個靠在欄杆旁喝咖啡的女人立刻抬眼看向他。

圓頂硬禮帽下是一頭帶卷的金色短發,額前壓著一撮螺紋狀的卷發。墨鏡擋住她的眼部,但降穀零還是分辨出深色鏡片後是一雙怎樣的眼睛——眼下部有眼褶和下眼線,眼角微微上挑。

和來尹的眼睛形狀,幾乎一模一樣。

降穀零視若無睹從她的身後走過,同時在心裏讚歎了一句。

不愧是MI6的精英特工,哪怕躲在日本平靜生活多年,在這種露天的地方,依然保持著警惕心,擔心自己麵對的是陷阱,所以找到一個堪稱狙擊死角的地方等人。

隻可惜……

她躲開的,不隻是狙擊手的子彈。

還有來自兒子的目光。

降穀零在離開大橋前,又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MI6總部。

在這個地方殺掉一個組織內潛伏多年的臥底,簡直和在鏡頭前殺掉一個臥底之子一樣惡劣吧?

————

一輛雙層的觀光巴士開上沃克斯豪爾橋。

幾乎同一時間,赤井瑪麗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朝她走來。

“務武?”

她放下杯子,溫和的口氣下是淩厲謹慎的目光和攥緊的右手。

“不好意思啊,瑪麗,我們實在太久沒見了,我一時間沒有想起過去我們常常見麵的地點是哪裏。”

赤井務武看出她的警惕,在距離她遠一點的地方站定。他露出雙手,示意自己的手上沒有任何武器。

“秀一秀吉他們陪你一起來了嗎?”他又問道。

赤井瑪麗走近他,銳利的雙眼和那雙熟悉的眼睛對視,聽到兩個兒子的名字也沒有動搖。

妻子的直覺告訴她這就是她失蹤多年的丈夫,可特工的本能會讓她選擇進一步試探。

“沒有,我是和女兒來的。”

“女兒?”赤井務武一愣,旋即露出一個笑容:“就是我走時,你懷上的那個孩子吧?原來真的是個女兒,在我離開時就有預感。”

赤井瑪麗仍然沒有放鬆:“你知道殺死羽田浩司的凶手是誰了嗎?”

“我隻知道那是一個龐大的犯罪組織,裏麵的成員非常危險……”

赤井務武摘下帽子,赤井瑪麗瞬間瞪大眼睛,隻見一道猙獰的疤痕從他的額頭一直爬至頭皮,這是一道致命傷。

“我以手刀打瞎了某個成員的眼睛,但在我想製服他時,一把餐刀憑空飛來,直接捅入我的腦袋……”他向妻子解釋,“我在醫院昏迷了十幾年,前不久才醒,我醒來後第一時間就離開美國。”

他因為日本朋友囑托去查桉,但昏迷十多年後,他更關心的隻有妻兒過得怎麽樣。

他知道瑪麗是個堅強厲害的女人,可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肯定很辛苦。尤其是秀一,他和他很像,說不定挨了瑪麗的手刀後隻會更想一頭紮進危險中,根本不會老實聽訓。

赤井務武嚐試聯係他們,可瑪麗更換了所有的聯係方式,十幾年的昏迷也讓他想不起好友的號碼和郵箱,無奈之下他隻好先回英國。

一個特工失蹤多年,哪怕他是MI6老大的親兒子,都會遭到懷疑。他沒有貿然踏入總部,而是在沃克斯豪爾橋附近徘回,他知道會有人看見他,然後通知瑪麗來試探他。

來試探在總部徘回的赤井務武是真是假,這的確是赤井瑪麗來英國的原因之一。

而另一個原因是,她發現有人在調查他們一家。

最先被調查的是秀吉,有人跟蹤他,跟蹤手段不高明到仿佛是故意想被人發現。

這個二兒子被羽田家收養,成為將棋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之前就遇到過不要臉的狗仔為博眼球抓新聞跟蹤,所以一開始赤井瑪麗沒有太放在心上,羽田家的保鏢可以解決。

直到幾天後,真純放學回來說她見到她大哥,還說她大哥變得比之前她去FBI玩時更親切了,她才驚覺事態的嚴重性。

之前他們一家去日本是因為赤井務武的提醒,可在日本同樣危險後,她隻能選擇回到英國。

是不是太湊巧了?

赤井瑪麗眉頭緊皺,務武剛回英國不久,秀吉和真純就在日本遇到可疑人員,總覺得是有人——不隻是MI6——故意想把她也趕到英國。

是這裏……會發生什麽嗎?

赤井瑪麗還想追問,忽然掃到旁邊路上開來一輛觀光巴士。

雙層巴士起源於英國,早已成為這裏的特色。這輛雙層巴士體積很大,在它經過身邊時投下一片很大的陰影,幾乎完全擋住了上方照下來的所有陽光,她隻能看到二層零散坐著數名乘客。

一種危機感油然而生,赤井瑪麗童孔驟縮,下意識想從懷裏掏槍,卻在下一秒被赤井務武按倒在地麵,他用身體護住她。

“砰!”

子彈擊中某物的聲音,緊接著是刺耳的刹車聲。

有人在巴士二層中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