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瑪麗迅速從地上起身。

她不會為一次槍擊而大驚小怪,她更不是需要躲在男人身後無力思考的菟絲花。她稍一用力就推開赤井務武,毫不留情地舉起槍指向他的腦袋。

太湊巧了。

自己剛遇到他,周圍就發生槍擊桉,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巧合,絕對是有人故意設計。

如果不是她躲在狙擊死角,那顆子彈恐怕……

麵對妻子的手槍,赤井務武隻是再次舉起雙手。

“瑪麗,你需要冷靜。”他說道,“你戴著耳機,應該有MI6其他人在附近監視吧?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到底是誰中彈了。”

像是為驗證他的話,MI6其他同事的聲音,幾乎在同時從赤井瑪麗耳機裏傳來:“快去巴士二層!中彈的是我們派出的一名臥底!

赤井瑪麗一驚,對麵的赤井務武從她的反應判斷出受害者身份不一般,轉身就朝巴士跑去。

“等等!”

她對他的背影大喊。

但赤井務武沒有停下,他鑽入打開的車門。車內空空****,司機和其他乘客早就跑下車,根本沒有人阻攔他。

巴士二層隻有及腰高的圍欄,沒有其他防護,赤井務武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人。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鷹鉤鼻,眉毛到尾部炸開。鮮血不斷從他右眼處冒出,在地麵上匯成一灘血泊。

赤井瑪麗跟著來到二層,她先是掃了一眼赤井務武,確認他沒做出什麽多餘的動作後,才查看地上的那具屍體。

右眼中彈,子彈徹底貫穿腦袋,哪怕送去最好的醫院也是無力回天。

赤井務武看著他的屍體,猛地抬頭看向遠處某座高樓。

從巴士的位置判斷,那是附近最適合的狙擊點。

————

降穀零舉著高倍望遠鏡站在天台邊緣。

從那輛巴士上橋,到司陶特按照庫拉索的指令到最後排坐下,到來尹射出那顆子彈,再到所有乘客逃下車、有兩個人逆行上車檢查——全被他盡收眼底。

之前和他有過一麵之緣的女人身邊多了一個男人,他身材高大,一頂深灰色貝雷帽壓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留著一圈胡子。

那個男人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扭頭朝這個方向直直看來。

降穀零暫時放下望遠鏡,低頭看著腳邊為狙擊而趴在地上的來尹。

來尹沒有收起槍,甚至沒有起身。他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

作為公安的降穀零,和作為警校生的降穀零,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公安降穀零為達成目的,會更不擇手段。

比如給他一個現代的福爾摩斯在身邊,通過相處他知道他的聰明,知道他對真相的執著,知道他遇到很多桉件仍然對會破桉興致勃勃。

遇到麻煩時明明上樓喊一聲就能讓對方幫忙,但他不會那麽做。

他會繞個圈子,先把對方重要的人弄進去。

——因為這樣,能讓對方更主動、更努力、更用心地去調查,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件事。

降穀零易容成來尹,去FBI探員那裏試探出姓氏,然後查到真名和身份,同樣他沒有直接舉報給琴酒。

由於另一個人格的表現,琴酒總懷疑他舉報來尹目的不純,那他就設計讓來尹自爆。

琴酒告訴了他司陶特的身份,而告訴他失蹤多年的赤井務武消息的人,是貝爾摩德。

在他查出來尹本名後,這個安格斯特拉的監護成員突然打電話來問小惡魔的近況,他知道她是組織資深成員,就將自己對來尹懷疑以及查到的事情透露給她一部分,接著她就提到了赤井務武。

她還告訴他,那個男人曾經搞砸過組織二把手的某個任務。

“他至今對赤井務武念念不忘……波本,如果你可以除掉他,或是除掉他的家人,說不定那位先生也會更賞識你哦?”

貝爾摩德就像尹旬園裏**人犯下最初罪惡的毒蛇,她的話就是那顆禁果。

他在**下伸出了手。

……

從降穀零的角度,他看不見來尹的臉,看不見此時用瞄準鏡看到父母的他,臉上會是什麽表情。

……那,自己呢?

做出這種事的自己,此時又是什麽表情?

降穀零抬起手,手指輕輕碰觸到自己的嘴角。

他發現自己在笑。

為了計劃成功,為了目的達成——他麵對別人的災難,露出了笑容。

三月的陽光落在身上,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

赤井秀一感覺自己仿佛再次化身雪原上的那隻紅狼。

波本在他身邊,他的聲音如風雪朝他砸來,又像淬了毒一樣甜蜜而惡毒。

“在調查組織內部可疑人員時,我看到了一戶有趣的家庭的情報。”

“其中丈夫是日本人,和常出將棋名人的羽田家是世交,但因為認識了作為日英混血兒的妻子,所以離開了日本入籍英國,甚至和妻子一樣成了一個MI6的特工。”

“十三年前,因為好友的委托,他前往美國調查好友獨子死亡的桉件,卻不幸卷入組織的任務裏,從此下落不明。”

“他不止沒有完成好友的囑托,多年以來也一直沒回到MI6,隻留下他的妻子帶著三個孩子生活,真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和父親啊。”

“這樣一個特工,失蹤整整十三年後突然回到英國……來尹,你認為他背後的MI6,還會相信他和他的妻子是忠心的嗎?”

赤井秀一終於起身,他沒有拿起組織給他的槍,回頭看向波本。

“就算原本還信……”

麵對赤井秀一陰沉的麵容,波本臉上的笑還有加大的趨勢。

“——在他們的孩子殺掉MI6派入組織的臥底,而他們就在附近卻沒有阻止後,那點微薄的信任,也會徹底煙消雲散了吧?”

表麵的平靜在這一刻徹底破碎。

對著通訊耳機說出這一切的波本企圖掏槍,而赤井秀一比他更快一步,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拉到眼前。

“你會後悔的,波本。”

赤井秀一冷冷扔下一句話,將波本往前一推,同時就地一滾,避開後方的子彈——庫拉索也到天台上了。

為了狙擊,他在天台邊緣;而為了方便嘲諷他,波本就在他身邊。他這一推,差點把波本整個人扔下樓。

而波本反應很快,他穩穩地抓住天台邊緣,想要從下麵翻上來。

赤井秀一瞬間明白了很多事情。

讓他殺那麽多臥底,又在FBI製造血桉,是為了讓他無法回FBI。

讓他在父母麵前殺掉MI6臥底,是為了讓他無法回家。

安格斯特拉、琴酒……不,他們不知道。恐怕是組織的首領,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臥底了。

波本剛查出他是臥底,可他的惡意讓他的處境變得更加糟糕。

赤井秀一拔出藏在身上的手槍,對著庫拉索的方向連開數槍,借著她低頭躲避的功夫,他快步跑到天台的另一邊,腳用力一蹬,整個人跳到離這棟樓不遠的另一棟樓上。

他回頭看了一眼,波本已經重新翻了上去。

赤井秀一心裏沒有太多對自己暴露的不滿或憤恨,他冷眼看著他想要追過來。

波本,你以為同是臥底的你,就跑得掉嗎?

你舉報我,和我一起來到我的故鄉,以組織處理臥底的風格,現在肯定有人去我的住處檢查。

我能用FBI開發的軟件把那邊傳來的消息處理幹淨,但我私人調查的痕跡,就沒那麽容易清理了。

畢竟,我不可能把問過話的報社、那名警察以及便利店老板——這些知道你過去的人,全部滅口。

赤井秀一快速觀察周圍確定逃跑的路線,同時將手伸入口袋。

【再見,安格斯特拉。】

他將那封早已編輯好的郵件發送出去,轉身跑下樓。

隨著幾聲慘叫,想來圍攻他的人被一一擊倒,赤井秀一就這樣揚長而去。

雪原上,紅狼失去了它的族群,頭也不回地朝雪原深處跑去,離小男孩的童話小屋越來越遠。

————

降穀零重新回到天台上,注意到地上彈痕的他滿臉不可思議。

“為什麽用麻醉彈?”

組織這是在過家家嗎?麵對一個臥底,不用真彈,竟然用麻醉彈?!

“因為那是安格斯特拉的財產。”

庫拉索表情平靜,仿佛隻是提起一件人盡皆知的事情:“他的財產,我沒資格去隨意處置,對來尹隻能製服,不能殺死,連重傷或致殘都不允許。”

“組織裏有資格處置他東西的,隻有那位先生而已。”

沒等降穀零細解其中的含義,在下一秒,庫拉索對他舉起了麻醉槍。

“他是如此,你也一樣。”

“束手就擒吧,波本。”她冷聲道,“來自愛爾蘭威士忌的舉報,他懷疑你是日本公安派入組織的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