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二年,南曹令史李幹等六人,偽出告身簽符,賣鑿空偽官,令赴任者六十五人,取受錢一萬六千七百三十貫。虞卿按得偽狀,捕幹等移禦史台鞫劾。幹稱六人共率錢二千貫,與虞卿廳典溫亮,求不發舉偽濫事跡。乃詔給事中嚴休複、中書舍人高鉞、左丞韋景休充三司推案,而溫亮逃竄。幹等既伏誅,虞卿以檢下無術,停見任。
及李宗閔、牛僧孺輔政,起為左司郎中。五年六月,拜諫議大夫,充弘文館學士,判院事。六年,轉給事中。七年,宗閔罷相,李德裕知政事,出為常州刺史。
虞卿性柔佞,能阿附權幸以為奸利。每歲銓曹貢部,為舉選人馳走取科第,占員闕,無不得其所欲;升沉取舍,出其唇吻。而李宗閔待之如骨肉,以能朋比唱和,故時號黨魁。八年,宗閔複入相,尋召為工部侍郎。九年四月,拜京兆尹。
其年六月,京師訛言鄭注為上合金丹,須小兒心肝,密旨捕小兒無算。民間相告語,扃鎖小兒甚密,街肆洶洶。上聞之不悅,鄭注頗不自安。禦史大夫李固言素嫉虞卿朋黨,乃奏曰:“臣昨窮問其由,此語出於京兆尹從人,因此扇於都下。”
上怒,即令收虞卿下獄。虞卿弟漢公並男知進等八人自係,撾鼓訴冤,詔虞卿歸私第。翌日,貶虔州司馬,再貶虔州司戶,卒於貶所。
子知進、知退、堪,弟漢公,皆登進士第。知退曆都官、戶部二郎中;堪庫部、吏部二員外郎。
漢公,太和八年擢進士第,又書判拔萃,釋褐為李絳興元從事。絳遇害,漢公遁而獲免。累遷戶部郎中、史館修撰。太和七年,遷司封郎中。
漢公子範、籌,皆登進士第,累辟使府。
虞卿從兄汝士。汝士,字慕巢,元和四年進士擢第,又登博學宏詞科,累辟使府。長慶元年為右補闕。坐弟殷士貢舉覆落,貶開江令。入為戶部員外,再遷職方郎中。太和三年七月,以本官知製誥。時李宗閔、牛僧孺輔政,待汝士厚。
尋正拜中書舍人,改工部侍郎。八年,出為同州刺史。九年九月,入為戶部侍郎。
開成元年七月,轉兵部侍郎。其年十二月,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劍南東川節度使。時宗人嗣複鎮西川,兄弟對居節製,時人榮之。四年九月,入為吏部侍郎,位至尚書,卒。
子知溫、知遠、知權,皆登進士第。
知溫累官至禮部郎中、知製誥,入為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轉左丞。出為河南尹、陝虢觀察使。遷檢校兵部尚書、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
知溫弟知至,累官至比部郎中、知製誥。坐故府劉瞻罷相,貶官。知至亦貶瓊州司馬。入為諫議大夫,累遷京兆尹、工部侍郎。知溫、知至皆位至列曹尚書。汝士弟魯士。魯士,字宗尹,本名殷士。長慶元年,進士擢第,其年詔翰林覆試。殷士與鄭朗等覆落,因改名魯士。複登製科,位不達而卒。
初汝士中第,有時名,遂曆清貫。其年諸子皆至正卿,鬱為昌族。所居靜恭裏,知溫兄弟,並列門戟。鹹通中,昆仲子孫,在朝行方鎮者十餘人。
馬植,扶風人。父曛。植,元和十四年進士擢第,又登製策科,釋褐壽州團練副使。得秘書省校書郎,三遷饒州刺史。開成初,遷安南都護、禦史中丞、安南招討使。
植文雅之餘,長於吏術。三年,奏:“當管羈縻州首領,或居巢穴自固,或為南蠻所誘,不可招諭,事有可虞。臣自到鎮,約之以信誠,曉之以逆順。今諸首領,總發忠言,願納賦稅。其武陸縣請升為州,以首領為刺史。”從之。又奏陸州界廢珠池複生珠。以能政,就加檢校左散騎常侍,加中散大夫,轉黔中觀察使。會昌中,入為大理卿。
植以文學政事為時所知。久在邊遠,及還朝,不獲顯官,必微有望,李德裕素不重之。宣宗即位,宰相白敏中與德裕有隙,凡德裕所薄者,必不次拔擢之。
乃加植金紫光祿大夫,行刑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使。轉戶部侍郎,領使如故。
俄以本官同平章事,遷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敏中罷相,植亦罷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數年,出為許州刺史、檢校刑部尚書、忠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大中末,遷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卒於鎮。
李讓夷,字達心,隴西人。祖悅,父應規。讓夷,元和十四年擢進士第,釋褐諸侯府。太和初入朝,為右拾遺,召充翰林學士,轉左補闕。三年,遷職方員外郎、左司郎中,充職。九年,拜諫議大夫。
開成元年,以本官兼知起居舍人事。時起居舍人李褒有痼疾,請罷官。宰臣李石奏闕官,上曰:“褚遂良為諫議大夫,嚐兼此官,卿可盡言今諫議大夫姓名。”
石遂奏李讓夷、馮定、孫簡、蕭俶。帝曰:“讓夷可也。”李固言欲用崔球、張次宗。鄭覃曰:“崔球遊宗閔之門,赤墀下秉筆記注,為千古法,不可用朋黨。
如裴中孺、李讓夷,臣不敢有纖芥異論。”其為人主大臣知重如此。二年,拜中書舍人。以鄭覃此言,深為李玨、楊嗣複所惡,終文宗世,官不達。
及德裕秉政,驟加拔擢,曆工、戶二侍郎,轉左丞。累遷檢校尚書右仆射,俄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宣宗即位罷相,以太子賓客分司卒。
魏抃,字申之,钜鹿人。五代祖文貞公征,貞觀朝名相。曾祖殷,汝陽令。
祖明,亦為縣令。父馮,獻陵台令。抃,太和七年登進士第。楊汝士牧同州,辟為防禦判官,得秘書省校書郎。汝士入朝,薦為右拾遺。文宗以抃魏徵之裔,頗奇待之。
前邕管經略使董昌齡枉殺錄事參軍衡方厚,坐貶漵州司戶。至是量移硤州刺史,抃上疏論之曰:“王者施渙汗之恩以赦有罪,唯故意殺人無赦。昌齡比者錄以微效,授之方隅,不能祗慎寵光,恣其狂暴,無辜專殺,事跡顯彰。妻孥銜冤,萬裏披訴。及按鞫伏罪,貸以微生,中外議論,以為屈法。今若授之牧守,以理疲人,則殺人者拔擢,而冤苦者何伸?交紊憲章,有乘至理。”疏奏,乃改為洪州別駕。
禦史中丞李孝本,皇族也,坐李訓誅,有女沒人掖廷。抃諫曰:
臣聞治國家者,先資於德義;德義不修,家邦必壞。故王者以德服人,以義使人。服使之術,要在修身;修身之道,在於孜孜。夫一失百虧之戒,存乎久要之源。前誌曰:“勿以小惡而為之,勿以小善而不為。”斯則懼於漸也!臣又聞,君如日焉,顯晦之微,人皆瞻仰;照臨之大,何以掩藏?前代設敢諫之鼓,立誹謗之木,貴聞其過也。陛下即位以來,誕敷文德,不悅聲色,出後宮之怨婦,配在外之鰥夫。洎今十年,未嚐采擇。自數月已來,天睠稍回,留神妓樂,教坊百人、二百人,選試未已;莊宅司收市,亹癖有聞。昨又宣取李孝本之女入內。
宗姓不異,寵幸何名?此事深累慎修,有虧一簣。陛下九重之內,不得聞知。凡此之流,大生物議,實傷理道之本,未免塵穢之嫌。夫欲人不知,莫若勿為。諺曰:“止寒莫若重裘,止謗莫若自修。”伏希陛下照鑒不惑;崇千載之盛德,去一旦之玩好。教坊停息,宗女遣還,則大正人倫之風,深弘王者之體。
疏奏,帝即日出孝本女,遷抃右補闕。詔曰:“昔乃先祖貞觀中諫書十上,指事直言,無所避諱。每覽國史,未嚐不沉吟伸卷,嘉尚久之。爾為拾遺,其風不墜,屢獻章疏,必道其所以。至於備灑掃於諸王,非自廣其聲妓也;恤髫齔之宗女,固無嫌於征取也。雖然,疑似之間,不可家至而戶曉。爾能詞旨深切,是博我之意多也。噫!人能匪躬謇諤,似其先祖;吾豈不能虛懷延納,仰希貞觀之理歟?而抃居官日淺,未當敘進,吾豈限以常典,以待直臣!可右補闕。”帝謂宰臣曰:“昔太宗皇帝得魏徵,裨補闕失,弼成聖政。我得魏抃,於疑似之間,必能極諫。不敢希貞觀之政,庶幾處無過之地矣。”
教坊副使雲朝霞善吹笛,新聲變律,深愜上旨。自左驍衛將軍宣授兼揚府司馬。宰臣奏曰:“揚府司馬品高,郎官刺史迭處,不可授伶官。”上意欲授之,因宰臣對,亟稱朝霞之善。抃聞之,累疏陳論,乃改授潤州司馬。荊南監軍使呂令琮從人,擅入江陵縣,毀罵縣令韓忠,觀察使韋長申狀與樞密使訴之。抃上疏曰:“伏以州縣侵屈,隻合上聞。中外關連,須存舊製。韋長任膺廉使,體合精詳,公事都不奏聞,私情擅為逾越。況事無巨細,不可將迎。縣令官業有乖,便宜理罪;監軍職司侵越,即合聞天。或以慮煩聖聽,何不但申門下?今則首紊常典,理合糾繩。伏望聖慈,速加懲戒!”疏奏不出,時論惜之。
三年,轉起居舍人。紫宸中謝,帝謂之曰:“以卿論事忠切,有文貞之風,故不循月限,授卿此官。”又謂之曰:“卿家有何舊書詔?”對曰:“比多失墜,惟簪笏見存。”上令進來。鄭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鄭覃不會我意,此即《甘棠》之義,非在笏而已。”抃將退,又召誡之曰:“事有不當,即須奏論。”抃曰:“臣頃為諫官,合伸規諷。今居史職,職在記言,臣不敢輒逾職分。”
帝曰:“凡兩省官並合論事,勿拘此言。”尋以本官直弘文館。
四年,拜諫議大夫,仍兼起居舍人,判弘文館事。紫宸入閣,遣中使取抃起居注,欲視之。抃執奏曰:“自古置史官,書事以明鑒誡。陛下但為善事,勿畏臣不書。如陛下所行錯忤,臣縱不書,天下之人書之。臣以陛下為文皇帝,陛下比臣如褚遂良。”帝又曰:“我嚐取觀之。”抃曰:“由史官不守職分,臣豈敢陷陛下為非法?陛下一覽之後,自此書事須有回避。如此,善惡不直,非史也。
遺後代,何以取信?”乃止。
初立朝,為李固言、李玨、楊嗣複所引,數年之內,至諫議大夫。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抃坐楊、李之黨,出為汾州刺史。楊、李貶官,抃亦貶信州長史。
宣宗即位,白敏中當國,量移郢州刺史,尋換商州。二年,內征為給事中,遷禦史中丞。謝日,麵賜金紫之服。彈駙馬都尉杜中立贓罪,貴戚憚之。兼戶部侍郎,判本司事。抃奏曰:“禦史台紀綱之地,不宜與泉貨吏雜處,乞罷中司,專綜戶部公事。”從之。
尋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謝日,奏曰:“臣無夔、契之才,驟叨夔、契之任,將何以仰報鴻私?今邊戍粗安,海內寧息,臣愚所切者,陛下未立東宮,俾正人傳導,以存副貳之重。”因泣下。上感而聽之。
先是,累朝人君不欲人言立儲貳,若非人主己欲,臣下不敢獻言。宣宗春秋高,嫡嗣未辨,抃作相之日,率先啟奏,人士重之。尋兼集賢大學士。詹毗國獻象,抃以其性不安中土,請還其使,從之。太原節度使李業殺降虜,北邊大擾。
業有所恃,人不敢非。抃即奏其事,乃移業滑州。加中書侍郎。大理卿馬曙從人王慶告曙家藏兵甲。曙坐貶官,而慶無罪。抃引法律論之,竟杖殺慶。
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兼禮部尚書、監修國史。修成《文宗實錄》四十卷,上之。其修史官給事中盧耽、太常少卿蔣偕、司勳員外郎王諷、右補闕盧告、膳部員外郎牛叢,皆頒賜錦彩、銀器,序遷職秩。抃轉門下侍郎,兼戶部尚書。大中十年,以本官平章事、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十一年,以疾求代,征拜吏部尚書。以疾未痊,乞授散秩,改檢校右仆射,守太子少保。十二年十二月卒,時年六十六,贈司徒。
抃儀容魁偉,言論切直,與同列上前言事,他宰相必委曲規諷,唯抃讜言無所畏避。宣宗每曰:“魏謨綽有祖風,名公子孫,我心重之。”然竟以語辭太剛,為令狐綯所忌,罷之。
抃嚐鈔撮子書要言,以類相從,二十卷,號曰《魏氏手略》。有文集十卷。
子潛、滂。潛登進士第。潛子敖,韋琮甥。後琮為相,潛曆顯官。
周墀,字德升,汝南人。祖頲,父霈。墀,長慶二年擢進士第,太和末,累遷至起居郎。墀能為古文,有史才。文宗重之,補集賢學士,轉考功員外郎,仍兼起居舍人事。開成二年冬,以本官知製誥,尋召充翰林學士。三年,遷職方郎中。四年十月,正拜中書舍人,內職如故。武宗即位,出為華州刺史、鎮國軍潼關防禦等使,改鄂州刺史、禦史中丞、鄂嶽觀察使。會昌六年十一月,遷洪州刺史、江南西道觀察使。大中初,檢校禮部尚書、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鄭滑觀察等使、上柱國、汝南男,食邑三百戶。入朝為兵部侍郎、判度支。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侍郎、監修國史,兼刑部尚書。罷相,檢校刑部尚書、梓州刺史、禦史大夫、劍南東川節度使。未行,追製改檢校右仆射,加食邑五百戶。曆方鎮卒。
崔龜從,字玄告,清河人。祖璜,父誠,官微。龜從,元和十二年擢進士第,又登賢良方正製科,及書判拔萃二科,釋褐拜右拾遺。太和二年,改太常博士。
龜從長於禮學,精曆代沿革,問無不通。時饗宗廟於敬宗室,祝板稱皇帝孝弟。龜從議曰:“臣審祥孝字,載考禮文,義本主於子孫,理難施於兄弟。按《禮記》卜虞之文,子孫曰哀,兄弟曰某。然則虞之稱哀,與祭之稱孝,其義一也。於祖禰則理宜稱孝,於伯仲則止可稱名。又東晉溫嶠議宗廟祝辭,於孝字非子者則不稱,傍親直言敢告。當時朝議,鹹以為宜。今臣上考禮經,無兄弟稱孝之義;下征晉史,有不稱傍親之文。臣謂饗敬宗廟,宜去孝弟兩字。”
又以祀九宮壇,舊是大祠。龜從議曰:“九宮貴神,經典不載。天寶中,術士奏請,遂立祠壇。事出一時,禮同郊祀。臣詳其圖法,皆主星名,縱司水旱兵荒,品秩不過列宿。今者,五星悉是從祀,日月猶在中祠,豈容九宮獨越常禮,備列王事,誡誓百官?尊卑乖儀,莫甚於此。若以嚐在祀典,不可廢除,臣請降為中祠。”製從之。
龜從又以大臣薨謝,不於聞哀日輟朝,奏議曰:“伏以廢朝軫悼,義重君臣,所貴及哀,尤宜示信。自頃已來,輟朝非奏報之時,備禮於數日外。雖遵常製,似不本情。臣不敢遠征古書,請引國朝故事:貞觀中任瑰卒,有司對仗奏闕聞,太宗責其乖禮;岑文本既歿,其夕為罷警嚴;張公謹之亡,哭之不避辰日。是知閔悼之意,不宜過時。臣謂大臣薨,禮合輟朝。縱有機務急速,便殿須召宰臣,不臨正朝,無爽事體。如此,則由衷之信,載感於幽明;稱情之文,無虧於典禮。”
又奏:“文武三品官薨卒輟朝。有未經親重之官,今任又是散列者,為之變禮,誠恐非宜。自今後,文武三品以上官,非曾任將相,及曾在密近,宜加恩禮者,餘請不在輟朝之限。”從之。
累轉考功郎中、史館修撰。九年,轉司勳郎中、知製誥。十二月,正拜中書舍人。開成初,出為華州刺史。三年三月,人為戶部侍郎,判本司事。四年,權判吏部尚書銓事。大中四年,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兼吏部尚書。五年七月,撰成《續唐曆》三十卷,上之。六年,罷相,檢校吏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累曆方鎮卒。
鄭肅,滎陽人。祖烈,父閱,世儒家。肅苦心力學。元和三年,擢進士第,又以書判拔萃,曆佐使府。太和初,入朝為尚書郎。六年,轉太常少卿。肅能為古文,長於經學,左丘明、《三禮》、儀注疑議,博士以下必就肅決之。
時魯王永有寵,文宗擇名儒為其府屬,用戶部侍郎庾敬休兼王傅,戶部郎中李踐方兼司馬,以肅本官兼長史,由是知名。明年,魯王為太子,肅加給事中。
九年,改刑部侍郎,尋改尚書右丞,權判吏部西銓事。開成初,出為陝虢都防禦觀察使、兼禦史大夫。二年九月,召拜吏部侍郎。帝以肅嚐侍太子,言論典正,複令兼太子賓客,為東宮授經。既而太子失寵,上不悅,有廢斥意。肅因召見,深陳邦國大本、君臣父子之義。上改容嘉之。而太子竟以楊妃故得罪。乃以肅檢校禮部尚書,兼河中尹、河中節度、晉絳觀察等使。會昌初,武宗思太子永之無罪,盡誅陷永之黨。朝議稱肅忠正,有大臣之節。召拜太常卿,累遷戶部、兵部尚書。
五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書、門下二侍郎,監修國史,兼尚書右仆射。
素與李德裕親厚。宣宗即位,德裕罷知政事,肅亦罷相,複為河中節度使。以疾辭,拜太子太保,卒。
子洎,鹹通中累官尚書郎,出為刺史。洎子仁規、仁表,俱有俊才,文翰高逸。
仁規累遷拾遣、補闕、尚書郎、湖州刺史、尚書郎知製誥,正拜中書舍人,卒。
仁表擢第後,從杜審權、趙騭為華州、河中掌書記,入為起居郎。仁表文章尤稱俊拔,然恃才傲物,人士薄之。自謂門地、人物、文章具美,嚐曰:“天瑞有五色雲,人瑞有鄭仁表。”劉鄴少時,投文於洎,仁表兄弟嗤鄙之。鹹通末,鄴為宰相,仁表竟貶死南荒。
盧商,字為臣,範陽人。祖昂,灃州刺史。父廣,河南縣尉。商,元和四年擢進士第,又書判拔萃登科。少孤貧力學,釋褐秘書省校書郎。範傅式廉察宣歙,辟為從事。王播、段文昌相繼鎮西蜀,商皆佐職為記室,累改禮部員外郎。入朝為工部員外郎、河南縣令,曆工部、度支、司封三郎中。太和九年,改京兆少尹,權大理卿事。
開成初,出為蘇州刺史。中謝日,賜金紫之服。
初,郡人苦鹽法太煩,奸吏侵漁。商至,籍見戶,量所要自售,無定額。蘇人便之,歲課增倍。宰相領鹽鐵,以其績上,遷潤州刺史、浙西團練觀察使。入為刑部侍郎,轉京兆尹。三年,朝廷用兵上黨,飛挽越太行者,環地六七鎮,以商為戶部侍郎,判度支,兼供軍使,軍用無闕。逆稹**平,加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劍南東川節度使。
宣宗即位,入為兵部侍郎。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範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加兼工部尚書。數年,檢校工部尚書,出為鄂嶽觀察使,就加檢校兵部尚書。大中十三年,以疾求代,征拜戶部尚書。其年八月,卒於漢陰驛,時年七十一。
子知遠、知微、知宗、僧朗、蕘。
史臣曰:宗閔、嗣複,承宗室世家之地胄,有文學政事之美名,徊翔清華,出入隆顯。苟能義以為上,群而不黨,議太平於稷、契之列,致人主於勳、華之盛,遭時得位,誰曰不然?而舍披鴻猷,狎茲鼠輩,養虞卿而射利,抗德裕以報仇。矛盾相攻,幾傾王室,沒身蠻瘴,其利伊何?古者,廉、藺解仇,冀全國體,而邀歡釋憾,實亂大倫。世道銷刓,一至於此!崔、魏二丞相,嘉言啟奏,無忝正人。墀、讓史才,肅之禮學,商之長者,或登三事,或踐六卿,以道始終,夫何不韙。
讚曰:漢誅鉤黨,魏破疽囊。何鄧之後,二李三楊。偷權報怨,任國存亡。
書茲覆轍,敢告岩廊!
舊唐書
○崔慎由(弟安潛伯父能能子彥曾慎由子胤) 崔珙(兄琯弟瑨璵球璵子淡淡子遠) 盧鈞 裴休 楊收(兄發弟嚴子钜鏻嚴子涉注) 韋保衡 路岩 夏侯孜 劉瞻 劉瑑 曹確 畢諴 杜審權(子讓能彥林弘徽) 劉鄴豆 盧瑑
崔慎由,字敬止,清河武城人。高祖融,位終國子司業,諡曰文,自有傳。
曾祖翹,位終禮部尚書、東都留守。祖異,位終渠州刺史。
父從,少孤貧。寓居太原,與仲兄能同隱山林,苦心力學。屬歲兵荒,至於絕食。弟兄采梠拾橡實,飲水棲衡;而講誦不輟。怡然終日,不出山岩,如是者十年。貞元初,進士登第,釋褐山南西道推官,府公嚴震,待以殊禮。以父優免。
弟兄廬於父墓,手植鬆柏。免喪,不應辟命。久之,西川節度使韋皋開西南夷,置兩路運糧使,奏從掌西山運務,後權知邛州事。及皋薨,副使劉辟阻命,欲並東川,以謀告從。從以書諭辟,辟怒,出兵攻之,從嬰城拒守,卒不從之。高崇文平蜀,從事坐累多伏法,惟從以拒辟免。盧坦在宣州,辟為團練觀察副使。
元和初入朝,累遷吏部員外郎。九年,裴度為中丞,奏從為侍禦史知雜,守右司郎中。度作相,用從自代為中丞。
從氣貌孤峻,正色立朝,彈奏不避權幸。事關台閣或付仗內者,必抗章論列,請歸有司。選辟禦史,必先質重貞退者。改給事中,數月,出為陝州大都督府長史、陝虢團練觀察使、兼禦史中丞,賜紫金魚袋。入為尚書右丞。
淄青賊平,鎮州王承宗懼,上章請割德、棣二州自贖,又令二子入侍。憲宗選使臣宣諭,以從中選。議者以承宗罪惡貫盈,每多奸譎,入朝二子,必非血胤,人頗憂之。從次魏州,田弘正以路由寇境,欲以五百騎援之,從辭之。以童奴十數騎,徑至鎮州。於鞠場宣敕,三軍大集。從諭以逆順,辭情慷慨,軍士感動,承宗泣下,禮貌益恭,遂按德、棣戶口符印而還。
其年八月,出為興元尹、禦史大夫、山南西道節度觀察等使。監軍使知上意欲大用之,每為中貴傳達意旨,欲其賂遺,從終不答。
穆宗即位,召拜尚書左丞。長慶二年,檢校禮部尚書、鄜州刺史、鄜坊丹延節度等使。鄜畤內接畿甸,神策軍鎮相望,逾禁犯法,累政不能製。而從撫遏舉奏,軍士惕然。黨項羌有以羊馬來市者,必先遺帥守,從皆不受,撫諭遣之。群羌不敢為盜。四年,入為吏部侍郎,尋改太常卿。寶曆二年,檢校吏部尚書,充東都留守。
太和三年,入為戶部尚書。李宗閔秉政,以從與裴度、李德裕厚善,惡之。
改檢校尚書右仆射、太子賓客,東都分司。從請告百日,罷官,物論咎執政。宗閔懼,四年三月,召拜檢校左仆射,兼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禦史大夫,充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揚府舊有貨曲之利,資產奴婢交易者,皆有貫率,羊有口算,每歲收利以給用,從悉除之。舊製,官吏祿俸有布帛加估之給,節度使獨不在此例。從至,一例估折給之。六年十月,卒於鎮,贈司空,諡曰貞。
從少以貞晦恭讓自處,不交權利,忠厚方嚴,正人多所推仰。階品合立門戟,終不之請。四為大鎮,家無妓樂,士友多之。
慎由,太和初擢進士第,又登賢良方正製科。聰敏強記,宇量端厚,有父風。
釋褐諸侯府。大中初入朝,為右拾遺、員外郎、知製誥,正拜舍人,召充翰林學士、戶部侍郎。再曆方鎮,入朝為工部尚書。十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兼集賢殿大學士,轉監修國史、上柱國,加太中大夫、兼禮部尚書。
初,慎由與蕭鄴同在翰林,情不相洽。及慎由作相,罷鄴學士。俄而鄴自判度支為平章事,恩顧甚隆。鄴引劉瑑同知政事。十二年二月,詔曰:“太中大夫、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監修國史、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崔慎由,繼美德門,承家貴位,搢紳偉望,禮樂上流。挺鬆筠之貞姿,服蘭蓀之懿行。自居名器,累曆清華。禁林才擅於多能,綸閣詞推於巨麗。物情愈茂,延譽甚高,再列二卿之崇,亟闡六條之化。爰加獎任,益委重難。屢啟嘉謨,俄參大柄,而周涉寒暑,備見器能。道已著於始終,思豈殊於中外!可檢校禮部尚書、梓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劍南東川節度使。”
鹹通初,改為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等使,加檢校司空、河中尹、河中晉絳節度使。入為吏部尚書。移疾請老,拜太子太保,分司東都,卒。
子胤。弟安潛。安潛,字進之,大中三年,登進士第。鹹通中,累曆清顯,出為許州刺史、忠武軍節度觀察等使。乾符中,遷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等使。
黃巢之亂,從僖宗幸蜀。王鐸為諸道行營都統,奏安潛為副。收複兩京,以功累加至檢校侍中。龍紀初,青州王敬武卒,以安潛代。敬武子師範拒命,安潛赴鎮。
至棣州,刺史張蟾出州兵攻青州,為師範所敗,朝廷竟授之節鉞。安潛還京師,累加太子太傅。卒,贈太師,諡曰貞孝。
子柅、艤。柅,景福中為起居郎。艤為右拾遺。柅累官至尚書。
從兄能,少勵誌苦學,累辟使府。元和初,為蜀州刺史。六年,轉黔中觀察使。坐為南蠻所攻,陷郡邑,貶永州刺史。穆宗即位,弟從居顯列,召拜將作監。
長慶四年九月,出為廣州刺史、禦史大夫、嶺南節度使,卒。
子彥曾,有幹局。大中末,曆三郡刺史。鹹通初,累遷太仆卿。七年,檢校左散騎常侍、徐州刺史、禦史大夫,充武寧軍節度使。
彥曾通於法律,性嚴急。以徐軍驕,命彥曾治之,長於撫養,而短於軍政。
用親吏尹戡、徐行儉當要職。二人貪猥,不恤軍旅,士卒怨之。先是,六年,南蠻寇五管,陷交址,詔徐州節度使孟球召募二千人赴援,分八百人戍桂州。舊三年一代,至是戍卒求代。尹戡以軍帑匱乏,難以發兵,且留舊戍一年。其戍卒家人飛書桂林。戍卒怒,牙官許佶、趙可立、王幼誠、劉景、傅寂、張實、王弘立、孟敬文、姚周等九人,殺都頭王仲甫,立糧料判官龐勳為都將。群伍突入監軍院取兵甲。乃剽湘潭、衡山兩縣,虜其丁壯。乃擅回戈,沿江自浙西入淮南界,由濁河達泗口。其眾千餘人,每將過郡縣,先令倡卒弄傀儡以觀人情,慮其邀擊。
既離泗口,彥曾令押牙田厚簡慰喻,又令都虞候元密伏兵任山館。龐勳遣吏送狀啟訴,以軍士思歸,勢不能遏,願至府外解甲歸兵。便還家,彥曾怒,誅之。勳等擁眾攻宿州,陷之。出官帑召募。翌日,得兵二千人,乃虜奪舟船五千餘艘。
步卒在船,騎軍夾岸,鼓噪而進。元密發伏邀之,為賊所敗。時亡命者歸賊如市,彥曾驅城中丁男城守。九年九月十四日,賊逼徐州。十五日後,每旦大霧不開。
十六日,彥曾並誅逆卒家口。十七日,昏霧尤甚,賊四麵斬關而入。龐勳先謁漢高祖廟,便入牙城。監軍張道謹相見,不交一言,乃止大彭館。收尹戡、徐行儉及判官焦璐、李棁、崔蘊、溫廷皓、韋廷義,並殺之。翌日,賊將趙可立害彥曾,龐勳自稱武寧軍節度使。
慎由子胤。胤,字昌遐,乾寧二年登進士第。王重榮鎮河中,辟為從事。入朝,累遷考功、吏部二員外郎,轉郎中、給事中、中書舍人。大順中,曆兵部、吏部二侍郎,尋以本官同平章事。時王室多故,南北司爭權,鹹樹朋黨,外結藩帥。胤長於陰計,巧於附麗;外示凝重而心險躁。自李茂貞、王行瑜怙亂,兵勢不遜,杜讓能、韋昭度繼遭誅戮,而宰臣崔昭緯深結行瑜以自固;而待胤以宗人之分,屢加薦用。累遷中書侍郎、判戶部事。昭宗出幸石門,胤與同列徐彥若、王摶等從。車駕還宮,加禮部尚書,並賜號“扶危匡國致理功臣”。
三年,李茂貞犯京師,扈昭宗幸華州。帝複雪杜讓能、韋昭度、李磎之枉;懲昭緯之前慝,罷胤政事,檢校兵部尚書、廣州刺史、嶺南東道節度等使。時朱全忠方霸於關東,胤密致書全忠求援。全忠上疏理胤之功,不可離輔弼之地。胤已至湖南,複召拜平章事。胤既獲汴州之援,頗弄威權。恨徐彥若、王摶發昭緯前事,深排抑之。俄出彥為南海節度。又摭王摶交結敕使,同危宗社,令全忠上疏論之。光化中,貶摶溪州司馬,賜死於藍田驛。誅中尉宋道弼、景務修。自是朝廷權政,皆歸於己,兼領三司使務。宦官側目,不勝其忿。
及劉季述幽昭宗於東內,以德王監國。季述畏全忠之強,不敢殺胤,但罷知政事,落使務,守本官而已。胤複致書於全忠,請出師反正。故全忠令大將張存敬急攻晉絳河中。胤以天子幽囚,諸侯觀釁,有神策軍巡使孫德昭者,頗怒季述之廢立,胤伺知之,令判官石戩與德昭遊,伺其深意。每酒酣,德昭泣下,戩知其誠,乃與之謀曰:“今中外大臣,自廢立已來,無不含怒。至於軍旅,亦懷憤惋。今謀反者,獨季述、仲先耳。足下誅此二豎,複帝寶位,垂名萬代,今正其時。持疑不斷,則功落他人之手也!”德昭謝曰:“予軍吏耳,社稷大計,不敢自專。如相公委使,不敢避也。”胤乃割衣帶,手書以通其意。十二月晦,德昭伏兵誅季述。昭宗反正,胤進位司空,複知政事,兼領度支、鹽鐵、三司等使。
明年夏,朱全忠攻陷河中、晉絳,進兵至同華。中尉韓全誨以胤交結全忠,慮汴軍逼京師,請罷知政事,落使務。其年冬,全誨挾帝幸鳳翔。胤怨帝廢黜,不扈從,遣使告全忠,請於岐陽迎駕,令太子太師盧知猷率百官迎全忠入京師。
初,全忠至華州,遣掌書記裴鑄人奏鳳翔,言欲以兵士迎駕。及入京師,又上表曰:
臣獨兼四鎮,迨事兩朝,分數千裏之封疆,受二十年之恩渥。微同物類,猶解感知,忝齒人倫,寧忘報效?臣昨將兵士,奔赴闕庭,尋過京畿,遠迎車駕。
初因幕吏,麵奉德音;尋有宰臣,頻飛密劄。或以京都紛擾,委製置於中朝;或以鑾輅播遷,俾奉迎於近甸。臣是以遠離藩鎮,不憚疲勞。昨奉詔書,兼宣口敕,令臣速抽兵士,且歸本藩,仍遣百官,俾赴行在。睹綸言於鳳紙,若麵丹墀;認禦劄於龍衣,如親翠蓋。然知從來書詔,出自宰臣,每降宣傳,皆非聖旨。致臣誤將師旅,遽入關畿,比令迎駕之行,翻掛脅君之過。臣今見與茂貞要約,釋兩地猜嫌,早致萬乘歸京,以副八紘懇望。其宰臣百官已下,非臣輒有阻留,伏乞詔赴行朝,以備還駕。
昭宗得全忠表,怒胤尤甚。是月二十六日詔曰:
食君之祿,合務於盡忠;秉國之鈞,宜思於致理。其有疊膺異渥,繼執重權,遽萌狂悖之心,忽構傾危之計,人知不可,天固難容。扶危定亂致理功臣、開府儀同三司、守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充太清宮使、弘文館大學士、延資庫使、諸道鹽鐵轉運等使、判度支、上柱國、魏國公、食邑五千戶崔胤,奕葉公台,蟬聯珪組。冠歲名升於甲乙,壯年位列於公卿,趣向有聞,行藏可尚。朕采於群議,詢彼輿情,有冀小康,遂登大用。殊不知漏卮難滿,小器易盈,曾無報國之心,但作危邦之計,四居極位,一無可稱。豈有都城,合聚兵甲,暗養死士,將亂國經。聚貔武以保其一坊,致刁鬥遠連於右輔。始則將京兆府官錢委元規召卒,後則用度支使榷利令陳班聚兵;事去公朝,權歸私室。百辟休戚,由其顧眄之間;四方是非,係彼指呼之際。令狐渙奸纖有素,操守無堪,用作腹心,共張聲勢。遂令濫居深密,日在禁闈,罔惑朕躬,偽行書詔。致茲播越,職爾之由。
豈有權重位崇,恩深獎厚,曾無惕厲,轉恣睢盱,顯構外兵,將圖不軌!
朕以庶士流散,兵革繁多,遂命宰臣,與之商議。五降內使,一貢表章,堅臥不來,拒召如此。況又拘留庶吏,廢闕晨趨。人既奔驚,朕須巡幸。果見兵纏輦轂,火照宮闈,煙塵漲天,幹戈匝野。致朕奔迫,及於岐陽。翠輦未安,鐵騎旋至,圍逼行在,焚燒屋廬。睹此阽危,咎將誰執?近者全忠章表,兼遣幕吏敷陳,言宰臣繼飛密緘,促其兵士西上,靜詳構扇,孰測苞藏,無功及人,為國生事。於戲!君人之道,委之宰衡,庶務殷繁,豈能親理?盡將機事,付爾主張,負我何多,構亂至此!仍存大體,不謂無恩。可責授朝散大夫,守工部尚書。
初,天複反正之後,宦官尤畏胤,事無大小鹹稟之。每內殿奏對,夜則繼之以燭。常說昭宗請盡誅內官,但以宮人掌內司事。中尉韓全誨、張弘彥、袁易簡等伺知之,於帝前求哀請命,乃詔胤密事進囊封,勿更口奏。宦官無由知其謀,乃求知書美婦人進內,以偵陰事。由是胤謀頗泄。宦官每相聚流涕,愈不自安。
故全誨等為劫幸之謀,由胤忌嫉之太過也。
及全忠攻鳳翔,胤寓居華州,為全忠畫圖王之策。天複二年,全忠自岐下還河中,胤迎謁於渭橋,捧卮上壽,持板為全忠唱歌,仍自撰歌辭,讚其功業。三年,李茂貞殺韓全誨等,與全忠通和,昭宗急詔征胤赴行在。凡四降詔,三賜朱書禦劄,稱病不赴。及帝出鳳翔,胤乃迎於中路,即日降製,複舊官,知政事,進位司徒,兼判六軍諸衛事。仍詔移家入左軍,賜帳幄器用十車。胤奏京兆尹鄭元規為六軍副使。胤與全忠奏罷左右神策、內諸司等使及諸道監軍、副監、小使。
內官三百餘人,同日斬之於內侍省。諸道監軍,隨處斬首以聞。
昭宗初幸鳳翔,命盧光啟、韋貽範、蘇檢等作相;及還京,胤皆貶斥之。又貶陸扆為沂王傅,王溥太子賓客,學士薛貽矩夔州司戶,韓亻屋濮州司戶,姚洎景王府谘議。應從幸群官,貶逐者三十餘人。唯用裴贄為相,以其孤立易製也。
內官既盡屠戮,諸使悉罷,天子宣傳詔命,惟令宮人寵顏等宣事。而欺君蠹國,所不忍聞。胤所悅者闒茸下輩,所惡者正人君子。人人悚懼,朝不保夕。
其年十月,全忠子友倫宿衛京師,因擊鞠墜馬而卒。全忠愛之,殺會鞠者十餘人,而疑胤陰謀,由是怒胤。初,天子還宮,全忠東歸,胤以事權在己,慮全忠急於篡代,乃與鄭元規謀招致兵甲,以扞茂貞為辭。全忠知其意,從之。胤毀城外木浮圖,取銅鐵為兵仗。全忠令汴州軍人入關應募者數百人。及友倫死,全忠怒,遣其子宿衛軍使友諒誅胤,而應募者突然而出。四年正月初,貶太子賓客,尋為汴軍所殺。
胤傾險樂禍,外示寬宏。初拜平章事,其季父安潛謂所親曰:“吾父兄刻苦樹立門戶,一旦終當為緇郎所壞。”果如其言。胤累加至侍中,封魏國公。初,朱全忠雖竊有河南方鎮,憚河朔、河東,未萌問鼎之誌。及得胤為鄉導,乃電擊潼關,始謀移國。自古與盜合從,覆亡宗社,無如胤之甚也。子有鄰。
崔珙,博陵安平人。祖懿。父頲,貞元初進士登第。元和初累官至少府監。
四年,出為同州刺史,卒。頲有子八人,皆至達官,時人比漢之荀氏,號曰“八龍”。
長曰琯,貞元十八年進士擢第。又製策登科,釋褐諸侯府,入朝為尚書郎。
太和初,累遷給事中,宣慰幽州稱旨。俄而興元兵亂,殺李絳,命琯平亂褒中,三軍寂然從命。使還,改工部侍郎。四年冬,拜京兆尹。五年四月,改尚書右丞。
六年十二月,出為江陵尹、禦史大夫、荊南節度使。八年,入為兵部侍郎,轉吏部,權判左丞事。開成二年,真拜左丞。時弟珙為京兆尹,兄弟並居顯列。以本官權判兵部西銓、吏部東銓事。三年,檢校戶部尚書,判東都尚書省事、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等使。會昌中,遷銀青光祿大夫、檢校吏部尚書、興元尹,充山南西道節度使。以弟珙罷相貶官,琯亦罷鎮歸東都。五年卒。詔曰:
孔氏以顏、冉之行,首於四科;漢代以荀、陳之門,方之“八凱”。乃睠時哲,得茲令名,用舉飾終之恩,以抒殲良之歎。故山南西道節度使崔琯,誠明履正,粹密鄰幾,有子政之精忠,得公綽之不欲。禮樂二事,以為身文;仁義五常,自成家範。往以茂器,列於大僚。屬賢相受誣,廟堂議法,由長孺之道,以估正人;微京兆之言,豈聞非罪?既是魏其之直,益彰王鳳之邪。莊色於朝,群公聳視;讜詞不撓,淑問攸歸。曆踐名藩,皆留遺愛。居常慎獨,清則畏知。爰自青衿,迄於白首,厲翼之誌,始終不渝。未陟台階,實辜公論;追榮左相,式示優崇。可贈尚書左仆射。
珙,琯之母弟也。以書判拔萃高等,累佐使府。性威重,尤精吏術。太和初,累官泗州刺史,入為太府卿。七年正月,拜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延英中謝,帝問以撫理南海之宜。珙奏對明辯,帝深嘉之。時高瑀鎮徐州,承智興之後,軍驕難製,軍士數犯法,上欲擇威望之帥以臨之,久難其才。會珙言事慷慨,謂宰臣曰:“崔珙言事,神氣精爽,此可以臨徐人。”即以王茂元代珙鎮廣南,授珙兼檢校工部尚書、徐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充武寧軍節度、徐泗濠觀察使。
開成初,就加檢校兵部尚書。二年,檢校吏部尚書、右金吾大將軍,充街使。
六月,遷京兆尹。是歲,京畿旱,珙奏滻水入內者,十分量減九分,賜貧民溉田,從之。三年正月,盜發親仁裏,欲殺宰相李石。其賊出於禁軍,珙坐捕盜不獲,罰俸料。會昌初,李德裕用事,與珙親厚,累遷戶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等使。
尋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累兼刑部尚書、門下侍郎,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兼尚書左仆射。素與崔鉉不葉,及李讓夷引鉉輔政,代珙領使務,乃掎摭珙領使日妄破宋滑院鹽鐵錢九十萬貫文,又言珙嚐保護劉從諫,坐貶澧州刺,再貶恩州司馬。宣宗即位,以赦召還,為太子賓客,出為鳳翔節度使。
三年,崔鉉複知政事,珙辭疾請罷。製曰:“將相大臣,與國同體,誠欲自便,豈宜不從?苟非其時,涉於避事。前鳳翔隴州節度觀察處置等使、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右仆射、兼鳳翔尹、禦史大夫、上柱國、安平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崔珙,早以器能,周曆顯重。行己每稱其友悌,在公亦竭其精忠。自負譴前朝,遠移南徼,及我嗣守,頗聞嘉名。由是剖竹近關,揚旍右輔,為國垣翰,適資謀猷。
近者犬戎輸誠,歸我故地,下議納款,且籌開疆。宜其率先啟行,副此寵待。忽覽退閑之請,頗乖毗倚之誠。陳力之方,豈無其道?匪躬之故,或異於是。以其故老,特為優容,俾居青宮之輔,仍從分洛之命。君臣禮分,予無愧焉。可太子少師,分司東都。”未幾,卒。
子涓,大中四年進士擢第。
珙弟瑨、璪、璵、球、珦。
瑨以書判拔萃,開成中,累遷至刑部郎中。會昌中,曆三郡刺史,位終方鎮。
璪,開成初,為吏部郎中,轉給事中。會昌初,出為陝虢觀察使,遷河南尹,入為禦史中丞,轉吏部侍郎。大中初,改兵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使。崔鉉再輔政,罷璪使務,檢校兵部尚書,兼河中尹、禦史大夫,充河中晉絳磁隰等州節度觀察使。七年,入為左丞,再遷刑部尚書。子滔,大中初登進士第。
璵,字朗士,長慶初進士擢第,又製策登科。開成末,累遷至禮部員外郎。
會昌初,以考功郎中知製誥,拜中書舍人。大中五年,遷禮部侍郎。六年,選士,時謂得才。七年,權知戶部侍郎,進封博陵子,食邑五百戶,轉兵部侍郎。子淡。
淡,大中十三年,登進士第,累遷禮部員外郎,位終吏部侍郎。淡子遠。
遠,龍紀元年,登進士第。大順初,以員外郎知製誥,召充翰林學士,正拜中書舍人。乾寧三年,轉戶部侍郎、博陵縣男、食邑三百戶,轉兵部侍郎承旨。
尋以本官同平章事,遷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天祐初,從昭宗東遷洛陽。罷相,守右仆射。二年,為柳璨希、朱全忠旨,累貶白州長史。行至滑州,被害於白馬驛。
遠文才清麗,風神峻整,人皆慕其為人,當時目為“釘座梨”,言席上之珍也。
球,字叔休,寶曆二年登進士第。會昌中,為鳳翔節度判官,入朝為尚書郎。子瀆。瀆,大中末亦進士登第。
崔氏鹹通、乾符間,昆仲子弟紆組拖紳,曆台閣、錢藩嶽者二十餘人。大中以來盛族,時推甲等。
盧鈞,字子和,本範陽人。祖炅,父繼。鈞,元和四年進士擢第,又書判拔萃,調補校書郎,累佐諸侯府。太和五年,遷左補闕。與同職理宋申錫之枉,由是知名。曆尚書郎,出為常州刺史。九年,拜給事中。開成元年,出為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等使。
其年冬,代李從易為廣州刺史、禦史大夫、嶺南節度使。南海有蠻舶之利,珍貨輻湊。舊帥作法興利以致富,凡為南海者,靡不梱載而還。鈞性仁恕,為政廉潔,請監軍領市舶使,己一不幹預。自貞元已來,衣冠得罪流放嶺表者,因而物故,子孫貧悴,雖遇赦不能自還。凡在封境者,鈞減俸錢為營槥櫝。其家疾病死喪,則為之醫藥殯殮,孤兒稚女,為之婚嫁,凡數百家。由是山越之俗,服其德義,令不嚴而人化。三年將代,華蠻數千人詣闕請立生祠,銘功頌德。先是土人與蠻獠雜居,婚娶相通,吏或撓之,相誘為亂。鈞至,立法,俾華蠻異處,婚娶不通,蠻人不得立田宅;由是徼外肅清,而不相犯。
會昌初,遷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四年,誅劉稹,以鈞檢校兵部尚書,兼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昭義節度、澤潞邢洺磁觀察等使。是冬,詔鈞出潞軍五千戍代北。鈞升城門餞送,其家設幄觀之。潞卒素驕,因與家人訣別,乘醉倒戈攻城門。監軍以州兵拒之,至晚撫勞方定。詔鈞入朝,拜戶部侍郎、判度支,遷戶部尚書。
大中初,檢校尚書右仆射、汴州刺史、禦史大夫、宣武軍節度、宋亳汴潁觀察等使,就加檢校司空。四年,入為太子少師,進位上柱國、範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六年,複檢校司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
九年,詔曰:“河東軍節度使盧鈞,長才博達,敏識宏深。藹山河之靈,抱瑚璉之器。多能不耀,用晦而彰。由嶺表而至太原,五換節鉞,仁聲載路,公論彌高。藩垣之和氣不衰,台閣之清風常在,宜升揆路,以表群僚。可尚書左仆射。”
鈞踐曆中外,事功益茂,後輩子弟,多至台司。至是急征,謂當輔弼,雖居端揆,心殊失望。常移病不視事,與親舊遊城南別墅,或累日一歸。宰臣令狐綯惡之,乃罷仆射,仍加檢校司空,守太子太師。物議以鈞長者,罪綯弄權。綯懼。
十一年九月,以鈞檢校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興元尹,充山南西道節度使,入為太子太師,卒。
裴休,字公美,河內濟源人也。祖宣,父肅。肅,貞元中自常州刺史兼禦史中丞、越州刺史、浙東團練觀察等使。時山賊栗鍠誘山越為亂,陷浙東郡縣。肅召州兵討平之,因紀其事,號《平戎記》,上之。德宗嘉賞。
肅生三子,儔、休、俅,皆登進士第。
休誌操堅正。童齔時,兄弟同學於濟源別墅。休經年不出墅門,晝講經籍,夜課詩賦。虞人有以鹿贄儔者,儔、俅炰之,召休食。休曰:“我等窮生,菜食不充,今日食肉,翌日何繼?無宜改饌。”獨不食。長慶中,從鄉賦登第,又應賢良方正,升甲科。太和初,曆諸藩辟召,入為監察禦史、右補闕、史館修撰。
會昌中,自尚書郎曆典數郡。
大中初,累官戶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使,轉兵部侍郎,兼禦史大夫,領使如故。六年八月,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自太和已來,重臣領使者,歲漕江、淮米不過四十萬石,能至渭河倉者十不三四。漕吏狡蠹,敗溺百端。官舟沉溺者,歲七十餘隻。緣河奸史,大紊劉晏之法。洎休領使,分命僚佐深按其弊。因是所過地裏,悉令縣令兼董漕事,能者獎之。自江津達渭口,以四十萬之傭,歲計緡錢二十八萬貫,悉使歸諸漕吏,巡院無得侵牟。舉新法凡十條,奏行之,又立稅茶法二十條,奏行之,物議是之。
初,休典使三歲,漕米至渭、河倉者一百二十萬斛,更無沉舟之弊。累轉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休在相位五年。
十年,罷相,檢校戶部尚書、汴州刺史、禦史大夫,充宣武軍節度使。其年冬,進階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河東縣子、食邑五百戶,守太子少保,分司東都。
十一年冬,檢校戶部尚書、潞州大都督府長史、禦史大夫,充昭義節度、潞磁邢洺觀察使。十三年十月,加檢校吏部尚書、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觀察等使。十四年八月,以本官兼鳳翔尹,充鳳翔隴州節度使。
鹹通初,入為戶部尚書,累遷吏部尚書、太子少師,卒。
休性寬惠,為官不尚曒察,而吏民畏服。善為文,長於書翰,自成筆法。
家世奉佛,休尤深於釋典。太原、鳳翔近名山,多僧寺。視事之隙,遊踐山林,與義學僧講求佛理。中年後,不食葷血,常齋戒,屏嗜欲。香爐貝典,不離齋中;詠歌讚唄,以為法樂。與尚書紇幹皋皆以法號相字。時人重其高潔而鄙其太過,多以詞語嘲之,休不以為忤。
俅,字冠識,亦登進士第。休子。
楊收,字藏之,同州馮翊人。自言隋越公素之後。高祖悟虛,應賢良製科擢第,位終朔州司馬。曾祖幼烈,位終寧州司馬。祖藏器,邠州三水丞。父遺直,位終濠州錄事參軍。家世為儒,遺直客於蘇州,講學為事,因家於吳。遺直生四子:發、假、收、嚴。
發,字至之,太和四年登進士第,又以書判拔萃,釋褐校書郎、湖南觀察推官,再辟西蜀從事。入朝為監察,轉侍禦史,累遷至禮部郎中。大中三年,改左司郎中。
宣宗追尊順宗、憲宗等尊號,禮院奏廟中神主已題舊號,請改造及重題,詔禮官議。發與都官郎中盧搏獻議曰:
臣等伏尋舊典,栗主升祔之後,在禮無改造之文,亦無重加尊諡、改題神主之例。求之曠古,敻無其文。周加太王、王季、文王之諡,但以德合王周,遂加王號,未聞改諡易主。且文物大備,禮法可稱,最在兩漢,並無其事。光武中興,都洛陽,遣大司馬鄧禹入關,奉高祖已下十一帝後神主祔洛陽宗廟,蓋神主不合新造故也。自魏、晉迄於周、隋,雖代有放恣之君,亦有知禮講學之士,不聞加諡追尊、改主重題。書之史策,可以覆視。
今議者惟引東晉重造鄭太後神主事為證。伏以鄭太後本琅邪王妃,薨後已祔琅邪邸廟。其後,母以子貴,將升祔太廟。賀循請重造新主,改題皇後之號,備禮告祔,當時用之。伏以諸侯廟主與天子廟主長短不同。若以王妃八寸之主上配至極,禮似不同。時諂神貪君之私,用此謬禮,改造神主。比量晉事,又絕非宜。
且宣懿非穆宗之後,實武宗之母。母以子之貴,已祔別廟,正為得禮,饗薦無虧。
今若從祀至尊,題主稱為太後,因臣因子,正得其宜。今乃別造新主,題去太字,即是穆宗上仙之後,臣下追致作殯之禮,瀆亂正經,實驚有識。
臣當時並列朝行,實知謬戾。以漢律,擅論宗廟者以大不敬論,又其時無詔下議,遂默塞不敢出言。今又欲重用東晉謬禮,穢媟聖朝大典。猥蒙下問,敢不盡言。
臣謹按國朝前例,甚有明文。武德元年五月,備法駕於長安通義裏舊廟,奉迎宣簡公、懿王、景皇帝神主,升祔太廟。既言於舊廟奉迎,足明必奉舊主。
其加諡追尊之禮,自古本無其事,自則天太後攝政之後累有之。自此之後,數用其禮。曆檢國史,並無改造重題之文。若故事有之,無不書於簡冊。臣等愚見,宜但告新諡於廟而止。其改造重題之文,開元初,太常卿韋縚以高宗廟題武後神主雲“天後聖帝武氏”,縚奏請削去“天後聖帝”之號,別題雲“則天順聖皇後武氏”,詔從之。即不知其時削舊題耶?重造主耶?亦不知用何代典禮?
禮之疑者,決在宸衷。以臣所見,但以新諡寶冊告陵廟,正得其宜。改造重題,恐乖禮意。
時宰相覆奏就神主改題,而知禮者非之,以發議為是。
改授太常少卿,出為蘇州刺史。蘇,發之鄉裏也。恭長慈幼,人士稱之。還,改福州刺史、福建觀察使。甌閩之人,美其能政,耆老以善績聞。朝廷以發長於邊事,移授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屬前政不率,蠻、夏鹹怨;發以嚴為理,軍亂,為軍人所囚,致於郵舍。坐貶婺州刺史,卒於治所。
子乘,亦登進士第,有俊才,尤能為歌詩,曆顯職。
假,字仁之,進士擢第。故相鄭覃刺華州,署為從事。從覃鎮京口,得大理評事。入為監察,轉侍禦史。由司封郎中知雜事,轉太常少卿。出為常州刺史,卒官。
初,遺直娶元氏,生發、假。繼室長孫氏,生收、嚴。
收長六尺二寸,廣顙深頤,疏眉秀目;寡言笑,方於事上,博聞強記。初,家寄涔陽,甚貧。收七歲喪父,居喪有如成人。而長孫夫人知書,親自教授。十三,略通諸經義,善於文詠,吳人呼為“神童”。兄發戲令詠蛙,即曰:“兔邊分玉樹,龍底耀銅儀。會當同鼓吹,不複問官私。”又令詠筆,仍賦鑽字,即曰:
“雖匪囊中物,何堅不可鑽?一朝操政事,定使冠三端。”每良辰美景,吳人造門觀神童,請為詩什,觀者壓敗其藩。收嘲曰:“爾幸無羸角,何用觸吾藩。若是升堂者,還應自得門。”收為母奉佛,幼不食肉,母亦勖之曰:“俟爾登進士第,可肉食也。”
收以仲兄假未登第,久之不從鄉賦。開成末,假擢第;是冬,收之長安,明年,一舉登第,年才二十六。
時發為潤州從事,因家金陵。收得第東歸,路由淮右,故相司徒杜悰鎮揚州,延收署節度推官,奏授校書郎。悰領度支,以收為巡官。悰罷相鎮東蜀,奏授掌書記,得協律郎。悰移鎮西川,複管記室。宰相馬植奏授渭南尉,充集賢校理,改監察禦史。收辭曰:“仆兄弟進退以義。頃仲兄假鄉賦未第,收不出衡門。今假從事侯府,仆不忍先為禦史。相公必欲振恤孤生,俟仆稟兄旨命可也。”馬公嘉之。收即密達意於西蜀杜公,願複為參佐,悰即表為節度判官。馬公乃以收弟嚴為渭南尉、集賢校理,代收之任。
周墀罷相,鎮東蜀,表嚴為掌書記。墀至鎮而卒,悰乃辟嚴為觀察判官。兄弟同幕,為兩使判官,時人榮之。俄而假自浙西觀察判官入為監察禦史,收亦自西川入為監察。兄弟並居憲府,特為新例。
裴休作相,以收深於禮學,用為太常博士。時收弟嚴亦自揚州從事入為監察。
尋丁母喪,歸蘇州。既除,崔珙罷相,鎮淮南,以收為觀察支使。入為侍禦史,改職方員外郎,分司東都。宰相夏侯孜領度支,用收為判官。罷職,改司勳員外郎、長安令。秩滿,改吏部員外郎。上言先人未葬,旅殯毗陵,擬遷卜於河南之偃師,請兄弟自往。從之。及葬,東周會葬者千人。時故府杜悰、夏侯孜皆在洛,二公聯薦收於執政。宰相令狐綯用收為翰林學士,以庫部郎中知製誥,正拜中書舍人,賜金紫,轉兵部侍郎、學士承旨。左軍中尉楊玄價以收宗姓,深左右之,乃加銀青光祿大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累遷門下侍郎、刑部尚書。
收以交址未複,南蠻擾亂,請治軍江西,以壯出嶺之師。乃於洪州置鎮南軍,屯兵積粟,以餉南海。天子嘉之,進位尚書右仆射、太清太微宮使、弘文館大學士、晉陽縣男、食邑三百戶。
收居位稍務華靡,頗為名輩所譏。而門吏僮奴,倚為奸利。時楊玄價弟兄掌機務,招來方鎮之賂,屢有請托,收不能盡從。玄價以為背己,由是傾之。
八年十月,罷知政事,檢校工部尚書,出為宣歙觀察使。韋保衡作相,又發收陰事,言前用嚴譔為江西節度,納賂百萬。明年八月,貶為端州司馬,尋盡削官封,長流驩州。又令內養郭全穆齎詔賜死。九年三月十五日,全穆追及之,宣詔訖,收謂全穆曰:“收為宰相無狀,得死為幸。心所悲者,弟兄淪喪將盡,隻有弟嚴一人,以奉先人之祀。予欲昧死上塵天聽,可容一刻之命,以俟秉筆乎?”
全穆許之。收自書曰:
臣畎畝下才,謬當委任。心乖報國,罪積彌天;特舉朝章,賜之顯戮。臣誠悲誠感,頓首死罪。臣出自寒門,旁無勢援,幸逢休運,累汙清資。聖獎曲流,遂叨重任。上不能罄輸臣節,以答寵光;下不能回避禍胎,以延俊乂。苟利屍素,頻曆歲時,果至聖朝,難寬大典。誠知一死未塞深愆,固不合將泉壤之詞,上塵天聽。伏乞陛下哀臣愚蠢,稍緩雷霆。臣頃蒙擢在台衡,不敢令弟嚴守官闕下,旋蒙聖造,令刺浙東。所有罪愆,是臣自負,伏乞聖慈,貸嚴微命。臣血屬皆幼,更無近親,隻有弟嚴,才力尫悴。家族所恃,在嚴一人,俾存歿曲全,在陛下弘覆。臣無任魂魄望恩之至。
全穆複奏,懿崇湣然宥嚴。判官朱侃、常潾、閻均,族人楊公慶、嚴季實、楊全益、何師玄、李孟勳、馬全祐、李羽、王彥複等,皆配流嶺表。
收子鑒、钜、鏻,皆登進士第。
钜,乾寧初以尚書郎知製誥,召充翰林學士,拜中書舍人、戶部侍郎,封晉陽男、食邑三百戶。從昭宗東遷,為左散騎常侍,卒。
鏻,登第後補集賢校理,藍田尉。乾寧中,累遷尚書郎。
嚴,字凜之,會昌四年進士擢第。是歲仆射王起典貢部,選士三十人,嚴與楊知至、竇緘、源重、鄭樸五人試文合格,物議以子弟非之,起覆奏。武宗敕曰:
“楊嚴一人可及第,餘四人落下。”嚴釋褐諸侯府。鹹通中,累遷吏部員外,轉郎中,拜給事中、工部侍郎,尋以本官充翰林學士。兄收作相,封章請外職,拜越州刺史、禦史中丞、浙東團練觀察使。收罷相貶官,嚴坐貶邵州刺史。收得雪,嚴量移吉王傅。乾符四年,累遷兵部侍郎。五年,判度支。其年病卒。二子:涉、注。
涉,乾符二年登進士第。昭宗朝,累遷吏部郎中、禮、刑二侍郎。乾符四年,改吏部侍郎。天祐初,轉左丞。從昭宗遷洛陽,改吏部尚書。輝王即位,本官平章事,加中書侍郎。涉性端厚秉禮。乾寧之後,賊臣竊發,王室浸微。及天祐東遷,大事去矣。涉為時所嬰,不能自退。及命相之日,與家人相向灑泣曰:“吾不能脫此網羅,禍將至矣。”謂其子凝式曰:“今日之命,吾家重不幸矣,必累爾等。”涉謙退善處,竟以令終。
注,中和二年進士登第。昭宗朝,累官考功員外、刑部郎中。尋知製誥,正拜中書舍人,召充翰林學士,累遷戶部侍郎。輝王纘曆,兄涉為宰相,注避嫌辭內職,守戶部侍郎。
韋保衡者,字蘊用,京兆人。祖元貞,父愨,皆進士登第。愨,字端士,太和初登第,後累佐使府,入朝亟曆台閣。大中四年,拜禮部侍郎。五年選士,頗得名人,載領方鎮節度,卒。
保衡,鹹通五年登進士第,累拜起居郎。十年正月,尚懿宗女同昌公主。公主郭淑妃所生,妃有寵,出降之日,傾宮中珍玩以為贈送之資。尋以保衡為翰林學士,轉郎中,正拜中書舍人、兵部侍郎,承旨。不期年,以本官平章事。
保衡恃恩權,素所不悅者,必加排斥。王鐸貢舉之師,蕭遘同門生,以素薄其為人,皆擯斥之。以楊收、路岩在中書不加禮接,媒孽逐之。自起居郎至宰相,二年之間,階至特進、扶風縣開國侯、食邑二千戶、集賢殿大學士。十一年八月,公主薨,自後恩禮漸薄。鹹通末,淮、徐盜起,素所怨者發其陰事,保衡竟得罪賜死。
弟保乂,進士登第,尚書郎、知製誥,召充翰林學士,曆禮、戶、兵三侍郎、學士承旨。坐保衡免官。
路岩者,字魯瞻,陽平寇氏人也。祖季登,大曆六年登進士第,累辟諸侯府。
升朝為尚書郎,遷左諫議大夫,卒。生三子,群、庠、單,皆登進士第。
群,字正夫,既擢進士,又書判拔萃,累佐使府。入朝為監察禦史。穆宗初即位,遣使西北邊犒宴軍士,稱旨,累加兵部郎中。太和二年,遷諫議大夫,以本官充侍講學士。四年,罷侍講為翰林學士。五年,正拜中書舍人,學士如故。
群精經學,善屬文。性仁孝,誌行貞潔。父母歿後,終身不茹葷血。曆踐台閣,受時君異寵,未嚐以勢位自矜。與士友結交,榮達如一。八年正月病卒,君子惜之。二子:嶽、岩,大中中相次進士登第。
岩,幼聰敏過人,父友踐方鎮,書幣交辟,久之方就。數年之間,出入禁署。
累遷中書舍人、戶部侍郎。鹹通三年,以本官同平章事,年始三十六。在相位八年,累兼左仆射。懿宗時,王政多僻,宰臣用事。岩既承委遇,稍務奢靡,頗通賂遺。及韋保衡尚公主,素惡岩為人。保衡作相,罷岩知政事,以檢校左仆射出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未幾,改荊南節度。詔令六月下峽赴鎮,尋複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