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尋改中書舍人。歲中,遷刑部侍郎,封奇章男。崔胤連結汴州,惡徽言事,改散騎常侍。不拜,換太子賓客。天複初,賊臣用事,朝政不綱,拜章請罷。詔以刑部尚書致仕,乃歸樊川別墅。病卒,贈吏部尚書。
藂,字表齡,開成二年登進士第,出佐使府,曆踐台省。乾符中,位至劍南西川節度使。黃巢之亂,從幸西川,拜太常卿。以病求為巴州刺史,不許。駕還,拜吏部尚書。襄王之亂,避地太原,卒。子蟜,位至尚書郎。
蕭俛,字思謙。曾祖太師徐國公嵩,開元中宰相。祖華,襲徐國公,肅宗朝宰相。父恒,贈吏部尚書。皆自有傳。俛,貞元七年進士擢第。元和初,複登賢良方正製科,拜右拾遺,遷右補闕。元和六年,召充翰林學士。七年,轉司封員外郎。九年,改駕部郎中、知製誥,內職如故。坐與張仲方善,仲方駁李吉甫諡議,言用兵征發之弊,由吉甫而生。憲宗怒,貶仲方。俛亦罷學士,左授太仆少卿。
十三年,皇甫鎛用事,言於憲宗,拜俛禦史中丞。俛與鎛及令狐楚,同年登進士第。明年,鎛援楚作相,二人雙薦俛於上。自是,顧眄日隆,進階朝議郎、飛騎尉,襲徐國公,賜緋魚袋。穆宗即位之月,議命宰相,令狐楚援之,拜中書侍郎、平章事,仍賜金紫之服。八月,轉門下侍郎。
十月,吐蕃寇涇原,命中使以禁軍援之。穆宗謂宰臣曰:“用兵有必勝之法乎?”俛對曰:“兵者凶器,戰者危事,聖主不得已而用之。以仁討不仁,以義討不義,先務招懷,不為掩襲。古之用兵,不斬祀,不殺厲,不擒二毛,不犯田稼。安人禁暴,師之上也。如救之甚於水火。故王者之師,有征無戰,此必勝之道也。如或縱肆小忿,輕動幹戈,使敵人怨結,師出無名,非惟不勝,乃自危之道也。固宜深慎!”帝然之。
時令狐楚左遷西川節度使,王播廣以貨幣賂中人權幸,求為宰相。而宰相段文昌複左右之。俛性嫉惡,延英麵言播之纖邪納賄,喧於中外,不可以汙台司。
事已垂成,帝不之省,俛三上章求罷相任。長慶元年正月,守左仆射,進封徐國公,罷知政事。俛居相位,孜孜正道,重慎名器。每除一官,常慮乖當,故鮮有簡拔而涉克深,然誌嫉奸邪,脫屣重位,時論稱之。
穆宗乘章武恢複之餘,即位之始,兩河廓定,四鄙無虞。而俛與段文昌屢獻太平之策,以為兵以靜亂,時已治矣,不宜黷武,勸穆宗休兵偃武。又以兵不可頓去,請密語天下軍鎮有兵處,每年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謂之“消兵”。
帝既荒縱,不能深料,遂詔天下,如其策而行之。而藩籍之卒,合而為盜,伏於山林。明年,朱克融、王廷湊複亂河朔,一呼而遺卒皆至。朝廷方征兵諸藩,籍既不充,尋行招募。烏合之徒,動為賊敗,由是複失河朔,蓋“消兵”之失也。
俛性介獨,持法守正。以己輔政日淺,超擢太驟,三上章懇辭仆射,不拜。
詔曰:“蕭俛以勤事國,以疾退身,本末初終,不失其道,既罷樞務,俾居端揆。朕欲加恩超等,複吾前言。而繼有讓章,至於三四,敦諭頗切,陳乞彌堅。
成爾謙光,移之選部,可吏部尚書。”俛又以選曹簿書煩雜,非攝生之道,乞換散秩。其年十月,改兵部尚書。二年,以疾表求分司,不許。三月,改太子少保,尋授同州刺史。寶曆二年,複以少保分司東都。
文宗即位,授檢校左仆射、守太子少師。俛稱疾篤,不任赴闕,乞罷所授官。詔曰:“新除太子少師蕭俛,代炳台耀,躬茂天爵。文可以經緯邦俗,行可以感動神祇。夷澹粹和,精深敏直,進退由道,周旋令名。近以師傅之崇,疇於舊德,俾從優逸,冀保養頤。而抗疏懇辭,勇退知止,嚐亦敦諭,確乎難拔。
遂茲牢讓,以厚時風,可銀青光祿大夫、守尚書左仆射致仕。”
俛趣尚簡潔,不以聲利自汙。在相位時,穆宗詔撰《故成德軍節度使王士真神道碑》,對曰:“臣器褊狹,此不能強。王承宗先朝阻命,事無可觀,如臣秉筆,不能溢美。或撰進之後,例行貺遺。臣若公然阻絕,則違陛下撫納之宜;僶俛受之,則非微臣平生之誌。臣不願為之秉筆。”帝嘉而免之。
俛家行尤孝。母韋氏,賢明有禮,理家甚嚴。俛雖為宰相,侍母左右,不異褐衣時。丁母喪,毀瘠逾製。免喪,文宗征詔,懇以疾辭。既致仕於家,以洛都官屬賓友,避歲時請謁之煩,乃歸濟源別墅,逍遙山野,嘯詠窮年。
八年,以莊恪太子在東宮,上欲以耆德輔導,複以少師征之。俛令弟傑奉表京師,複納製書,堅辭痼疾。詔曰:“不待年而求謝,於理身之道則至矣,其如朝廷之望何?朕以肇建元良,精求師傅,遐想漢朝故事,玄成、石慶,當時重德,鹹曆此官。吾以元子幼衝,切於師訓,欲以敕汝發明古今,冀忠孝之規,日聞於耳。特遣左右,至於林園。而卿高蹈翛然,屏絕趨進,複遣令弟還召詔書。
天爵自優,冥鴻方遠,不轉之誌,其堅若山。循省來章,致煩為愧。終以呂尚之秩,遂其疏曠之心。勵俗激貪,所補多矣。有益於政,寄聲以聞,亦有望於舊臣矣。可太子太傅致仕。”
開成二年,俛弟俶授楚州刺史。辭日,文宗謂俶曰:“蕭俛先朝名相,觔力未衰,可一來京國。朕賜俛詔書匹帛,卿便齎至濟源,道吾此意。”
詔曰:“卿道冠時髦,業高儒行。著作礪濟川之效,弘致君匡國之規,留芳岩廊,逸老林壑。累降褒詔,亟加崇秩,而誌不可奪,情見乎辭。鴻飛入冥,吟想增歎。
今賜絹三百匹,便令蕭俶宣示。”俛竟不起,卒。
傑,字豪士。元和十二年登進士第。累官侍禦史,遷主客員外郎。太和九年十月,鄭注為鳳翔節度使,慎選參佐。李訓以傑檢校工部郎中,充鳳翔隴觀察判官。其年十一月,鄭注誅,傑為鳳翔監軍使所害。
俶以蔭授官。太和中,累遷至河南少尹。九年五月,拜諫議大夫。開成二年,出為楚州刺史。四年三月,遷越州刺史、禦史中丞、浙東都團練觀察使。會昌中,入為左散騎常侍,遷檢校刑部尚書、華州刺史、潼關防禦等使。大中初,坐在華州時斷獄不法,授太子賓客分司。四年,檢校戶部尚書、兗州刺史、兗沂海節度使。複入為太子賓客。大中十二年,以太子少保分司東都,卒。俛從父弟仿。
亻放,父悟,恒之弟也。悟,仕至大理司直。亻放,太和元年登進士第。大中朝,曆諫議大夫、給事中。鹹通初,遷左散騎常侍。
懿宗怠臨朝政,僻於奉佛,內結道場,聚僧念誦。又數幸諸寺,施與過當。
亻放上疏論之曰:
臣聞玄祖之道,由慈儉為先;而素王之風,以仁義為首。相沿百代,作則千年,至聖至明,不可易也。如佛者,生於天竺,去彼王宮,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後之殊勝,名歸象外,理絕塵中,非為帝王之所能慕也。昔貞觀中,高宗在東宮,以長孫皇後疾亟,嚐上言曰:“欲請度僧,以資福事。”後曰:“為善有征,吾未為惡,善或無報,求福非宜。且佛者,異方之教,所可存而勿論。豈以一女子而紊王道乎?”故諡為文德。且母後之論,尚能如斯,哲王之謨,安可反是?
伏睹陛下留神天竺,屬意桑門,內設道場,中開講會,或手錄梵策,或口揚佛音。雖時啟於延英,從容四輔;慮稍稀於聽政,廢失萬機。居安思危,不可忽也。夫從容者,君也,必疇谘於臣,盡忠匡救,外逆其耳,內沃其心;陳皋陶之謨,述仲虺之誥;發揮王道,恢益帝圖,非賜對之間,徒侍坐而已。夫廢失者,上拒其諫,下希其旨,言則狎玩,意在順從。漢重神仙,東方朔著《十洲》之記;梁崇佛法,劉孝儀詠《七覺》之詩。致祠禱無休,講誦不已,以至大空海內,中輟江東。以此言之,是廢失也。然佛者,當可以悟取,不可以相求。漢、晉已來,互興寶刹;姚、石之際,亦有高僧。或問以苦空,究其不滅,止聞有性,多曰忘言。執著貪緣,非其旨也。必乞陛下力求民瘼,虔奉宗祧。思繆賞與濫刑,其殃立至;俟勝殘而去殺,得福甚多。幸罷講筵,頻親政事。昔年韓愈已得罪於憲宗,今日微臣固甘心於遐徼。
疏奏,帝甚嘉之。
四年,本官權知貢舉,遷禮部侍郎,轉戶部。以檢校工部尚書,出為滑州刺史,充義成軍節度、鄭滑潁觀察處置等使。在鎮四年,滑臨黃河,頻年水潦,河流泛溢,壞西北堤。亻放奏移河四裏,兩月畢功,畫圖以進。懿宗嘉之,就加刑部尚書,入為兵部尚書、判度支,轉吏部尚書,選序平允。鹹通末,複為兵部尚書、判度支。尋以本官同平章事,累遷中書、門下二侍郎,兼戶部、兵部尚書。
遷左右仆射,改司空、弘文館大學士、蘭陵郡開國侯。
俄而盜起河南,內官握兵,王室濁亂。亻放氣勁論直,同列忌之;罷知政事,出為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
亻放性公廉,南海雖富珍奇,月俸之外,不入其門。家人疾病,醫工治藥,須烏梅,左右於公廚取之;亻放知而命還,促買於市。遇亂,不至京師而卒。
子廩,鹹通三年進士擢第,累遷尚書郎。乾符中,以父出鎮南海,免官侍行。
中和中,征為中書舍人,再遷京兆尹。僖宗再幸山南,廩以疾不能從。襄王僣竊,廩宗人遘受偽署;廩懼,自洛避地河朔,鎮冀節度使王鎔館之於深州。光化三年卒。
廩貞退寡合,綽有家法。初從父南海,地多穀紙,亻放敕子弟繕寫缺落文史。
廩白曰:“家書缺者,誠宜補葺。然此去京師,水際萬裏,不可露齎,當須篋笥。
人觀兼乘,謂是貨財,古人薏苡之嫌,得為深誡。”亻放曰:“吾不之思也。”
故濁亂之際,克保令名。
子頎,亦登進士第,後官位顯達。
李石,字中玉,隴西人。祖堅,父明。石,元和十三年進士擢第,從涼國公李聽曆四鎮從事。石機辯有方略,尤精吏術,藩府稱之。自聽征伐,常司留使務,事無不辦。太和三年,為鄭滑行軍司馬。時聽握兵河北,令石入朝奏事,占對明辯,文宗目而嘉之。府罷,入為工部郎中,判鹽鐵案。五年,改刑部郎中。由兵部郎中令狐楚請為太原節度副使。七年,拜給事中。九年七月,權知京兆尹事。
十月,遷戶部侍郎,判度支事。
文宗自德裕、宗閔朋黨相傾。太和七年以後,宿素大臣,穎而不用。意在擢用新進孤立,庶幾無黨,以革前弊,故賈餗、舒元輿驟階大用。及訓、注伏誅,欲用令狐楚,尋而中輟。石自朝議郎加朝議大夫,以本官同平章事,判使如故。
石器度豁如,當官不撓。自京師變亂之後,宦者氣盛,淩轢南司,延英議事,中貴語必引訓以折文臣。石與鄭覃嚐謂之曰:“京師之亂,始自訓、注;而訓、注之起,始自何人?”仇士良等不能對。其勢稍抑,縉紳賴之。是時,逾月,人情不安。帝謂侍臣曰:“如聞人心尚未安帖,比日何如?”石對曰:“比日苦寒,蓋刑殺太過,致此陰沴。昨聞鄭注到鳳翔,招募士卒不至,捕索誅夷不已,臣恐邊上聞之,乘此生事。宜降詔安喻其心。”從之。
江西、湖南兩道觀察使以新經訓、注之亂,吏卒多死,進官健衣糧一百二十分,充宰相募召從人。石奏曰:“宰相上弼聖政,下理群司。若忠正無私,宗社所祐,縱逢盜賊,兵不能傷;若事涉隱欺,心懷矯妄,雖有防衛,鬼得而誅。臣等願推赤心以答聖獎。孟軻知非臧氏,孔子不畏匡人。其兩道所進衣糧,並望停寢,依從前製置,隻以金吾手力引從。”可之。帝又曰:“宰相之任,在選賢任能。”石曰:“臣與鄭覃常以此事為切,但以人各有求,苟遂所欲則美譽至,稍不如意則謗議生。隻宜各委所司薦用,臣等擇可授之,則物議息矣。”
其年十二月,中使田全操、劉行深巡邊回,走馬入金光門。從者訛言兵至,百官朝退,倉惶駭散。有不及束帶、襪而乘者。市人叫噪,塵坌四起。二相在中書,人吏稍散。鄭覃曰:“耳目頗異,且宜出去。”石曰:“事勢不可知,但宜堅坐鎮之,冀將寧息。若宰相亦走,則中外亂矣。必若繼亂,走亦何逃?任重官崇,人心所屬,不可忽也。”石視簿書,沛然自若。京城無賴之徒,皆戎服兵仗,北望闕門以俟變。內使連催閉皇城門,金吾大將軍陳君賞率其徒立望仙門下,謂中使曰:“假如有賊,閉門不晚。請徐觀其變,無宜自弱。”晡晚方定。是日,苟非石之鎮靜,君賞之禦侮,幾將亂矣。
開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節文,放京一年租稅。及正、至、端午進奉,並停三年,其錢代充百姓紐配錢。諸道除藥物、口味、茶果外,不得進獻。
諸司宣索製造,並停三年。赦後,紫宸宣對。鄭覃曰:“陛下改元禦殿,全放京畿一年租稅,又停天下節鎮進奉。恩澤所該,實當要切。近年赦令,皆不及此。”
上曰:“朕務行其實,不欲崇長空文。”石對曰:“赦書須內置一本,陛下時省覽之。十道黜陟使發日,付與公事根本,令與長吏詳擇施行,方盡利害之要。”
石以從前德音雖降,人君不能守,奸吏從而違之,故有內置之奏以諷之。
尋加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士,領鹽鐵轉運使。上禦紫宸論政曰:“為國之道,致治甚難。”石對曰:“朝廷法令行則易。臣聞文王陟降在上,陛下推赤誠,上達於天,何憂不治?”上又曰:“治亂由人邪正,由時運耶?”鄭覃對曰:
“由聖帝,由忠臣,是由人也。”石曰:“亦由時運。九廟聖靈,鍾德於陛下,時也;陛下行己之道,則是由人。而前代帝王甚有德者,當亂離無奈何之際,又安得不推運耶?”帝曰:“卿言是也。”石又奏:“鹹陽令韓遼請開興成渠。舊漕在鹹陽縣西十八裏,東達永豐倉,自秦、漢已來疏鑿,其後堙廢。昨遼計度,用功不多。此漕若成,自鹹陽抵潼關,三百裏內無車挽之勤,則轅下牛盡得歸耕,永利秦中矣。”李固言曰:“王涯已前已曾陳奏,實秦中之利,但恐征役今非其時。”上曰:“莫有陰陽拘忌否?苟利於人,朕無所慮也。”石辭領使務。八月,罷鹽鐵轉運使。石用金部員外郎韓益判度支案,益坐贓係台。石奏曰:“臣以韓益曉錢穀錄用之,不謂貪猥如此!”帝曰:“宰相但知人則用,有過則懲。卿所用人,且不掩其惡,可謂至公。從前宰相用人,有過曲為蔽之,不欲人彈劾,此大謬也。但知能則舉,舉不失職則獎之,自然易得其人,何必容隱。”
三年正月五日,石自親仁裏將曙入朝,盜發於故郭尚父宅;引弓追及,矢才破膚,馬逸而回。盜已伏坊門,揮刀斫石,斷馬尾,竟以馬逸得還私第。上聞之駭愕,遣中使撫問,賜金瘡藥,因差六軍兵士三十人衛從宰相。是日,京師大恐,常參官入朝者,九人而已,旬日方安。石拜章辭位者三。乃加金紫光祿大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江陵尹、荊南節度使。
李訓之亂,人情危迫,天子起石於常僚之中,付以衡柄。石以身徇國,不顧患難,振舉朝綱,國威再複。而中官仇士良切齒惡之,而伏戎加害。天子深知其故,畏逼而不能理,乃至罷免。及石赴鎮,賜宴之儀並闕,人士傷之,恥君子之道消也。石至鎮,表讓中書侍郎,乃加檢校兵部尚書、兼平章事。
武宗即位,就加檢校尚書右仆射。會昌三年十月,加檢校司空、平章事、隴西郡開國伯、食邑七百戶、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觀察等使。時澤潞劉稹阻兵,以石嚐為太原副使,諳練北門軍政,故代劉沔鎮之。
初,沔以兵三千人戍橫水。王師之討澤潞也,王逢軍於榆社,訴兵少,請益之,詔石以太原之卒赴榆社。石乃割橫水戍卒一千五百人,令別將楊弁率之,以赴王逢。舊例發軍,人給二縑。石以支計不足,量減一匹,軍人聚怨。又將及歲除,促令上路,眾愈不悅。楊弁乘其釁謀亂,出言激動軍人。
四年正月,軍亂逐石,朝廷乃以晉絳觀察使崔元式代還。五年,檢校司徒、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畿汝都防禦使。以太子少保分司卒。
石弟福,字能之。太和七年登進士第,累辟使府。石為宰相,自薦弟於延英,言福才堪理人,授監察禦史。累遷尚書郎,出為商、鄭、汝、潁四州刺史。大中時,檢校工部尚書、滑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充義成軍節度、鄭滑潁觀察使。入為刑部侍郎,累遷刑部、戶部尚書。乾符初,以檢校右仆射、襄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充山南東道節度。
四年,草賊王仙芝徒黨數萬寇掠山南。福團練鄉兵,屯集要路,賊不敢犯。
其秋,賊陷嶽、鄂、饒、信等州。十二月,逼江陵,節度使楊知溫求援於福;福即自率州兵及沙阤五百騎赴援。時賊已陷江陵之郛,聞福兵至,乃退去。僖宗嘉之,就加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歸朝,終於太子太傅。
史臣曰:彭陽奇章,起徒步而升台鼎。觀其人文彪炳,潤色邦典,射策命中,橫絕一時,誠俊賢也。而峨冠曳組,論道於皋、夔之伍,孰曰不然?如能蹈道匪躬,中立無黨,則其善盡矣。蕭太師貞獨嫉惡,不為利回,不以夷、惠儗之,俾之經綸,則其道至矣。開成之始,帝道方淪,石於此時欲振頹緒,幾嬰戕賊,可為咄嗟。多僻之時,止堪太息。
讚曰:喬鬆孤立,蘿蔦夤緣。柔附淩雲,豈曰能賢?嗚呼楚、孺,道喪曲全!
蕭、李相才,致之外篇。
舊唐書
○鄭覃(弟朗) 陳夷行 李紳(吳汝納) 李回 李玨 李固言
鄭覃,故相珣瑜之子。以父蔭補弘文校理,曆拾遺、補闕、考功員外郎、刑部郎中。元和十四年二月,遷諫議大夫。憲宗用內官五人為京西北和糴使,覃上疏論罷。穆宗不恤政事,喜遊宴;即位之始,吐蕃寇邊,覃與同職崔玄亮等廷奏曰:“陛下即位已來,宴樂過多,畋遊無度。今蕃寇在境,緩急奏報,不知乘輿所在。臣等忝備諫官,不勝憂惕,伏願稍減遊縱,留心政道。伏聞陛下晨夜昵狎倡優;近習之徒,賞賜太厚。凡金銀貨幣,皆出自生靈膏血,不可使無功之人,濫沾賜與。縱內藏有餘,亦乞用之有節,如邊上警急,即支用無闕。免令有司重斂百姓,實天下幸甚。”帝初不悅其言,顧宰相蕭俛曰:“此輩何人?”俛對曰:“諫官也。”帝意稍解,乃曰:“朕之過失,臣下盡規,忠也。”乃謂覃曰:“閣中奏事,殊不從容。今後有事麵陳,朕與卿延英相見。”時久無閣中奏事,覃等抗論,人皆相賀。
鎮冀節度使王承宗死,其弟承元聽朝旨,移授鄭滑節度。鎮之三軍留承元,以難不能赴鎮;承元乞重臣宣諭,乃以覃為宣諭使,起居舍人王璠副之。
初,鎮卒辭語不遜,覃至宣詔,諭以大義,軍人釋然聽命。長慶元年十一月,轉給事中。四年,遷禦史中丞,十一月,權知工部侍郎。寶曆元年,拜京兆尹。
文宗即位,改左散騎常侍。三年,以本官充翰林侍講學士。四年四月,拜工部侍郎。
覃長於經學,稽古守正,帝尤重之。覃從容奏曰:“經籍訛謬,博士相沿,難為改正。請召宿儒奧學,校定六籍;準後漢故事,勒石於太學,永代作則,以正其闕。”從之。
五年,李宗閔、牛僧孺輔政。宗閔以覃與李德裕相善,薄之。時德裕自浙西入朝,複為閔、孺所排,出鎮蜀川。宗閔惡覃禁中言事,奏為工部尚書,罷侍講學士。文宗好經義,心頗思之。六年二月,複召為侍講學士。七年春,德裕作相。
五月,以覃為禦史大夫。文宗嚐於延英謂宰相曰:“殷侑通經學,為人頗似鄭覃。”
宗閔曰:“覃、侑誠有經學,於議論不足聽覽。”李德裕對曰:“殷、鄭之言,他人不欲聞,唯陛下切欲聞之。”覃嚐嫉人朋黨,為宗閔所薄故也。八年,遷戶部尚書。其年,德裕罷相,宗閔複知政,與李訓、鄭注同排斥李德裕、李紳。二人貶黜,覃亦左授秘書監。九年六月,楊虞卿、李宗閔得罪長流,複以覃為刑部尚書。十月,遷尚書右仆射,兼判國子祭酒。訓、注伏誅,召覃入禁中草製敕,明日以本官同平章事,封滎陽郡公,食邑二千戶。
覃雖精經義,不能為文。嫉進士浮華。開成初,奏禮部貢院宜罷進士科。初,紫宸對,上語及選士,覃曰:“南北朝多用文華,所以不治。士以才堪即用,何必文辭?”帝曰:“進士及第人已曾為州縣官者,方鎮奏署即可之,餘即否。”
覃曰:“此科率多輕薄,不必盡用。”帝曰:“輕薄敦厚,色色有之,未必獨在進士。此科置已二百年,亦不可遽改。”覃曰:“亦不可過有崇樹。”帝嚐謂宰臣曰:“百司弛慢,要重條舉。”因指香爐曰:“此爐始亦華好,用之既久,乃無光彩。若不加飾,何由複初?”覃對曰:“丕變風俗,當考實效。自三十年已來,多不務實,取於顏情。如嵇、阮之流,不攝職事。”李石雲:“此本因治平,人人無事,安逸所致。今之人俗亦慕王夷甫,恥不能及之。”上曰:“卿等輔朕,在振舉法度而已。”
時太學勒石經,覃奏起居郎周墀、水部員外郎崔球、監察禦史張次宗、禮部員外郎溫業等,校定《九經》文字,旋令上石。加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上嚐於延英論古今詩句工拙,覃曰:“孔子所刪,三百篇是也。降此五言七言,辭非雅正,不足帝王賞詠。夫《詩》之《雅》、《頌》,皆下刺上所為,非上化下而作。王者采詩,以考風俗得失。仲尼刪定,以為世規。近代陳後主、隋煬帝皆能章句,不知王者大端,終有季年之失。章句小道,願陛下不取也。”
覃以宰相兼判國子祭酒,奏太學置五經博士各一人,緣無職田,請依王府官例,賜祿粟。從之。又進《石壁九經》一百六十卷。
其年,李固言複為宰相。固言與李宗閔、楊嗣複善,覃憎之。因起居郎闕,固言奏曰:“周敬複、崔球、張次宗等三人,皆堪此任。”覃曰:“崔球遊宗閔之門,且赤墀下秉筆,為千古法,不可朋黨。如裴中孺、李讓夷,臣不敢有纖芥異論。”乃止。三年,楊嗣複自西川入拜平章事,與覃尤相矛盾;加之以固言、李玨,入對之際,是非蜂起。二月,覃進位太子太師。
文宗以旱放係囚,出宮人劉好奴等五百餘人,送兩街寺觀,任歸親戚。紫宸對,李玨曰:“陛下放宮女數多,德邁千古。漢製,八月選人,晉武平吳,亦多采擇。仲尼所謂‘未見好德如好色’。今陛下以為無益放之,微臣敢賀。”覃曰:“晉武帝以采擇之失,中原化為左衽;陛下以為殷鑒,放去攸宜。”其年十二月,三上章求罷,詔落太子太師,餘如故。仍三五日一入中書,商量政事。四年五月,罷相,守左仆射。
武宗即位,李德裕用事,欲援為宰相。固以足疾不任朝謁。會昌二年,守司徒致仕,卒。
子裔綽,以蔭授渭南尉,直弘文館。
覃少清苦貞退,不造次與人款狎。位至相國,所居未嚐增飾,才庇風雨。家無媵妾,人皆仰其素風。然嫉惡太過,多所不容,眾憚而惡之。
覃弟朗、潛。
朗,字有融。長慶元年,登進士甲科,再遷右拾遺。開成中,為起居郎。初,太和末風俗稍奢,文宗恭勤節儉,冀革其風。宰臣等言曰:“陛下節儉省用,風俗已移,長裾大袂,漸以減損。若更令戚屬絕其侈靡,不慮下不從教。”帝曰:
“此事亦難戶曉,但去其泰甚,自以儉德化之。朕聞前時內庫唯二錦袍,飾以金鳥,一袍玄宗幸溫湯禦之,一即與貴妃。當時貴重如此,如今奢靡,豈複貴之?
料今富家往往皆有。左衛副使張元昌便用金唾壺,昨因李訓,已誅之矣。”時朗執筆螭頭下,宰臣退,上謂朗曰:“適所議論,卿記錄未?吾試觀之。”朗對曰:
“臣執筆所記,便名為史。伏準故事,帝王不可取觀。昔太宗欲覽國史,諫議大夫朱子奢雲:‘史官所述,不隱善惡。或主非上智,飾非護失,見之則致怨,所以義不可觀。’又褚遂良曰:‘今之起居郎,古之左右史也;記人君言行,善惡必書,庶幾不為非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帝曰:“適來所記,無可否臧,見亦何爽?”乃宣謂宰臣曰:“鄭朗引故事,不欲脫見起居注。夫人君之言,善惡必書。朕恐平常閑話,不關理體,垂諸將來,竊以為恥。異日臨朝,庶幾稍改,何妨一見,以誡醜言。”朗遂進之。朗轉考功郎中。四年,遷諫議大夫。
會昌初,為給事中。出為華州刺史,入為禦史中丞、戶部侍郎,判本司事。
大中朝,出為定州刺史、義武軍節度、易定觀察、北平軍等使。尋遷檢校戶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宋亳汴潁觀察等使。入為工部尚書,判度支。遷禦史大夫,改禮部尚書。以本官同平章事,加中書侍郎、集賢殿大學士,修國史。
大中十年,以疾辭位。進加檢校右仆射、守太子少師。十一年十月卒。詔曰:
故通議大夫、檢校尚書右仆射、兼太子少師、上柱國、賜紫金魚袋鄭朗,植操端方,稟氣莊重;藹若瑞玉,淡如澄川。智略合乎蓍龜,誠信服於僚友。自膺寵寄,頗負全才,竭匪躬於諫垣,彰盡瘁於瑣闥。載踐方嶽,亟登師壇。觀風推惠愛之心,訓士得撫循之術。政溢聞聽,念茲征還,位冠冬卿,職重邦計。經費有節,財用不虧。繄彼休功,明我推擇。爰嘉峭峻,俾總紀綱。公望益隆,典彝具舉;式諧注意,且沃深衷。俄參化源,以提政柄。三事仰清廉之節,百度見損益之能。近煦和風,遠浹膏雨。方俟坐鎮雅俗,表率庶官,頤養或乖,腠理生疾,屢陳章疏,乞遂退閑。既堅乃誠,式允其請。每圖懿績,唯冀有瘳。何竟至於彌留,而遽聞於捐代。閱奏興悼,臨軒載懷。將輟視朝之儀,兼列上公之秩。慰茲幽壞,期爾有知,可贈司空。
潛,字無悶,亦登進士第。
陳夷行,字周道,潁川人。祖忠,父邑。夷行,元和七年登進士第,累辟使府。寶曆末,由侍禦史改虞部員外郎,皆分務東都。太和三年,入為起居郎、史館修撰,預修《憲宗實錄》。四年獻上,轉司封員外郎。五年,遷吏部郎中。四月,召充翰林學士。八年,兼充皇太子侍讀,詔五日一度入長生院侍太子講經。
上召對,麵賜緋衣牙笏,遷諫議大夫、知製誥,餘職如故。九年八月,改太常少卿,知製誥、學士侍講如故。
開成二年四月,以本官同平章事。三年,楊嗣複、李玨繼入輔政。夷行介特,素惡其所為,每上前議政,語侵嗣複,遂至往複。性不能堪,上表稱足疾辭位;不許,詔中使就第宣勞。七月,以王彥威為忠武節度使,史孝章為邠寧節度使,皆嗣複擬議。因延英對,上問夷行曰:“昨除二鎮,當否?”夷行對曰:“但出自聖心即當。”楊嗣複曰:“若出自聖心當,即人情皆愜。如事或過當,臣下安得無言?”帝曰:“誠如此,朕固無私也。”夷行曰:“自三數年來,奸臣竊權,陛下不可倒持太阿,授人钅尊柄。”嗣複曰:“齊桓用管仲於讎虜,豈有太阿之慮乎?”上不悅。
仙韶院樂官尉遲璋授王府率,右拾遺竇洵直當衙論曰:“伶人自有本色官,不合授之清秩。”鄭覃曰:“此小事,何足當衙論列!王府率是六品雜官,謂之清秩,與洵直得否?此近名也。”嗣複曰:“嚐聞洵直幽,今當衙論一樂官,幽則有之,亦不足怪。”夷行曰:“諫官當衙,隻合論宰相得失,不合論樂官。然業已陳論,須與處置。今後樂人每七八年與轉一官,不然,則加手力課三數人。”
帝曰:“別與一官。”乃授光州長史,賜洵直絹百疋。夷行尋轉門下侍郎。
上紫宸議政,因曰:“天寶中政事,實不甚佳。當時姚、宋在否?”李玨曰:
“姚亡而宋罷。”玨因言:“人君明哲,終始尤難。玄宗嚐雲:‘自即位已來,未嚐殺一不辜。’而任林甫陷害破人家族,不亦惑乎?”夷行曰:“陛下不可移權與人。”嗣複曰:“夷行之言容易,且太宗用房玄齡十六年、魏徵十五年,何嚐失道?臣以為用房、魏多時不為不理,用邪佞一日便足。”夷行之言,皆指嗣複專權。
文宗用郭薳為坊州刺史,右拾遺,宋邧論列,以為不可。既而薳坐贓。帝謂宰相曰:“宋邧論事可嘉,邧授官來幾時?”嗣複曰:“去年。”因曰:
“諫官論事,陛下但記其姓名,稍加優獎。如不當,亦須令知。”夷行曰:“諫官論事,是其本職。若論一事即加一官,則官何由得,不免有情。”帝曰:“情固不免,理平之時,亦不可免。”上竟以夷行議論太過,恩禮漸薄。尋罷知政事,守吏部尚書。
四年九月,檢校禮部尚書,出為華州刺史。五年,武宗即位,李德裕秉政。
七月自華召入,複為中書侍郎、平章事。
會昌三年十一月,檢校司空、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晉絳節度使。卒,贈司徒。
弟玄錫、夷實,皆進士擢第。玄賜又製策登科。
李紳,字公垂,潤州無錫人。本山東著姓。高祖敬玄,則天朝中書令,封趙國文憲公,自有傳。祖守一,成都郫縣令。父晤,曆金壇、烏程、晉陵三縣令,因家無錫。
紳六歲而孤,母盧氏教以經義。紳形狀眇小而精悍,能為歌詩。鄉賦之年,諷誦多在人口。元和初,登進士第,釋褐國子助教,非其好也。東歸金陵,觀察使李錡愛其才,辟為從事。紳以錡所為專恣,不受其書幣;錡怒,將殺紳,遁而獲免。錡誅,朝廷嘉之,召拜右拾遺。
歲餘,穆宗召為翰林學士,與李德裕、元稹同在禁署,時稱“三俊”,情意相善。尋轉右補闕。長慶元年三月,改司勳員外郎、知製誥。二年二月,超拜中書舍人,內職如故。
俄而稹作相,尋為李逢吉教人告稹陰事;稹罷相,出為同州刺史。時德裕與牛僧孺俱有相望,德裕恩顧稍深。逢吉欲用僧孺,懼紳與德裕沮於禁中。二年九月,出德裕為浙西觀察使,乃用僧孺為平章事,以紳為禦史中丞,冀離內職,易掎摭而逐之。乃以吏部侍郎韓愈為京兆尹,兼禦史大夫,放台參。知紳剛褊,必與韓愈忿爭。製出,紳果移牒往來,論台府事體。而愈複性訐,言辭不遜,大喧物議,由是兩罷之。愈改兵部侍郎,紳為江西觀察使。天子待紳素厚,不悟逢吉之嫁禍,為其心希外任,乃令中使就第宣勞,賜之玉帶。紳對中使泣訴其事,言為逢吉所排,戀闕之情無已。及中謝日,麵自陳訴,帝方省悟,乃改授戶部侍郎。
中尉王守澄用事,逢吉令門生故吏結托守澄為援以傾紳,晝夜計畫。會紳族子虞,文學知名,隱居華陽,自言不樂仕進,時來京師省紳。虞與從伯耆、進士程昔範,皆依紳。及耆拜左拾遺,虞在華陽寓書與耆求薦,書誤達於紳。紳以其進退二三,以書誚之。虞大怨望。及來京師,盡以紳嚐所密話言逢吉奸邪附會之語告逢吉。逢吉大怒,問計於門人張又新、李續之,鹹曰:“搢紳皆自惜毛羽,孰肯為相公搏擊!須得非常奇士出死力者。有前鄧州司倉劉棲楚者,嚐為吏。鎮州王承宗以事繩之。棲楚以首觸地固爭,而承宗竟不能奪,其果銳如此。若相公取之為諫官,令伺紳之失,一旦於上前暴揚其過,恩寵必替。事苟不行,過在棲楚,亦不足惜也。”逢吉乃用李虞、程昔範、劉棲楚,皆擢為拾遺,以伺紳隙。
俄而穆宗晏駕。敬宗初即位,逢吉快紳失勢,慮嗣君複用之。張又新等謀逐紳。會荊州刺史蘇遇入朝,遇能決陰事,眾問計於遇。遇曰:“上聽政後,當開延英,必有次對,官欲拔本塞源,先以次對為慮,餘不足恃。”群黨深然之。逢吉乃以遇為左常侍。王守澄每從容謂敬宗曰:“陛下登九五,逢吉之助也。先朝初定儲貳,唯臣備知。時翰林學士杜元穎、李紳勸立深王,而逢吉固請立陛下,而李續之、李虞繼獻章疏。”帝雖衝年,亦疑其事。會逢吉進擬,進李紳在內署時,嚐不利於陛下,請行貶逐。帝初即位,方倚大臣,不能自執,乃貶紳端州司馬。貶製既行,百僚中書賀宰相,唯右拾遺吳思不賀。逢吉怒,改為殿中侍禦史,充入吐蕃告哀使。
紳之貶也,正人腹誹,無敢有言。唯翰林學士韋處厚上疏,極言逢吉奸邪,誣摭紳罪,語在《處厚傳》。天子亦稍開悟。會禁中檢尋舊書,得穆宗時封書一篋。發之,得裴度、杜元穎與紳三人所獻疏,請立敬宗為太子。帝感悟興歎,悉命焚逢吉黨所上謗書,由是讒言稍息,紳黨得保全。
及寶曆改元大赦,逢吉定赦書節文,不欲紳量移,但雲左降官已經量移者與量移,不言左降官與量移。韋處厚複上疏論之,語在《處厚傳》。帝特追赦書,添節文雲“左降官與量移”,紳方移為江州長史。再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
太和七年,李德裕作相。七月,檢校左常侍、越州刺史、浙東觀察使。九年,李訓用事,李宗閔複相,與李訓、鄭注連衡排擯德裕罷相,紳與德裕俱以太子賓客分司。
開成元年,鄭覃輔政,起德裕為浙西觀察使,紳為河南尹。六月,檢校戶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節度、宋亳汴潁觀察等使。二年,夏秋旱,大蝗,獨不入汴、宋之境,詔書褒美。又於州置利潤樓店。四年,就加檢校兵部尚書。
武宗即位,加檢校尚書右仆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知淮南節度大使事。會昌元年,入為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改中書侍郎,累遷守右仆射、門下侍郎、監修國史、上柱國、趙國公,食邑二千戶。四年,暴中風恙,足緩不任朝謁,拜章求罷。十一月,守仆射、平章事,出為淮南節度使。六年,卒。
紳始以文藝節操進用,受顧禁中。後為朋黨所擠,濱於禍患。賴正人匡救,得以功名始終。歿後,宣宗即位,李德裕失勢罷相,歸洛陽;而宗閔、嗣複之黨崔鉉、白敏中、令狐綯欲置德裕深罪。大中初,教人發紳鎮揚州時舊事,以傾德裕。
初,會昌五年,揚州江都縣尉吳湘坐贓下獄,準法當死,具事上聞。諫官疑其冤,論之。遣禦史崔元藻覆推,與揚州所奏多同,湘竟伏法。及德裕罷相,群怨方構,湘兄進士汝納,詣闕訴冤,言紳在淮南恃德裕之勢,枉殺臣弟。德裕既貶,紳亦追削三任官告。
吳汝納者,澧州人,故韶州刺史武陵兄之子。武陵進士登第,有史學,與劉軻並以史才直史館。武陵撰《十三代史駁議》二十卷。自尚書員外郎出為忠州刺史,改韶州。坐贓貶潘州司戶卒。
汝納亦進士擢第,以季父贓罪,久之不調。會昌中,為河南府永寧縣尉。初,武陵坐贓時,李德裕作相,貶之。故汝納以不調挾怨,而附宗閔、嗣複之黨,同作謗言。會汝納弟湘為江都尉,為部人所訟贓罪,兼娶百姓顏悅女為妻,有逾格律。李紳令觀察判官魏鉶鞫之,贓狀明白,伏法。湘妻顏,顏繼母焦,皆笞而釋之。仍令江都令張弘思以船監送湘妻顏及兒女送澧州。
及揚州上具獄,物議以德裕素憎吳氏,疑李紳織成其罪。諫官論之,乃差禦史崔元藻為製使,覆吳湘獄,據款伏妄破程糧錢,計贓準法。其恃官娶百姓顏悅女為妻,則稱悅是前青州衙推。悅先娶王氏,是衣冠女,非繼室焦所生,與揚州案小有不同。德裕以元藻無定奪,奏貶崖州司戶。及汝納進狀,追元藻覆問。
元藻既恨德裕,陰為崔鉉、白敏中、令狐綯所利誘,即言湘雖坐贓,罪不至死。
又雲,顏悅實非百姓,此獄是鄭亞首唱,元壽協李恪鍛成,李回便奏。遂下三司詳鞫。故德裕再貶,李回、鄭亞等皆竄逐。吳汝納、崔元藻為崔、白、令狐所獎,數年並至顯官。
李回,字昭度,宗室郇王禕之後。父如仙。回本名躔,以避武宗廟諱。長慶初,進士擢第,又登賢良方正製科。釋褐滑台從事,揚州掌書記,得監察禦史。
入為京兆府戶曹,轉司錄參軍。合朝為正補闕、起居郎,尤為宰相李德裕所知。
回強幹有吏才,遇事通敏,官曹無不理。授職方員外郎,判戶部案,曆吏部員外郎,判南曹。以刑部員外郎知台雜,賜緋。開成初,以庫部郎中知製誥,拜中書舍人,賜金紫服。武宗即位,拜工部侍郎,轉戶部侍郎,判本司事。三年,兼禦史中丞。
會昌三年,劉稹據潞州,邀求旄鉞,朝議不允,加兵問罪。武宗懼稹陰附河朔三鎮,以沮王師,乃命回奉使河朔。魏博何弘敬、鎮冀王元逵皆具櫜鞬郊迎。
回喻以朝旨,言澤潞密邇王畿,不同河北,自艱難已來,唯魏、鎮兩藩,列聖皆許襲,而稹無功,欲效河朔故事,理即太悖。聖上但以山東三郡,境連魏、鎮,用軍便近,王師不欲輕出山東,請魏、鎮兩藩隻收山東三郡。弘敬、元逵俯僂從命。幽州張仲武與太原劉沔攻回鶻。時兩人不協,朝廷方用兵,不欲藩帥不和。
回至幽州,喻以和協之旨,仲武欣然釋憾。乃移劉沔鎮滑台,命仲武領太原軍攻潞。賊平,以本官同平章事,累加中書侍郎,轉門下,曆戶、吏二尚書。
武宗崩,回充山陵使,祔廟竟,出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大中元年冬,坐與李德裕親善,改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再貶撫州刺史。白敏中、令狐綯罷相,入朝為兵部尚書,複出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卒,贈司徒,諡曰文懿。
李玨,字待價,趙郡人。父仲朝。玨進士擢弟,又登書判拔萃科,累官至右拾遺。穆宗荒於酒色,才終易月之製,即與勳臣飲宴。玨與同列上疏論之曰:
臣聞人臣之節,本於忠盡,苟有所見,即宜上陳。況為陛下諫官,食陛下厚祿,豈敢腹誹巷議,辜負恩榮?臣等聞諸道路,不知信否,皆雲有詔追李光顏、李醞,欲於重陽節日,合宴群臣。倘誠有之,乃陛下念群臣,敷惠澤之慈旨也。
然元朔未改,園陵尚新。雖陛下執易月之期,俯從人欲;而禮經著三年之製,猶服心喪。今遵同軌之會,適去於中邦;告遠夷之使,未複其來命。遏密弛禁,蓋為齊人,合宴內廷,事將未可。夫明王之舉動,為天下法;王言既降,其出如綸。
苟玷皇猷,徒章直諫,臣等是以昧死上聞。且光顏、李愬,久立忠勞,今方盛秋,務拓邊境。如或召見,詔以謀猷,褒其宿勳,付以疆事,則與歌鍾合宴,酒食邀歡,不得同年而語也。陛下自纘嗣以來,發號施令,無非孝理因心,形於詔敕,固以感動於人倫。更在敬慎威儀,保持聖德而已。
上雖不用其言,慰勞遣之。
長慶元年,鹽鐵使王播增茶稅,初稅一百,增之五十,玨上疏論之曰:
榷率救弊,起自幹戈,天下無事,即宜蠲省。況稅茶之事,尤出近年,在貞元元年中,不得不爾。今四海鏡清,八方砥平,厚斂於人,殊傷國體。其不可一也。
茶為食物,無異米鹽,於人所資,遠近同俗。既袪竭乏,難舍斯須,田閭之間,嗜好尤切。今增稅既重,時估必增,流弊於民,先及貧弱。其不可二也。
且山澤之饒,出無定數,量斤論稅,所冀售多。價高則市者稀,價賤則市者廣,歲終上計,其利幾何?未見阜財,徒聞斂怨。其不可三也。
臣不敢遠征故事,直以目前所見陳之。伏望暫留聰明,稍垂念慮,特追成命,更賜商量。陛下即位之初,已懲聚斂,外官押貫,旋有詔停,洋洋德音,千古不朽。今若榷茶加稅,頗失人情。臣忝諫司,不敢緘默。
時禁中造百尺樓,國計不充。王播希恩增稅,奉帝嗜欲,疏奏不省。遷吏部員外郎,轉司勳員外郎、知製誥。
太和五年,李宗閔、牛僧孺在相,與玨親厚,改度支郎中、知製誥,遂入翰林充學士。七年三月,正拜中書舍人。九年五月,轉戶部侍郎充職。七月,宗閔得罪,玨坐累,出為江州刺史。開成元年四月,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遷河南尹。
二年五月,李固言入相,召玨複為戶部侍郎,判本司事。三年,楊嗣複輔政,薦玨以本官同平章事。玨與固言、嗣複相善,自固言得位,相繼援引;居大政,以傾鄭覃、陳夷行、李德裕三人。凡有奏議,必以朋黨為謀,屢為覃所廷折之。玨自朝議郎進階正議大夫,其年十二月,上疏求罷,不許。
四年三月,文宗謂宰臣曰:“朕在位十四年,屬天下無事,雖未至理,亦少有如今日之無事也。”玨對曰:“邦國安危,亦知人之身。當四體和平之時,長宜調適,以順寒暄之節。如恃安自忽,則疾患旋生。朝廷當無事之時,思省闕失而補之,則禍難不作矣。”
文宗以杜悰領度支稱職,欲加戶部尚書,因紫宸言之。陳夷行曰:“一切恩權,合歸君上。陛下自看可否?”玨對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謂之平章事。代天理物,上下無疑,所以致太平者也。若拜一官,命一職,事事皆決於君上,即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勞心力,臣下發論則疑,凡臣下用之則宰相,不用是常僚,豈可自保?陛下常語臣雲:‘竇易直勸我,宰相進擬,但五人留三人、兩人,勾一人。渠即合勸我擇宰相,不合勸我疑宰相。’”帝曰:
“易直此言甚鄙。”又曰:“韋處厚作相,三日薦六度師,亦大可怪。”玨曰:
“處厚**於奉佛,不悟其是非也。”
其年五月,上謂宰臣曰:“貞元政事,初年至好。”玨曰:“德宗中年好貨,方鎮進奉,即加恩澤。租賦出自百姓,更令貪吏剝削,聚貨以希恩,理道故不可也。”上曰:“人君聚斂,猶自不可。但輕賦節用可也。”玨又曰:“貞觀中,房、杜、王、魏啟告文皇,意隻在此,請不易初心。自古好事,克終實難。”上曰:“朕心終不改也。”尋封讚皇男,食邑三百戶。
武宗即位之年九月,與楊嗣複俱罷相,出為桂州刺史、桂管觀察使。三年,長流驩州。大中二年,崔鉉、白敏中逐李德裕,征入朝為戶部尚書。出為河陽節度使。入為吏部尚書,累遷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尚書右仆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上柱國、讚皇郡開國公、食邑一千五百戶。大中七年卒,贈司空。
李固言,趙郡人。祖並,父現。固言,元和七年登進士甲科。太和初,累官至賀部郎中、知台雜。四年,李宗閔作相,用為給事中。五年,宋申錫為王守澄誣陷,固言與同列伏閣論之。將作監王堪修奉太廟弛慢,罰俸,仍改官為太子賓客。製出,固言封還曰:“東宮調護之地,不可令弛慢被罰之人處之。”改為均王傅。六年,遷工部侍郎。七年四月,轉尚書左丞,奉詔定左右仆射上事儀注。
八年,李德裕輔政,出為華州刺史。
其年十月,宗閔複入,召拜吏部侍郎。九年五月,遷禦史大夫。六月,宗閔得罪,固言代為門下侍郎、平章事,尋加崇文館大學士。時李訓、鄭注用事,自欲竊輔相之權。宗閔既逐,外示公體,爰立固言,其實惡與宗閔朋黨。九月,以兵部尚書出為興元節度使。李訓自代固言為平章事。訓、注誅,文宗思其讜正,開成元年四月,複召為平章事,判戶部事。
二年,君臣上徽號,上紫宸言曰:“中外上章,請加徽號。朕思理道猶鬱,實愧嶽牧之請。如聞州郡甚有無政處?”固言曰:“人言鄧州王堪衰老,隋州鄭襄無政。”帝曰:“堪是貞元時禦史,隻有此一人。”鄭覃曰:“臣以王堪舊人,舉為刺史。鄭襄比來守官,亦無敗事。若言外郡不理,何止二人?”帝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德宗時,班行多閑員,豈時乏才耶?”李石對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安有大國無人?蓋貞元中仕進路塞,所以有才之人或托跡他所,此乃不敘進人才之過也。”固言曰:“求才之道,有人保任,便宜獎用。隨其稱職與否升黜之。”上曰:“宰相薦人,莫計親疏。竇易直作相,未嚐論用親情。
若己非相才,自宜引退。若是公舉,親亦何嫌?人鮮全才,但用其所長爾。”
尋進階金紫,判戶部事。其年十月,以門下侍郎平章事出為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代楊嗣複。上表讓門下侍郎,乃檢校左仆射。會昌初入朝,曆兵、戶二部尚書。宣宗即位,累授檢校司徒、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使。大中末,以太常卿孫簡代之,拜太子太傅,分司東都,卒。
史臣曰:陳、鄭諸公,章疏議論,綽有端士之風。天子待以賢能,付之以鼎職。延英獻納,罕聞康濟之謨;文陛敷揚,莫副具瞻之望。加以互生傾奪,競起愛憎。惟回奉使命而喻藩臣,救危邦而除宿憾。況昭獻文章可以為世範,德行可以為人師,有啟、誦之上才,非桓、靈之失道,詎可不思己過,隻務麵欺。輔弼之宜,安可垂訓?若俾韓非之言進矣,子輩安可逃乎?土運之衰,斯為魍魎,悲夫!
讚曰:愛而知惡,憎不忘善。平心救非,可居鼎鉉。吠聲濟惡,結黨專朝。
謀身壞國。何名燮調?
舊唐書
○李德裕
李德裕,字文饒,趙郡人。祖棲筠,禦史大夫。父吉甫,趙國忠公,元和初宰相。祖、父自有傳。德裕幼有壯誌,苦心力學,尤精《西漢書》、《左氏春秋》。
恥與諸生同鄉賦,不喜科試。年才及冠,誌業大成。貞元中,以父譴逐蠻方,隨侍左右,不求仕進。元和初,以父再秉國鈞,避嫌不仕台省,累辟諸府從事。十一年,張弘靖罷相,鎮太原,辟為掌書記。由大理評事得殿中侍禦史。十四年府罷,從弘靖入朝,真拜監察禦史。明年正月,穆宗即位,召入翰林,充學士。帝在東宮,素聞吉甫之名,既見德裕,尤重之。禁中書詔大手筆,多詔德裕草之。
是月,召對思政殿,賜金紫之服。逾月,改屯田員外郎。
穆宗不持政道,多所恩貸,戚裏諸親,邪謀請謁;傳導中人之旨,與權臣往來,德裕嫉之。長慶元年正月,上疏論之曰:“伏見國朝故事,駙馬緣是親密,不合與朝廷要官往來。玄宗開元中,禁止尤切。訪聞近日駙馬輒至宰相及要官私第,此輩無他才伎可以延接,唯是泄漏禁密;交通中外,群情所知,以為甚弊。其朝官素是雜流,則不妨來往。若職在清列,豈可知聞?伏乞宣示宰臣,其駙馬諸親,今後公事即於中書見宰相,請不令詣私第。”上然之。尋轉考功郎中、知製誥。二年二月,轉中書舍人,學士如故。
初,吉甫在相位時,牛僧孺、李宗閔應製舉直言極諫科。二人對詔,深詆時政之失,吉甫泣訴於上前。由是,考策官皆貶,事在《李宗閔傳》。元和初,用兵伐叛,始於杜黃裳誅蜀。吉甫經畫,欲定兩河,方欲出師而卒。繼之元衡、裴度。而韋貫之、李逢吉沮議,深以用兵為非。而韋、李相次罷相,故逢吉常怒吉甫、裴度。而德裕於元和時,久之不調,而逢吉、僧孺、宗閔以私怨恒排擯之。
時德裕與李紳、元稹俱在翰林,以學識才名相類,情頗款密。而逢吉之黨深惡之。其月,罷學士,出為禦史中丞。其元稹自禁中出,拜工部侍郎、平章事。
三月,輩度自太原複輔政。是月,李逢吉亦自襄陽入朝,乃密賂纖人,構成於方獄。六月,元稹、裴度俱罷相。稹出為同州刺史。逢吉代裴度為門下侍郎、平章事。既得權位,銳意報怨。時德裕與牛僧孺俱有相望,逢吉欲引僧孺,懼紳與德裕禁中沮之;九月,出德裕為浙西觀察使,尋引僧孺同平章事。由是交怨愈深。
潤州承王國清兵亂之後,前使竇易直傾府藏賞給,軍旋浸驕,財用殫竭。德裕儉於自奉,留州所得,盡以贍軍,雖施與不豐,將卒無怨。二年之後,賦輿複集。
德裕壯年得位,銳於布政,凡舊俗之害民者,悉革其弊。江、嶺之間信巫祝,惑鬼怪,有父母兄弟厲疾者,舉室棄之而去。德裕欲變其風,擇鄉人之有識者,諭之以言,繩之以法,數年之間,弊風頓革。屬郡祠廟,按方誌,前代名臣賢後則祠之。四郡之內,除**祠一千一十所。又罷私邑山房一千四百六十,以清寇盜。
人樂其政,優詔嘉之。
昭湣皇帝童年纘曆,頗事奢靡。即位之年七月,詔浙西造銀盝子妝具二十事進內。德裕奏曰:
臣百生多幸,獲遇昌期。受寄名藩,常憂曠職,孜孜夙夜,上報國恩。數年已來,災旱相繼,罄竭微慮,粗免流亡,物力之間,尚未完複。臣伏準今年三月三日赦文,常貢之外,不令進獻。此則陛下至聖至明,細微洞照,一恐聚斂之吏緣以成奸,一恐凋瘵之人不勝其弊。上弘儉約之德,下敷惻憫之心。萬國群氓,鼓舞未息。昨奉五月二十三日詔書,令訪茅山真隱,將欲師處謙守約之道,發務實去華之美。雖無人上塞丹詔,實率土已偃玄風,豈止微臣,獨懷抃賀。
況進獻之事,臣子常心,雖有敕文不許,亦合竭力上貢。唯臣當道,素號富饒,近年已來,比舊即異。貞元中,李錡任觀察使日,職兼鹽鐵。百姓除隨貫出榷酒錢外,更置官酤,一兩重納榷,獲利至厚。又訪聞當時進奉,亦兼用鹽鐵羨餘,貢獻繁多,自後莫及。至薛蘋任觀察使時,又奏置榷酒。上供之外,頗有餘財,軍用之間,實為優足。自元和十四年七月三日敕,卻停榷酤。又準元和十五年五月七日赦文,諸州羨餘,不令送使,唯有留使錢五十萬貫。每年支用,猶欠十三萬貫不足,常須是事節儉,百計補填,經費之中,未免懸欠。至於綾紗等物,猶是本州所出,易於方圓。金銀不出當州,皆須外處回市。
去二月中奉宣令進盝子,計用銀九千四百餘兩。其時貯備,都無二三百兩,乃諸頭收市,方獲製造上供。昨又奉宣旨,今進妝具二十件,計用銀一萬三千兩,金一百三十兩。尋令並合四節進奉金銀,造成兩具進納訖。今差人於淮南收買,旋到旋造,星夜不輟;雖力營求,深憂不迨。臣若因循不奏,則負陛下任使之恩;若分外誅求,又累陛下慈儉之德。伏乞陛下覽前件榷酤及諸州羨餘之目,則知臣軍用褊短,本末有由。伏料陛下見臣奏論,必賜詳悉,知臣竭愛君守事之節,盡納忠罄直之心。伏乞聖慈,宣令宰臣商議,何以遣臣上不違宣索,下不闕軍儲,不困疲人,不斂物怨,前後詔敕,並可遵承。輒冒宸嚴,不勝戰汗之至。
時準赦不許進獻。逾月之後,征貢之使,道路相繼。故德裕因訴而諷之。事奏,不報。
又詔進可幅盤條繚綾一千匹,德裕又論曰:
臣昨緣宣索,已具軍資歲計及近年物力聞奏,伏料聖慈,必垂省覽。又奉詔旨,令織定羅紗袍段及可幅盤條繚綾一千匹。伏讀詔書,倍增惶灼。
臣伏見太宗朝,台使至涼州,見名鷹諷李大亮獻之。大亮密表陳誠。太宗賜詔雲:“使遣獻之,遂不曲順。”再三嘉歎,載在史書。又玄宗命中使於江南采諸鳥,汴州刺史倪若水陳論,玄宗亦賜詔嘉納,其鳥即時皆放。又令皇甫詢於益州織半臂背子、琵琶扞撥、鏤牙合子等,蘇頲不奉詔書,輒自停織。太宗、玄宗皆不加罪,欣納所陳。臣竊以、鏤牙,至為微細,若水等尚以勞人損德,瀝款效忠。當聖祖之朝,有臣如此,豈明王之代,獨無其人?蓋有位者蔽而不言,必非陛下拒而不納。
又伏睹四月二十三日德音雲:“方、召侯伯有位之士,無或棄吾謂不可教。
其有違道傷理,徇欲懷安,麵刺廷攻,無有隱諱。”則是陛下納誨從善,道光祖宗,不盡忠規,過在臣下。況玄鵝天馬,椈豹盤絛,文彩珍奇,隻合聖躬自服。
今所織千匹,費用至多,在臣愚誠,亦所未諭。昔漢文帝衣弋綈之衣,元帝罷輕纖之服,仁德慈儉,至今稱之。伏乞陛下,近覽太宗、玄宗之容納,遠思漢文、孝元之恭己;以臣前表宣示群臣,酌臣當道物力所宜,更賜節減。則海隅蒼生,無不受賜。臣不勝懇切兢惶之至。
優詔報之。其繚綾罷進。
元和已來,累敕天下州府,不得私度僧尼。徐州節度使王智興聚貨無厭,以敬宗誕月,請於泗州置僧壇,度人資福,以邀厚利。江、淮之民,皆群黨渡淮。
德裕奏論曰:
“王智興於所屬泗州置僧尼戒壇,自去冬於江、淮已南,所在懸榜招置。江、淮自元和二年後,不敢私度。自聞泗州有壇,戶有三丁,必令一丁落發,意在規避王徭,影庇資產。自正月已來,落發者無算。臣今於蒜山渡點其過者,一日一百餘人,勘問唯十四人是舊日沙彌,餘是蘇、常百姓,亦無本州文憑,尋已勒還本貫。訪聞泗州置壇次第,凡僧徒到者,人納二緡,給牒即回,別無法事。若不特行禁止,比到誕節,計江、淮已南,失卻六十萬丁壯。此事非細,係於朝廷法度。”狀奏,即日詔徐州罷之。
敬宗荒僻日甚,遊幸無恒;疏遠賢能,昵比群小。坐朝月不二三度,大臣罕得進言。海內憂危,慮移宗社。德裕身居廉鎮,傾心王室,遣使獻《丹扆箴》六首,曰:“臣聞‘心乎愛矣,遐不謂矣’,此古之賢人所以篤於事君者也。夫跡疏而言親者危,地遠而意忠者忤。然臣竊念拔自先聖,偏荷寵光,若不愛君以忠,則是上負靈鑒。臣頃事先朝,屬多陰沴,嚐獻《大明賦》以諷,頗蒙先朝嘉納。
臣今日盡節明主,亦由是心。昔張敞之守遠郡,梅福之在遐徼,尚竭誠盡忠,不避尤悔。況臣嚐學舊史,頗知箴諷,雖在疏遠,猶思獻替。謹獻《丹扆箴》六首,仰塵睿鑒,伏積兢惶。”
其《宵衣箴》曰:“先王聽政,昧爽以俟。雞鳴既盈,日出而視。伯禹大聖,寸陰為貴。光武至仁,反支不忌。無俾薑後,獨去簪珥。彤管記言,克念前誌。”
其《正服箴》曰:“聖人作服,法象可觀。雖在宴遊,尚不懷安。汲黯莊色,能正不冠。楊阜毅然,亦譏縹紈。四時所禦,各有其官。非此勿服,惟辟所難。”
其《罷獻箴》曰:“漢文罷獻,詔還騄耳。鑾輅徐驅,焉用千裏?厥後令王,亦能恭己。翟裘既焚,筒布則毀。道德為麗,慈仁為美。不過天道,斯為至理。”
其《納誨箴》曰:“惟後納誨,以求厥中。從善如流,乃能成功。漢驁流湎,舉白浮鍾。魏睿侈汰,淩霄作宮。忠雖不忤,善亦不從。以規為瑱,是謂塞聰。”
其《辯邪箴》曰:“居上處深,在察微萌。雖有讒慝,不能蔽明。漢之有昭,德過周成。上書知偽,照奸得情。燕、蓋既折,王猷洽平。百代之後,乃流淑聲。”
其《防微箴》曰:“天子之孝,敬遵王度。安必思危,乃無遺慮。亂臣猖蹶,非可遽數。玄黃莫辨,觸瑟始仆。柏穀微行,豺豕塞路。睹貌獻飧,斯可誡懼。”
帝手詔答曰:“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表率諸部,肅清全吳。化洽行春,風澄坐嘯,眷言善政,想歎在懷。卿之宗門,累著聲績,冠內廷者兩代,襲侯伯者六朝。果能激愛君之誠,喻詩人之旨。在遠而不忘忠告,諷上而常深慮微。博我以端躬,約予以循禮。三複規諫,累夕稱嗟。置之座隅,用比韋弘之益;銘諸心腑,何啻藥石之功?卿既以投誠,朕每懷開諫,苟有過舉,無忘密陳。山川既遐,睠屬何已,必當克己,以副乃誠。”德裕意在切諫,不欲斥言,托箴以盡意。《宵衣》,諷坐朝稀晚也;《正服》,諷服禦乖異也;《罷獻》,諷征求玩好也;《納誨》,諷侮棄讜言也;《辨邪》,諷信任群小也;《防微》,諷輕出遊幸也。帝雖不能盡用其言,命學士韋處厚殷勤答詔,頗嘉納其心焉。德裕久留江介,心戀闕廷,因事寄情,望回聖獎。而逢吉當軸,枳棘其塗,竟不得內徙。
寶曆二年,亳州言出聖水,飲之者愈疾。德裕奏曰:“臣訪聞此水,本因妖僧誑惑,狡計丐錢。數月已來,江南之人,奔走塞路。每三二十家,都顧一人取水。擬取之時,疾者斷食葷血,既飲之後,又二七日蔬飧,危疾之人,俟之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