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中官用事,衣冠道喪。度以年及懸輿,王綱版**,不複以出處為意。

東都立第於集賢裏,築山穿池,竹木叢萃,有風亭水榭,梯橋架閣,島嶼回環,極都城之勝概。又於午橋創別墅,花木萬株;中起涼台暑館,名曰“綠野堂”。

引甘水貫其中,釃引脈分,映帶左右。度視事之隙,與詩人白居易、劉禹錫酣宴終日,高歌放言,以詩酒琴書自樂,當時名士,皆從之遊。每有人士自都還京,文宗必先問之曰:“卿見裴度否?”

上以其足疾,不便朝謁,而年未甚衰,開成二年五月,複以本官兼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詔出,度累表固辭老疾,不願更典兵權。優詔不允。文

宗遣吏部郎中盧弘往東都宣旨曰:“卿雖多病,年未甚老,為朕臥鎮北門可也。”

促令上路,度不獲已,之任。三年冬,病甚,乞還東都養病。四年正月,詔許還京,拜中書令。以疾未任朝謝。詔曰:“司徒、中書令度,綽有大勳,累居台鼎。

今以疾恙,未任謝上,其本官俸料,宜自計日支給。”又遣國醫就第診視。

屬上巳曲江賜宴,群臣賦詩,度以疾不能赴。文宗遣中使賜度詩曰:“注想待元老,識君恨不早。我家柱石衰,憂來學丘禱。”仍賜禦劄曰:“朕詩集中欲得見卿唱和詩,故令示此。卿疾恙未痊,固無心力,但異日進來。春時俗說難於將攝,勉加調護,速就和平。千百胸懷,不具一二。藥物所須,無憚奏請之煩也。”

禦劄及門,而度已薨,四年三月四日也。上聞之,震悼久之,重令繕寫,置之靈座。時年七十五,冊贈太傅,輟朝四日,賵賻加等。詔京兆尹鄭複監護喪事,所須皆官給。

上怪度無遺表。中使問之,家人進其稿草。其旨以未定儲貳為憂,言不及家事。

度始自書生以辭策中科選,數年之間,翔泳清切。逢時艱否,而能奮命決策,橫身討賊,為中興宗臣。當元和、長慶間,亂臣賊子,蓄銳喪氣,憚度之威棱。

度狀貌不逾中人,而風彩俊爽,占對雄辯,觀聽者為之聳然。時有奉使絕域者,四夷君長必問度之年齡幾何,狀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於憬俗,為華夷畏服也如此。時威望德業,侔於郭子儀,出入中外,以身係國之安危、時之輕重者二十年。凡命將相,無賢不肖,皆推度為首,其為士君子愛重也如此。雖江左王導、謝安坐鎮雅俗,而訏謨方略,度又過之。

有子五人:識、譔、讓、諗、議。

識以蔭授官,累遷至通議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壽州刺史、本州團練使、上柱國、襲晉國公、食邑三千戶、實封一百五十戶,賜紫金魚袋。大中初,改潭州刺史、禦史中丞,充河南都團練觀察使。八年,加檢校戶部尚書、鳳翔尹、鳳翔隴右節度使。十一年,本官移許州刺史、忠武軍節度、陳許觀察等使。譔,長慶元年登進士第。

讓初任京光府參軍,太和中度鎮襄陽,奏乞讓從行。

諗,大中五年,自大中大夫檢校右散騎常侍、禦史大夫、宣州刺史、宣歙觀察使、上柱國、河東男、食邑三百戶,賜紫金魚袋,入朝權知刑部侍郎。兄弟並列方鎮,時人榮之。

史臣曰:德宗懲建中之難,姑息藩臣,貞元季年,威令衰削。章武皇帝誌據宿憤,廷訪嘉猷。始得杜邠公,用高崇文誅劉辟。中得武丞相,運籌訓戎,讚成睿斷。終得裴晉公,耀武伸威,竟殄兩河宿盜。雄哉,章武之果斷也!晉公以書生素業,致位台衡,逢進遘屯,扼腕凶醜,誓以身徇,不亦壯乎!夫人臣事君,唯忠與義。大則以訏謨排禍難,小則以讜正匡過失,內不慮身計,外不恤人言,古人所難也。晉公能之,誠社稷之良臣,股肱之賢相;元和中興之力,公胡讓焉!

昔仲尼歎周室陵遲,齊桓霸翼,而有微管之論。嚐承宗、師道之濟惡也,奸人遍四海,刺客滿京師。乃至關吏禁兵,附賊陰計,議臣言未出口,刃已揕胸。苟非死義之臣,孰肯橫身冒難,以輔天子者?苟裴令不用,元和之世則時運未可知也。臣所以明左衽之歎,宣聖獎賢之深。

讚曰:晉公伐叛,以身犯難。用之則治,舍之則亂。公去岩廊,複失冀方。

穎、植之謀,信為不臧。

舊唐書

○李渤 張仲方 裴潾(張皋附) 李中敏 李甘 高元裕(兄少逸) 李漢 李景儉

李渤,字浚之,後魏橫野將軍申國公發之後。祖玄珪,衛尉寺主簿。父鈞,殿中侍禦史,以母喪不時舉,流於施州。渤恥其家汙,堅苦不仕;勵誌於文學,不從科舉,隱於嵩山,以讀書業文為事。

元和初,戶部侍郎鹽鐵轉運使李巽、諫議大夫韋況更薦之,以山人征為左拾遺。渤托疾不赴,遂家東都。朝廷政有得失,附章疏陳論。又撰《禦戎新錄》二十卷,表獻之。九年,以著作郎征之。詔曰:“特降新恩,用清舊議。”渤於是赴官。歲餘,遷右補闕。連上章疏忤旨,改丹王府諮議參軍,分司東都。十二年,遷讚善大夫,依前分司。

十三年,遣人上疏論時政,凡五事:一禮樂,二食貨,三刑政,四議都,五辯讎。渤以散秩在東都,以上章疏為己任,前後四十五封。再遷為庫部員外郎。

時皇甫鎛作相,剝下希旨。會澤潞節度使郗士美卒,渤充吊祭使,路次陝西。

渤上疏曰:“臣出使經行,曆求利病。竊知渭南縣長源鄉本有四百戶,今才一百餘戶;闃鄉縣本有三千戶;今才有一千戶,其他州縣大約相似。訪尋積弊,始自均攤逃戶。凡十家之內,大半逃亡,亦須五家攤稅。似投石井中,非到底不止。

攤逃之弊,苛虐如斯,此皆聚斂之臣剝下媚上,唯思竭澤,不慮無魚。乞降詔書,絕攤逃之弊。其逃亡戶以其家產錢數為定,征有所欠,乞降特恩免之。計不數年,人必歸於農矣。夫農者,國之本,本立然後可以議太平。若不由茲,而雲太平者,謬矣。”又言道途不修,驛馬多死。憲宗覽疏驚異,即以飛龍馬數百匹,付畿內諸驛。渤既以草疏切直,大忤宰相,乃謝病東歸。

穆宗即位,召為考功員外郎。十一月,定京官考,不避權幸,皆行升黜。奏曰:

宰臣蕭俛、段文昌、崔植,是陛下君臨之初,用為輔弼,安危理亂,決在此時。況陛下思天下和平,敬大臣禮切,固未有昵比左右、侈滿自賢之心。而宰相之權,宰相之事,陛下一以付之,實君義臣行,千載一遇之時也。此時若失,他更無時。而俛等上不能推至公,申炯誡,陳先王道德,以沃君心;又不能正色匪躬,振舉舊法,複百司之本,俾教化大立。臣聞政之興廢,在於賞罰。俛等作相已來,未聞獎一人德義,舉守官奉公者,使天下在官之徒有所激勸;又不聞黜一人職事不理、持祿養驕者,使屍祿之徒有所懼。如此,則刑法不立矣!邪正莫辯,混然無章,教化不行,賞罰之設,天下之事,複何望哉!

一昨陛下遊幸驪山,宰相、翰林學士是陛下股肱心腹,宜皆知之。蕭俛等不能先事未形,忘軀懇諫,而使陛下有忽諫之名流於史冊,是陷君於過也。孔子曰:“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若俛等言行計從,不當如是。若言不行,計不從,須奉身速退,不宜屍素於化源。進退戾也,何所避辭?其蕭俛、段文昌、崔植三人並翰林學士杜元穎等,並請考中下。

禦史大夫李絳、左散騎常侍張惟素、右散騎常侍李益等諫幸驪山,鄭覃等諫畋遊,是皆恐陛下行幸不息,恣情無度;又恐馬有銜蹶不測之變,風寒生疾之憂,急奏無所詣,國璽委於婦人中幸之手。絳等能率禦史諫官論列於朝,有懇激事君之體。其李絳、張惟素、李益三人,伏請賜上下考外,特與遷官,以彰陛下優忠賞諫之美。

其崔元略冠供奉之首,合考上下;緣與於翬上下考,於翬以犯贓處死,準令須降,請賜考中中。大理卿許季同,任使於翬、韋道衝、韋正牧,皆以犯贓,或左降,或處死,合考中下;然頃者陷劉辟之亂,棄家歸朝,忠節明著,今宜以功補過,請賜考中中。少府監裴通,職事修舉,合考中上;以其請追封所生母而舍嫡母,是明罔於君,幽欺其先,請考中下。伏以昔在宰夫入寢,擅飲師曠、李調。

今愚臣守官,請書宰相學士中下考。上愛聖運,下振頹綱,故臣懼不言之為罪,不懼言之為罪也。其三品官考,伏緣限在今月內進,輒先具如前。其四品以下官,續具條疏聞奏。

狀入,留中不下。議者以宰輔曠官,自宜上疏論列,而渤越職釣名,非盡事君之道。未幾,渤以墜馬傷足,請告,會魏博節度使田弘正表渤為副使。杜元穎奏曰:“渤賣直沽名,動多狂躁。聖恩矜貸,且使居官。而幹進多端,外交方鎮,遠求奏請,不能自安。久留在朝,轉恐生事。”乃出為虔州刺史。

渤至州,奏還鄰境信州所移兩稅錢二百萬,免稅米二萬斛,減所由一千六百人。觀察使以其事上聞。未滿歲,遷江州刺史。張平叔判度支,奏征久遠逋懸,渤在州上疏曰:“伏奉詔敕,雲度支使所奏,令臣設計征填當州貞元二年逃戶所欠錢四千四百一十貫。臣當州管田二千一百九十七頃,今已旱死一千九百頃有餘,若更勒徇度支使所為,必懼史官書陛下於大旱中征三十六年前逋懸。臣任刺史,罪無所逃。臣既上不副聖情,下不忍鞭笞黎庶,不敢輕持符印,特乞放臣歸田。”

乃下詔曰:“江州所奏,實為懇誠。若不蠲容,必難存濟。所訴逋欠並放。”長慶二年,入為職方郎中。三年,遷諫議大夫。

敬宗衝年即位,坐朝常晚。一日入閣,久不坐,群臣候立紫宸門外,有耆年衰病者,幾將頓仆。渤出次白宰相曰:“昨日拜疏陳論,今坐益晚,是諫官不能回人主之意,渤之罪也。請先出閣,待罪於金吾仗。”語次喚仗,乃止。渤又以左右常侍,職參觀諷,而循默無言,論之曰:“若設官不責其事,不如罷之,以省經費。苟未能罷,則請責職業。”渤充理匭使,奏曰:“事之大者聞奏,次申中書門下,次移諸司。諸司處理不當,再來投匭,即具事奏聞。如妄訴無理,本罪外加一等。準敕告密人付金吾留身待進止。今欲留身後牒台府,冀止絕凶人。”

從之。

長慶、寶曆中,政出多門,事歸邪幸。渤不顧忠難,章疏論列,曾無虛日。

帝雖昏縱,亦為之感悟。轉給事中,麵賜金紫。

寶曆元年,改元大赦。先是,鄠縣令崔發聞門外喧鬥,縣吏言五坊使下毆擊百姓。發怒,命吏捕之。曳挾既至,時已曛黑,不問色目。良久與語,乃知是一內官。天子聞之怒,收發係禦史台。禦樓之日,放係囚,發亦在雞竿下。時有品官五十餘人,持仗毆發,縱橫亂擊,發破麵折齒。台吏以席蔽之,方免。是日係囚皆釋,發獨不免。渤疏論之曰:“縣令不合曳中人,中人不合毆禦囚,其罪一也。然縣令所犯在恩前,中人所犯在恩後。中人橫暴,一至於此,是朝廷馴致使然。若不早正刑書,臣恐四夷之人及藩鎮奏事傳道此語,則慢易之心萌矣。”渤又宣言於朝雲:“郊禮前一日,兩神策軍於青城內奪京兆府進食牙盤,不時處置,致有毆擊崔發之事。”上聞之,按問左右,皆言無奪食事。以渤黨發,出為桂州刺史、兼禦史中丞,充桂管都防禦觀察使。

渤雖被斥,正論不已,而諫官繼論其屈。後宰相李逢吉、竇易直、李程因延英上語及崔發,逢吉等奏曰:“崔發淩轢中人,誠大不敬。然發母是故相韋貫之姊,年僅八十。自發下獄,積憂成疾。伏以陛下孝治天下,稍垂恩宥。”帝湣然良久,曰:“比諫官論奏,但言發屈,未嚐言不敬之罪,亦不言有老母。如卿等言,寧無湣惻!”即遣中使送發至其家,兼撫問發母。韋夫人號哭,對中使杖發四十,拜章謝恩。帝又遣中使慰安之。

渤在桂管二年,風恙求代,罷歸洛陽。太和五年,以太子賓客征至京師。月餘卒,時年五十九,贈禮部尚書。渤孤貞,力行操尚,不苟合,而闒茸之流,非其沽激。至於以言擯退,終不息言,以救時病,服名節者重之。

子祝,會昌中登進士第,辟諸侯府。

張仲方,韶州始興人。祖九皋,廣州刺史、殿中監、嶺南節度使。父抗,贈右仆射。仲方伯祖始興文獻公九齡,開元朝名相。仲方,貞元中進士擢第,宏辭登科,釋褐集賢校理,丁母憂免。服闋,補秘書省正字,調授鹹陽尉。出為邠州從事,入朝曆侍禦史、倉部員外郎。

會呂溫、羊士諤誣告宰相李吉甫陰事,二人俱貶。仲方坐呂溫貢舉門生,出為金州刺史。吉甫卒,入為度支郎中。時太常定吉甫諡為“恭懿”,博士尉遲汾請為“敬憲”,仲方駁議曰:

古者,易名請諡,禮之典也。處大位者,取其巨節,蔑諸細行,垂範當代,昭示後人,然後書之,垂於不朽。善善惡惡,不可以誣,故稱一字,則至明矣;定褒貶是非之宜,泯同異紛綸之論。

贈司徒吉甫,稟氣生材,乘時佐治,博涉多藝,含章炳文。燮讚陰陽,經緯邦國。惜乎通敏資性,便媚取容。故載踐樞衡,疊致台袞,大權在己,沈謀罕成,好惡徇情,輕諾寡信。諂淚在臉,遇便則流;巧言如簧,應機必發。

夫人臣之翼戴元後者,端恪致治,孜孜夙夜,絹熙庶績,平章百揆。兵者凶器,不可從我始;及乎伐罪,則料敵以成功。至使內有害輔臣之盜,外有懷毒蠆之孽。師徒暴野,戎馬生郊。皇上旰食宵衣,公卿大夫且慚且恥。農人不得在畝,緝婦不得在桑。耗斂賦之常貲,散帑廩之中積;征邊徼之備,竭運挽之勞。僵屍血流,胔骼成嶽,酷毒之痛,號訴無辜,剿絕群生,逮今四載。禍胎之兆,實始其謀;遺君父之憂,而豈謂之先覺者乎?

夫論大功者,不可以妄取,不可以枉致。為資畫者體理,不顯不競,而豈妨令美?當削平西蜀,乃言語侍從之臣;擒翦東吳,則訏謨廊廟之輔。較其功則有異,言其力則不倫。何舍其所重而錄其所輕,收其所小而略其所大?且奢靡是嗜,而曰愛人以儉;受授無守,而曰慎才以補。斥諫諍之士於外,豈不近之蔽聰乎?

舉忠烈之廟於內,豈不近之昵愛也?焉有蔽聰昵愛,家範無製,而能垂法作程,憲章百度乎?

謹按諡法,敬以直內,內而不肅,何以刑於外?憲者,法也。《戴記》曰:

“憲章文武。”又曰:“發慮憲。”義以為敬恪終始,載考曆位,未嚐效一法官,議一小獄。及居重位,以安和平易寬柔自處。考其名,與其行不類;研其事,與其道不侔。一定之辭,惟精惟審,異日詳製,貽諸史官。請俟蔡寇將平,天下無事,然後都堂聚議,諡亦未遲。

憲宗方用兵,惡仲方深言其事,怒甚,貶為遂州司馬,量移複州司馬。遷河東少尹。未幾,拜鄭州刺史。

滎陽大海佛寺,有高祖為隋鄭州刺史日,為太宗疾祈福,於此寺造石像一軀,凡刊勒十六字以誌之。歲久剚缺,滎陽令李光慶重加修飾,仲方再刊石記之以聞。

及敬宗即位,李程作相,與仲方同年登進士第,召仲方為右諫議大夫。敬宗童年戲慢,詔淮南王播造上巳競渡船三十隻。播將船材於京師造作,計用半年轉運之費方得成。仲方詣延英麵論,言甚懇激。帝隻令造十隻以進。帝又欲幸華清宮,仲方諫曰:“萬乘所幸,出須備儀。無宜輕行,以失威重。”帝雖不從,慰勞之。太和初,出為福州刺史、兼禦史中丞、福建觀察使。三年,入為太子賓客。

五年四月,轉右散騎常侍。七年,李德裕輔政,出為太子賓客分司。八年,德裕罷相,李守閔複召仲方為常侍。

九年十一月,李訓之亂,四宰相、中丞、京兆尹皆死。翌日,兩省官入朝。

宣政衙門未開,百官錯立於朝堂,無人吏引接。逡巡,閣門使馬元贄斜開宣政衙門傳宣曰:“有敕召左散騎常侍張仲方。”仲方出班。元贄宣曰:“仲方可京兆尹。”然後衙門大開,喚仗。月餘,鄭覃作相,用薛元賞為京兆尹,出仲方為華州刺史。開成元年五月,入為秘書監。外議以鄭覃黨李德裕,排擯仲方。覃恐涉朋黨,因紫宸奏事,覃啟曰:“丞郎闕人,臣欲用張仲方。”文宗曰:“中台侍郎,朝廷華選。仲方作牧守無政,安可以丞郎處之?”累加銀青光祿大夫、上柱國、曲江縣開國伯,食邑七百戶。二年四月卒。

仲方貞確自立,綽有祖風。自駁諡之後,為德裕之黨擯斥,坎坷而歿,人士輩之。有文集三十卷。

兄仲端,位終都昌令。弟仲孚,登進士第,為監察禦史。

裴潾,河東人也。少篤學,善隸書。以門蔭入仕。元和初,累遷右拾遺,轉左補闕。元和中,兩河用兵。初,憲宗寵任內官,有至專兵柄者,又以內官充館驛使。有曹進玉者,恃恩暴戾,遇四方使多倨,有至捽辱者,宰相李吉甫奏罷之。

十二年,淮西用兵,複以內官為使。潾上疏曰:“館驛之務,每驛皆有專知官。

畿內有京兆尹,外道有觀察使、刺史迭相監臨;台中又有禦史充館驛使,專察過闕。伏知近有敗事,上聞聖聰。但明示科條,督責官吏,據其所犯,重加貶黜,敢不惕懼,日夜厲精。若令宮闈之臣,出參館驛之務,則內臣外事,職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絕出位之漸。事有不便,必誡以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當掃靜妖氛之日,開太平至理之風。澄本正名,實在今日。”言雖不用,帝意嘉之,遷起居舍人。

憲宗季年銳於服餌,詔天下搜訪奇士。宰相皇甫鎛與金吾將軍李道古挾邪固寵,薦山人柳泌及僧大通、鳳翔人田佐元,皆待詔翰林。憲宗服泌藥,日增躁渴,流聞於外。潾上疏諫曰:

臣聞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共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故上自黃帝、顓頊、堯、舜、禹、湯,下及周文王、武王,鹹以功濟生靈,德配天地,故天皆報之以上壽,垂祚於無疆。伏見陛下以大孝安宗廟,以至仁牧黎元。自踐祚已來,剗積代之妖凶,開削平之洪業。而禮敬宰輔,待以終始;內能大斷,外寬小故。

夫此神功聖化,皆自古聖主明君所不及,陛下躬親行之,實光映千古矣。是則天地神祇,必報陛下以山嶽之壽;宗廟聖靈,必福陛下以億萬之齡;四海蒼生,鹹祈陛下以覆載之永。自然萬靈保祐,聖壽無疆。

伏見自去年已來,諸處頻薦藥術之士,有韋山甫、柳泌等,或更相稱引,迄今狂謬,薦送漸多。臣伏以真仙有道之士,皆匿其名姓,無求於代,潛遁山林,滅影雲壑,唯恐人見,唯懼人聞。豈肯幹謁公卿,自鬻其術?今者所有誇炫藥術者,必非知道之士。鹹為求利而來,自言飛煉為神,以誘權貴賄賂。大言怪論,驚聽惑時,及其假偽敗露,曾不恥於逃遁。如此情狀,豈可保信其術,親餌其藥哉?《禮》曰:“夫人,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春秋左氏傳》曰:“味以行氣,氣以實誌。”又曰:“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宰夫和之,齊之以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夫三牲五穀,稟自五行,發為五味,蓋天地生之所以奉人也,是以聖人節而食之,以致康強逢吉之福。若夫藥石者,前聖以之療疾,蓋非常食之物。況金石皆含酷烈熱毒之性,加以燒治,動經歲月,既兼烈火之氣,必恐難為防製。若乃遠征前史,則秦、漢之君,皆信方士,如盧生、徐福、欒大、李少君,其後皆奸偽事發,其藥竟無所成。事著《史記》、《漢書》,皆可驗視。

《禮》曰:“君之藥,臣先嚐之;親之藥,子先嚐之。”臣子一也,臣願所有金石,煉藥人及所薦之人,皆先服一年,以考其真偽,則自然明驗矣。

伏惟元和聖文神武法天應道皇帝陛下,合日月照臨之明,稟乾元利貞之德,崇正若指南,受諫如轉規,是必發精金之刃,斷可疑之網。所有藥術虛誕之徒,伏乞特賜罷遣,禁其幻惑。使浮雲盡徹,朗日增輝;道化侔羲、農,悠久配天地,實在此矣。伏以貞觀已來,左右起居有褚遂良、杜正倫、呂向、韋述等,鹹能竭其忠誠,悉心規諫。小臣謬參侍從,職奉起居,侍從之中,最近左右。傳曰:

“近臣盡規。”則近侍之臣,上達忠款,實其本職也。

疏奏忤旨,貶為江陵令。

穆宗即位,柳泌等誅,征潾為兵部員外郎,遷刑部郎中。有前率府倉曹曲元衡者,杖殺百姓柏公成母。法官以公成母死在辜外,元衡父任軍使,使以父蔭征銅。柏公成私受元衡資貨,母死不聞公府,法寺以經恩免罪。潾議曰:“典刑者,公柄也。在官者得施於部屬之內;若非在官,又非部屬,雖有私罪,必告於官。

官為之理,以明不得擅行鞭捶於齊人也。且元衡身非在官,公成母非部屬,而擅憑威力,橫此殘虐,豈合拘於常典?柏公成取貨於讎,利母之死,悖逆天性,犯則必誅。”奏下,元衡杖六十配流,公成以法論至死,公議稱之。轉考功、吏部二郎中。

寶曆初,拜給事中。太和四年,出為汝州刺史、兼禦史中丞,賜紫。坐違法杖殺人,貶左庶子,分司東都。

七年,遷左散騎常侍,充集賢殿學士。集曆代文章續梁昭明太子《文選》,成三十卷,目曰《大和通選》,並音義、目錄一卷,上之。當時文士,非素與潾遊者,其文章少在其選,時論鹹薄之。

八年,轉刑部侍郎,尋改華州刺史。九年,複拜刑部侍郎。開成元年,轉兵部侍郎。二年,加集賢院學士,判院事。尋出為河南尹,入為兵部侍郎。三年四月卒,贈戶部尚書,諡曰敬。

潾以道義自處,事上盡心,尤嫉朋黨,故不為權幸所知。憲宗竟以藥誤不壽,君子以潾為知言。穆宗雖誅柳泌,既而自惑,左右近習,稍稍複進方士。時有處士張皋上疏曰:

神慮淡則血氣和,嗜欲勝則疾疹作。和則必臻於壽考,作則必致於傷殘。是以古之聖賢,務自頤養,不以外物撓耳目,不徇聲色敗性情。由是和平自臻,福慶斯集。故《易》曰:“無妄之疾,勿藥有喜。”《詩》曰:“自天降康,降福穰穰。”此皆理合天人,著在經訓。然則藥以攻疾,無疾固不可餌之也。高宗朝,處士孫思邈者,精識高道,深達攝生,所著《千金方》三十卷,行之於代。其《序論》雲:“凡人無故不宜服藥,藥氣偏有所助,令人髒氣不平。”思邈此言,可謂洞於事理也。或寒暑為寇,節宣有乖,事資醫方,尚須重慎。故《禮》雲:“醫不三代,不服其藥。”施於凡庶,猶且如此,況在天子,豈得自輕?先朝暮年,頗好方士,征集非一,嚐試亦多;果致危疾,聞於中外,足為殷鑒。皆陛下素所詳知,必不可更踵前車,自貽後悔。今朝野之人,紛紜竊議,直畏忤旨,莫敢獻言。臣蓬艾微生,麋鹿同處,既非邀寵,亦又何求?但泛覽古今,粗知忠義,有聞而默,於理不安。願陛下無怒芻蕘,庶裨萬一。

穆宗歎獎其言,尋令訪皋,不獲。

李中敏,隴西人。父嬰。中敏元和末登進士第,性剛褊敢言。與進士杜牧、李甘相善,文章趣向,大率相類。中敏累從府辟,入為監察,曆侍禦史。太和中,為司門員外郎。

六年夏旱,時王守澄方寵鄭注,及誣構宋申錫後,人側目畏之。上以久旱,詔求致雨之方。中敏上言曰:“仍歲大旱,非聖德不至,直以宋申錫之冤濫,鄭注之奸弊。今致雨之方,莫若斬鄭注而雪申錫。”士大夫皆危之,疏留中不下。

明年,中敏謝病歸洛陽。及訓、注誅,竟雪申錫,召中敏為司勳員外郎。尋遷刑部郎中,知台雜。

其年,拜諫議大夫,充理匭使。上言曰:“據舊例,投匭進狀人先以副本呈匭使,或詭異難行者,不令進入。臣檢尋文按,不見本敕,所由但雲貞元奉宣,恐是一時之事。臣以為本置匭函,每日從內將出,日暮進入,意在使冤濫無告,有司不為申理者,或論時政,或陳利害;宜開其必達之路,所以廣聰明而慮幽枉也。若令有司先見,裁其可否,即非重密其事,俾壅塞自伸於九重之意。臣伏請今後所有進狀及封事,臣但為引進,取舍可否,斷自中旨。庶使名實在茲,以明置匭之本。”從之。尋拜給事中。

李甘,字和鼎。長慶末,進士擢第,又製策登科。太和中,累官至侍禦史。

鄭注入翰林侍講,舒元輿既作相,注亦求入中書。甘唱於朝曰:“宰相者,代天理物,先德望而後文藝。注乃何人,敢茲叨竊?白麻若出,吾必壞之。”會李訓亦惡注之所求,相注之事竟寢。訓不獲已,貶甘封州司馬。

又有李款者,與中敏同時為侍禦史。鄭注邠寧入朝,款伏閣彈注雲:“內通敕使,外結朝官,兩地往來,卜射財貨。”文宗不之省。及注用事,款亦被逐。

開成中,累官至諫議大夫,出為蘇州刺史,遷洪州刺史、江西觀察使。杜牧自有傳。

高元裕,字景圭,渤海人。祖甝。父集,官卑。元裕登進士第,本名允中,太和初,為侍禦史,奏改元裕。累遷左司郎中。李宗閔作相,用為諫議大夫,尋改中書舍人。九年,宗閔得罪南遷,元裕出城餞送,為李訓所怒,出為閬州刺史。時鄭注入翰林,元裕草注製辭,言注以醫藥奉召親,注怒。會送宗閔,乃貶之。訓、注既誅,複征為諫議大夫。

開成三年,充翰林侍講學士。文宗寵莊恪太子,欲正人為師友。乃兼太子賓客。四年,改禦史中丞,風望峻整。上言曰:“禦史府紀綱之地,官屬選用,宜得實才。其不稱者,臣請出之。”監察禦史杜宣猷、柳壞、崔郢、侍禦史魏中庸、高弘簡,並以不稱,出為府縣之職。尋而藍田縣人賀蘭,進與裏內五十餘人相聚念佛,神策鎮將皆捕之,以為謀逆,當大辟。元裕疑其冤,上疏請出賀蘭進等付台覆問,然後行刑,從之。

會昌中,為京兆尹。大中初,為刑部尚書。二年,檢校吏部尚書、襄州刺史,加銀青光祿大夫、渤海郡公、山南東道節度使。入為吏部尚書,卒。元裕兄少逸、元恭。

少逸,長慶末為侍禦史,坐弟元裕貶官,左授讚善大夫,累遷左司郎中。元裕為中丞,少逸遷諫議大夫,代元裕為侍講學士。兄弟迭處禁密,時人榮之。會昌中,為給事中,多所封奏。大中初,檢校禮部尚書、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使。入為左散騎常侍、工部尚書,卒。

元裕子璩,登進士第。大中朝,由內外製曆丞郎,判度支。鹹通中,守中書侍郎、平章事。

李漢,字南紀,宗室淮陽王道明之後。道明生景融,景融生務該,務該生思,思生岌。岌已上無名位,及岌為蜀州晉原尉。岌生荊,荊為陝州司馬。荊生漢。

漢,元和七年登進士第,累辟使府。長慶末,為左拾遺。敬宗好治宮室,波斯賈人李蘇沙獻沈香亭子材。漢上疏論之曰:“若以沈香為亭子,即與瑤台瓊室事同。”寶曆中,王政日僻,漢與同列薛廷老,因入閣,廷奏曰:“近日除授不由中書,擬議多是宣出施行。臣恐自此紀綱大壞,奸邪恣行。願陛下各敕有司,稍存典故。”坐言忤旨,出為興元從事。

文宗即位,召為屯田員外郎、史館修撰。漢,韓愈子婿,少師愈為文,長於古學,剛訐亦類愈。預修《憲宗實錄》,尤為李德裕所憎。太和四年,轉兵部員外郎。李宗閔作相,用為知製誥,尋遷駕部郎中。

八年,代宇文鼎為禦史中丞。時李程為左仆射,以儀注不定,奏請定製。先是,太和三年,兩省官同定左右仆射儀注:禦史中丞已下,與仆射相遇,依令致敬,斂馬側立待。仆射謝官日,大夫中丞、三院禦史,就幕次參見,其觀象門外立班,既以後至為重。大夫中丞到班後,朝堂所由引仆射就位,傳呼讚導,始大夫就列之儀。班退,讚導亦如之。禦史大夫與仆射道途相遇,則分道而行。舊事,左右仆射初上,禦史中丞、吏部侍郎已下羅拜。四年,中書奏曰:“仆射受中丞侍郎拜,則似太重;答郎官已下拜,則太輕。起今後,諸司四品已下官,及禦史台六品已下並郎官,並望準故事,餘依元和七年敕處分。”可之。至是,因李程奏,漢議曰:“左右仆射初上,受左右丞、諸曹侍郎、諸司四品及禦史中丞已下拜。謹按《開元禮》及《六典》,並無此儀注,不知所起之由。或以為仆射師長百僚,此語亦無證據,唯有曹魏時賈詡《讓官表》中一句語耳。且尚書令是正長,尚無受拜之文。故事,與禦史中丞、司隸校尉,號三獨坐。伏以朝廷比肩,同事聖主,南麵受拜,臣下何安?縱有明文,尚須厘革。故《禮記》曰:‘君於士不答拜,非其臣則答之。’況禦史中丞、殿中禦史是供奉官,尤為不可。儀製令雖有隔品之文,不知便是受拜否?及禦史大夫,亦曾受禦史已下拜,今並不行。蓋以禮數僣逼,非人臣所安。元和六年七月,詔崔邠、段平仲與當時禮官王涇、韋公肅等同議其事,理甚精詳。今請舉而行之,庶為折衷。”時程入省,竟依舊儀,議者以漢奏為是。

七年,轉禮部侍郎。八年。改戶部侍郎。九年四月,轉吏部侍郎。六月,李宗閔得罪罷相,漢坐其黨,出為汾州刺史。宗閔再貶,漢亦改汾州司馬,仍三二十年不得錄用。會昌中,李德裕用事,漢竟淪躓而卒。

漢弟滻、洗、潘,皆登進士第。潘,大中初為禮部侍郎。漢子貺,亦登進士第。

李景儉,字寬中,漢中王瑀之孫。父褚,太子中舍。景儉,貞元十五年登進士第。性俊朗,博聞強記,頗閱前史,詳其成敗。自負王霸之略,於士大夫間無所屈降。

貞元末,韋執誼、王叔文東宮用事,尤重之,待以管、葛之才。叔文竊政,屬景儉居母喪,故不及從坐。韋夏卿留守東都,辟為從事。竇君為禦史中丞,引為監察禦史。群以罪左遷,景儉坐貶江陵戶曹。累轉忠州刺史。

元和末入朝。執政惡之,出為澧州刺史。與元稹、李紳相善。時紳、稹在翰林,屢言於上前。及延英辭日,景儉自陳己屈,穆宗憐之,追詔拜倉部員外郎。

月餘,驟遷諫議大夫。

性既矜誕,寵擢之後,淩蔑公卿大臣,使酒尤甚。中丞蕭俛、學士段文昌相交輔政,景儉輕之,形於談謔。二人俱訴之,穆宗不獲已,貶之。製曰:“諫議大夫李景儉,擢自宗枝,嚐探儒術,薦曆台閣,亦分郡符。動或違仁,行不由義。附權幸以虧節,通奸黨之陰謀。眾情皆疑,群議難息。據因緣之狀,當置嚴科;順長養之時,特從寬典。勉宜省過,無或徇非。可建州刺史。”未幾元稹用事,自郡召還,複為諫議大夫。

其年十二月,景儉朝退,與兵部郎中知製誥馮宿、庫部郎中知製誥楊嗣複、起居舍人溫造、司勳員外郎李肇、刑部員外郎王鎰等同謁史官獨孤朗,乃於史館飲酒。景儉乘醉詣中書謁宰相,呼王播、崔植、杜元穎名,麵疏其失,辭頗悖慢。

宰相遜言止之,旋奏貶漳州刺史。是日同飲於史館者皆貶逐。

景儉未至漳州而元稹作相,改授楚州刺史。議者以景儉使酒,淩忽宰臣,詔令才行,遽遷大郡。稹懼其物議,追還,授少府少監。從坐者皆召還。而景儉竟以忤物不得誌而卒。景儉疏財尚議,雖不厲名節,死之日,知名之士鹹惜之。

景儉弟景儒、景信、景仁,皆有藝學,知名於時。景信、景仁,皆登進士第。

史臣曰:仲尼有言:“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若渤論考第,仲方駁諡,誠知後悔,不能息言,可謂狷歟?當賊注挾邪之辰,群公結舌而寢默,而中敏、李甘、元裕,或肆其言,或奮其筆,暴揚醜跡,不憚撩須。謂之為狂,即有遺恨,比夫請劍斷佞,亦可同年而語也。南紀有良史才,足以自立,而協比權幸,顛沛終身。君子慎獨,庸可忽諸。景儉自負太過,**而無檢,良驥中年跅弛之患也。

讚曰:張、李切言,利刃決雲。裴諫方士,深誠愛君。言排賊注,高、李不群。漢、儉朋比,夫何足雲。

舊唐書

○令狐楚(弟定子緒綯綯抃子滈渙) 牛僧孺(子蔚藂蔚子徽) 蕭俛(弟傑俶從弟亻放亻放子廩) 李石(弟福)

令孤楚,字殼士,自言國初十八學士德棻之裔。祖崇亮,綿州昌明縣令。父承簡,太原府功曹。家世儒素。楚兒童時已學屬文,弱冠應進士,貞元七年登第。

桂管觀察使王拱愛其才,欲以禮辟召,懼楚不從,乃先聞奏而後致聘。楚以父掾太原,有庭闈之戀,又感拱厚意,登第後徑往桂林謝拱。不預宴遊,乞歸奉養,即還太原,人皆義之。李說、嚴綬、鄭儋相繼鎮太原,高其行義,皆辟為從事。

自掌書記至節度判官,曆殿中侍禦史。

楚才思俊麗。德宗好文,每太原奏至,能辨楚之所為,頗稱之。鄭儋在鎮暴卒,不及處分後事,軍中喧嘩,將有急變。中夜十數騎持刃迫楚至軍門,諸將環之,令草遺表。楚在白刃之中,搦管即成,讀示三軍,無不感泣,軍情乃安。自是聲名益重。丁父憂,以孝聞。免喪,征拜右拾遺,改太常博士、禮部員外郎。

母憂去官。服闋,以刑部員外郎征,轉職方員外郎、知製誥。

楚與皇甫鎛、蕭俛同年登進士第。元和九年,鎛初以財賦得幸,薦俛、楚俱入翰林,充學士,遷職方郎中、中書舍人,皆居內職。時用兵淮西,言事者以師久無功,宜宥賊罷兵,唯裴度與憲宗誌在殄寇。十二年夏,度自宰相兼彰義軍節度、淮西招撫宣慰處置使。宰相李逢吉與度不協,與楚相善。楚草度淮西招撫使製,不合度旨,度請改製內三數句語。憲宗方責度用兵,乃罷逢吉相任,亦罷楚內職,守中書舍人。

元和十三年四月,出為華州刺史。其年十月,皇甫鎛作相,其月以楚為河陽懷節度使。十四年四月,裴度出鎮太原。七月,皇甫鎛薦楚入朝,自朝議郎授朝議大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與鎛同處台衡,深承顧待。

十五年正月,憲宗崩,詔楚為山陵使,仍撰哀冊文。時天下怒皇甫鎛之奸邪。

穆宗即位之四日,群臣素服,班於月華門外,宣詔貶鎛,將殺之。會蕭俛作相,托中官救解,方貶崖州。物議以楚因鎛作相而逐裴度,群情共怒。以蕭俛之故,無敢措言。

其年六月,山陵畢,會有告楚親吏贓汙事發,出為宣歙觀察使。楚充奉山陵時,親吏韋正牧、奉天令於翬、翰林陰陽官等同隱官錢,不給工徒價錢,移為羨餘十五萬貫上獻。怨訴盈路,正牧等下獄伏罪,皆誅。楚再貶衡州刺史。

時元稹初得幸,為學士,素惡楚與鎛膠固希寵,稹草楚衡州製,略曰:“楚早以文藝,得踐班資,憲宗念才,擢居禁近。異端斯害,獨見不明,密隳討伐之謀,潛附奸邪之黨。因緣得地,進取多門,遂忝台階,實妨賢路。”楚深恨稹。

長慶元年四月,量移郢州刺史,遷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二年十一月,授陝州大都督府長史、兼禦史大夫、陝虢觀察使。製下旬日,諫官論奏,言楚所犯非輕,未合居廉察之任。上知之,遽令追製。時楚已至陝州,視事一日矣。複授賓客,歸東都。時年逢吉作相,極力援楚,以李紳在禁密沮之,未能擅柄。敬宗即位,逢吉逐李紳,尋用楚為河南尹、兼禦史大夫。

其年九月,檢校禮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汴宋亳觀察等使。汴軍素驕,累逐主帥;前後韓弘兄弟,率以峻法繩之,人皆偷生,未能革誌。楚長於撫理,前鎮河陽,代烏重胤移鎮滄州,以河陽軍三千人為牙卒,卒鹹不願從,中路叛歸,又不敢歸州,聚於境上。楚初赴任,聞之,乃疾驅赴懷州,潰卒亦至,楚單騎喻之,鹹令橐弓解甲,用為前驅,卒不敢亂。及蒞汴州,解其酷法,以仁惠為治,去其太甚,軍民鹹悅,翕然從化,後竟為善地。汴帥前例,始至率以錢二百萬實其私藏,楚獨不取,以其羨財治廨舍數百間。

太和二年九月,征為戶部尚書。三年三月,檢校兵部尚書、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使。其年十一月,進位檢校右仆射、鄆州刺史、天平軍節度、鄆曹濮觀察等使。奏故東平縣為天平縣。屬歲旱儉,人至相食,楚均富贍貧,而無流亡者。

六年二月,改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等使。楚久在並州,練其風俗,因人所利而利之,雖屬歲旱,人無轉徙。楚始自書生,隨計成名,皆在太原,實如故裏。及是垂旄作鎮,邑老歡迎。楚綏撫有方,軍民胥悅。七年六月,入為吏部尚書,仍檢校右仆射。故事,檢校高官者,便從其班。楚以正官三品不宜從二品之列,請從本班,優詔嘉之。九年六月,轉太常卿。十月,守尚書左仆射,進封彭陽郡開國公。十一月,李訓兆亂,京師大擾。訓亂之夜,文宗召右仆射鄭覃與楚宿於禁中,商量製敕,上皆欲用為宰相。楚以王涯、賈餗冤死,敘其罪狀浮泛,仇士良等不悅,故輔弼之命移於李石。乃以本官領鹽鐵轉運等使。

先是,鄭注上封置榷茶使額,鹽鐵使兼領之,楚奏罷之,曰:

伏以江、淮數年已來,水旱疾疫,凋傷頗甚,愁歎未平。今夏及秋,稍校豐稔,方須惠恤,各使安存。昨者忽奏榷茶,實為蠹政。蓋是王涯破滅將至,怨怒合歸,豈有令百姓移茶樹於官場中栽植,摘茶葉於官場中造作,有同兒戲,不近人情。方在恩權,孰敢沮議?朝班相顧而失色,道路以目而吞聲。今宗社降靈,奸凶盡戮,聖明垂祐,黎庶合安。微臣蒙恩,兼領使務,官銜之內,猶帶此名。

俯仰若驚,夙宵知懼。伏乞特回聖聽,下鑒愚誠,速委宰臣,除此使額。緣軍國之用或闕,山澤之利有遺,許臣條疏,續具聞奏。采造將及,妨廢為虞。

前月二十一日,內殿奏對之次,鄭覃與臣同陳論訖。伏望聖慈早賜處分,一依舊法,不用新條。唯納榷之時,須節級加價,商人轉賣,必校稍貴,即是錢出萬國,利歸有司。既不害茶商,又不擾茶戶,上以彰陛下愛人之德,下以竭微臣憂國之心。遠近傳聞,必當感悅。

從之。

先是,元和十年,出內庫弓箭陌刀賜左右街使,充宰相入朝以為翼衛,及建福門而止。至是,因訓、注之亂,悉罷之。楚又奏:“諸道新授方鎮節度使等,具帑抹,帶器仗,就尚書省兵部參辭。伏以軍國異容,古今定製,若不由舊,斯為改常。未聞省閣之門,忽內弓刀之器。鄭注外蒙恩寵,內蓄凶狂,首創奸謀,將興亂兆。致王璠、郭行餘之輩,敢驅將吏,直詣闕庭。震驚乘輿,**京國,血濺朝路,屍僵禁街。史冊所書,人神共憤,既往不咎,其源尚開。前件事宜,伏乞速令停罷,如須參謝,即具公服。”從之。又奏請罷修曲江亭絹一萬三千七百匹,回修尚書省,從之。

開成元年上巳,賜百僚曲江亭宴。楚以新誅大臣,不宜賞宴,獨稱疾不赴,論者美之。以權在內官,累上疏乞解使務。其年四月,檢校左仆射、興元尹,充山南西道節度使。二年十一月,卒於鎮,年七十二,冊贈司空,諡曰文。

楚風儀嚴重,若不可犯;然寬厚有禮,門無雜賓。嚐與從事宴語方酣,有非類偶至,立命徹席,毅然色變。累居重任,貞操如初。未終前三日,猶吟詠自若。

疾甚,諸子進藥,未賞入口,曰:“修短之期,分以定矣,何須此物?”前一日,召從事李商隱曰:“吾氣魄已殫,情思俱盡,然所懷未已,強欲自寫聞天,恐辭語乖舛,子當助我成之。”即秉筆自書曰:

臣永惟際會,受國深恩。以祖以父,皆蒙褒贈;有弟有子,並列班行。全腰領以從先人,委體魄而事先帝,此不自達,誠為甚愚。但以永去泉扃,長辭雲陛,更陳屍諫,猶進瞽言。雖號叫而不能,豈誠明之敢忘?今陛下春秋鼎盛,寰海鏡清,是修教化之初,當複理平之始。然自前年夏秋已來,貶譴者至多,誅戮者不少,望普加鴻造,稍霽皇威。歿者昭洗以雲雷,存者沾濡以雨露,使五穀嘉熟,兆人安康。納臣將盡之苦言,慰臣永蟄之幽魄。

書訖,謂其子緒、綯曰:“吾生無益於人,勿請諡號。葬日,勿請鼓吹,唯以布車一乘,餘勿加飾。銘誌但誌宗門,秉筆者無擇高位。”當歿之夕,有大星隕於寢室之上,其光燭廷。楚端坐與家人告訣,言已而終。嗣子奉行遺旨。詔曰:

“生為名臣,歿有理命。終始之分,可謂兩全。鹵簿哀榮之末節,難違往意;誄諡國家之大典,須守彝章。鹵簿宜停,易名須準舊例。”後綯貴,累贈至太尉。

有文集一百卷,行於時。所撰《憲宗哀冊文》,辭情典鬱,為文士所重。

楚弟定,字履常。元和十一年進士及第,累辟使府。太和九年,累遷至職方員外郎、弘文館直學士、檢校右散騎常侍、桂州刺史、桂管都防禦觀察等使。卒,贈禮部尚書。

緒以蔭授官,曆隨、壽、汝三郡刺史。在汝州日,有能政,郡人請立碑頌德。

緒以弟襜在輔弼,上言曰:“臣先父元和中特承恩顧,弟綯官不因人,出自宸衷。

臣伏睹詔書,以臣刺汝州日,粗立政勞,吏民求立碑頌,尋乞追罷。臣任隨州日,郡人乞留,得上下考。及轉河南少尹,加金紫。此名已聞於日下,不必更立碑頌,乞賜寢停。”宣宗嘉其意,從之。

綯字子直。太和四年登進士第,釋褐弘文館校書郎。開成初為左拾遺。二年,丁父喪。服闋,授本官,尋改左補闕、史館修撰,累遷庫部、戶部員外郎。會昌五年,出為湖州刺史。大中二年,召拜考功郎中,尋知製誥。其年,召入充翰林學士。三年,拜中書舍人,襲封彭陽男,食邑三百戶,尋拜禦史中丞。四年,轉戶部侍郎,判本司事。其年,改兵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綯以舊事帶尚書省官,合先省上。上日同列集於少府監。時白敏中、崔龜從曾為太常博士,至相位,欲榮其舊署,乃改集於太常禮院,龜從手筆誌其事於壁。

綯輔政十年,累官至吏部尚書、右仆射、涼國公,食邑二千戶。十三年,罷相,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河中尹、河中晉絳等節度使。

鹹通二年,改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三年冬,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累加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司徒,進食邑至三千戶。

九年,徐州戍兵龐勳自桂州擅還。七月至浙西,沿江自白沙入濁河,剽奪舟船而進。綯聞勳至,遣使慰撫,供給芻米。都押衙李湘白綯曰:“徐兵擅還,必無好意。雖無詔命除討,權變製在藩方。昨其黨來投,言其數不逾二千,而虛張舟航旗幟,恐人見其實。涉境已來,心頗憂惴。計其水路,須出高郵縣界,河岸鬥峻而水深狹。若出奇兵邀之,俾荻船縱火於前,勁兵奮擊於後,敗走必矣。若不於此誅鋤,俟濟淮、泗,合徐人負怨之徒,不下十萬,則禍亂非細也。”綯性懦緩,又以不奉詔命,謂湘曰:“長淮已南,他不為暴。從他過去,餘非吾事也。”

其年冬,龐勳殺崔彥曾,據徐州,聚眾六七萬。徐無兵食,乃分遣賊帥攻剽淮南諸郡,滁、和、楚、壽繼陷。穀食既盡,淮南之民多為賊所啖。時兩淮郡縣多陷,唯杜慆守泗州,賊攻之經年,不能下。初,詔綯為徐州南麵招討使。賊攻泗州急,綯令李湘將兵五千人援之。賊聞湘來援,遣人致書於綯,辭情遜順,言:“朝廷累有詔赦宥,但抗拒者三兩人耳,旦夕圖去之,即束身請命,願相公保任之。”綯即奏聞,請賜勳節鉞,仍誡李湘但戍淮口,賊已招降,不得立異。

由是湘軍解甲安寢,去警徹備,日與賊軍相對,歡笑交言。一日,賊軍乘間,步騎徑入湘壘,淮卒五千人皆被生縶送徐州,為賊蒸而食之。湘與監軍郭厚本為龐勳斷手足,以徇於康承訓軍。時浙西杜審權發軍千人,與李湘約會兵,大將翟行約勇敢知名。浙軍未至而湘軍敗。賊乃分兵,立淮南旗幟,為交鬥之狀。行約軍望見,急趨之,千人並為賊所縛。送徐州。

綯既喪師,朝廷以左衛大將軍、徐州西南麵招討使馬舉代綯為淮南節度使。

十二年八月,授檢校司徒、太子太保,分司東都。十三年,以本官為鳳翔尹、鳳翔隴節度使,進封趙國公,食邑三千戶,卒。子滈、渙、渢。

滈,少舉進士,以父在內職而止。及綯輔政十年,滈以鄭顥之親,驕縱不法,日事遊宴,貨賄盈門,中外為之側目。以綯黨援方盛,無敢措言。及懿宗即位,訟者不一,故綯罷權軸。既至河中,上言曰:“臣男滈,爰自孩提,便從師訓,至於詞藝,頗及輩流。會昌二年,臣任戶部員外郎時,已令應舉,至大中二年猶未成名。臣自湖州刺史蒙先帝擢授考功郎中、知製誥,尋充學士。繼叨渥澤,遂忝樞衡,事體有妨,因令罷舉,自當廢絕,一十九年。每遣退藏,更令勤勵。臣以祿位逾分,齒發已衰。男滈年過長成,未沾一第,犬馬私愛,實切憫傷。臣二三年來,頻乞罷免,每年取得文解,意待才離中書,便令赴舉。昨蒙恩製,寵以近藩。伏緣已逼禮部試期,便令就試。至於與奪,出自主司,臣固不敢撓其衡柄。臣初離機務,合具上聞。昨延英奉辭,本擬麵奏,伏以戀恩方切,陳誠至難。伏冀宸慈,察臣丹懇。”詔令就試。

是歲,中書舍人裴坦權知貢舉,登第者三十人。有鄭羲者,故戶部尚書浣之孫,裴弘餘,故相休之子,魏綯故相扶之子,及滈,皆名臣子第,言無實才。

諫議大夫崔瑄上疏論之曰:“令狐滈昨以父居相位,權在一門。求請者詭黨風趨,妄動者群邪雲集。每歲貢闈登第,在朝清列除官,事望雖出於綯,取舍全由於滈。喧然如市,旁若無人,權動寰中,勢傾天下。及綯罷相作鎮之日,便令滈納卷貢闈。豈可以父在樞衡,獨撓文柄?請下禦史台按問文解日月者。”奏疏不下。

滈既及第,釋褐長安尉、集賢校理。鹹通二年,遷右拾遺、史館修撰。製出,左拾遺劉蛻、起居郎張雲,各上疏極論滈雲:“恃父秉權,恣受貨賂。取李琢錢,除琢安南都護,遂致蠻陷交州。”張雲言:“大中十年,襜以諫議大夫豆盧籍、刑部郎中李鄴為夔王已下侍讀,欲立夔王為東宮,欲亂先朝子弟之序。

滈內倚鄭顥,人誰敢言?”時襜在淮南,累表自雪。懿宗重傷大臣意,貶雲為興元少尹,蛻為華陰令,改滈詹事府司直。滈為眾所非,宦名不達。

渙、渢俱登進士第。渙位至中書舍人。定子緘,緘子澄、湘。澄亦以進士登第,累辟使府。

牛僧孺,字思黯,隋仆射奇章公弘之後。祖紹。父幼簡,官卑。僧孺進士擢第,登賢良方正製科,釋褐伊闕尉,遷監察禦史,轉殿中,曆禮部員外郎。元和中,改都官,知台雜,尋換考功員外郎,充集賢直學士。

穆宗即位,以庫部郎中知製誥。其年十一月,改禦史中丞。以州府刑獄淹滯,人多冤抑,僧孺條疏奏請,按劾相繼,中外肅然。

長慶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贓當死,直臣賂中貴人為之申理,僧孺堅執不回。穆宗麵喻之曰:“直臣事雖僣失,然此人有經度才,可委之邊任,朕欲貸其法。”僧孺對曰:“凡人不才,止於持祿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縛奸雄,正為才多者。祿山、朱泚以才過人,濁亂天下,況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麵賜金紫。二年正月,拜戶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韓弘入朝,以宣武舊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財厚賂權幸及多言者,班列之中,悉受其遺。俄而父子俱卒,孤孫幼小,穆宗恐為廝養竊盜,乃命中使至其家,閱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納賂之所,唯於僧孺官側朱書曰:

“某月日,送牛侍郎物若幹,不受,卻付訖。”穆宗按簿甚悅。居無何,議命相,帝首可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書侍郎、銀青光祿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戶。十二月,加金紫階,進封郡公、集賢殿大學士、監修國史。

寶曆中,朝廷政事出於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罷者數四。

帝曰:“俟予郊禮畢放卿。”及穆宗祔廟郊報後,又拜章陳退,乃於鄂州置武昌軍額,以僧孺檢校禮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軍節度、鄂嶽蘄黃觀察等使。江夏城風土散惡,難立垣墉,每年加板築,賦青茆以覆之。吏緣為奸,蠹弊綿歲。僧孺至,計茆苫板築之費,歲十餘萬,即賦之以塼,以當苫築之價。凡五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屬郡沔州與鄂隔江相對,虛張吏員,乃奏廢之,以其所管漢陽、汶川兩縣隸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檢校吏部尚書,凡鎮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閔輔政,屢薦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還,守兵部尚書、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軍亂,逐其帥李載義。文宗以載義輸忠於國,遽聞失帥,駭然,急召宰臣謂之曰:“範陽之變奈何?”僧孺對曰:“此不足煩聖慮。且範陽得失,不係國家休戚,自安、史已來,翻覆如此。前時劉總以土地歸國,朝廷耗費百萬,終不得範陽尺帛鬥粟入於天府,尋複為梗。至今誌誠,亦由前載義也,但因而撫之,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賴也。假以節旄,必自陳力,不足以逆順治之。”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尋加門下侍郎、弘文館大學士。

六年,吐蕃遣使論董勃義入朝修好。俄而西川節度李德裕奏,吐蕃維州守將悉怛謀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雲:“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燒十三橋,搗戎之腹心,可以得誌矣。”上惑其事,下尚書省議,眾狀請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

“此議非也。吐蕃疆土,四麵萬裏,失一維州,無損其勢。況論董勃義才還,劉元鼎未到,比來修好,約罷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應敵次之,今一朝失信,戎醜得以為詞。聞讚普牧馬茹川,俯於秦、隴。若東襲隴阪,徑走回中,不三日抵鹹陽橋,而發兵枝梧,駭動京國。事或及此,雖得百維州,亦何補也。”上曰:

“然。”遂詔西川不內維州降將。僧孺素與德裕仇怨,雖議邊公體,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謗論沸然,帝亦以為不直。其年十二月,檢校左仆射、兼平章事、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

時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納纖人,竊議時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說。一日,延英對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於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輔弼,無能康濟,然臣思太平亦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無**虐,下無怨讟;私室無強家,公議無壅滯。雖未及至理,亦謂小康。陛下若別求太平,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書,謂同列曰:“吾輩為宰相,天子責成如是,安可久處茲地耶?”旬日間,三上章請退,不許。

會德裕黨盛,垂將入朝,僧孺故得請。上既受左右邪說,急於太平,奸人伺其銳意,故訓、注見用。數年之間,幾危宗社,而僧孺進退以道,議者稱之。

開成初,搢紳道喪,閽寺弄權,僧孺嫌處重藩,求歸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淮甸六年。

開成二年五月,加檢校司空,食邑二千戶,判東都尚書省事、東都留守、東畿汝都防禦使。

僧孺識量弘遠,心居事外,不以細故介懷。洛都築第於歸仁裏。任淮南時,嘉木怪石,置之階廷,館宇清華,竹木幽邃。常與詩人白居易吟詠其間,無複進取之懷。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軍副使王元直齎告身宣賜。舊例,留守入朝,無中使賜詔例,恐僧孺退讓,促令赴闕。僧孺不獲已入朝。屬莊恪太子初薨,延英中謝日,語及太子,乃懇陳父子君臣之義,人倫大經,不可輕移國本。上為之流涕。是時宰輔皆僧孺僚舊,未嚐造其門。上頻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謂楊嗣複曰:“僧孺稱疾,不任趨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複檢校司空、兼平章事、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戶。辭日,賜觚、散、樽、杓等金銀古器,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賜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漢南水旱之後,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請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檢校司徒。會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罷僧孺兵權,征為太子少保,累加太子少師。大中初卒,贈太子太師,諡曰文貞。

僧孺少與李宗閔同門生,尤為德裕所惡。會昌中,宗閔棄斥,不為生還。僧孺數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貞方有素,人望式瞻,無以伺其隙。德裕南遷,所著《窮愁誌》,引裏俗犢子之讖以斥僧孺。又目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僧孺二子:蔚、藂。

蔚,字大章,十五應兩經舉。太和九年,複登進士第。三府辟署為從事,入朝為監察禦史。大中初,為右補闕,屢陳章疏,指斥時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有父風,差慰人意。”尋改司門員外郎,出為金州刺史,入拜禮、吏二郎中。

以祀事準禮,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權越職者,蔚奏正之,為時權所忌,左授國子博士,分司東都。逾月,權臣罷免,複征為吏部郎中,兼史館修撰,遷左諫議大夫。鹹通中,為給事中,延英謝日,麵賜金紫。蔚封駁無避,帝嘉之。逾歲,遷戶部侍郎,襲封奇章侯,以公事免。歲中複本官,曆工、禮、刑三尚書。鹹通末,檢校兵部尚書、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在鎮三年。時中官用事,急於賄賂。屬徐方用兵,兩中尉諷諸藩貢奉助軍,蔚盡索軍府之有三萬端匹,隨表進納。

中官怒,即以神策將吳行魯代還。及黃巢犯闕,乃自京師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請老,以尚書左仆射致仕。卒,累贈太尉。子循、徽。

徽,鹹通八年登進士第,三佐諸侯府,得殿中侍禦史,賜緋魚。入朝為右補闕,再遷吏部員外郎。乾符中,選曹猥濫,吏為奸弊,每歲選人四千餘員。徽性貞剛,特為奏請。由是銓敘稍正,能否旌別,物議稱之。

巢賊犯京師,父蔚方病,徽與其子自扶籃輿,投竄山南。閣路險狹,盜賊縱橫,穀中遇盜,擊徽破首,流血被體,而捉輿不輟。盜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甚,不欲駭動。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盜感之而止。及前穀,又逢前盜,相告語曰:“此孝子也。”即同舉輿,延於其家,以帛封創,饘飲奉蔚。留之信宿,得達梁州。故吏感恩,爭來奔問。時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歸侍疾。已除諫議大夫,不拜。謂宰相杜讓能曰:“願留兄循在朝,以當門戶,乞侍醫藥。”時循為給事中,丞相許之。

其年鍾家艱,執喪梁、漢。既除,以中書舍人征,未赴,疾作。以舍人綸製之地,不可曠官,請授散秩,改給事中。從駕還京,至陳倉,疾甚,經年方間。

宰相張浚為招討使,奏徽為判官,檢校左散騎常侍。詔下鳳翔,促令赴闕。

徽謂所親曰:“國步方艱,皇居初複,帑廩皆虛,正賴群臣協力,同心王室。而於破敗之餘,圖雄霸之舉,俾諸侯離心,必貽後悔也。以吾衰疾之年,安能為之扞難。”辭疾不起。明年,浚敗,召徽為給事中。

楊複恭叛歸山南,李茂貞上表,請自出兵糧問罪,但授臣詔討使。奏不待報,茂貞與王行瑜軍已出疆。上怒其專,不時可之,茂貞恃強,章疏不已。昭宗延英召諫官宰相議可否。以邠、鳳皆有中人內應,不敢極言,相顧辭遜,上情不悅。

徽奏曰:“兩朝多艱,茂貞實有翼衛之功,惡諸楊阻兵,意在嫉惡。所造次者,不俟命而出師也。近聞兩鎮兵入界,多有殺傷,陛下若不處分,梁、漢之民盡矣。

須授以使名,明行約束,則軍中爭不畏法。”帝曰:“此言極是。”乃以招討之命授之。及茂貞平賊,自恃浸驕,多撓國政,命杜讓能料兵討之。徽諫曰:“岐是國門,茂貞倔強,不顧禍患。萬一蹉跌,挫國威也,不若漸以製之。”及師出,複召徽謂之曰:“卿能斟酌時事,岐軍烏合,朕料必平,卿以為捷在何日?”徽對曰:“臣忝侍從諫諍之列,所言軍國,據理陳聞。如破賊之期,在陛下考蓍龜,責將帥,非臣之職也。”而王師果衄,大臣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