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兩河宿兵,垂七十年,王師憓征,瘡磐未息。及張茂昭以易定入覲,程權以滄景歸朝,故恩禮殊尤,以勸來者。而於頔以文吏之職,居腹心之地,而倔強犯命,不獲已而入朝,豈茂昭之比乎!縱有入財使遠之勤,何以掩其惡跡!伏望陛下恩由義斷,澤以禮成,褒貶道存,僥幸路絕,則天下幸甚。
疏奏不報,竟諡為思。
長慶中,以戚裏勳家諸貴引用於方,複至和王傅,家富於財。方交結遊俠,務於速進。元稹作相,欲以其策平河朔群盜,方以策畫幹稹。而李逢吉之黨欲傾裴度,乃令人告稹欲結客刺度。事下法司,按鞫無狀,而方竟坐誅。
韓弘,潁川人。其祖、父無聞,世居滑之匡城。少孤,依母族。劉玄佐即其舅也。事玄佐為州掾,累奏試大理評事。玄佐卒,子士寧被逐。弘出汴州,為宋州南城將。劉全諒時為都知兵馬使。貞元十五年,全諒卒,汴軍懷玄佐之惠,又以弘長厚,共請為留後,環監軍使請表其事,朝廷亦以玄佐故許之。自試大理評事檢校工部尚書、汴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宣武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宋亳汴潁觀察等使。
時吳少誠遣人至汴,密與劉全諒謀,因曲環卒襲陳許。會全諒卒,其人在傳舍,弘喜獲節鉞,即斬其人以聞。立出軍三千,助禁軍共討少誠。汴州自劉士寧之後,軍益驕恣,及陸長源遇害,頗輕主帥。其為亂魁黨數十百人。弘視事數月,皆知其人。有部將劉鍔者,凶卒之魁也。弘欲大振威望。一日,引短兵於衙門,召鍔與其黨三百,數其罪,盡斬之以徇,血流道中。弘對賓僚言笑自若。自是訖弘入朝,二十餘年,軍眾十萬,無敢怙亂者。累授檢校左右仆射、司空。憲宗即位,加同平章事。時王鍔檢校司空、平章事。致書於宰臣武元衡,恥在王鍔之下。
憲宗方欲用形勢以臨淮西,乃授以司徒、平章事,班在鍔上。及用嚴綬為招討,為賊所敗,弘方鎮汴州,當兩河賊之衝要,朝廷慮其異誌,欲以兵柄授之,而令李光顏、烏重胤實當旗鼓。乃授弘淮西諸軍行營都統,令兵部郎中、知製誥李程宣賜官告。弘實不離理所,唯令其子公武率師三千隸李光顏軍。弘雖居統帥,常不欲諸軍立功,陰為逗撓之計。每聞獻捷,輒數日不怡,其危國邀功如是。吳元濟誅,以統帥功,加檢校司徒、兼侍中,封許國公,罷行營都統。
十四年,誅李師道,收複河南二州,弘大懼。其年七月,盡攜汴之牙校千餘人入覲。對於便殿,拜舞之際,以其足疾,命中使掖之。宴賜加等,預冊徽號大禮。進絹三十五萬匹、騑三萬匹、銀器二百七十件。三上章堅辭戎務,願留京師奉朝請。詔曰:
納大忠,樹嘉績,為臣所以明極節;錫殊寵,進高秩,有國所以待元臣。況乎邦教誕敷,王言總會,百辟攸憲,四方式瞻。永念於懷,久虛其位,載揚成命,僉曰休哉。
宣武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汴宋亳潁等州觀察處置等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司徒、兼侍中、使持節汴州諸軍事、汴州刺史、上柱國、許國公、食邑三千戶韓弘,降神挺材,積厚成器;中蘊深閎之量,外標嚴重之姿。有匡國濟時之心,推誠不耀;有夷凶禁暴之略,仗義益彰。自鎮浚郊,二十餘載,師徒稟訓而鹹肅,吏士奉法而愈明。俗臻和平,人用庶富,威聲之重,隱若山崇。
屬者,淮濆濯征,命統群帥,克殄殘孽,惟乃有指蹤之功。及齊境興妖,分師進討,遂梟元惡,惟乃有略地之效。既聞旋旆,俄請執珪,深陳魏闕之誠,遠繼韓侯之誌。朝天有慶,就日方伸。又抗表章,固辭戎旅,三加敦諭,所守彌堅。
於蕃於宣,諒切於注意;我弼我輔,難違其衷懇。式遂良願,載兼上司。論道之榮,因之以齊八政;中樞之長,升之以讚萬務。玄袞赤舄,備於寵光;不有其人,孰膺斯任?可守司徒、兼中書令。
乃以吏部尚書張弘靖兼平章事,代弘鎮宣武。
憲宗崩,以弘攝塚宰。十五年六月,以本官兼河中尹、河中晉絳節度觀察等使。時弘弟充為鄭滑節度使,子公武為鄜坊節度使。父子兄弟,皆秉節鉞,人臣之寵,冠絕一時。二年,請老乞罷戎鎮,三表從之。依前守司徒、中書令。其年十二月病卒,時年五十八。贈太尉,賻絹二千匹、布七百端、米粟千碩。
初,弘鎮大梁二十餘載,四州征賦皆為己有,未嚐上供。有私錢百萬貫、粟三百萬斛、馬七千匹,兵械稱是。專務聚財積粟,峻法樹威。而莊重寡言,沉謀勇斷,鄰封如吳少誠、李師道輩皆憚之。詔使宣諭,弘多倨待。及齊、蔡賊平,勢屈入覲,兩朝寵待加等,弘竟以名位始終,人臣之幸也。時公武已卒,弘孫紹宗嗣。
公武自宣武馬步都虞候將兵誅蔡,賊平,檢校右散騎常侍、鄜州刺史、鄜坊等州節度使。丁所生憂,起複金吾將軍,仍舊職。十四年,父弘入朝,公武乞罷節度,入為右金吾將軍。既而弘出鎮河中,季父充移鎮宣武,公武歎曰:“二父聯居重鎮,吾以孺子當執金吾職,家門之盛,懼不克勝。”堅辭宿衛,改右驍衛將軍。性頗恭遜,不以富貴自處。弘罷河中,居崇裏第;公武居宣陽裏之北門,因省父,無疾暴卒,贈戶部尚書。
充依舅劉玄佐,曆河陽、昭義牙將。及兄弘節製宣武,召歸主親兵,奏授禦史大夫。弘頗酷法,人人不自保。充獨謙恭執禮,未嚐懈怠,由是遍得士心。然以親逼權重,常不自安。元和六年,因獵近郊,單騎歸於洛陽。時朝廷方姑息弘,亦憐充之無異誌,擢拜右金吾衛將軍。十二月,轉大將軍,曆少府監。十五年,代侄公武為鄜坊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
長慶二年,幽、鎮、魏複亂。朝廷以王承元有冀卒數千在滑州,恐封疆相接,複相勸誘。命充與承元更換所守,檢校左仆射。是歲,汴州節度使李願被三軍所逐,立都將李絺既為留後。朝廷以充久在汴州,從心悅附,命充為宣武節度使,兼統義成之師往討絺。會絺疽發腦,屬兵於紀綱李質。質以計誅首亂,送絺歸京師。充遂不戰而入大梁。時陳許李光顏亦奉詔討絺,軍於尉氏,意欲必先收汴,因大肆俘掠。汴州監軍使姚文壽亦欲招許下之師。充在中牟聞其謀,率眾徑至城下。汴人素懷充來,皆踴躍相賀,無複疑貳。詔加檢校司空。詔割潁州隸滑州。
充既安堵,密籍部伍間,得嚐構惡者千餘人。一日下令,並父母妻子立出之,敢逡巡境內者斬!自是軍政大理,汴人無不愛戴。
四年八月,例加司徒。詔未至,暴疾卒,時年五十五。贈司徒,諡曰肅。充雖內外皆將家,素不事豪侈,常以簡約自持。臨機決策,動無遺悔,善將者多之。
李質者,汴之牙將。李絺既為留後,倚質為心腹。及朝廷以絺為郡守,誌邀節鉞,質勸喻不從。會絺疽發首,乃與監軍姚文壽謀,斬絺傳首京師。有詔以韓充鎮汴。充未至,質權知軍州事。使衙牙兵二千人,皆日給酒食,物力為之損屈。
充將至,質曰:“若韓公始至,頓去二千人日膳,人情必大去;若不除之,後當無繼。不可留此弊以遺吾帥。”遂處分停日膳而後迎充。召為金吾將軍,長慶三年四月卒。
王智興,字匡諫,懷州溫縣人也。曾祖靖,左武衛將軍。祖瑰,右金吾衛將軍。父縉,太子詹事。
智興少驍銳,為徐州衙卒,事刺史李洧。及李納謀叛,欲害洧。洧遂以徐州歸國。納怒,以兵攻徐甚急。智興健行,不四五日齎表京師求援。德宗發朔方軍五千人隨智興赴之,淄青圍解。自是,智興常以徐軍抗納,累曆滕、豐、沛、狄四鎮將。自是二十餘年為徐將。
元和中,王師誅吳元濟,李師道與蔡賊謀撓沮王師,頻出軍侵徐,徐帥李願以所部步騎悉委智興以抗之。鄆將王朝晏以兵攻沛,智興擊敗之。賊又令姚海率勁兵二萬圍豐,攻城甚急。智興複擊敗之。於賊壁獲美妾,智興懼軍士爭之,乃曰:“軍中有女子,安得不敗?此雖無罪,違軍法也。”即斬之以徇。累官至侍禦史、本軍都押衙。
十三年,王師誅李師道,智興率徐軍八千會諸道之師進擊。與陳許之軍大破賊於金鄉,拔魚台,俘斬萬計,以功遷禦史中丞。賊平,授沂州刺史。
長慶初,河朔複亂,征兵進討。穆宗素知智興善將,遷檢校左散騎常侍、兼禦史大夫,充武寧軍節度副使、河北行營都知兵馬使。
初,召智興以徐軍三千渡河,徐之勁卒皆在部下。節度使崔群慮其旋軍難製,密表請追赴闕,授以他官。事未行,會赦王廷湊,諸道班師。智興先期入境,群頗憂疑,令府僚迎勞,且誡之曰:“兵士悉輸甲仗於外,副使以十騎入城。”智興既首處,賓僚聞之心動,率歸師斬關而入,殺軍中異己者十餘人。然後詣衛謝群曰:“此軍情也。”群治裝赴闕,智興遣兵士援送群家屬至埇橋。遂掠鹽鐵院緡幣及汴路進奉物,商旅貲貨,率十取七八。逐濠州刺史侯弘度。弘度棄城走。
朝廷以罷兵,力不能加討,遂授智興檢校工部尚書、徐州刺史、禦史大夫,充武寧軍節度、徐泗濠觀察使。自是智興務積財賄,以賂權勢,賈其聲譽,用度不足,稅泗口以裒益之。累加至檢校仆射、司空。
太和初,李同捷據滄德叛,智興上章,請躬督士卒討賊。從之。乃出全軍三萬,自備五月糧餉,朝廷嘉之。加檢校司徒、同平章事,兼滄德行營招撫使。初,同捷狂桀犯命,濟之以王廷湊,王師經年無功。及智興拔棣州,賊大懼,諸軍稍務進取。以智興首功,加守太傅,封雁門郡王。賊平入朝,上賜宴麟德殿,賞賜珍玩名馬,進位侍中,改許州刺史、忠武軍節度、陳許蔡等州觀察使。
太和七年,改授河中尹、河中節度、晉磁隰觀察等使。智興因入朝。九年五月,改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宋亳汴潁觀察等使。
開成元年七月卒,年七十九。贈太尉,不視朝三日。葬於洛陽榆林之北原,四鎮將校會葬者千人。
智興九子:晏平、晏宰、晏皋、晏實、晏恭、晏逸、晏深、晏斌、晏韜,而晏平、晏宰最知名。
晏平幼從父征伐,以討李同捷功,授檢校右散騎常侍、靈州大都督府長史、朔方靈鹽節度。丁父憂,奔歸洛陽。晏平居官貪黷,去鎮日,擅將征馬四百餘匹及兵仗七千事自衛,為憲司所糾。減死,長流康州。以父喪,未赴流所,告於河北三鎮。三帥上表救解,請從昭雪,改授撫州司馬。給事中韋溫、薛廷老、盧弘宣封還製書,改永州司戶。韋溫又執不下,文宗令中使宣諭方行。
晏宰於昆仲間最稱偉器,大中後,曆上黨、太原節度使。扞回鶻、黨項,屢立邊功。
晏皋仕至左威衛將軍。
史臣曰:於燕公以儒家子,逢時擾攘,不持士範,非義非俠,健者不為,末塗淪躓,固其宜矣。韓、王二帥,乘險蹈利,犯上無君,豺狼噬人,鵂鶹幸夜,爵祿過當,其可已乎?謂之功臣,恐多慚色。
讚曰:於子清狂,輕犯彝章。韓虐王剽,專恣一方。元和赫斯,揮劍披攘。
擇肉之倫,爪距摧藏。
舊唐書
○王翃(兄翊) 郗士美 李鄘(子柱柱子磎) 辛秘 馬摠 韋弘景 王彥威
王翃,太原晉陽人也。兄翊,乾元中累官至京兆少尹。性謙柔,淡於聲利。
自商州刺史遷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觀察等使。入朝,充北蕃宣慰使,稱職。
代宗素重之,及即位,目為純臣。遷刑部侍郎、禦史中丞。居憲司,雖不能舉振綱條,然以謹重知名。大曆二年卒。
翊為侍郎時,翃自折衝授辰州刺史,遷朗州,有威望智術,所蒞立名。大曆五年遷容州刺史、容管經略使。
自安、史之亂,頻詔征發嶺南兵募,隸南陽魯炅軍。炅與賊戰於葉縣,大敗,餘眾離散。嶺南溪洞夷獠,乘此相恐為亂,其首領梁崇牽,自號“平南十道大都統”。及其黨覃問等,誘西原賊張侯、夏永攻陷城邑,據容州。前後經略使陳仁琇、李抗、侯令儀、耿慎惑、元結、長孫全緒等,雖容州刺史,皆寄理藤州,或寄梧州。
及翃至藤州,言於眾曰:“吾為容州刺史,安得寄理他邑!”乃出私財募將健,許奏以好爵,以是人各盡力。不數月,斬賊魁歐陽珪。馳於廣州,見節度使李勉,求兵為援。勉曰:“容州陷賊已久,群獠方強,卒難圖也。若務速攻,隻自敗耳,郡不可複也。”翃請曰:“大夫如未暇出師,但請移牒諸州,揚言出千兵援助,冀藉聲勢,成萬一之功。”勉然之。翃乃以手劄告諭義州刺史陳仁璀、藤州刺史李曉庭等,同盟約討賊。翃複募三千餘人。力戰,日數合。節度使牒止翃用兵。翃慮惑將士,匿其牒,奮起士卒,大破賊數萬眾,擒其帥梁崇牽。賊遁數百裏外,盡複容州故境。翃發使以聞,奏置順州,以遏餘寇。前後大小百餘戰,生擒賊帥上獻者七十餘人。累加銀青光祿大夫、兼禦史中丞,充招討處置使。
翃又令其將張利用、李實等分兵討襲西原。遂收複鬱林諸州,部內漸安。後因哥舒晃殺節度使呂崇賁,嶺南複亂。翃遣大將李實悉所管兵赴援廣州。西原賊率覃問複招合夷獠曰:“容州兵馬盡赴廣州,郡可圖也。”於是悉眾來襲。翃知其來,伏兵禦之,生擒覃問,其眾大敗。代宗聞而壯之,遣中使慰勞,加金紫光祿大夫。
時西蕃入寇河中,元帥郭子儀統兵備之。乃征翃為河中少尹,充節度留後,領子儀之務。有悍將淩正者,橫暴擾軍政,約其徒夜噪斬關以逐翃。有告者,翃縮夜漏數刻,以差其期。賊驚而遁,卒誅正,軍城乂安。
曆汾州刺史、京兆尹。屬發涇原兵討李希烈,軍次滻水。翃備供頓,肉敗糧臭,眾怒以叛。翃奔至奉天,加禦史大夫,改將作監,從幸山南。車駕還京,改大理卿。出為福州刺史、福建觀察使,入為太子賓客。
貞元十二年,檢校禮部尚書,代董晉為東都留守,判尚書省事、東畿汝防禦使。凡開置二十餘屯,市勁筋良鐵以為兵器,簡練士卒,軍政頗修。無何,吳少誠阻命,翃賦車籍甲,不待完繕,東畿之人賴之。十八年卒,時七十餘,贈禮部尚書。
郗士美,字和夫,高平金鄉人也。父純,字高卿,為李邕、張九齡等知遇,尤以詞學見推。與顏真卿、蕭穎士、李華皆相友善。舉進士,繼以書判製策,三中高第,登朝曆拾遺、補闕、員外、郎中、諫議大夫、中書舍人。處事不回,為元載所忌。魚朝恩署牙將李琮為兩街功德使。琮暴橫,於銀台門毀辱京兆尹崔昭。
純詣元載抗論,以為國恥,請速論奏。載不從,遂以疾辭。退歸東洛凡十年,自號“伊川田父。”清名高節,稱於天下。及德宗即位,崔祐甫作相,召拜左庶子、集賢學士。到京,以年老乞身,表三上。除太子詹事致仕,東歸洛陽。德宗召見,屢加褒歎,賜以金紫。公卿大夫皆賦詩祖送於都門,搢紳以為美談。有文集六十卷行於世。
士美少好學,善記覽。父友顏真卿、蕭潁士輩嚐與之討論經傳,應對如流。
既而相謂曰:“吾曹異日,當交於二郗之間矣。”未冠,為陽翟丞。李抱真鎮潞州,辟為從事,雅有參讚之績。其後易二帥,皆詔士美佐之。
由坊州刺史為黔州刺史、兼禦史大夫、持節黔中經略招討觀察鹽鐵等使。時溪州賊帥向子琪連結夷獠,控據山洞,眾號七八千。士美設奇略討平之。詔書勞慰,加檢校右散騎堂侍,封高平郡公,再遷京兆尹。每別殿延問,必谘訪大政。
出為鄂州觀察使。
貞元十八年,伊慎有功,特授安黃節度。二十年,慎來朝,其子宥主留事,朝廷未能去。會宥母卒於京師,利主軍權,不時發喪。士美命從事托以他故過其境。宥果迎之,告以凶問,先備肩籃,即日遣之。
元和五年,拜河南尹。明年三月,檢校工部尚書、潞州大都督府長史,充昭義節度。前政之豐給浮費,至皆減損,號令嚴肅。
及朝廷討王承宗,士美遣兵馬使王獻領勁兵一萬為先鋒。獻凶惡恃亂,逗撓不進;遽令召至,數其罪斬之。下令曰:“敢後出者斬!”士美親鼓之。兵既合,而賊軍大敗,下三營,環柏鄉,屢以捷聞。上大悅曰:“吾故知士美能辦吾事。”
於時四麵七、八鎮兵共十餘萬,以環鎮、冀,未有首功,多犯法。士美兵士勇敢畏法,威聲甚振。承宗大懼,指期有破亡之勢,會詔班師,至今兩河間稱之。
十二年,以疾征為工部尚書。稍間,拜忠武節度使、檢校刑部尚書。至鎮逾月,寢疾。元和十四年九月卒,年六十四。贈尚書左仆射,諡曰景。
士美善與人交,然諾之際豁如也,當時名稱翕然。
李鄘,字建侯,江夏人。北海太守邕之侄孫。父暄,官至起居舍人。鄘大曆中舉進士,又以書判高等,授秘書正字。為李懷光所辟,累遷監察禦史。及懷光據蒲津叛,鄘與母、妻陷賊中。恐禍及親,因偽白懷光曰:“兄病在洛,請母往視之。”懷光許焉,且戒妻子無得從。鄘皆遣行。後懷光知,責之。對曰:“鄘名隸軍籍,不得隨侍老母,奈何不使婦隨姑行也。”懷光無以罪之。時與故相高郢同在賊廷,乃密奏賊軍虛實及攻取之勢。德宗賜手詔以勞之。後事泄,懷光嚴兵召郢與鄘詰責。鄘詞激氣壯,三軍義之。懷光不敢殺,囚之獄中。懷光死,馬燧就獄致禮,表為河東從事。尋以言不行,歸養洛中。襄州節度使嗣曹王皋致禮延辟,署從事,奏兼殿中侍禦史。入為吏部員外郎。
徐州張建封卒,其子愔為將校所迫,俾領軍務。詔擇臨難不懾者,即其軍以諭之,遂命鄘為徐州宣慰使。鄘直抵其軍,召將士,傳朝旨,陳禍福,脫監軍使桎梏,令複其位。凶黨不敢犯。及愔上表稱兵馬留後,鄘以為非詔令所加,不宜稱號,立使削去,方受其表。遷吏部郎中。
順宗登極,拜禦史中丞,遷京兆尹、尚書右丞。元和初,以京師多盜,複選為京兆尹,擒奸禁暴,威望甚著。尋拜檢校禮部尚書、鳳翔尹、鳳翔隴右節度使。
是鎮承前命帥,多用武將,有“神策行營”之號。初受命,必詣軍修謁。鄘既受命,表陳其不可,詔遂去“神策行營”字,但為鳳翔隴右節度。未幾,遷鎮太原,入為刑部尚書、兼禦史大夫、諸道鹽鐵轉運使。
五年冬,出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鄘前在兩鎮,皆以剛嚴操下,遽變舊製,人情不安,故未幾即改去。至淮南數歲,就加檢校左仆射,政嚴事理,府廩充積。
及王師征淮夷,鄆寇李師道表裏相援。鄘發楚、壽等州二萬餘兵,分壓賊境,日費甚廣,未嚐請於有司。時憲宗以兵興,國用不足,命鹽鐵副使程異乘驛諭江淮諸道,俾助軍用。鄘以境內富實,乃大籍府庫,一年所蓄之外,鹹貢於朝廷。諸道以鄘為倡首,悉索以獻,自此王師無匱乏之憂。
先是,吐突承璀監淮南軍,貴寵莫貳。鄘亦以剛嚴素著,而差相敬憚,未嚐稍失。承璀歸,遂引以為相。十二年,征拜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鄘出入顯重,素不以公輔自許,年侵勢過,頗安外鎮。登祖筵,聞樂而泣下,曰:“宰相之任,非吾所長也。”行頗緩,至京師,又辭疾歸第。既未朝謁,亦不領政事,竟以疾辭,改授戶部尚書。俄換檢校左仆射,兼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尋以太子少傅致仕。元和十五年八月卒,贈太子太保,諡曰肅。
鄘強直無私飾,與楊憑、穆質、許孟容、王仲舒友善,皆任氣自負。然鄘當官嚴重,為吏以峻法立操,所至稱理,而剛決少恩。鎮揚州七年,令行禁止。擒擿生殺,一委軍吏,參佐束手,居人頗陷非法,物議以此少之。子柱,官至浙東觀察使。
柱子磎,字景望,博學多通,文章秀絕。大中十三年,一舉登進士第。歸仁晦鎮大梁,穆仁裕鎮河陽,自監察、殿中相次奏為從事。入為尚書水部員外郎,累遷吏部郎中,兼史館修撰,拜翰林學士、中書舍人。廣明中,分司洛下。遇巢、讓之亂,逃於河橋。光啟中,避亂淮海,有偽襄王詔命,磎皆不從。
王鐸鎮滑台,杖策詣之。鐸表薦於朝。昭宗雅重之,複召入翰林為學士,拜戶部侍郎,遷禮部尚書。
景福二年十月,與韋昭度並命中書門下平章事。宣製日,水部郎中、知製誥劉崇魯掠其麻哭之,奏雲:“李磎奸邪,挾附權幸,以忝學士,不合為相。”
時宰臣崔昭緯與昭度及磎素不相協,密遣崇魯沮之也,乃左授太子少師。磎因上十章及《納諫論》三篇自雪,且數崇魯之惡。議者重其才而鄙其訟。昭宗素愛其才,而急於大用。至乾寧初,又上第十一表,乃複命為相。數月,與昭度同為王行瑜等所殺。
磎自在台省,聚書至多,手不釋卷,時人號曰“李書樓”。所撰文章及注解書傳之闕疑,僅百餘卷,經亂悉亡。王行瑜死,德音昭雪,贈司徒,諡曰文。
子沇,字東濟,有俊才。與父同日遇害,詔贈禮部員外郎。
辛秘,隴西人。少嗜學。貞元年中,累登《五經》、《開元禮》科,選授華原尉,判入高等,調補長安尉。高郢為太常卿,嘉其禮學,奏授太常博士。遷祠部、兵部員外郎,仍兼博士。山陵及郊丘二禮儀使,皆署為判官。當時推其達禮。
元和初,拜湖州刺史。未幾,屬李錡命,將收支郡,遂令大將監守五郡。蘇常杭睦四州刺史,或以戰敗,或被拘執。賊黨以秘儒者,甚易之。秘密遣衙門將丘知二勒兵數百人,候賊將動,逆戰大破之。知二中流矢墜馬,起而複戰,斬其將,焚其營,一州遂安。賊平,以功賜金紫,由是僉以秘材堪將帥。
及太原節度範希朝領全師出討王承宗,征秘為河東行軍司馬,委以留務。尋召拜左司郎中,出為汝州刺史。
九年,征拜諫議大夫,改常州刺史,選為河南尹。蒞職修政,有可稱者。
十二年,拜檢校工部尚書,代郗士美為潞州大都督府長史、禦史大夫,充昭義軍節度、澤潞磁洺邢等州觀察使。是時以再討王承宗,澤潞壓境,凋費尤甚。
朝議以兵革之後,思能完複者,遂以命秘。凡四歲,府庫積錢七十萬貫,餱糧器械稱是。
及歸,道病,先自為墓誌。將歿,又為書一通,命緘致幾上。其家發之,皆送終遵儉之旨。久曆重任,無豐財厚產,為時所稱。元和十五年十二月卒,年六十四。贈左仆射,諡曰昭。
馬摠,字會元,扶風人。少孤貧好學。性剛直,不妄交遊。貞元中,姚南仲鎮滑台,辟為從事。南仲與監軍使不葉,監軍誣奏南仲不法。及罷免,摠坐貶泉州別駕,監軍入掌樞密。福建觀察使柳冕希旨欲殺摠,從事穆讚鞫摠,讚稱無罪,摠方免死。後量移恩王傅。
元和初,遷虔州刺史。四年,兼禦史中丞,充嶺南都護、本管經略使。摠敦儒學,長於政術。在南海累年,清廉不撓,夷獠便之。於漢所立銅柱之處,以銅一千五百斤特鑄二柱,刻書唐德,以繼伏波之跡。以綏蠻功,就加金紫。
八年,轉桂州刺史、桂管經略觀察使,入為刑部侍郎。裴度宣慰淮西,奏為製置副使。吳元濟誅,度留摠蔡州,知彰義軍留後。尋檢校工部尚書、蔡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充淮西節度使。摠以申、光、蔡等州久陷賊寇,人不知法,威刑勸導,鹹令率化。奏改彰義軍曰淮西,賊之偽跡,一皆削**。
十三年,轉許州刺史、忠武軍節度、陳許溵等州觀察處置等使。明年,改華州刺史、潼關防禦、鎮國軍等使。
十四年,遷檢校刑部尚書、鄆州刺史、天平軍節度、鄆曹濮等州觀察等使,就加檢校尚書左仆射。入為戶部尚書。長慶三年卒,贈右仆射。
摠理道素優,軍政多暇,公務之餘,手不釋卷。所著《奏議集》、《年曆》、《通曆》、《子鈔》等書百餘卷,行於世。
韋弘景,京兆人,後周逍遙公敻之後。祖嗣立,終宣州司戶。父堯,終洋州興道令。弘景貞元中始舉進士,為汴州、浙東從事。
元和三年,拜左拾遺,充集賢殿學士,轉左補闕。尋召入翰林為學士。普潤鎮使蘇光榮為涇原節度使,弘景草麻,漏敘光榮之功,罷學士,改司門員外郎,轉吏部員外、左司郎中,改吏部度支郎中。張仲方貶李吉甫諡,上怒,貶仲方。
弘景坐與仲方善,出為綿州刺史。宰相李夷簡出鎮淮南,奏為副使,賜以金紫。
入為京兆少尹,遷給事中。
劉士涇以駙馬交通邪幸,穆宗用為太仆卿。弘景與給事薛存慶封還詔書,諭士涇曰:“伏以司仆正卿,位居九列。在周之命,伯冏其人,所以惟月膺名,象河稱重。漢朝亦以石慶之謹願,陳萬年之行潔,皆踐斯職,謂之大僚。今士涇戚裏常人,班敘散秩,以父任將帥,家富貲財,聲名不在於士林,行義無聞於朝野,忽長卿寺,有瀆官常。以親則人物未賢,以勳則寵待常厚,今叨顯任,誠謂謬官。
《傳》曰:‘惟名與器,不可假人。’蓋士涇之謂。臣等職司違失,實在守官。
其劉士涇新除太仆卿敕,未敢行下。”穆宗遣宰臣宣諭,弘景等固執如前。宰臣不得已,改衛尉少卿。穆宗複遣諭弘景曰:“士涇父昌有邊功,士涇為少列十餘年,又尚雲安公主,宜有加恩。朕思賞勞睦親之意,竟行前命。”穆宗怒,乃令弘景使安南、邕、容宣慰,時認翕然推重。
時蕭俛以清直在位,弘景議論,常所輔助。遷刑部侍郎,轉吏部侍郎,銓綜平允,權邪憚其嚴勁,不敢幹以非道。掌選二歲,改陝虢觀察使。歲滿,征拜尚書左丞,駁吏部授官不當者六十人。弘景素以鯁亮稱,及居綱轄之地,郎吏望風修整。會吏部員外郎楊虞卿以公事為下吏所訕,獄未能辨,詔下弘景與憲司就尚書省詳讞。虞卿多朋遊,人多向附之。弘景素所不悅,時已請告在第,及準詔就召,以公服來謁。弘景謂之曰:“有敕推公。”虞卿失容自退。轉禮部尚書,充東都留守,判東都尚書省事。繕完宮室,至今賴之。
太和五年五月卒,年六十六,贈尚書左仆射。弘景曆官行事,始終以直道自立,議論操持,無所阿附,當時風教,尤為倚賴。自長慶已來,目為名卿。
王彥威,太原人。世儒家,少孤貧苦學,尤通《三禮》。無由自達,元和中遊京師,求為太常散吏。卿知其書生,補充檢討官。彥威於禮閣掇拾自隋已來朝廷沿革、吉凶五禮,以類區分,成三十卷獻之,號曰《元和新禮》,由是知名,特授太常博士。
憲宗晏駕,未定諡。淮南節度使李夷簡以憲宗功高列聖,宜特稱祖,穆宗下禮官議。彥威奏曰:“據禮經,三代之製,始封之君,謂之太祖。太祖之外,又祖有功而宗有德,故夏後氏祖顓頊而宗禹,殷人祖契而宗湯,周人郊祀後稷,祖文王而宗武王。自東漢魏晉,漸違經意,沿革不一。子孫以推美為先,自始祖已下並有建祖之製。蓋非典訓,不可法也。國朝祖宗製度,本於《周禮》,以景皇帝為太祖,又祖神堯而宗太宗。自高宗已降,但稱宗。謂之尊名,可為成法。不然,則太宗造有區夏,理致升平;玄宗掃清內難,翊戴聖父;肅宗龍飛靈武,收複兩都,此者應天順人,撥亂返正,至於廟號,亦但稱宗。謹按經義,祖者始也,宗者尊也,故《傳》曰:‘始封必為祖。’《書》曰:‘德高可宗,故號高宗。’今宜本三代之定製,去魏、晉之亂法,守貞觀、開元之憲章,而擬議大名,垂以為訓。大行廟號,宜稱宗。”製從之。
故事,祔廟之禮,先告於太極殿,然後奉神主赴太廟。祔禮畢,不再告於太極殿。時憲宗祔廟禮畢,執政詳舊典,令有司再告祔享禮畢於太極殿。彥威執議以為不可,執政怒。會宗正寺進祝版,誤以憲宗為睿宗。執政銜其強,奏祝版參差,博士之罪,彥威坐削一階,奪兩季俸。彥威殊不低回,每議禮事,守正不阿附,君子稱之。累轉司封員外郎中。弘文館舊不置學士,文宗特置一員以待彥威。
尋使魏博宣慰,特賜金紫。五年,遷諫議大夫。朝廷自誅李師道,收複淄青十二州,未定戶籍。乃命彥威充十二州勘定兩稅使。朝法振舉,人不以為煩。以本官兼史館修撰。
彥威通悉典故,宿儒碩學皆讓之。時以仆射上事儀注,前後不定,中丞李漢奏定,朝議未以為允。中書門下奏請依元和七年已前儀注,左右仆射上日,請受諸司四品六品丞郎已下拜。彥威奏論曰:“臣謹按《開元禮》:凡受冊官,並與卑官答拜。國朝官品,令三師三公正一品,尚書令正二品,並是冊拜授官。上之日,亦無受朝官再拜之文。仆射班次三公,又是尚書令副貳之職,雖端揆之重,有異百寮,然與群官比肩事主。《禮》曰‘非其臣即答拜之’。又曰‘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即仆射上日受常參官拜,事頗非儀。況元和七年已經奏議,酌為定製,編在國章。近年上儀,又有受拜之禮,禮文乍變,物論未安,請依元和七年敕為定。”時李程為左仆射,宰執難於改革,雖不從其議,論者稱之。
興平縣人上官興,因醉殺人亡竄,吏執其父下獄,興自首請罪,以出其父。
京兆尹杜悰、禦史中丞宇文鼎,以其首罪免父,有光孝義,請減死配流。彥威與諫官上言曰:“殺人者死,百王共守。若許殺人不死,是教殺人。興雖免父,不合減死。”詔竟許決流。彥威詣中書投宰相麵論,語訐氣盛。執政怒,左授河南少尹。未幾,改司農卿。李宗閔重之。既秉政,授青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充平盧軍節度、淄青等觀察使。開成元年,召拜戶部侍郎,尋判度支。
彥威儒學雖優,亦勤吏事,然貨泉之柄,素非所長,性既剛訐,自恃有餘。
嚐紫宸廷奏曰:“臣自計司按見管錢穀文簿,皆量入以為出,使經費必足,無所刻削。且百口之家,猶有歲蓄,而軍用錢物,一切通用,悉隨色額占定,終歲支給,無毫厘之差。倘臣一旦愚迷,欲自欺竊,亦不可得也。”名曰《度支占額圖》。
既而又進《供軍圖》曰:“起至德、乾元之際,迄於永貞、元和之初,天下有觀察者十,節度二十有九,防禦者四,經略者三。掎角之師,犬牙相製,大都通邑,無不有兵,都計中外各額,至八十餘萬。長慶戶口凡三百三十五萬,而兵額約九十九萬,通計三戶資一兵。今計天下租賦,一歲所入,總不過三千五百餘萬,而上供之數三之一焉。三萬之中,二給衣賜。自留州留使兵士衣賜之外,其餘四十萬眾,仰給度支。伏以時逢理安,運屬神聖,然而兵不可弭,食哉惟時。憂勤之端,兵食是切。臣謬司邦計,虔奉睿圖,輒纂事功,庶裨聖覽。”又纂集國初已來至貞元帝代功臣,如《左氏傳》體敘事,號曰《唐典》,進之。
彥威既掌利權,心希大用。時內官仇士良、魚弘誌禁中用事。先是左右神策軍多以所賜衣物於度支中估,判使多曲從,厚給其價。開成初,有詔禁止,然趨利者猶希意從其請托。至是,彥威大結私恩,凡內官請托,無不如意,物議鄙其躁妄。複修王播舊事,貢奉羨餘,殆無虛日。會邊軍上訴衣賜不時,兼之朽故。
宰臣惡其所為,令攝度支人吏付台推訊。彥威略不介懷,入司視事。及人吏受罰,左授衛尉卿,停務,方還私第。
三年七月,檢校禮部尚書,代殷侑為許州刺史,充忠武軍節度、陳許溵觀察等使。會昌中,入為兵部侍郎,曆方鎮,檢校兵部尚書。卒,贈仆射,諡曰靖。
史臣曰:世以治軍戎,決權變,非儒者之事。而王翃、郗士美釋衤逢掖之儒衣,奮將軍之旗鼓,俾士赴湯火,威振藩籬,何其壯也!所謂非秦無人,吾謀適不用也。二子遭遇英主,伸其效用,宜哉!李建侯不屈於賊庭,馬會元見伸於貝錦,臨危挺操,所謂貞臣,將相之榮,固其宜矣。辛潞州之特達,韋仆射之峻整,王尚書之果敢,皆一時之偉器也。若以道自牧,求福不回,即能臣也。而彥威欲為巧宦,不亦疏乎?
讚曰:見危致命,臨難不恐。士美、建侯,仁者之勇。弘景陸離,駁正黃扉。
貪名喪道,狂哉彥威。
舊唐書
○武元衡(從父弟儒衡) 鄭餘慶(子瀚瀚子允謨茂休處誨從讜) 韋貫之 (兄綬弟纁子澳)
武元衡,字伯蒼,河南緱氏人。曾祖載德,天後從父弟,官至湖州刺史。祖平一,善屬文,終考功員外郎、修文館學士,事在《逸人傳》。父就,殿中侍禦史,以元衡貴,追贈吏部侍郎。元衡進士登第,累辟使府,至監察禦史。後為華原縣令。時畿輔有鎮軍督將恃恩矜功者,多撓吏民。元衡苦之,乃稱病去官。放情事外,沉浮宴詠者久之。德宗知其才,召授比部員外郎。一歲,遷左司郎中。
時以詳整稱重。
貞元二十年,遷禦史中丞。嚐因延英對罷,德宗目送之,指示左右曰:“元衡真宰相器也。”
順宗即位,以病不親政事。王叔文等使其黨以權利誘元衡,元衡拒之。時奉德宗山陵,元衡為儀仗使。監察禦史劉禹錫,叔文之黨也,求充儀仗判官。元衡不與,其黨滋不悅。數日,罷元衡為右庶子。憲宗即位,始冊為皇太子,元衡讚引,因識之。及登極,複拜禦史中丞。持平無私,綱條悉舉,人甚稱重。尋遷戶部侍郎。元和二年正月,拜門下侍郎、平章事,賜金紫,兼判戶部事。上為太子時,知其進退守正,及是用為宰相,甚禮信之。
初,浙西節度李錡請入覲,乃拜為右仆射,令入朝。既而又稱疾,請至歲暮。
上問宰臣,鄭絪請如錡奏。元衡曰:“不可。且錡自請入朝,詔既許之,即又稱疾,是可否在錡。今陛下新臨大寶,天下屬耳目,若使奸臣得遂其私,則威令從茲去矣。”上以為然,遽追之。錡果計窮而反。
先是,高崇文平蜀,因授以節度使。崇文理軍有法,而不知州縣之政。上難其代者,乃以元衡代崇文,拜檢校吏部尚書,兼門下侍郎、平章事,充劍南西川節度使。將行,上禦安福門以臨慰之。高崇文既發成都,盡載其軍資、金帛、帟幕、伎樂、工巧以行。元衡至,則庶事節約,務以便人。比三年,公私稍濟。撫蠻夷,約束明具,不輒生事。重慎端謹,雖淡於接物,而開府極一時之選。八年,征還。至駱穀,重拜門下侍郎、平章事。
時李吉甫、李絳情不相葉,各以事理曲直於上前。元衡居中,無所違附,上稱為長者。及吉甫卒,上方討淮、蔡,悉以機務委之。時王承宗遣使奏事,請赦吳元濟。請事於宰相,辭禮悖慢,元衡叱之。承宗因飛章詆元衡,咎怨頗結。元衡宅在靜安裏,十年六月三日,將朝,出裏東門,有暗中叱使滅燭者,導騎訶之,賊射之,中肩。又有匿樹陰突出者,以棓擊元衡左股。其徒馭已為賊所格奔逸,賊乃持元衡馬,東南行十餘步害之,批其顱骨懷去。及眾呼偕至,持火照之,見元衡已踣於血中,即元衡宅東北隅牆之外。時夜漏未盡,陌上多朝騎及行人,鋪卒連呼十餘裏,皆雲賊殺宰相,聲達朝堂,百官恟々,未知死者誰也。須臾,元衡馬走至,遇人始辨之。既明,仗至紫宸門,有司以元衡遇害聞。上震驚,卻朝而坐延英,召見宰相。惋慟者久之,為之再不食。冊贈司徒,贈賻布帛五百匹、粟四百碩,輟朝五日,諡曰忠湣。
元衡工五言詩,好事者傳之,往往被於管弦。
初,八年,元衡自蜀再輔政,時太白犯上相,曆執法。占者言:“今之三相皆不利,始輕末重。”月餘,李絳以足疾免。明年十月,李吉甫以暴疾卒。至是,元衡為盜所害,年五十八。始元衡與吉甫齊年,又同日為宰相。及出鎮,分領揚、益。及吉甫再入,元衡亦還。吉甫先一年以元衡生月卒,元衡後一年以吉甫生月卒。吉凶之數,若符會焉。先是,長安謠曰“打麥麥打三三三”,既而旋其袖曰“舞了也”。解者謂:“打麥”者,打麥時也;“麥打”者,蓋謂暗中突擊也;
“三三三”,謂六月三日也;“舞了也”,謂元衡之卒也。自是京師大恐,城門加衛兵,察其出入,物色伺之。其偉狀異製、燕趙之音者,多執訊之。元衡從父弟儒衡。
儒衡,字庭碩。才度俊偉,氣直貌莊,言不妄發,與人交友,終始不渝。相國鄭餘慶不事華潔,後進趨其門者多垢衣敗服,以望其知。而儒衡謁見,未嚐輒易所好,但與之正言直論,餘慶因亦重之。憲宗以元衡橫死王事,嚐嗟惜之,故待儒衡甚厚。累遷戶部郎中。十二年,權知諫議大夫事,尋兼知製誥。皇甫鎛以宰相領度支,剝下以媚上,無敢言其罪者。儒衡上疏論列,鎛密訴其事,帝曰:
“勿以儒衡上疏,卿將報怨耶!”鎛不複敢言。
儒衡氣岸高雅,論事有風彩,群邪惡之。尤為宰相令狐楚所忌。元和末年,垂將大用,楚畏其明俊,欲以計沮之,以離其寵。有狄兼謨者,梁公仁傑之後,時為襄陽從事。楚乃自草製詞,召狄兼謨為拾遺,曰:“朕聽政餘暇,躬覽國書,知奸臣擅權之由,見母後竊位之事。我國家神器大寶,將遂傳於他人。洪惟昊穹,降鑒儲祉,誕生仁傑,保佑中宗,使絕維更張,明辟乃複。宜福胄胤,與國無窮。”
及兼謨製出,儒衡泣訴於禦前,言其祖平一在天後朝辭榮終老,當時不以為累。
憲宗再三撫慰之。自是薄楚之為人。然儒衡守道不回,嫉惡太甚,終不至大任。
尋正拜中書舍人。時元稹依倚內官,得知製誥,儒衡深鄙之。會食瓜閣下,蠅集於上,儒衡以扇揮之曰:“適從何處來,而遽集於此?”同僚失色,儒衡意氣自若。遷禮部侍郎。長慶四年卒,年五十六。
鄭餘慶,字居業,滎陽人。祖長裕,官至國子司業,終潁川太守。長裕弟少微,為中書舍人、刑部侍郎。兄弟有名於當時。父慈,與元德秀友善,官至太子舍人。
餘慶少勤學,善屬文。大曆中舉進士。建中末,山南節度使嚴震辟為從事,累官殿中侍禦史,丁父憂罷。貞元初入朝,曆左司、兵部員外郎,庫部郎中。八年,選為翰林學士。
十三年六月,遷工部侍郎,知吏部選事。時有玄法寺僧法湊為寺眾所,萬年縣尉盧伯達斷還俗,後又複為僧,伯達上表論之。詔中丞宇文邈、刑部侍郎張彧、大理卿鄭雲逵等三司,與功德使判官諸葛述同按鞫。時議述胥吏,不合與憲臣等同入省按事。餘慶上疏論列,當時翕然稱重。
十四年,拜中書侍郎、平章事。餘慶通究《六經》深旨,奏對之際,多以古義傅之。與度支使於素善,每奏事餘慶皆議可之。未幾,以罪貶。
時又歲旱人饑,德宗與宰臣議,將賑給禁衛六軍。事未行,為中書吏所泄,餘慶貶郴州司馬,凡六載。順宗登極,征拜尚書左丞。
憲宗嗣位之月,又擢守本官、平章事。未幾,屬夏州將楊惠琳阻命,宰臣等論奏,多議兵事。餘慶複以古義上言,夏州軍士皆仰給縣官,又有“介馬萬蹄”
之語。時議以餘慶雖好古博雅而未適時。有主書滑渙,久司中書簿籍,與內官典樞密劉光琦情通。宰相議事,與光琦異同者,令渙達意,未嚐不遂所欲。宰相杜佑、鄭絪皆姑息之。議者雲佑私呼為滑八,四方書幣貲貨,充集其門,弟泳官至刺史。及餘慶再入中書,與同僚集議。渙指陳是非,餘慶怒其僣,叱之。尋而餘慶罷相,為太子賓客。其年八月,渙贓汙發,賜死。上浸聞餘慶叱渙事,甚重之,乃改為國子祭酒,尋拜河南尹。三年,檢校兵部尚書,兼東都留守。六年四月,正拜兵部尚書。
餘慶再為相,罷免皆非大過,尤以清儉為時所稱。洎中外踐更,鬱為耆德,朝廷得失,言成準的。時京兆尹元義方、戶部侍郎判度支盧坦,皆以勳官前任至三品,據令合立門戟,各請戟立於其第。時義方以加上柱國、坦以前任宣州觀察使請戟。近代立戟者,率有銀青階,而義方隻據勳官,有司不詳覆而給之,議者非之,台司將劾而未果。會餘慶自東都來,發論大以為不可。由是,台司移牒詰禮部,左司郎中陸則、禮部員外崔備皆罰俸,奪元、盧之門戟。
餘慶受詔撰《惠昭太子哀冊》,其辭甚工。有醫工崔環,自淮南小將為黃州司馬。敕至南省,餘慶執之封還,以為諸道散將無故授正員五品官,是開僥幸之路,且無闕可供。言或過理,由是稍忤時權,改太子少傅,兼判太常卿事。初德宗自山南還宮,關輔有懷光、吐蕃之虞,都下驚憂,遂詔太常集樂去大鼓。至是,餘慶始奏複用大鼓。
九年,拜檢校右仆射,兼興元尹,充山南西道節度觀察使,三歲受代。
十二年,除太子少師。尋以年及懸車,請致仕,詔不許。時累有恩赦敘階,及天子親謁郊廟,行事官等皆得以恩授三品五品,不複計考,其使府賓吏,又以軍功借賜命服而後入拜者十八九。由是,在朝衣綠者甚少,郎官諫官有被紫垂金者。又丞郎中謝洎郎官出使,多賜章服,以示加恩。於是寵章尤濫,當時不以服章為貴,遂詔餘慶詳格令,立製條,奏以聞。
十三年,拜尚書左仆射。自兵興以來,處左右端揆之位者多非其人,及餘慶以名臣居之,人情美洽。憲宗以餘慶諳練典章,朝廷禮樂製度有乖故事,專委餘慶參酌施行,遂用為詳定使。餘慶複奏刑部侍郎韓愈、禮部侍郎李程為副使,左司郎中崔郾、吏部郎中陳珮、刑部員外郎楊嗣複、禮部員外郎庾敬休,並充詳定判官。朝廷儀製、吉凶五禮,鹹有損益焉。改鳳翔尹、鳳翔隴節度使。
十四年,兼太子少師、檢校司空,封滎陽郡公,兼判國子祭酒事。以太學荒毀日久,生徒不振,奏率文官俸給修兩京國子監。
及穆宗登極,以師傅之舊,進位檢校司徒,優禮甚至。元和十五年十一月卒,詔曰:“故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徒、兼太子少師、上柱國、滎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鄭餘慶,始以衣冠禮樂,行於山東,餘力文章,遂成誌學。出入清近,盈五十年。再秉台衡,屢分戎律。凡所要職,無不踐更。貴而能貧,卑以自牧。
謇諤聞於台閣,柔睦化於閨門。受命有考父之恭,待士比公孫之廣。焚書逸禮,盡可口傳;古史舊章,如因心匠。朕方谘稟,庶罔昏逾。神將祝予,痛悼何及!
乞言既阻,賵禮宜優,可贈太保。”時年七十五,諡曰貞。
餘慶砥名礪行,不失儒者之道;清儉率素,終始不渝。四朝居將相之任,出入垂五十年,祿賜所得,分給親黨,其家頗類寒素。自至德已來,方鎮除授,必遣中使領旌節就第宣賜,皆厚以金帛遣之。求媚者唯恐其數不廣,故王人一來,有獲錢數百萬者。餘慶每受方任,天子必誡其使曰:“餘慶家貧,不得妄有求取。”
專欲振起儒教,後生謁見者,率以經學諷之。而周其所急,理家理身,極其儉薄。
及修官政,則喜開廣。鎮岐下一歲,戎事可觀。又創立儒宮以來,學者雖行己可學,而往往近於沽激,故當時議者不全德許之。上以家素清貧,不辦喪事,宜令所司特給一月俸料,以充賻贈,用示哀榮。有文集、表疏、碑誌、詩賦共五十卷行於世。
兄承慶,官不顯。弟膺甫,官至主客員外郎中、楚懷鄭三州刺史。次弟具瞻、羽客、時然,皆官至縣令賓佐。餘慶子瀚。
翰本名涵,以文宗藩邸時名同,改名瀚。貞元十年舉進士。以父謫官,累年不任。自秘書省校書郎遷洛陽尉,充集賢院修撰。改長安尉、集賢校理。轉太常寺主簿,職仍故。遷太常博士,改右補闕。獻疏切直,人為危之。及餘慶入朝,憲宗謂餘慶曰:“卿之令子,朕之直臣,可更相賀。”遂遷起居舍人,改考功員外郎。刺史有驅迫人吏上言政績,請刊石紀政者,瀚探得其情,條責廉使,巧跡遂露,人服其敏識。時餘慶為仆射,請改省郎。乃換國子博士、史館修撰。丁母憂,除喪,拜考功郎中。複丁內艱,終製,退居汜上。長慶中,征為司封郎中、史館修撰,累遷中書舍人。
文宗登極,擢為翰林侍講學士。上命撰《經史要錄》二十卷。書成,上喜其精博,因摘所上書語類。上親自發問,瀚應對無滯,錫以金紫。太和二年,遷禮部侍郎。典貢舉二年,選拔造秀,時號得人。轉兵部侍郎,改吏部,出為河南尹,皆著能名。入為左丞,旋拜刑部尚書,兼判左丞事。出為山南西道節度觀察使,檢校戶部尚書、興元尹、兼禦史大夫。餘慶之鎮興元,創立儒宮,開設學館,至瀚之來,複繼前美。開成四年閏正月,以戶部尚書征。詔下之日,卒於興元,年六十四,贈右仆射,諡曰宣。有文集、製誥共三十卷,行於世。浣四子:允謨、茂諶、處誨、從讜。
允謨,以蔭累官台省,曆蜀、彭、濠、晉四州刺史,位終太子右庶子。
茂諶,避國諱改茂休,開成二年登進士第,四遷太常博士、兵部員外郎、吏部郎中、絳州刺史,位終秘書監。
處誨,字延美,於昆仲間文章拔秀,早為士友所推。太和八年登進士第。釋褐秘府,轉監察、拾遺、尚書郎、給事中。累遷工部、刑部侍郎,出為越州刺史、浙東觀察使、檢校刑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卒於汴。處誨族父朗。初朗為定州節度使時,處誨為工部侍郎,因早朝假寐於待漏院,忽夢己為浙東觀察使,經過汴州,而朗為汴帥,留連飲餞,仰視屋棟,飾以黃土,賓從皆所識。明年,朗果自定州鎮宣武,辟韋重掌書記。重將行,處誨告以所夢。明年,處誨轉刑部侍郎。其年秋,授浙東觀察使。行及潼關,朗遣從事迎勞,仍致手書,令先疏所夢。比至汴,宴於清暑亭,賓佐悉符夢中。朗仰視屋棟曰:“此亦黃土也。”四座感歎移時。後五年,朗卒,處誨繼為汴州節度使,乃賦詩一章,刻於廳事,以盡思朗之悲。處誨方雅好古,且勤於著述,撰集至多。為校書郎時,撰次《明皇雜錄》三篇,行於世。
從讜,字正求,會昌二年登進士第,釋褐秘書省校書郎,曆拾遺、補闕、尚書郎、知製誥。故相令狐、魏扶,皆父貢舉門生,為之延譽,尋遷中書舍人。
鹹通三年,知貢舉,拜禮部侍郎,轉刑部,改吏部侍郎。典選平允,時無屈人。
垂將作輔,以權臣請托不行,改檢校刑部尚書、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觀察等使。逾年,乞還,不允,改檢校兵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
期年報政,美聲流聞。當途者懼其大用,改廣州刺史、嶺南節度使。
五管為南詔蠻所擾,天下征兵,時有龐勳之亂,不暇邊事。從讜在鎮,北兵寡弱,夷獠棼然,乃擇其土豪,授之右職,禦侮扞城,皆得其效。雖郡邑屢陷,而交、廣晏然。俄而懿宗厭代,從讜以久在番禺,不樂風土,思歸戀闕,形於賦詠,累上章求為分司散秩。僖宗征還,用為刑部尚書。尋以本官同平章事。
乾符中,盜起河南,天下**。陰山府沙陀都督李國昌部族方強,虎視北邊。
屬靈州防禦使段文楚軍儲不繼,郡兵乏食,乃密引沙陀部攻城,殺文楚,遂據振武軍雲、朔等州。又令其子克章、克用大合諸部,南侵忻、代。前帥竇瀚、李侃、李蔚相繼以重臣鎮並部,皆不能遏。俄而康傳圭為三軍所殺,軍士益驕,矜功責賞,勸為噪聚。加以河南、河北七道兵帥,雲合都下,人不聊生,沙陀連陷城邑,朝廷難於擇帥。僖宗欲以宰臣臨製之,詔曰:“開府儀同三司、門下侍郎、兼兵部尚書、充太清宮使、弘文館大學士、延資庫使、上柱國、滎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鄭從讜:自處鈞衡,屢來麟鳳,才高應變,動必研機。朕以北門興王故地,以爾嚐施惠化,尚有去思。方當用武之時,暫輟調元之職,佇殲凶醜,副我憂勤。
可檢校司空、司平章事、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兼行營招討等使。”製下,許自擇參佐。乃奏長安令王調為副使,兵部員外郎、史館修撰劉崇龜為節度判官,前司勳員外郎、史館修撰趙崇為觀察判官,前進士劉崇魯充推官,前左拾遺李渥充掌書記,前長安尉崔澤充支使。開幕之盛,冠於一時。時中朝瞻望者,目太原為“小朝廷”,言名人之多也。時新承軍亂之後,殺掠攻剽,無日無之。
從讜貌溫而氣勁,沉機善斷,奸無遁情。凡凶謀盜發,無不落其彀中,以是群豪惕息。舊府城都虞候張彥球者,前帥令率兵三千逐沙陀於百井,中路而還,縱兵破鑰,殺故帥康傳圭。及從讜至,搜索其魁誅之。知彥球意善,有方略,召之開喻,坦然無疑,悉以兵柄委之。
廣明初,李鈞、李涿繼率本道之師出雁門,為沙陀所敗。十二月,黃巢犯長安,僖宗出幸。傳詔謂從讜曰:“卿誌安封域,權總戎麾,夷夏具瞻,社稷全賴。
今月五日,草賊黃巢奔衝;十六日,駐蹕梁、漢。上慚九廟,下愧萬方。藩閫乍聞,痛憤應切。專差供奉官劉全及往彼慰喻。卿宜差點本道兵士,酌量多少,付北麵副招討使諸葛爽,俾令入援。”從讜承詔雪涕,團結戎伍,遣牙將論安、後院軍使朱玫率步騎五千,從諸葛爽入關赴難。時中和元年五月也。
論安軍次離石。是月,沙陀李克用軍奄至,營於汾東,稱奉詔赴難入關。從讜具廩餼犒勞,信宿不發。克用傅城而呼曰:“本軍將南下,欲與相公麵言。”
從讜登城謂之曰:“仆射父子,鹹通以來,舊激忠義,血戰為國,天下之人受賜。
老夫曆事累朝,位忝將相,今日群盜擾攘,輿駕奔播,**覆神州,不能荷戈討賊,以酬聖獎,老夫之罪也。然多難圖勳,是仆射立功立事之時也。所恨受命守藩,不敢辱命,無以仰陪戎棨。若仆射終以君親為念,破賊之後,車駕還宮,卻得待罪闕庭,是所願也。唯仆射自愛。”克用拜謝而去。然雜虜不戢,肆掠近甸。從讜遣大將王蟾、薛威出師追擊之。翌日,契苾部救兵至,沙陀大敗而還。
初,論安率師入關,至陰地,以數百卒擅歸,從讜集諸部校斬之於鞠場,並以兵眾付朱玫赴難。時鄭畋亦以宰相鎮鳳翔,與從讜宗人,同年登進士。畋亦舉兵岐下,以遏賊巢。廣明首唱仗義,斷賊首尾,逆徒名為“二鄭”。國威複振,二儒帥之功也。
二年十一月,代北監軍使陳景思奉詔赦沙陀部,許討賊自贖。由是沙陀五部數萬人南下,不敢蹈境。乃自嵐、石沿河而南,唯李克用以數百騎臨城敘別。從讜遺之名馬、器幣而訣。三年,克用破賊立功,授河東節度代從讜。還至榆次,遣使致禮,謂從讜曰:“予家尊在雁門,且還覲省。相公徐治行裝,勿遽首途。”
從讜承詔,即日牒監軍使周從寓請知兵馬留後事。書記劉崇魯知觀察留後事,戒之曰:“俟麵李公,按籍而還。”
五月十五日,從讜離太原。時京城雖複,車駕未還,道途多寇。行次絳州,唐彥謙為刺史,留駐數月。冬,詔使追赴行在,複輔政,曆司空、司徒,正拜侍中。光啟末,固辭機務,以疾還第。卒。有司諡曰文忠。
從讜知人善任,性不驕矜,故所至有聲績。在太原時,大將張彥球強傑難製,前後帥守以疑間貽釁,故軍旅不寧。及從讜撫封四年,知其才用可委,開懷任遇,得其死力。故抗虜全城,多彥球之效也。累奏為行軍司馬。及再秉政,用為金吾將軍,累郡刺史。在絳州時,彥謙判官陸扆嗜學有才思,寓於郡齋,日與之談宴,無間先後。乃稱之於朝,位至清顯。在汴時,以兄處誨嚐為鎮帥,歿於是郡,訖一政受代,不於公署舉樂,其友悌知禮,操履如此。國之名臣,文忠有焉。
韋貫之,本名純,以憲宗廟諱,遂以字稱。八代祖敻,仕周,號逍遙公。父肇,官至吏部侍郎,有重名於時。貫之即其第二子。少舉進士。貞元初,登賢良科,授校書郎。秩滿,從調判入等,再轉長安縣丞。
德宗末年,京兆尹李實權移宰相,言其可否,必數日而詔行。人有以貫之名薦於實者,答曰:“是其人居與吾同裏,亟聞其賢,但吾得識其麵而進於上。”
舉笏示說者曰:“實已記其名氏矣。”說者喜,驟以其語告於貫之,且曰:“子今日詣實而明日受賀矣。”貫之唯唯,數歲終不往,然是後竟不遷。
永貞中,始除監察禦史。上書舉季弟纁自代,時議不以為私。轉右補闕,而纁代為監察。元和元年,杜從鬱為左補闕,貫之與崔群奏論,尋降為左拾遺。又論遺、補雖品不同,皆是諫官。父為宰相,子為諫官,若政有得失,不可使子論父。改為秘書丞。
後與中書舍人張弘靖考製策,第其名者十八人,其後多以文稱。轉禮部員外郎。新羅人金忠義以機巧進,至少府監,蔭其子為兩館生。貫之持其籍不與,曰:
“工商之子,不當仕。”忠義以藝通權幸,為請者非一,貫之持之愈堅。既而疏陳忠義不宜汙朝籍,詞理懇切,竟罷去之。改吏部員外郎。三年,複策賢良之士,又命貫之與戶部侍郎楊於陵、左司郎中鄭敬、都官郎中李益同為考策官。貫之奏居上第者三人,言實指切時病,不顧忌諱,雖同考策者皆難其詞直,貫之獨署其奏。遂出為果州刺史,道中黜巴州刺史。俄征為都官郎中、知製誥。逾年,拜中書舍人,改禮部侍郎。凡二年,所選士大抵抑浮華,先行實,由是趨競者稍息。
轉尚書右丞,中謝日,麵賜金紫。
明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淮西之役,鎮州盜竊發輦下,殺宰相武元衡,傷禦史中丞裴度。及度為相,二寇並征,議者以物力不可。貫之請釋鎮以養威,攻蔡以專力。上方急於太平,未可其奏。貫之進言:“陛下豈不知建中之事乎?天下之兵,始於蔡急魏應,齊趙同惡。德宗率天下兵,命李抱真、馬燧急攻之,物力用屈,於是朱泚乘之為亂,朱滔隨而向闕,致使梁、漢為府,奉天有行,皆陛下所聞見。非他,不能忍待次第,速於撲滅故也。陛下獨不能寬歲月,俟拔蔡而圖鎮邪?”上深然之,而業已下伐鎮詔。後滅蔡而鎮自服,如其策焉。
初,王師征蔡,以汴帥韓弘為都統,又命汝帥烏重胤、許帥李光顏合兵而進。
貫之以為諸將四麵討賊,各稅進取,今若置統督,複令二帥連營,則持重養威,未可以歲月下也。貫之議不從,四年而始克蔡。尋遷中書侍郎。同列以張仲素、段文昌進名為學士,貫之阻之,以行止未正,不宜在內庭。
貫之為相,嚴身律下,以清流品為先,故門無雜賓。有張宿者,有口辯,得幸於憲宗,擢為左補闕。將使淄青,宰臣裴度欲為請章服。貫之曰:“此人得幸,何要假其恩寵耶?”其事遂寢。宿深銜之,卒為所構,誣以朋黨,罷為吏部侍郎。
不涉旬,出為湖南觀察使。弟虢州刺史纁,亦貶遠郡。時兩河留兵,國用不足,命鹽鐵副使程異使諸道督課財賦。異所至方鎮,皆諷令捃拾進獻。貫之謂兩稅外,不忍橫賦加人,所獻未滿異意,遂率屬內六州留錢以繼獻。由是罷為太子詹事,分司東都。
上即位,擢為河南尹,征拜工部尚書。未行,長慶元年卒於東都,年六十二,詔贈尚書右仆射。
貫之自布衣至貴位,居室無改易。曆重位二十年,苞苴寶玉,不敢到門。性沉厚寡言,與人交,終歲無款曲,未曾偽詞以悅人。身歿之後,家無羨財。有文集三十卷。
伯兄綬,德宗朝為翰林學士。貞元之政,多參決於內署。綬所議論,常合中道,然畏慎致傷,晚得心疾,故不極其用。
纁有精識奧學,為士林所器。閨門之內,名教相樂。故韋氏兄弟令稱,推於一時。纁累官至太常少卿。
貫之子澳、潾。
澳,字子斐,太和六年擢進士第,又以弘詞登科。性貞退寡欲,登第後十年不仕。伯兄溫,與禦史中丞高元裕友善。溫請用澳為禦史,謂澳曰:“高二十九持憲綱,欲與汝相麵,汝必得禦史。”澳不答。溫曰:“高君端士,汝不可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