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捷既窘,王廷湊援之不及,乃令人誘丌誌沼,俾倒戈攻憲誠,許以代為魏博節度。誌沼信其言而叛。憲誠告難,詔李聽以諸道兵攻之。誌沼敗,奔於鎮州。

李寰赴闕,又以李祐代為橫海節度。三年三月,詔諫議大夫柏耆軍前慰撫。四月,李祐收德州。同捷乞降於祐,祐疑其詐;柏耆請以騎兵三百入滄州,祐從之。耆徑入滄州,取同捷與其家屬赴京師。其月二十六日,至德州界,諜言廷湊兵來劫篡,耆乃斬同捷首,傳而獻捷,百僚稱賀。同捷母孫、妻崔、兒元逵等既獻,詔悉宥之,配於湖南安置。

史臣曰:國家崇樹藩屏,保界山河,得其人則區宇以寧,失其授則幹戈**。

若懷仙之輩,習亂河朔,誌深狡蠹,忠義之談,罔經耳目;以暴亂為事業,以專殺為雄豪,或父子弟兄,或將帥卒伍,迭相屠滅,以成風俗。斯乃王道浸微,教化不及。惜哉蒸民,陷彼虎吻!其間劉總,粗貯臣誠,然而殺父兄以圖榮,落鬢發而避禍;未旋踵而暴卒他境,斯謂報應之驗與!

讚曰:國法不綱,賊臣鴟張。雖曰父子,凶如虎狼。惡稔族滅,身屠地亡。

蠢茲伏莽,汙我彝章。

舊唐書

○尚可孤 李觀 戴休顏 陽惠元 李元諒 韓遊瑰 賈隱林 杜希全 尉遲勝 邢君牙 楊朝晟 張敬則

尚可孤,東部鮮卑宇文之別種也,代居鬆、漠之間。天寶末歸國,隸範陽節度安祿山,後事史思明。上元中歸順,累授左、右威衛二大將軍同正,充神策大將,以前後功改試太常卿,仍賜實封一百五十戶。魚朝恩之統禁軍,愛其勇,甚委遇之,俾為養子,奏姓魚氏,名智德,以禁兵三千鎮於扶風縣,後移武功。可孤在扶風、武功凡十餘年,士伍整肅,軍邑安之。朝恩死,賜可孤姓李氏,名嘉勳。會李希烈反叛,建中四年七月,除兼禦史中丞、荊襄應援淮西使,仍複本姓名尚可孤,以所統之眾赴山南,累有戰功。

及涇原兵叛,詔征可孤軍至藍田,賊眾方盛,遂營於七盤,修城柵而居之。

賊將仇敬等來寇,可孤頻擊破之,因收藍田縣。興元元年三月,遷檢校工部尚書、兼禦史大夫、神策京畿渭南商州節度使。四月,仇敬又來寇,可孤率兵急擊,擒仇敬斬之,遂進軍與副元帥李晟決策攻討。五月,晟率可孤及駱元光之軍收京城,可孤之師為先鋒。京師平,以功升檢校右仆射,封馮翊郡王,增邑通前八百戶,實封二百戶。

可孤性謹願沉毅,既有勳勣,眾會之中,未嚐言功。賊平之後,營於白花亭,禦眾公平,號令嚴整,時人稱焉。李晟甚親重之。及李懷光以河中叛,詔可孤帥師與諸軍進討,次於沙苑,遇疾,卒於軍。贈司徒,賻布帛米粟加等,喪葬所須,並令官給。

李觀,洛陽人,其先自趙郡徙焉,秋官員外郎敬仁侄孫也。少習武藝,沉厚寡言,有將帥識度。乾元中,以策幹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子儀善之,令佐坊州刺史吳伷,充防遏使。尋以憂免,居盩厔別業。廣德初,吐蕃入寇,鑾駕之陝,覲於盩厔,率鄉裏子弟千餘人守黑水之西,戎人不敢近。會嶺南節度楊慎微將之鎮,以觀權謀,奏充偏將,俾總軍政。及徐浩、李勉繼領廣州,尤加信任,麾下兵甲悉委之。平馮崇道、朱泚時有功,累遷大將。李勉移鎮滑州,累奏授試殿中監,加開府儀同三司。追赴闕,授右龍武將軍。

建中末,涇師叛,觀時上直,領衛兵千餘人扈從奉天。詔都巡警訓練諸軍戍卒,三數日間,加召二千餘眾,列之通衢,整肅鼙鼓,城內因之增氣。德宗倚賴之,賜封二百戶;二子宏、寓,授八品京官。及駕出奉天,與令狐建、李升、韋清等鹹執羈靮,周旋艱險,皆著功勞。駕還京師,詔總後軍禁衛。

興元元年閏十月,拜四鎮北庭行軍涇原節度使、檢校兵部尚書。在鎮四年,雖無拓境之績,勵卒儲糧,訓整寧輯。及平涼之師會,渾瑊既無戎備,觀伺知狡謀,潛擇精兵五千要伏險道。及瑊遁歸,賴觀遊軍及李元諒之師表裏以免。帝優賞,賜賚甚厚,特詔褒美。其年,朝京師,除少府監、檢校工部尚書,以疾終。

貞元四年,贈太子少傅。

戴休顏,夏州人。在軍伍以膽略稱。大曆中,為郭子儀部將,以戰功累遷至鹽州刺史。奉天之難,倍道以所部蕃漢三千人號泣赴難;德宗嘉之,賜實封二百戶。與渾瑊、杜希全、韓遊瑰等捍禦有功。車駕再幸梁、洋,留守奉天。及李懷光叛據鹹陽,使誘休顏;休顏集三軍斬其使,嬰城自守。懷光大駭,遂自涇陽夜遁。其月,拜檢校工部尚書、奉天行營節度使。李晟收京師,乃與渾瑊破泚偏師,斬首三千級,休顏追賊至中渭橋。李晟既清宮闕,休顏與瑊等率兵赴岐陽邀擊泚餘眾。及策勳,加檢校右仆射,封至六百戶。七月,扈駕至京,特賜女樂、甲第以褒功伐,尋拜左龍武將軍。貞元元年卒,年五十九,廢朝一日,贈賻有差。

陽惠元,平州人。以材力從軍,隸平盧節度劉正臣。後與田神功、李忠臣等相繼泛海至青、齊間,忠勇多權略,稱為名將。又以兵隸神策,充神策京西兵馬使,鎮奉天。

初,大曆中,兩河平定,事多姑息。李正己有淄、青、齊、海、登、萊、沂、密、德、棣、曹、濮、徐、兗、鄆十五州之地,養兵十萬;李寶臣有恒、易、深、趙、滄、冀、定七州之地,有兵五萬;田承嗣有魏、博、相、衛、洺、貝、澶七州之地,有兵五萬;梁崇義有襄、鄧、均、房、複、郢六州之地,其眾二萬。皆始因叛亂得侯,各擅土宇,雖泛稟朝旨,而威刑爵賞,生殺自專,盤根結固,相為表裏。朝廷常示大信,不為拘限,緩之則嫌釁自作,急之則合謀。或聞詔旨將增一城,浚一池,必皆怨怒有辭,則為之罷役;而自於境內治兵繕壘以自固。凡曆三朝,殆二十年,國家不敢興拳石撮土之役。

代宗性寬柔無怒,一切從之。凡河朔諸道健步奏計者,必獲賜賚。及德宗即位,嚴察神斷,自誅劉文喜之後,知朝法不可犯,四盜俱不自安。奏計者空還,無所賞賜,歸者多怨。或傳說飛語,雲帝欲東封,汴州奏以城隘狹,增築城郭。

李正己聞之,移兵萬人屯於曹州,田悅亦加兵河上;河南大擾,羽書警急。乃詔移京西戎兵萬二千人以備關東。帝禦望春樓親誓師以遣之,曰:“嗚呼!東鄙之警,事非獲已。唯爾將校群士,各以忠節,勤於王家;南赴蜀門,西定涇壘,甲胄不解,瘡痍未平;今載用爾分鎮於周、鄭之郊,敬聽明命。夫王者之師,有征無戰,稽諸理道,用正邦國。宜勵乃戈甲,保固城池,以德和人,以義製事。將備其侵軼,不用越境攻取,戢而後動,可謂正矣!今外夷來庭,方春生植,品物資始,農桑是時。俾爾將士,暴露中野,我心痛悼,鬱如焚灼。嗟爾有眾,其悉予懷。”士卒多泣下。及賜宴,諸將列坐;酒至,神策將士皆不飲,帝使問之。

惠元時為都將,對曰:“臣初發奉天,本軍帥張巨濟與臣等約曰:‘斯役也,將策大勳,建大名。凱旋之日,當共為歡;苟未戎捷,無以飲酒。’故臣等不敢違約而飲。”既發,有司供餼於道路,他軍無孑遺,唯惠元一軍瓶罍不發。上稱歎久之,降璽書慰勞。

及田悅反,詔惠元領禁兵三千與諸將討伐,戰禦河,奪三橋,皆惠元之功也。

尋加檢校工部尚書,攝貝州刺史,令以兵屬李懷光。建中四年冬,自河朔與懷光同赴國難,解奉天之圍。明年二月,懷光背國叛逆,惠元義不受汙,脫身奔竄奉天。會乘輿南幸,懷光怒惠元之逸,令其將冉宗以百餘騎追及於好畤縣。惠元計窮,父子三人並投人家井中,冉宗並出而害之。興元元年,贈右仆射,仍賻絹百匹。惠元男尚食奉禦晟,贈殿中監,左衛兵曹參軍皓贈邠州刺史,褒死難也。

李元諒,本駱元光,姓安氏,其先安息人也。少為宦官駱奉先所養,冒姓駱氏。元諒長大美須,勇敢多計。少從軍,備宿衛,積勞試太子詹事。鎮國軍節度使李懷讓署奏鎮國軍副使,俾領州事。元諒嚐在潼關領軍,積十數年,軍士皆畏服。

德宗居奉天,賊泚遣偽將何望之輕騎襲華州,刺史董晉棄州走;望之遂據城,將聚兵以絕東道。元諒自潼關將所部,仍令義兵因其未設備,徑攻望之。遂拔華州,望之走歸。元諒乃修城隍器械召募,不數日,得兵萬餘人,軍益振。以功加禦史中丞。賊泚數遣兵來寇,輒擊卻之。是時,尚可孤守藍田,與元諒掎角;賊東不能逾渭南,元諒功居多。無幾,遷華州刺史、兼禦史大夫、潼關防禦、鎮國軍節度使,尋加檢校工部尚書。

興元元年五月,詔元諒與副元帥李晟進收京邑。兵次於滻西,賊悉眾來攻,元諒先士卒奮擊,大敗之。進軍至苑東,與晟力戰,壞苑垣而入,賊聯戰皆敗,遂複京師。元諒讓功於晟,出屯於章敬佛寺。帝還宮,加檢校尚書右仆射,實封七百戶,賜甲第、女樂,仍與一子六品正員官。

李懷光反於河中,絕河津。詔元諒與副元帥馬燧、渾瑊同討之。時賊將徐庭光以銳兵守長春宮,元諒遣使招之。庭光素輕易元諒,且慢罵之;又以優胡為戲於城上,辱元諒先祖。元諒深以為恥。及馬燧以河東兵至,庭光降於馬燧,詔以庭光為試殿中監、兼禦史大夫。河中平,燧待庭光益厚。元諒因遇庭光於軍門,命左右劫而斬之,乃詣燧匍匐請罪。燧盛怒,將殺元諒;久之,以其功高,乃止。

德宗以元諒專殺,慮有章疏,先令宰相諭諫官勿論。

貞元三年,詔元諒將本軍從渾瑊與吐蕃會盟於平涼。元諒謂瑊曰:“本奉詔,令營於潘原堡,以應援侍中。竊思潘原去平涼六七十裏,蕃情多詐,倘有急變,何由應赴?請次侍中為營。”瑊以違詔,固止之。元諒竟與瑊同進。瑊營距盟所二十裏,元諒營次之,壕柵深固。及瑊赴會,乃戒嚴部伍,結陣營中。是日,虜果伏甲,乘瑊無備竊發。時士大夫皆朝服就執,軍士死者十七八。瑊單馬奔還,群虜追躡,瑊營將李朝彩不能整眾,多已奔散;瑊至,空營而已。賴元諒之軍嚴固;瑊既入營,虜皆散去。是日無元諒軍,瑊幾不免。元諒乃整軍,先遣輜重,次與瑊俱申號令,嚴其部伍而還,時謂元諒有將帥之風。德宗嘉之,賜良馬十匹,金銀器、錦彩等甚厚。丁母憂,加右金吾衛上將軍,起複本官。帝念其勳勞,又賜姓李氏,改名元諒。

四年春,加隴右節度支度營田觀察、臨洮軍使,移鎮良原。良原古城多摧圮,隴東要地,虜入寇,常牧馬休兵於此。元諒遠烽堠,培城補堞,身率軍士,與同勞逸。芟林薙草,斬荊榛,俟乾,盡焚之,方數十裏,皆為美田。勸軍士樹藝,歲收粟菽數十萬斛,生殖之業,陶冶必備。仍距城築台,上彀車弩,為城守備益固。無幾,又進築新城,以據便地。虜每寇掠,輒擊卻之,涇、隴由是乂安,虜深憚之。以疾,貞元九年十一月,卒於良原,年六十二。帝甚悼惜,廢朝三日,贈司空,賻布帛米粟有差。

韓遊瑰,河西靈武人。仕本軍,累曆偏裨,積功至邠寧節度使。德宗出幸奉天,衛兵未集,遊瑰與慶州刺史論惟明合兵三千人赴難,自乾陵北過赴醴泉以拒泚。會有人自京城來,言賊信宿當至,上遽令追遊瑰等軍伍。才入壁,泚黨果至。

乃出鬥城下,小不利,乃退入城。賊急奪門,遊瑰與賊隔門血戰,會暝方解。自是賊日攻城,遊瑰、惟明乘城拒守,躬當矢石,不暇寢息,赴難之功,遊瑰首焉。

李懷光反,從駕山南。德宗以禁軍無職局,六軍特置統軍一員,秩從二品,以遊瑰、惟明、賈隱林等分典從駕禁兵。李晟移軍東渭橋,與駱元光、尚可孤分扼京東要路;渾瑊與遊瑰、戴休顏分典京西要路,掎角進攻。興元元年,檢校刑部尚書、兼禦史大夫,例授“奉天定難功臣”。李晟收京城,遊瑰三將亦破賊於鹹陽。德宗自興元還京,渾瑊與遊瑰、休顏三將從;李晟、尚可孤、駱元光三將奉迎,論功行封,與瑊等相次,還鎮邠寧。

三年,以子欽緒與妖賊李廣弘同謀不軌,時遊瑰鎮長武城,事將發,欽緒奔於邠州;邠州將吏械送京師。遊瑰以子大逆,請代歸,固欲詣闕,詔不許。遊瑰鎖係欽緒二子送京師,請從坐,上亦宥之。十二月,遊瑰入朝,素服待罪,入朝堂;遽命釋之,勞遇如故,複令還鎮。初,遊瑰入覲,邠州將吏以其子謀叛,又禦軍無政,謂必受代,餞送之禮甚薄。及遊瑰見上,盛論邊事,請築豐義城以備蕃寇,上以特達,委用如初。及還鎮,軍中懼不自安。大將範希朝善將兵,名聞軍中;遊瑰畏其逼己,將因事誅之。希朝懼,出奔鳳翔。上素知名,召入宿衛。

及遊瑰遣五百人築豐義城,兩板而潰。又寧州戍卒數百人,縱掠而叛。其無方略,失士心,皆此類也。自寧州卒叛,吐蕃入寇,遊瑰自率眾戍寧州。

四年七月,除將軍張獻甫代遊瑰,不俟獻甫至,又不告眾知,乃輕騎夜出歸朝。將卒素驕,聞獻甫嚴急,因其無帥,縱兵大掠,且圍監軍楊明義第,請奏範希朝為帥。都虞侯楊朝晟初逃難郊外,翌日聞請希朝,乃複入城,與軍眾曰:

“所請甚愜,我來賀也。”叛卒稍安。朝晟乃與諸將密謀,晨率甲兵而出,召叛卒告曰:“前請者不獲,張尚書來,昨日已入邠州。汝等謀叛,皆當死。吾不盡殺,誰為賊首,各言之,以罪歸之,餘悉不問。”於眾中唱二百餘人,立斬之,軍城方定。上聞軍情欲希朝,乃授寧州刺史,為獻甫邠寧之副。遊瑰至京,授右龍武統軍。十四年卒。

李廣弘者,或雲宗室親王之胤。落發為僧,自雲見五嶽、四瀆神,己當為人主。貞元三年,自邠州至京師,有市人董昌者,通導廣弘,舍於資敬寺尼智因之室。智因本宮人。董昌以酒食結殿前射生將韓欽緒、李政諫、南珍霞,神策將魏修、李傪,前越州參軍劉昉、陸緩、陸絳、陸充、徐綱等,同謀為逆。廣弘言嶽瀆神言,可以十月十日舉事,必捷。自欽緒已下,皆有署置為宰相,以智因尼為後。謀於舉事日,夜令欽緒擊鼓於淩霄門,焚飛龍廄舍草積;又令珍霞盜擊街鼓,集城中人;又令政諫、修、傪等領射生、神策兵內應;事克,縱剽五日,朝官悉殺之。事未發,魏修、李傪上變,令內官王希遷等捕其黨與斬之,德宗因禁止諸色人不得輒入寺觀。

賈隱林者,滑州牙將也。建中初,為本軍兵馬使,令率兵宿衛。朱泚之亂,諸軍未集,隱林率眾扈從。性質樸,在奉天,賊急攻城,隱林與侯仲莊逐急救應,難險備至。既而懷光軍至,逆賊解圍,從臣稱慶。隱林抃舞畢,奏曰:“賊泚奔遁,臣下大慶,此皆宗社無疆之休。然陛下性靈太急,不能容忍,若舊性未改,賊雖奔亡,臣恐憂未艾也。”上不以為忤,甚稱之。累官至檢校右散騎常侍,封武威郡王。將幸山南而卒,贈左仆射,賜其家實封三百戶,賻絹百匹、米百碩,喪葬官給。

杜希全,京兆醴泉人也。少從軍,嚐為郭尚父子儀裨將,積功至朔方軍節度使;軍令嚴肅,士卒皆悅服。初,德宗居奉天,希全首將所部與鹽州刺史戴休顏、夏州刺史時常春合兵赴難。軍已次漠穀,為賊泚邀擊,乘高縱礧,又以大弩射之,傷者眾。德宗令出兵援之,不得進;希全退次邠州。以赴難功,加檢校戶部尚書、行在都知兵馬使。從幸梁州。帝還京師,遷太子少師、檢校右仆射,兼靈州大都督、禦史大夫、受降定遠城天德軍,靈鹽豐夏等州節度支度營田觀察押蕃落等使、餘姚郡王。

希全將赴靈州,當獻《體要》八章,多所規諫。德宗深納之,乃著《君臣箴》以賜之,其辭曰:

夫惟德惠人,惟辟奉天,從諫則聖,共理惟賢。皇立有極,駿命不易,總萬機以成務,齊六合之殊致。一心不能獨鑒,一目不能周視,敷求哲人,式序在位。

於戲!君之任臣,必求一德;臣之事君,鹹思正直。何啟沃之所宜,自古今而未得?且以讜言者逆耳,讒諛者伺側,故下情未通,而上聽已惑;俾夫忠賢,敗於凶慝。譬彼輕舟,烝徒楫之;亦有和羹,宰夫膳之。孰雲理國,不自得師,覆車之軌,予其懲而。高以下升,和由甘受,惟君無良,亦臣之咎。聞諸辛毗,牽裾魏後,則有禽息,竭忠碎首,勉思獻替,以平可否。勿謂無傷,自微而彰;勿謂何害,積小成大。事有隱而必見,令既出而焉悔!鼓鍾在宮,聲聞於外,浩然涉水,朕未有艾。將負扆以虛心,期盡忠而納誨。在昔稷、契,實匡舜、禹;近茲魏徵,佑我文祖,君臣協德,混一區宇。肆予寡昧,獲纘丕緒,臣哉鄰哉,爾翼爾輔。

高秋始肅,我武惟揚,輟此禁衛,殿於大邦。戀闕方甚,嘉言乃昌,是規是諫,金玉其相。辭高理要,入德知方,總彼千慮,備於八章,宣父有言,啟予者商。殷有盤銘,周有欹器,或誡以辭,或警以事。披圖演義,發於爾誌,與金鏡而高懸,將座右而同置。人皆有初,鮮慎厥終,汝其夙夜,期保朕躬。無曰爾身在外,而爾誠不通,一言之應,千裏攸同。導彼遐徐,達餘四聰,華夷仰德,時乃之功。既往既來,懷賢忡忡,唱予和汝,式示深衷。

尋兼本管及夏綏節度都統,加太子少師。希全以鹽州地當要害,自貞元三年西蕃劫盟之後,州城陷虜;自是塞外無保障,靈武勢隔,西通鄜坊,甚為邊患,朝議是之。九年,詔曰:

設險守國,《易象》垂文,有備無患,先王令典。況修複舊製,安固疆裏,偃甲息人,必在於此。

鹽州地當衝要,遠介朔陲,東達銀夏,西援靈武,密邇延慶,保扞王畿。乃者城池失守,製備無據,千裏庭障,烽燧不接,三隅要害,役戍其勤。若非興集師徒,繕修壁壘,設攻守之具,務耕戰之方,則封內多虞,諸華屢警,由中及外,皆靡寧居。深惟永圖,豈忘終食!顧以薄德,至化未孚,既不能複前古之治,致四夷之守,與其臨事而重擾,豈若先備而即安!是用弘久遠之謀,修五原之壘,使邊城有守,中夏克寧,不有暫勞,安能永逸?

宜令左右神策及朔方河中絳邠寧慶兵馬副元帥渾瑊、朔方靈鹽豐夏綏銀節度都統杜希全、邠寧節度使張獻甫、神策行營節度使邢君牙、銀夏節度使韓潭、鄜坊節度使王棲曜、振武節度使範希朝,各於所部簡練將士,令三萬五千人同赴鹽州。神策將軍張昌宜權知鹽州事,應板築雜役,取六千人充。其鹽州防秋將士,率三年滿更代,仍委杜彥先具名奏聞,悉與改轉。

朕情非己欲,誌在靖人。谘爾將相之臣,忠良之士,輸誠奉命,陳力忘憂,勉茂功勳,永安疆場。必集兵事,實惟眾心,各相率勵,以副朕誌。

凡役六千人,二旬而畢。時將板築,仍詔涇原、劍南、山南諸軍深討吐蕃以牽製之,由是板築之時,虜不及犯塞。城畢,中外稱賀。由是靈武、銀夏、河西稍安,虜不敢深入。

希全久鎮河西,晚節倚邊多恣橫,帝嚐寬之。豐州剌史李景略威名出其右,希全深忌之,疑畏代己,乃誣奏景略;德宗不得已為貶之。素病風眩,暴戾益甚。

判官監察禦史李起頗忤之,希全又誣奏殺之。將吏皆重足脅息。貞元十年正月卒,廢朝三日,贈司空。

尉遲勝,本於闐王珪之長子,少嗣位。天寶中來朝,獻名馬、美玉,玄宗嘉之,妻以宗室女,授右威衛將軍、毗沙府都督,還國。與西安節度使高仙芝同擊破薩毗播仙,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鴻臚卿,改光祿卿,皆同正。

至德初,聞安祿山反,勝乃命弟曜行國事,自率兵五千赴難。國人留勝,以少女為質而後行。肅宗待之甚厚,授特進,兼殿中監。廣德中,拜驃騎大將軍、毗沙府都督、於闐王,令還國。勝固請留宿衛,加開府儀同三司,封武都王,實封百戶。勝請以本國王授曜,詔從之。勝乃於京師修行裏盛飾林亭,以待賓客,好事者多訪之。

建中末,從幸奉天,為兼禦史中丞。駕在興元,勝為右領軍將軍,俄遷右威衛大將軍,曆睦王傅。

貞元初,曜遣使上疏,稱:“有國以來,代嫡承嗣,兄勝既讓國,請傳勝子銳。”上乃以銳為檢校光祿卿、兼毗沙府長史還。固辭,且言曰:“曜久行國事,人皆悅服。銳生於京華,不習國俗,不可遣往。”因授韶王諮議。兄弟讓國,人多稱之。府除,以勝為原王傅。卒。時年六十四。貞元十年,贈涼州都督。子銳嗣。

邢君牙,瀛州樂壽人也。少從軍於幽薊、平盧,以戰功曆果毅折衝郎將,充平盧兵馬使。安祿山反,隨平盧節度使侯希逸過海,至青、徐間。田神功之討劉展,君牙又從神功戰伐有功,曆將軍、試光祿卿。神功既為兗鄆節度使,令君牙領防秋兵入鎮好畤。屬吐蕃陵犯,代宗幸陝,君牙隸屬禁軍扈從。後又以戰功加鴻臚卿,累封河間郡公。

建中初,河北諸節帥叛,李晟率禁軍助馬燧等征之。晟以君牙為都虞候,累於武安、襄國、洹水、魏縣、清豐討賊有功,君牙擒生斬級居多。屬德宗幸奉天,晟率君牙統所部兵,倍道兼程,來赴國難。及駐軍鹹陽,移營渭橋,軍中之事,晟惟與君牙商之,他人莫可得而聞也。收複宮闕,驟加禦史大夫、檢校常侍。既而晟為鳳翔、涇原元帥,數出軍巡邊,常令君牙掌知留後,軍府安悅。貞元三年,晟以太尉、中書令歸朝,君牙代為鳳翔尹、鳳翔隴州都防禦觀察使,尋遷右神策行營節度、鳳翔隴州觀察使,加檢校工部尚書。吐蕃連歲犯邊,君牙且耕且戰,以為守備,西戎竟不能為大患。尋加檢校右仆射。貞元十四年卒,時年七十一,廢朝一日,贈司空,賻布帛米粟有差。

楊朝晟,字叔明,夏州朔方人。初,在朔方為部軍前鋒,常有功,授甘泉果毅。建中初,從李懷光討劉文喜於涇州,斬獲擒生居多,授驃騎大將軍,稍遷右先鋒兵馬使。後李納寇徐州,從唐朝臣征討,常冠軍鋒,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子賓客。

上在奉天,李懷光自山東赴難,以朝晟為右廂兵馬使,將千餘人下鹹陽,以挫朱泚。加禦史中丞,實封一百五十戶。及懷光反於河中,朝晟被脅在軍。上幸梁、洋,韓遊瑰退於邠寧,懷光以嚐在邠寧,迫製如屬城,以賊黨張昕在邠州總後務。昕懼難作,乃大索軍資,征卒乘,約明潛發,歸於懷光。時朝晟父懷賓為遊瑰將,夜後以數十騎斬昕及同謀者。遊瑰即日使懷賓奉表聞奏,上召勞問,授兼禦史中丞,正授遊瑰邠寧節度使。間諜至河中,朝晟聞其事,泣告懷光曰:

“父立功於國,子合誅戮,不可主兵。”懷光遂係之。及諸軍進圍河中,韓遊瑰營於長春宮,懷賓身當戰伐。及懷光平,上念其忠,俾副元帥渾瑊特原朝晟,用為遊瑰都虞候。時父子同軍,皆為開府、賓客、禦史中丞,異姓王,榮於軍中。

後詔征遊瑰宿衛,以張獻甫代之。獻甫在道,軍中有裴滿者,扇亂劫朝晟,朝晟陽許之,密計斬三百餘人。獻甫入,改禦史大夫。九年,城鹽州,征兵以護外境,朝晟分統士馬鎮木波堡。獻甫卒,詔以朝晟代之。其年,丁母憂,起複左金吾大將軍同正、邠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十三年春,朝晟奏:“方渠、合道、木波,皆賊路也,請城其地以備之。”詔問:“須兵幾何?”朝晟奏曰:“臣部下兵自可集事,不煩外助。”複問:“前築鹽州,凡興師七萬,今何其易也?”

朝晟曰:“鹽州之役,鹹集諸軍,番戎盡知之。今臣境迫虜,若大興兵,即番戎來寇;來寇則戰,戰則無暇城矣!今請密發軍士,不十日至塞下,未旬而功畢,番人始知,已無奈何。”上從之。已事,軍還至馬嶺,吐蕃始來,數日而退。

初,軍次方渠,無水,師旅囂然。遽有青蛇乘高而下,視其跡,水隨而流,朝晟命築防環之,遂為渟泉。軍人仰飲以足,圖其事上聞,詔置祠焉。免喪,加檢校工部尚書。是夏,以防秋移軍寧州,遘疾,旬餘而卒。

張敬則者,不知何許人,本名昌,後賜名敬則。初助劉玄佐,累有軍功,官至鳳翔節度使。常有複河湟之誌,遣大將野詩良輔發銳卒至隴西,番戎大駭。元和二年六月卒。

史臣曰:有唐中否,逆寇勃興,天王窘以蒙塵,諸侯忠而赴難。可孤生居沙漠,挺然懷效命之風;功冠貔貅,屹爾有不矜之色。李觀文儒之胄,樂習兵戎,戴聖主著定難之勳,救渾瑊於會盟之變。休顏斬使嬰城,懷光股栗;惠元窮蹙自致,天子軫悼。元諒退兵章敬,力戰讓功,雅有器度。及不忍小忿,專殺庭光,請罪軍門,壯哉烈士!其下諸將,鬱有勞能。勝生異域,推位讓國,堅留宿衛,顧慕華風;居中土者,豈不思廉讓耶!斯乃高祖之基,太宗之業,貽厥孫謀,不徒虛語。

讚曰:建中失國,嘯聚氛慝。景命載延,群雄畢力。歌鍾甲第,珪組繁錫。

凡百人臣,忠為令德。

舊唐書

○劉玄佐(子士寧士幹李萬榮附) 董晉 陸長源 劉全諒 李忠臣 李希烈 吳少誠(弟少陽少陽子元濟附)

劉玄佐,本名洽,滑州匡城人也。少倜儻,不理生業;為縣捕盜吏,違法,為令所笞,僅死,乃亡命從軍。大曆中,為永平軍衙將。李靈曜據汴州,洽將兵乘其無備,徑入宋州,遂詔以州隸永平軍,節度使李勉奏署宋州刺史。建中二年,加兼禦史中丞、亳潁節度等使。

李正己死,子納匿喪謀叛,而李洧以徐州歸順,納遣兵圍之。詔洽與諸軍援洧,與賊接戰,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由是轉輸路通,加禦史大夫。又收濮州,降其將楊令暉,分兵挾之,徇濮陽,降其將高彥昭,以通濮陽津。遷尚書,累封四百戶,兼曹濮觀察使,尋加淄青兗鄆招討使,又加汴滑都統副使。李希烈攻汴州,德宗在奉天,連戰,賊稍卻。興元初,進加檢校左仆射,加平章事。希烈圍寧陵,洽大將劉昌言堅守不下。希烈攻陳州,洽遣昌言與諸軍救之,大敗賊黨,獲其將翟崇暉。希烈棄汴州,洽率軍收汴,詔加汴宋節度。無幾,授本管及陳州諸軍行營都統,賜名玄佐。是歲來朝,又拜涇原四鎮北庭等道兵馬副元帥,檢校司空,益封八百戶。

玄佐性豪侈,輕財重義,厚賞軍士,故百姓益困。是以汴之卒,始於李忠臣,訖於玄佐,而日益驕恣,多逐殺將帥,以利剽劫。又寵任小吏張士南及養子樂士朝,財物钜萬。士朝通玄佐嬖妾。玄佐在鎮,李納每使來,必重贈遺,飾美女名樂,從其遊娛,故多得其陰事,常先為備,故納憚其心計。貞元三年三月,薨於位,年五十八,廢朝三日,贈太傅。將佐初匿喪,稱疾俟代,帝亦為隱,數日乃發喪。子士寧、士幹。

初,將佐匿喪,既發,帝遣問所欲立:“吳湊可乎?”監軍孟介、行軍盧瑗皆曰“便”。及湊次汜水,柩將遷,請備儀;瑗不許,又令留什物俟新使,將士大怒。玄佐子婿及親兵乃以三月晦夜激怒三軍。明晨,衙兵皆甲胄,擁士寧登重榻,衣以墨縗,呼為留後。軍士執城將曹金岸、浚儀令李邁,曰:“爾等皆請吳湊者!”遂臠之,唯盧瑗獲免。士寧乃以財物分賜將士,請之為帥,孟介以聞。

帝召宰臣問計,竇參曰:“今汴人挾李納以邀命,若不許,懼合於納。”遂從之,授士寧起複金吾衛將軍同正、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等使。士寧位未定時,遣使通王武俊、劉濟、田緒,以士寧未受詔於國,皆留之。

士寧初授節製,諸將多不悅服。性忍暴**,或彎弓挺刃,手殺人於杯案間,悉烝父之妓妾,又強取人之婦女,好倮觀婦人。每出畋獵,數日方還,軍府苦之。

其大將李萬榮與其父玄佐同裏閈,少相善,寬厚得眾心;士寧疑之,去其兵權,令攝汴州事。萬榮深怨之,將伺其隙逐之。十年正月,士寧以眾二萬畋於城南,兵既出,萬榮晨入士寧廨舍,召其所留心腹兵千餘人,矯謂之曰:“有詔征大夫入朝,俾吾掌留務,汝輩人賜錢三千貫,無他憂也。”兵士皆拜。萬榮既約親兵於內,又召各營兵於外,以是言令之,軍士皆聽命。萬榮乃分兵閉城門,馳使白士寧曰:“詔征大夫,宜速即路;若遷延不行,當傳首以獻。”士寧知眾不為用,計無所出,乃將五百騎走歸京師。比至中牟,亡走大半;至東都,所餘僮隸婢妾數十人而已。既至京師,詔令歸第服喪,禁絕出入。萬榮乃斬士寧所親之將辛液、白英賢以令於軍,凡賞軍士錢二十萬貫,詔令籍沒士寧家財以分賞焉。遂授萬榮宣武軍兵馬留後。

初,萬榮遣兵三千備秋於京西,有親兵三百,前為劉士寧所驕者,日益橫。

萬榮惡之,悉置行籍中,由是深怨萬榮。大將韓惟清、張彥琳請將往,不許;萬榮令其子乃將之,未發。惟清、彥琳不得誌,因親兵銜怨,乃作亂,共攻萬榮。

萬榮分兵擊之,叛卒兵械少,戰不勝,乃劫轉運財貨及居人而潰,殺傷千餘人。

叛兵四出,多投宋州,刺史劉逸準厚撫之。韓惟清走鄭州,張彥琳走東都,以束身歸罪,宥以不死,並流竄焉。萬榮悉捕逃叛將卒妻孥數千人,皆誅之。萬榮誅叛卒之後,人心恟々不安,軍卒數人呼於市曰:“今夜大兵四麵至,城當破。”

眾驚駭。萬榮悉捕得,或雲士寧所教,萬榮斬之以聞;遂以士寧廢處郴州。十一年五月,授萬榮宣武軍節度使。其年八月,萬榮病,遂署其子乃為司馬。乃勒大將李湛、伊婁涚、張伾往外鎮,尋皆令殺之。涚、伾皆已死,惟李湛至尉氏,尉氏鎮將郝忠節不肯殺湛。是夜軍士逐出李乃,遂執送京師。萬榮以其日病卒。乃至京師,付京兆府杖殺。

劉士幹,玄佐養子,前為太府少卿。有樂士朝者,亦為玄佐養子,因冒劉姓,與士幹有隙。及玄佐卒,或雲為士朝所鴆。士幹知之,及至京師,遣奴持刀於喪位,語士朝曰:“有吊客至。”因誘殺之。賜士幹死。

董晉,字混成,河中盧鄉人。明經及第。至德初,肅宗自靈武幸彭原,晉上書謁見,授校書郎、翰林待製,再轉衛尉丞,出為汾州司馬。未幾,刺史崔圓改淮南節度,奏晉以本官攝殿中侍禦史,充判官,尋歸台,授本官,遷侍禦史、主客員外郎、祠部郎中。大曆中,兵部侍郎李涵送崇徽公主使回紇,奏晉為判官。

使還,拜司勳郎中。曆秘書太府太常少卿監、左金吾將軍。旬日,德宗嗣位,改太常卿,遷右散騎常侍,兼禦史中丞知台事。以清勤謹慎,故驟遷右職。尋為華州刺史、兼禦史中丞、潼關防禦使。久之,加兼禦史大夫。朱泚僣逆於京師,使凶黨仇敬、何望之侵逼華州,晉奔遁赴行在,授國子祭酒,尋令往恒州宣慰。從車駕還京師,遷左金吾衛大將軍,改尚書左丞。時右丞元琇領度支使,為韓滉所擠貶黜,晉嫉之,見宰相極言非罪,舉朝稱之。複拜太常卿。

五年,遷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時政事決在竇參,晉但奉詔書,領然諾而已。

金吾衛將軍沈房有弟喪,公除,衣慘服入閣。上問宰相,對曰:“準式,朝官有周年已下喪者,諸騑縵,不合衣淺色。”帝曰:“南班安得有之?”對曰:“因循而然。”又問晉冠冕之製,對曰:“古人服冠冕者,動有佩玉之響,所以節步也。《禮》雲‘堂上接武,堂下布武’,至恭也;步武有常,君前之禮,進趨而已。今或奔走以致顛仆,非恭慎也。在式,朝官皆是綾袍袱,五品已上金玉帶,取其文彩畫飭,以奉上也。是以禹惡衣食而致美乎黻冕,君親一致。昔尚書郎含香,老萊彩服,皆此義也。服絁縵,非製也。”上深然之,遂詔曰:“常參官入閣,不得趨走;周期已下喪者,禁慘服朝會。”又令服本品綾袍金玉帶。晉明於禮學如此。

竇參驕滿既甚,帝漸惡之。八年,參諷晉奏其侄給事中竇申為吏部侍郎,帝正色曰:“豈不是竇參遣卿奏也?”晉不敢隱。因問參過失,晉具奏之。旬日,參貶官,晉憂懼,累上表辭位。九年夏,改禮部尚書、兵部尚書、東都留守、東都畿汝州都防禦使。

會汴州節度李萬榮疾甚,其子乃為亂,以晉為檢校左仆射、同平章事,兼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營田、汴宋觀察使。晉既受命,唯將幕官傔從等十數人,都不召集兵馬。既至鄭州,宣武軍迎候將吏無至者。晉左右及鄭州官吏皆懼,共勸晉雲:“鄧惟恭承萬榮疾病之甚,遂總領軍州事。今相公到此,尚不使人迎候,其情狀豈可料;即恐須且遲回,以候事勢。”晉曰:“奉詔為汴州節度使,即合準敕赴官,何可妄為逗留!”人皆憂其不測,晉獨恬然。未至汴州十數裏,鄧惟恭方來迎候,晉俾其不下馬;既入,乃委惟恭以軍政,眾服晉明於事體機變,而未測其深淺。

初,萬榮逐劉士寧,代為節度使,委兵於惟恭,以其同鄉裏。及疾甚,李乃將為亂,惟恭乃與監軍同謀縛乃,送歸朝廷。惟恭自以當便代居其位,故不遣候吏,以疑懼晉心,冀其不敢進。不意晉之速至。晉已近,方遽出迎之。然心常怏怏,竟以驕盈慢法,潛圖不軌,配流嶺南。

朝廷恐晉柔懦,尋以汝州刺史陸長源為晉行軍司馬。晉謙恭簡儉,每事因循多可,故亂兵粗安。長源好更張雲為,數請改易舊事,務從削刻。晉初皆然之,及案牘已成,晉乃命且罷。又委錢穀支計於判官孟叔度。叔度輕佻,好慢易軍人,皆惡之。晉十五年二月卒,年七十六,廢朝三日,贈太傅,賜布帛有差。卒後未十日,汴州大亂,殺長源、叔度等。

陸長源,字泳之,開元、天寶中尚書左丞、太子詹事餘慶之孫,西河太守璪之子。長源淑書史。乾元中,陷河北諸賊,因佐昭義軍節度薛嵩卒後。久之,曆建、信二州刺史。浙西節度韓滉兼領江、淮轉運,奏長源檢校郎中、兼中丞,充轉運副使。罷為都官郎中,改萬年縣令,出為汝州刺史。

貞元十二年,授檢校禮部尚書、宣武軍行軍司馬,汴州政事,皆決斷之。性輕佻,言論容易,恃才傲物,所在人畏而惡之。及至汴州,欲以峻法繩驕兵;而董晉判官楊凝、孟叔度亦縱恣**湎,眾情共怒。晉性寬緩,事務因循,以收士心。

長源每事守法,晉或苟且,長源輒執而正之。

及晉卒,令長源知留後事。長源揚言曰:“將士多弛慢,不守憲章,當以法繩之。”由是人人恐懼。加以叔度苛刻,多縱聲色,數至樂營與諸婦人嬉戲,自稱孟郎,眾皆薄之。舊例,使長薨,放散布帛於三軍製服。至是,人請服,長源初固不允,軍人求之不已,長源等議給其布直。叔度高其鹽價而賤為布直,每人不過得鹽三二斤,軍情大變。或勸長源,故事有大變,皆賞三軍,三軍乃安。長源曰:“不可使我同河北賊,以錢買健兒取旌節。”兵士怨怒滋甚,乃執長源及叔度等臠而食之,斯須骨肉糜散。長源死之日,詔下以為節度使,及聞其死,中外惜之,贈尚書右仆射。

劉全諒,懷州武涉人也。父客奴,由征行家於幽州之昌平。少有武藝,從平盧軍。開元中,有室韋首領段普恪,恃驍勇,數苦邊。節度使薛楚玉以客奴有膽氣,令抗普恪。客奴單騎襲之,斬首以獻,自白身授左驍衛將軍,充遊奕使,自是數有戰功。性忠謹,為軍人所信。天寶末,安祿山反,詔以安西節度封常清為範陽節度,以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為平盧節度,以太原尹王承業為河東節度。祿山既僣位於東都,遣腹心韓朝陽等招誘知誨;知誨遂受逆命,誘殺安東副都護、保定軍使馬靈詧,祿山遂署知誨為平盧節度使。客奴與平盧諸將同議,取知誨殺之;仍遣與安東將王玄誌遙相應援,馳以奏聞。十五載四月,授客奴柳城郡太守、攝禦史大夫、平盧節度支度營田陸運、押兩蕃、渤海黑水四府經略及平盧軍使,仍賜名正臣。又以王玄誌為安東副大都護、攝禦史中丞、保定軍及營田使。正臣仍領兵平盧來襲範陽,未至,為逆賊將史思明等大敗之。正臣奔歸,為王玄誌所鴆而卒。逆賊署徐歸道平盧節度,王玄誌與平盧將侯希逸等又襲殺歸道。大曆九年,追贈正臣工部尚書。

全諒本名逸準,以父勳授別駕、長史。建中初,劉玄佐為宋亳節度使,召署為牙將,以勇果騎射聞。玄佐以宗侄厚遇之,累署都知兵馬使,試太仆卿、兼禦史中丞。玄佐卒,子士寧代為節度使,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陽言出巡,至宋州,遽以逸準代良佐為刺史。及董晉卒,兵亂,殺陸長源,監軍俱文珍與大將密召逸準赴汴州,令知留後。朝廷因授以檢校工部尚書、汴州刺史,兼宣武軍節度觀察等使,仍賜名全諒。貞元十五年二月卒,年四十九,廢朝一日,贈右仆射。

李忠臣,本姓董,名秦,平盧人也,世家於幽州薊縣。自雲曾祖文昱,棣州刺史;祖玄獎,安東都護府錄事參軍;父神嶠,河內府折衝。忠臣少從軍,在卒伍之中,材力冠異。事幽州節度薛楚玉、張守珪、安祿山等,頻委征討,積勞至折衝郎將、將軍同正、平盧軍先鋒使。

及祿山反,與其倫輩密議,殺偽節度呂知誨,立劉正臣為節度,以忠臣為兵馬使。攻長楊,戰獨山,襲榆關、北平,殺賊將申子貢、榮先欽,擒周釗送京師,忠臣功多。又從正臣破漁陽,逆將李歸仁、李鹹、白秀芝等來拒戰,約數十合,並摧破之;無何,潼關失守,郭子儀、李光弼退師,忠臣乃引軍北歸。奚王阿篤孤初以眾與正臣合,後詐言請以萬餘騎同收範陽,至後城南,中夜反攻,忠臣與戰,遂至溫泉山,破之;擒大首領阿布離,斬以祭纛釁鼓。正臣卒,又與眾議以安東都護王玄誌為節度使。

至德二載正月,玄誌令忠臣以步卒三千自雍奴為葦筏過海。賊將石帝庭、烏承洽來拒;忠臣與董竭忠退之,轉戰累日,遂收魯城、河間、景城等,大獲資糧,以赴本軍。複與大將田神功率兵討平原、樂安郡,下之;擒偽刺史臧瑜等。防河招討使李銑承製以忠臣為德州刺史。屬史思明歸順,河南節度張鎬令忠臣以兵赴鄆州,與諸軍使收河南州縣。又與裨將陽惠元大破賊將王福德於舒舍口,肅宗累下詔慰諭,仍令鎮濮州,尋移韋城。

乾元元年九月,改光祿卿同正。其年,與郭子儀等九節度圍安慶緒於相州。

明年二月,諸軍潰歸,忠臣亦退。至滎陽,賊將敬釭來襲官船,忠臣大破之,獲米二百餘艘,以資汴州軍士。尋拜濮州刺史、緣河守捉使,移鎮杏園渡。及史思明陷汴州,節度使許叔冀與忠臣並力屈降賊。思明撫忠臣背曰:“吾比隻有左手,今得公,兼有右手矣!”與俱寇河陽。數日,忠臣夜以五百人斫其營,突圍歸。李光弼以聞,詔加開府儀同三司、殿中監同正,賜實封二百戶。召至京師,賜姓李氏,名忠臣,封隴西郡公,賜良馬、莊宅、銀器、彩物等。

時陝西、神策兩節度郭英乂、衛伯玉鎮陝州,以忠臣為兩軍節度兵馬使。魚朝恩亦在陝,俾忠臣與賊將李歸仁、李感義等戰於永寧、莎柵;前後數十陣,皆摧破之。會淮西節度王仲升為賊所擒,寶應元年七月,拜忠臣太常卿同正、兼禦史中丞、淮西十一州節度。尋加安州刺史,仍鎮蔡州。其年,令忠臣會元帥諸軍收複東都。二年六月,就加禦史大夫。時回紇可汗既歸其國,留判官安恪、石帝庭於河陽守禦財物,因此招聚亡命為寇,道路壅隔,詔忠臣討平之。

永泰元年,吐蕃犯西陲,京師戒嚴。代宗命中使追兵,諸道多不時赴難。使至淮西,忠臣方會鞠,即令整師飾駕。監軍大將固請曰:“軍行須擇吉日。”忠臣奮臂於眾曰:“焉有父母遇寇難,待揀好日,方救患乎!”即日進發。自此方隅有警,忠臣必先期而至。由是代宗嘉其忠節,加本道觀察使,寵賜頗厚。及同華節度周智光舉兵反,詔忠臣與神策將李太清等討平之。大曆三年,加檢校工部尚書,實封通前三百戶。五年,加蔡州刺史。七年,檢校右仆射、知省事。李靈曜之叛,田承嗣使侄悅援之,忠臣與諸軍大破悅等,汴州平。十一年十二月,加檢校司空平章事、汴州刺史。

忠臣性貪殘好色,將吏妻女多被誘脅以通之。又軍無紀綱,所至縱暴,人不堪命。而以妹婿張惠光為衙將,恃勢凶虐,軍中苦之;數有言於忠臣,不之信也。

俄以惠光為節度副使,令惠光子為衙將,陵橫甚於其父。忠臣所信任大將李希烈,素善騎射,群情所伏,因眾心之怒,以十四年三月,與少將丁皓、賈子華、監軍判官蔣知璋等舉兵斬惠光父子,以脅逐忠臣。單騎赴京師,朝廷方寵武臣,不之責也,依前檢校司空、平章事,留京師奉朝請。

建中初,嚐因奏對,德宗謂之曰:“卿耳甚大,真貴人也。”忠臣對曰:

“臣聞驢耳甚大,龍耳甚小;臣耳雖大,乃驢耳也。”上說之。時常侍張涉承恩用事,坐受財賄事露,帝將以法繩之——涉,即帝在春宮時侍講也。忠臣奏曰:

“陛下貴為天子,而先生以乏財抵法,以愚臣觀之,非先生之過也。”帝意解,但令歸田裏。前湖南觀察辛京杲嚐以忿怒杖殺部曲,有司劾奏京杲殺人當死,從之。忠臣奏曰:“京杲合死久矣!儒生;上問之,對曰:“渠柏叔某於某處戰死,兄弟某於某處戰死,渠嚐從行,獨不死,是以知渠合死久矣。”上亦憫然,不令加罪,改授王傅而已。

忠臣木強率直,不識書,不喜儒生;及罷兵權,官位崇重,常鬱鬱不得誌。

及朱泚反,以為偽司空、兼侍中。泚率兵逼奉天,命忠臣京城留守。泚敗,忠臣走樊川別業,李晟下將士擒忠臣至,係之有司。興元元年,並其子並誅斬之,時年六十九,籍沒其家。

李希烈,遼西人。父大定。希烈少從平盧軍,後隨李忠臣過海至河南。寶應初,忠臣為淮西節度,署希烈為偏裨,累授將軍、試光祿卿、殿中監。忠臣兼領汴州,希烈為左廂都虞候,加開府儀同三司。大曆末,忠臣軍政不修,事多委妹婿張惠光,為押衙,弄權縱恣,人怨。與少將丁皓等斬惠光父子,忠臣奔赴朝廷。

詔以忻王為淮西節度副大使,授希烈蔡州刺史、兼禦史中丞、淮西節度留後,令滑亳節度李勉兼領汴州。

德宗即位後月餘,加禦史大夫,充淮西節度支度營田觀察使,又改淮西節度淮寧軍以寵之。建中元年,又加檢校禮部尚書。會山南東道節度梁崇義拒捍朝命,迫脅使臣,二年六月,詔諸軍節度率兵討之;加希烈南平郡王,兼漢北都知諸兵馬招撫處置使。希烈破崇義眾,遂討平之。錄希烈功,加檢校右仆射、同平章事,賜實封五百戶。淄青節度李正己又謀不軌,三年秋,加希烈檢校司空,兼淄青兗鄆登萊齊等州節度支度營田、新羅、渤海兩蕃使,令討襲正己。希烈遂率所部三萬人移居許州,聲言遣使往青州招諭李納,其實潛與交通,又移牒汴州令備供擬,將與納同為亂。李勉以其道路合自陳留,乃除道具饌以待之,希烈不從,乃大慢罵。自是誌意縱肆,言多悖慢,日遣使交通河北諸賊帥等。是歲長至日,朱滔、田悅、王武俊、李納各僣稱王,滔使至希烈,希烈亦僣稱建興王、天下都元帥。

四年,希烈遣其將襲陷汝州,執李元平而去,東都大擾亂。朝廷猶為含容,遣太子太師顏真卿往宣慰。真卿發後數日,以龍武將軍哥舒曜為東都兼汝州行營兵馬節度。希烈既見真卿,但肆凶言,令左右慢罵,指斥朝廷。又遣逆黨董待名、韓霜露、劉敬宗、陳質、翟暉等四人伺外,侵抄州縣,官軍皆為其所敗,荊南節度張伯儀全軍覆沒。又令周曾、王玢、姚憺、呂從賁、康琳等來襲曜,曾、玢、憺等謀回軍據蔡州襲討希烈,事泄,並遇害。神策軍使白誌貞又獻策謀,令嚐為節度、都團練使者各出家僮部曲一人及馬,令劉德信總之討希烈。尋詔李勉為淮西招討使,哥舒曜為副。至四月,曜率眾屯襄城,頻與賊戰,皆不勝。八月,希烈率眾二萬圍襄城,李勉又令將唐漢臣率兵與劉德信同為曜之影援,皆望風敗衄。希烈凶逆既甚,帝乃命舒王為荊襄、江西、沔鄂等道節度諸軍行營兵馬都元帥,大開幕府,文武僚屬之盛,前後出師,未有其比。又令涇原諸道出兵,皆赴襄城。軍未發,會涇州兵亂,車駕幸奉天。其日,希烈大破曜軍於襄城,曜遁歸東都,賊因乘勝攻陷汴州,李勉奔歸宋州。

希烈性慘毒酷,每對戰陣殺人,流血盈前,而言笑飲饌自若,以此人畏而服從其教令,盡其死力。其攻汴州,驅百姓,令運木土築壘道,又怒其未就,乃驅以填之,謂之濕梢。既入汴州,於是僣號曰武成,以孫廣、鄭賁、李綬、李元平為宰相;以汴州為大梁府,李清虛為尹,署百官。遣兵東討,至寧陵,竟為劉洽所拒,不得前。又遣將翟暉率精卒襲陳州,為劉洽、李納大破之,生擒暉以獻。

諸軍乘勝進攻汴州,希烈遁歸蔡州,擒其偽署將相鄭賁、劉敬宗等。李皋、樊澤、曲環、張建封又四麵討襲之,累拔其郡縣,希烈敗衄。貞元二年三月,因食牛肉遇疾,其將陳仙奇令醫人陳仙甫置藥以毒之而死。妻男骨肉兄弟共一十七人,並誅之。

初,希烈於唐州得象一頭,以為瑞應,又上蔡、襄城獲其珍寶,乃是爛車釭及滑石偽印也。

陳仙奇者,起於行間,性忠果。自希烈死,朝廷授淮西節度,頗竭誠節。未幾,為別將吳少誠所殺,贈太子太保,賻布帛、米粟有差,喪事官給。

吳少誠,幽州潞縣人。父為魏博節度都虞候。少誠以父勳授一子官,釋褐王府戶曹。後至荊南,節度使庾準奇之,留為衙門將。準入覲,從至襄漢,見梁崇義不遵憲度,知有異誌,少誠密計有成擒之略,將自陳於闕下。屬李希烈初授節製,銳意立功,見少誠計慮,乃以少誠所見錄奏,有詔慰飭,不次封通義郡王。

未幾,崇義違命,希烈受製專征,以少誠為前鋒。崇義平,賜實封五千戶。後希烈叛,少誠頗為其用。希烈死,少誠等初推陳仙奇統戎事,朝廷已命仙奇,尋為少誠所殺,眾推少誠知留務。朝廷遂授以申光蔡等州節度觀察兵馬留後,尋正授節度。

少誠善為治,勤儉無私,日事完聚,不奉朝廷。貞元三年,判官鄭常及大將楊冀謀逐少誠以聽命於朝,試校書郎劉涉假為手詔數十,潛致於大將,欲因少誠之出,閉城門以拒之。屬少誠將出餞中使,常、冀等遂謀舉事;臨發,為人所告,常、冀先遇害。其將李嘉節等各持假詔請罪,少誠悉宥之。其大將宋炅、曹齊奔歸京師。

十五年,陳許節度曲環卒,少誠擅出兵攻掠臨潁縣,節度留後上官涚遣兵赴救,臨潁鎮使韋清與少誠通,救兵三千餘人,悉擒縛而去。九月,遂圍許州。

尋下詔削奪少誠官爵,分遣十六道兵馬進討。十二月,官軍敗衄於小溵河。明年正月,夏州節度使韓全義為淮蔡招討處置使,北路行營諸軍將士,並取全義指揮,陳許節度留後上官涚充副使。五月,全義與少誠將吳秀、吳少陽等戰於溵水南,官軍複敗。七月,全義頓軍於五樓行營,為賊所乘,大潰,全義與都監軍使賈秀英、賈國良等夜遁,遂城守溵水。汴宋、徐泗、淄青兵馬直趣陳州,列營四麵。少誠兵逼溵水五、六裏下營,韓全義諸軍又退保陳州。其汴州、河陽等兵各私歸本道,陳許將孟元陽與神策兵各率所部留軍溵水。全義斬昭義、滑州、河陽、河中都將凡四人,然竟未嚐整陣交鋒,而王師累挫潰。少誠尋引兵退歸蔡州。遂下詔洗雪,複其官爵,累加檢校仆射。順宗即位,加同中書門平章事。元和初,遷檢校司空,依前平章事。元和四年十一月卒,年六十,廢朝三日,贈司徒。

吳少陽,本滄州清池人。初,吳少誠父翔在魏博軍中,與少陽相愛。及少誠知淮西留守,乃厚以金帛取少陽至,則名以堂弟,署為軍職,累奏官爵,出入少誠家,情旨甚暱。少陽度少誠猜忍,懼為所害,乃請出外以任防捍之任,少誠乃表為申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凡五年。少陽頗寬易,而少誠之眾悅附焉。及少誠病亟,家僮單於熊兒者,偽以少誠意取少陽至,時少誠已不知人,乃偽署少陽攝副使、知軍州事。少誠子元慶,年二十餘,先為軍職,兼禦史中丞,少陽密害之。及少誠死,少陽自為留後。時王承宗求繼士真,不受詔;憲宗怒,以討承宗,不欲兵連兩河,乃詔遂王宥遙領彰義軍節度大使,以少陽為留後。遂授彰義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少陽據蔡州凡五年,不朝覲。汝南多廣野大澤,得豢馬畜,時奪掠壽州茶山之利,內則數匿亡命,以富實其軍。又屢以牧馬來獻,詔因善之。

元和九年九月卒,贈右仆射。

吳元濟,少陽長子也。初為試協律郎、兼監察禦史、攝蔡州刺史。及父死,不發喪,以病聞,因假為少陽表,請元濟主兵務。帝遣醫工候之,即稱少陽疾愈,不見而還。先是,少陽判官蘇兆、楊元卿及其將侯惟清嚐同為少陽畫朝覲計;及元濟自領軍,凶狠無義,唯暱軍中凶悍之徒。素不便兆,縊殺之,歸其屍於家,械侯惟清而囚之。時朝廷誤聞惟清已死,贈兵部尚書,贈蘇兆以右仆射。楊元卿先奏事在京師,得盡言經略淮西事於宰相李吉甫。始,少陽以病聞,元卿請凡淮西使在道路者,所在留止之。及少陽卒,凡四十日,不為輟朝,但易將加兵於外以待。其邸吏無何妄傳董重質已殺元濟,並屠其家;李吉甫遽請對拜賀,乃輟朝。

數日,知元濟尚在。時賊陰計已成,群眾四出,狂悍而不可遏,屠舞陽,焚葉縣,攻掠魯山、襄城。汝州、許州及陽翟人多逃伏山穀荊棘間,為其殺傷驅剽者千裏,關東大恐。

十月,以陳州刺史李光顏為忠武軍節度使,又以山南東道節度使嚴綬充申光蔡等州招撫使,仍令內常侍崔潭峻監綬軍。十年正月,綬軍臨賊西境。詔曰:

吳元濟逆絕人理,反易天常;不居父喪,擅領軍政。諭以詔旨,曾無謙恭,熒惑一方之人,迫脅三軍之眾。以少陽嚐經任使,為之軫悼,命申吊祭,臨遣使臣。陵虐封疆,遂致稽阻,絕朝廷之理,忘父子之恩。旋又掩寇舞陽,傷殘吏卒,焚燒葉縣,騷擾閭閻,恣行奪攘,無所畏忌。朕念賞延之義,重傷藩帥之門,尚欲納於忠順之途,處在顯榮之地。未能飭怒,猶為包荒,再降詔書,俾申招撫。而毒螫滋甚,奸心靡悛,壽春西南,又陷鎮柵,窮凶稔惡,縱暴延災。覆載之所不容,人神之所共棄,良非獲已,致此興戎。吳元濟在身官爵,並宜令削奪。令宣武、大寧、淮南、宣歙等道兵馬合勢,山南東道及魏博、荊南、江西、劍南東川兵馬與鄂嶽許會,東都防禦使與懷鄭汝節度及義成兵馬掎角相應,同期進討。

二月,綬兵為賊所襲,敗於磁丘,退保唐州。四月,光顏破賊黨,元濟遣人求援於鎮州王承宗、淄鄆李師道;二帥上表於朝廷,請赦元濟之罪,朝旨不從。

自是兩河賊帥所在竊發,冀以沮撓王師。五月,承宗、師道遣盜燒河陰倉,詔禦史中丞裴度於軍前宣喻,觀用兵形勢。度還奏曰:“臣觀諸將,唯光顏勇義盡心,必有成功。”上意甚悅。翌日,光顏奏大破賊於時曲,上曰:“度知光顏,可謂至矣!”乃以度兼刑部侍郎。自是中外相賀,決不赦賊,征天下兵環申、蔡之郊,大小十餘鎮。六月,承宗、師道遣盜伏於京城,殺宰相武元衡、中丞裴度;衡先死,度重傷而免。憲宗特怒,即命度為宰相,淮右用兵之事,一以委之。七月,李師道遣嵩山僧圓淨結山賊與留邸兵,欲焚燒東都,先事敗而禍弭。嚴綬退罷,乃以汴州節度使韓弘為淮右行營兵馬都統;以高霞寓有名,用為唐鄧節度。

十一年春,諸軍雲合,惟李光顏、懷汝節度烏重胤心無顧望,旦夕血戰,繼獻戎捷。六月,高霞寓為賊所擊,敗於鐵城,退保新興柵。時諸軍勝負皆不實聞,多虛稱克捷;及霞寓敗,中外恟々。宰相諫官屢以罷兵為請,唯裴度堅於破賊。

尋以袁滋代霞寓為唐鄧帥,滋柔懦不能軍。十二年正月,袁滋複貶,閑廄使李醞表請軍前自效,乃用醞為唐鄧帥以代滋。醞軍壓境,拔賊文城柵,擒柵將吳秀琳,又獲賊將李祐。李光顏亦拔賊郾城。元濟始懼,盡發左右及守城卒,屬董重質以抗光顏、重胤。

六月,元濟乞降,為群賊所製,不能自拔。上以元凶已蹙,兵未臨於賊城,輓饋日殫,因延英問計於宰相。裴度曰:“賊力已困,但群帥不一,故未能決降。”上曰:“卿決能行乎?”曰:“臣誓不與賊偕全。”七月,詔以度為彰義軍節度使,兼申光蔡四麵行營招撫使,以郾城為行在,蔡州為節度所。八月,度至郾城,激勵士眾,軍士喜度至,以賞罰必行,皆願輸罄;每出勞,軍士有流涕者。

時李醞營文城柵,既得吳秀琳、李祐,知其可用,委信無疑,日夜與計事於帳中。祐曰:“元濟勁軍,多在洄曲西境防捍,而守蔡者皆市人疲耄之卒,可以乘虛掩襲,直抵懸匏,比賊將聞之,元濟成擒矣!”醞然之,谘於裴度。度曰:

“兵非出奇不勝,常侍良圖也。”十一月,醞夜出軍,令李祐率勁騎三千為前鋒,田進誠三千為後軍,醞自率三千為中軍。其月十日夜,至蔡州城下,坎牆而畢登,賊不之覺。十一日,攻衙城,擒元濟並其家屬以聞。

初,元濟之叛,恃其凶狠,然治軍無紀綱。其將趙昌洪、淩朝江、董重質等各權兵外寇。李師道鄆州之鹽,城往來寧陵、雍丘之間,韓弘知而不禁。淮右自少誠阻兵已來,三十餘年,王師加討,未嚐及其城下,嚐走韓全義,敗於頔,故驕悍無所顧忌。且恃城池重固,有陂浸阻回,故以天下兵環攻三年,所克者一縣而已。及黜高霞寓、李遜、袁滋,諸軍始進。又得陰山府沙阤驍騎、邯鄲勇卒,光顏、重胤之奮命,及丞相臨統,破諸將首尾之計,力擒元惡。

申、蔡之始,人劫於希烈、少誠之虐法,而忘其所歸。數十年之後,長者衰喪,而壯者安於毒暴而恬於搏噬。地既少馬,而廣畜騾,乘之教戰,謂之騾子軍。

尤稱勇悍,而甲仗皆畫為雷公星文,以為厭勝;而少誠能以奸謀固眾心。

初,韓全義敗於溵水,蔡兵於全義帳中得公卿間問訊書,少誠束而諭眾曰:

“朝廷公卿以此書托全義,收蔡州日,乞一將士妻女以為婢妄。”以此激怒其眾,絕其歸向之心。是以蔡人有老死不聞天子恩宥者,故堅為賊用。地雖中州,人心過於夷貊,乃至搜閱天下豪銳,三年而後屈者,彼非將才而力備,蓋勢驅性習,不知教義之所致也。

元濟至京,憲宗禦興安門受浮,百僚樓前稱賀,乃獻廟社,徇於兩京,斬之於獨柳,時年三十五。其夜失其首。妻沈氏,沒入掖庭;弟二人、子三人,流於江陵誅之;判官劉協庶七人皆斬。光、蔡等州平,始複為王土矣。

史臣曰:治亂,勢也,勢亂不能卒治。長源以法繩驕軍,禍不旋踵;則董公之寬柔不無謂。古之名將,以陰謀怨望,鮮全其族者。董秦始奮忠義,多長者言,宜其顯赫,及失意挾邪,俄被淮陰之戮,惜哉!吳少誠為希烈之亂胎,雖謀奪其軍,及嗣而滅。而元濟效希烈之狂悖,謂無天地,人之凶險,一至於斯!是知王者禦治之道,其可忽諸!

讚曰:聖哲之君,慎名與器。不軌之臣,得寵則戾。董怨而族,吳悖而菹。

好亂樂禍,可監前車。

舊唐書

○薛播 鮑防 李自良 李說 嚴綬 蕭昕 杜亞 王緯 李若初 於頎 盧徵 楊憑 鄭元 杜兼 裴玢 薛伾

薛播,河中寶鼎人,中書舍人文思曾孫也。父元暉,什邡令,以播贈工部郎中。播,天寶中舉進士,補校書郎,累授萬年縣丞、武功令、殿中侍禦史、刑部員外郎、萬年令。播溫敏,善與人交,李棲筠、常袞、崔祐甫皆引擢之。及祐甫輔政,用為中書舍人。出汝州刺史,以公事貶泉州刺史。尋除晉州刺史,河南尹,遷尚書左丞,轉禮部侍郎。遇疾,貞元三年卒,贈禮部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