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嗣位,授檢校太常少卿、兼禦史中丞、河陽三城鎮遏使。撫勞備至,資廩善者,必先軍士。間一年,為節度使路嗣恭之副,加檢校左庶子、河陽三城懷州節度觀察使,以東畿汜水等五縣隸焉。時河南北連大兵,詔益以神策、汝、陝之師。芃進收新鄉、共城,遂圍衛州。明年,詔與河東節度馬燧等諸軍破田悅於洹水,以功加檢校兵部尚書,累封開郡王,實封一百戶。進圍悅於魏州,將符璘以精騎五百夜降,芃耳開營以納之。明日,歸璘於招討使。上居奉天,斂軍還。

興元初,檢校右仆射,無何,以疾固讓罷歸。芃將請告,謂所親曰:“今年夏被蝗旱,人主厭兵革,然則天下城壘堅厚矣,戈鋋銛利矣,以力勝之,則有得失,其可盡乎!除弊之急,莫先德化,循而理之,斯易致耳。方鎮之戴翼時主,宜先退讓,貪權持祿,吾所不取也。吾既疾病,豈能言而不踐乎!”乃手疏乞罷。

貞元元年卒,年六十四,廢朝一日,贈太子太保。

李澄,遼東襄平人,隋蒲山公寬之後也,居京兆。父鎬,清江太守,以澄贈工部尚書。澄以武藝為偏將,累除試將作監,隸於江淮都統李峘。建中初,以檢校太子賓客、兼禦史中丞隸於永平軍節度使李勉。及勉移理汴州,乃奏澄為滑州刺史。四年冬,李希烈陷汴州,勉奔歸行在,澄遂以城降希烈,偽署尚書令,兼滑州永平軍節度使。

興元元年春,澄密令親信人盧融間道賚表達於奉天,上嘉之,乃以帛詔藏於蠟丸中,加澄刑部尚書,兼汴州刺史、汴滑節度觀察使。澄秘而未宣,乃集州兵嚴加訓習。希烈頗疑之,乃令養子六百人戍之,以虞其變。希烈苦攻寧陵,邀澄率其眾至石柱。澄令縱火焚營,而偽遁,誘六百人因驚行剽而加其罪,果大俘掠,悉令斬之以告。希烈不能窮詰焉。無凡,希烈遣其將翟暉等寇陳州,久之未複。

是歲十月,澄以汴州兵寡,度希烈不能製己,又會中官薛盈珍持節且至,加檢校兵部尚書,封武威郡王,賜實封五百戶。澄乃乘勢力焚賊旌節,誓眾歸國。及十一月,希烈既失澄,又聞翟暉大敗,由是奔歸蔡州。澄遽率眾將複汴州,屯於城北門,恇怯不敢進。及宣武軍節度使劉洽師至城東門,賊將田懷珍開關以納之。

翌日,澄方自北入,洽已據子城。澄乃舍於浚儀縣,兩軍將士,日有忿競,不自安。會鄭州賊將孫液通款於澄,澄遣其子清赴之。先是,河陽軍節度使李芃遣其將雍顥攻鄭州,顥所過縱掠,液拒之尤固;及清至,遂納之。顥怒攻液,清以眾助之,殺登城者數十人,顥方引退,又焚陽武而歸。澄乃出赴鄭州,朝廷特授清檢校太子賓客、兼禦史中丞,更名克寧。

貞元元年三月,就加澄檢校左仆射、義成軍鄭滑許等州節度使。二年卒,年五十四,廢朝一日,贈司空,賵布帛粟有差,仍令左散騎常侍歸崇敬充吊祭使,所緣喪葬,並勒官給。澄實以八月癸未終,克寧秘之,以九月庚寅,欲自起視事。

其行軍司馬馬鉉不許,克寧陰遣殺之,乃墨絰而出,加卒於城門,將為不順。劉洽出師屯於境上以製之,且使告諭切至,由是克寧不敢妄發,然道路絕商旅者凡十四五日。及賈躭代澄,克寧護喪將歸,乃悉索府中財貨,以夜出城,軍人從而剽奪,及明殆盡。澄柩至京師,又賜克寧莊一所、錢千貫、粟麥二千石。澄初封隴西郡公,進武威郡王,每上疏連稱二封,頗為時人所哂。

李元素,字大樸,蒲山公密之孫。任侍禦史,時杜亞為東都留守,惡大將令狐運,會盜發洛城之北,運適與其部下畋於北郊,亞意其為盜,遂執訊之,逮係者四十餘人。監察禦史楊寧按其事,亞以為不直,密表陳之,寧遂得罪。亞將逞其宿怒,且以得賊為功,上表指明運為盜之狀,上信而不疑。宰臣以獄大宜審,奏請覆之,命元素就決,亞迎路以獄成告。元素驗之五日,盡釋其囚以還。亞大驚,且怒,親追送,馬上責之,元素不答。亞遂上疏,又誣元素。元素還奏,言未畢,上怒曰:“出俟命。”元素曰:“臣未盡詞。”上又曰:“且去”。元素複奏曰:“一出不得複見陛下,乞容盡詞。”上意稍緩,元素盡言運冤狀明白,上乃寤曰:“非卿,孰能辨之!”後數月,竟得其真賊,元素由是為時器重,遷給事中。時美官缺,必指元素。遷尚書右丞。數月,鄭滑節度盧群卒,遂命元素兼禦史大夫,鎮鄭滑,就加檢校工部尚書,在鎮稱理。

元和初,征拜禦史大夫。自貞元中位缺,久難其人,至是元素以名望召拜,中外聳聽。及居位,一無修舉,但規求作相。久之,浸不得誌,見客必曰:“無以某官散相疏也。”見屬官必先拜,脂韋在列,大失人情。李錡為亂江南,遂授元素浙西道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數月受代,入拜國子祭酒,尋遷太常卿,轉戶部尚書、判度支。

元素少孤,奉長姊友敬加於人,及其姊歿,沉悲遘疾,上疏懇辭,從之。數月,以出妻免官。初,元素再娶妻王氏,石泉公方慶之孫,性柔弱,元素為郎官時娶之,甚禮重,及貴,溺情仆妾,遂薄之。且又無子,而前妻之子已長,無良,元素寢疾昏惑,聽譖遂出之,給與非厚。妻族上訴,乃詔曰:“李元素病中上表,懇切披陳,雲‘妻王氏,禮義殊乖,願與離絕’。初謂素有醜行,不能顯言,以其大官之家,所以令自處置。訪聞不曾告報妻族,亦無明過可書,蓋是中情不和,遂至於此。脅以王命,當日遣歸,給送之間,又至單薄。不唯王氏受辱,實亦朝情悉驚。如此理家,合當懲責。宜停官,仍令與王氏錢物,通所奏數滿五千貫。”

元和五年卒,贈陝州大都督。

史臣曰:李抱玉、李抱真,以武勇之材,兼忠義之行,有唐之良將也。且如農隙教潞人之射,數騎入武俊之營,非有奇謀,孰能如是。惜乎服食求仙,為藥所誤。王虔休不黨僣命,有足可嘉;盧從史動多懷奸,自貽伊戚。芃則老也知足,澄則過而改圖。元素為禦史時,執德不回;居大夫日,其心甚短。因緣七出,益露醜聲,善少惡多,又何足算。

讚曰:抱玉、抱真,我朝良將。虔休之心,亦多可尚。史懷奸謀,芃將祿讓。

澄迷卻行,素貪一響。吾誰與欺,豈如忠諒。

舊唐書

○李晟(子願愬聽憲憑恕王佖附)

李晟,字良器,隴右臨洮人。祖思恭,父欽,代居隴右為裨將。晟生數歲而孤,事母孝謹,性雄烈,有才,善騎射。年十八從軍,身長六尺,勇敢絕倫。時河西節度使王忠嗣擊吐蕃,有驍將乘城拒鬥,頗傷士卒,忠嗣募軍中能射者射之。

晟引弓一發而斃,三軍皆大呼,忠嗣厚賞之,因撫其背曰:“此萬人敵也。”鳳翔節度使高升雅聞其名,召補列將。嚐擊疊州叛羌於高當川,又擊宕州連狂羌於罕山,皆破之,累遷左羽林大將軍同正。廣德初,鳳翔節度使孫誌直署晟總遊兵,擊破黨項羌高玉等,以功授特進、試光祿卿,轉試太常卿。大曆初,李抱玉鎮鳳翔,署晟為右軍都將。四年,吐蕃圍靈州,抱玉遣晟將兵五千以擊吐蕃,晟辭曰:

“以眾則不足,以謀則太多。”乃請將兵千人疾出大震關,至臨洮,屠定秦堡,焚其積聚,虜堡帥慕容穀鍾而還,吐蕃因解靈州之圍而去。拜開府儀同三司。無幾,兼左金吾衛大將軍、涇原四鎮北庭都知兵馬使,並總遊兵。無何,節度使馬璘與吐蕃戰於鹽倉,兵敗,晟率所部橫擊之,拔璘出亂兵之中,以功封合川郡王。

璘忌晟威名,又遇之不以禮,令朝京師,代宗留居宿衛,為右神策都將。德宗即位,吐蕃寇劍南,時節度使崔寧朝京師,三川震恐,乃詔晟將神策兵救之,授太子賓客。晟乃逾漏天,拔飛越,廓清肅寧三城,絕大渡河,獲首虜千餘級,虜乃引退,因留成都數月而還。

建中二年,魏博田悅反,將兵圍臨洺、邢州,詔以晟為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與河東節度使馬燧、昭義節度使李抱真合兵救臨洺。尋加兼禦史中丞。河東、昭義軍攻楊朝光於臨洺南,晟與河東騎將李自良、李奉國擊悅於雙岡,悅兵卻,遂斬朝光。戰於臨洺,諸軍皆卻。晟引兵渡洺水,乘冰而濟,橫擊悅軍,王師複振,擊悅,大破之。三年正月,複以諸道軍擊敗悅軍於洹水,遂進攻魏州,以功加檢校左散騎常侍,實封百戶。無幾,兼魏府左司馬。時朱滔、王武俊聯兵在深、趙,怒朝廷賞功薄,田悅知其可間,遣使求援,滔與武俊應之,遂以兵圍康日知於趙州。李抱真分兵二千人守邢州,馬燧大怒,欲班師。晟謂燧曰:“初奉詔進討,三帥齊進。李尚書以邢州與趙州接圵,分兵守之,誠未為害,其精卒銳將皆在於此,令公遽自引去,奈王事何?”燧釋然謝晟,燧乃自造抱真壘,與之**如初。

王武俊攻趙州,晟乃獻狀請解趙州之圍,欲引兵赴定州與張孝忠合勢,欲圖範陽,德宗壯之,加晟禦史大夫,俾禁軍將軍莫仁擢、趙光銑、杜季泚皆隸焉。

晟自魏州引軍而北,徑趨趙州,武俊聞之,解圍而去。晟留趙州三日,與孝忠兵合,北略恒州,圍朱滔將鄭景濟於清苑,決水以灌之。田悅、王武俊皆遣兵來救,戰於白樓。賊犯義武軍,稍卻,晟引步騎擊破之,晟所乘馬連中流矢。逾月,城中益急,滔、武俊大懼,乃悉收魏博之眾而來,複圍晟軍。晟內圍景濟,外與滔等拒戰,日數合,自正月至於五月。會晟病甚,不知人者數焉。軍吏合謀,乃以馬輿還定州,賊不敢逼。晟疾間,複將進師,會京城變起,德宗在奉天,詔晟赴難。晟承詔泣下,即日欲赴關輔。義武軍間於朱滔、王武俊,倚晟為輕重,不欲晟去,數謀沮止晟軍。晟謂將吏曰:“天子播越於外,人臣當百舍一息,死而後已。張義武欲沮吾行,吾當以愛子為質,選良馬以啖其意。”乃留子憑以為婚。

義武軍有大將為孝忠委信者謁晟,晟乃解玉帶以遺之,因曰:“吾欲西行,願以為別。”陳赴難之意,受帶者果德晟,乃諫孝忠勿止晟。晟得引軍逾飛狐,師次代州,詔加晟檢校工部尚書、神策行營節度使,實封二百戶。晟軍令嚴肅,所過樵采無犯。自河中由蒲津而軍渭北,壁東渭橋以逼泚。時劉德信將子弟軍救襄城,敗於扈澗,聞難,率餘軍先次渭南,與晟合軍。軍無統一,晟不能製,因德信入晟軍,乃數其罪斬之。晟以數騎馳入德信軍,撫勞其眾,無敢動者。既亻並德信軍,軍益振。

時朔方節度使李懷光亦自河北赴難,軍於鹹陽,不欲晟獨當一麵以分己功,乃奏請與晟兵合,乃詔晟移軍合懷光軍。晟奉詔引軍至陳濤斜,軍壘未成,賊兵遽至,晟乃出陣,且言於懷光曰:“賊堅保宮苑,攻之未必克;今離其窟穴,敢出索戰,此殆天以賊賜明公也!”懷光恐晟立功,乃曰:“召軍適至,馬未秣,士未飯,詎可戰耶?不如蓄銳養威,俟時而舉。”晟知其意,遂收軍入壘,時興元元年正月也。每將合戰,必自異,衣錦裘、繡帽前行,親自指導。懷光望見惡之,乃謂晟曰:“將帥當持重,豈宜自表飾以啖賊也!”晟曰:“晟久在涇原,軍士頗相畏服,故欲令其先識以奪其心耳。”懷光益不悅,陰有異誌,遷延不進。

晟因人說懷光曰:“寇賊竊據京邑,天子出居近甸,兵柄廟略,屬在明公。公宜觀兵速進,晟願以所部得奉嚴令,為公前驅,雖死不悔。”懷光益拒之。晟兵軍於朔方軍北,每晟與懷光同至城下,懷光軍輒虜驅牛馬,吾姓苦之;晟軍無所犯。

懷光軍惡其獨善,乃分所獲與之,晟軍不敢受。

久之,懷光將謀沮晟軍,計未有所出。時神策軍以舊例給賜厚於諸軍,懷光奏曰:“賊寇未平,軍中給賜,鹹宜均一。今神策獨厚,諸軍皆以為言,臣無以止之,惟陛下裁處。”懷光計欲因是令晟自署侵削己軍,以撓破之。德宗憂之,欲以諸軍同神策,則財賦不給,無可奈何,乃遣翰林學士陸贄往懷光軍宣諭,仍令懷光與晟參議所宜以聞。贄、晟俱會於懷光軍,懷光言曰:“軍士稟賜不均,何以令戰?”贄未有言,數顧晟。晟曰:“公為元帥,弛張號令,皆得專之。晟當將一軍,唯公所指,以效死命。至於增損衣食,公當裁之。”懷光默然,無以難晟,又不欲侵刻神策軍發於自己,乃止。

懷光屯鹹陽,堅壁八十餘日,不肯出軍,德宗憂之,屢降中使,促以收複之期。懷光托以卒疲,更請休息,以伺其便,然陰與朱泚交通,其跡漸露。晟懼為所亻並,乃密疏請移軍東渭橋,以分賊勢。上初未之許。晟以懷光反狀已明,緩急宜有所備。蜀、漢之路,不可壅也,請以裨將趙光銑為洋州刺史,唐良臣為利州刺史,晟子婿張彧為劍州刺史,各將兵五百以防未然。上初納之,未果行。無何,吐蕃請以兵佐誅泚,上欲親總六師,移幸鹹陽,以促諸軍進討。懷光聞之大駭,疑上奪其軍,謀亂益急。時鄜坊節度李建徽、神策將楊惠元及晟,並與懷光聯營,晟以事迫,會有中使過晟軍,晟乃宣令雲:“奉詔徙屯渭橋。”乃結陣而行,至渭橋。不數日,懷光果劫建徽、惠元而亻並其兵,建徽遁免,惠元為懷光所害。是日,車駕幸梁州。時變生倉卒,百官扈從者十二三,駱穀道路險阻,儲供無素,從官乏食,上歎曰:“早從李晟之言,三蜀可坐致也。”晟大將張少弘自行在傳口詔授晟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以安眾心。晟拜哭受命,且曰:“長安宗廟所在,為天下本,若皆執羈靮,誰複京師?”乃浚城隍,繕兵甲,以圖收複。晟以孤軍獨當強寇,恐為二賊之所亻並,乃卑詞厚幣,偽致誠於懷光,外示推崇,內為之備。時芻粟未集,乃令檢校戶部郎中張彧假京兆少尹,擇官吏以賦渭北畿縣。不旬日,芻糧皆足,晟乃大陳三軍,令之曰:“國家多難,亂逆繼興,屬車駕西幸,關中無主。予代受國恩,見危死節,臣子之分,況當此時,不能誅滅凶渠,以取富貴,非人豪也。渭橋橫跨大川,斷賊首尾,吾與公等戮力勤王,擇利而進,興複大業,建不世之功,能從我乎?”三軍無不泣下,曰:

“唯公所使。”晟亦歔欷流涕。

是時,朱泚盜據京城,懷光圖為反噬,河朔僣偽者三,李納虎視於河南,希烈鴟張於汴、鄭。晟內無貨財,外無轉輸,以孤軍而抗劇賊,而銳氣不衰,徒以忠義感於人心,故英豪歸向。戴休顏率奉天之眾,韓遊瑰治邠寧之師,駱元光以華州之兵守潼關,尚可孤以神策之旅屯七盤,皆稟晟節度,晟軍大振。懷光以休顏、遊瑰從晟,益懼。晟又致書於懷光,諭以禍福,令破賊迎鑾,以掩前過。懷光卒不悟,軍眾漸多離散,糗糧且竭,虜剽無所得,懼為晟所襲。三月,懷光自三原、富平東抵奉天,所至焚掠,乃自馮翊入據河中。懷光將孟涉、段威勇者,本神策將,惡懷光之不臣,既至富平,結陣於軍中,外向大呼而去,懷光不能製。

涉、威勇以數千人歸晟,乃陳兵受涉等降卒,乃奏授涉檢校工部尚書,威勇兼禦史大夫。

德宗之幸山南,既入駱穀,謂渾瑊曰:“渭橋在賊腹內,兵勢懸隔,李晟可辦事乎?”瑊對曰:“李晟秉義執誌,臨事不可奪,以臣計之,破賊必矣。”帝意始安。是月,渾瑊步將上官望自間道懷詔書加晟檢校右仆射,兼河中尹、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益實封三百戶,又兼京畿、渭北、鄜坊丹延節度招討使。晟承詔流涕。時帝欲移幸西川,晟上表:“請駐蹕梁漢,係億兆之心,圖翦滅之勢。

若規小舍大,作都岷峨,即人心失望,武士謀臣無所施矣。”四月,有詔加晟京畿、渭北、鄜坊、商華兵馬副元帥。時京兆府司錄李敬仲自京城來,諫議大夫鄭雲逵自奉天至,晟以京兆少尹張彧為副使,鄭雲逵為行軍司馬,李敬仲為節度判官,俾同主軍畫。又請以懷光舊將唐良臣保潼關,以河中節度授之;戴休顏守奉天,請以鄜坊節度授之;上皆從之。渭橋舊有粟十餘萬斛,度支先饋懷光軍欲盡,晟又奏曰:“近畿雖乘兵亂,猶可賦斂,儻寇賊未滅,宿兵曠時,人廢耕桑,又無儲蓄,非防微製勝之術也。”上納之。晟乃於畿甸率聚征賦,吏民樂輸,守禦益固,由是軍不乏食。

神策軍家族多陷於泚,晟家亦百口在賊中,左右或有言及家者,晟因泣下曰:

“乘輿何在,而敢恤家乎!”泚又使晟小吏王無忌之婿詣晟軍,且曰:“公家無恙,城中有書聞。”晟曰:“爾敢與賊為間!”遽命斬之。時轉輸不至,盛夏軍士或衣裘褐,晟亦同勞苦,每以大義奮激士心,卒無離叛者。會將吏數輩自賊中逃來,言泚眾攜離可滅之狀,士心益奮。先是,賊將姚令言及偽中丞崔宣鹹使諜覘我軍,為邏騎所得,拘送於晟,晟解縛,食而遣之,誡之曰:“爾報崔宣,善為賊守,諸人勉力自固,勿不忠於賊也!”

五月三日,晟引軍抵通化門,耀武而還,賊不敢出。晨集將佐,圖兵所向,諸將曰:“先拔外城,既有市裏,然後北清宮闕。”晟曰:“若先收坊市,巷陌隘狹,間以居人,若賊設伏格鬥,百姓囂潰,非計也。且賊重兵堅甲,皆在苑中,若自苑擊其心腹,彼將圖走不暇,如此則宮闕保安,市不易肆,計之上也。”諸將曰:“善”。乃移書瑊、駱元光、尚可孤,克期進軍於城下。

其月二十五日夜,晟自東渭橋移軍於光泰門外米倉村,以薄京城。晟臨高指麾,令設壕柵以候賊軍。俄而賊眾大至,賊驍將張庭芝、李希倩逼柵求戰,晟謂諸將曰:“吾恐賊不出,今冒死而來,天讚我也!”勒吳詵、康英俊、史萬頃、孟涉等縱兵擊之。時華州營在北,兵少,賊亻並力攻之,晟遣李演、孟華以精卒救之。中軍鼓噪,演力戰,大破之,乘勝入光泰門;再戰,又敗之,僵屍蔽地,餘眾走入白華,夜聞慟哭之聲。

翌日,將複出師,諸將請待西軍至,則左右夾攻。晟曰:“賊既傷敗,須乘勝撲滅,若俟其有備,豈王師之利耶!如待西軍,恐失機便。”二十八日,晟大集諸將駱元光、尚可孤,兵馬使吳詵、王佖,都虞候邢君牙、李演、史萬頃,神策將孟涉、康英俊,華州將郭審金、權文成,商州將彭元俊等,號令誓師畢,陳兵於光泰門外。乃使王佖、李演率騎軍,史萬頃領步卒,直抵苑牆神麚村。

晟先是夜使人開苑牆二百餘步,至是賊已樹木柵之,賊倚柵拒戰。晟叱軍士曰:

“安得縱賊如此,當先斬公等!”萬頃懼,先登,拔柵而入,王佖騎軍繼進,賊即奔潰,獲賊將段誠諫,大軍分道並入,鼓噪雷動。姚令言、張庭芝、李希倩猶力捍官軍,晟令決勝軍使唐良臣、兵馬使趙光銑、楊萬榮、孟日華等步騎齊進,賊軍陣成而屢北。戰十餘合,乘勝驅蹙,至於白華。忽有賊騎千餘出於官軍之背,晟以麾下百餘騎馳之,左右呼曰:“相公來!”賊聞之驚潰,官軍追斬,不可勝計。朱泚、姚令言、張庭芝尚有眾萬人,相率遁走,晟遣田子奇追之,其餘凶黨相率來降。是日,晟軍入京城,勒兵屯於含元殿前,晟舍於右金吾仗,仍號令諸軍曰“晟實不武,上憑睿算,下賴士心,幸得殲厥凶渠,肅清宮禁,皆三軍之力也。長安士庶,久陷賊庭,若小有震驚,則非伐罪吊人之義也。晟與公等各有家室,離別數年,今已成功,相見非晚,五日內不得輒通家信,違命者斬。”乃遣京兆尹李齊運、攝長安令陳元眾、攝萬年令韋上伋告喻百姓,居人安堵,秋毫無所犯。尚可孤軍人有擅取賊馬者,晟大將高明曜虜賊女妓一人,司馬伷取賊馬二匹,晟皆立斬之,莫敢忤視。士庶無不感悅,鹹歔欷流涕,遠坊居人,亦有經宿方知者。二十九日,令孟涉屯於白華,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自屯於安國寺。是日,斬賊將李希倩等八人,徇於市。

六月四日,晟破賊露布至梁州,上覽之感泣,群臣無不隕涕,因上壽稱萬歲,奏曰:“李晟虔奉聖謨,**滌凶醜。然古之樹勳,力複都邑者,往往有之;至於不驚宗廟,不易市肆,長安人不識旗鼓,安堵如初,自三代以來,未之有也。”

上曰:“天生李晟,為社稷萬人,不為朕也。”百官拜賀而退。是日,晟斬偽相李忠臣、張光晟、蔣鎮、喬琳、洪經綸、崔宣等,又表守臣節不屈於賊者程鎮之、劉乃、蔣沇、趙曄、薛岌等。

晟初屯渭橋時,熒惑守歲,久之方退,賓介或勸曰:“今熒惑已退,皇家之利也,可速用兵。”晟曰:“天子外次,人臣但當死節,垂象玄遠,吾安知天道耶!”至是,謂參佐曰:“前者士大夫勸晟出兵,非敢拒也,且軍可用之,不可使知之。嚐聞五緯盈縮無準,晟懼複來守歲,則我軍不戰而自潰。”參佐歎服,皆曰:“非所及也。”尋拜晟司徒,兼中書令,實封一千戶。

晟綜理以備百司,令大將吳詵將兵三千至寶雞清道,晟又請至鳳翔迎扈,不許。七月十三日,德宗至自興元,渾瑊、韓遊瑰、戴休顏以其兵扈從,晟與駱元光、尚可孤以其兵奉迎。時元從禁軍及山南、隴州、鳳翔之眾,步騎凡十餘萬,旌旗連亙數十裏,傾城士庶,夾道歡呼。晟以戎服謁見於三橋,上駐馬勞之。晟再拜稽首,初賀元惡殄滅,宗廟再清,宮闈鹹肅,抃舞感涕,跪而言曰:“臣忝備爪牙之任,不能早誅妖逆,至鑾輿再遷。及師於城隅,累月方殄賊寇,皆臣庸懦不任職之責,敢請死罪。”伏於路左。上為之掩涕,命給事中齊映宣旨,令左右起晟於馬前。是月,禦殿大赦,贈晟父欽太子太保,母王氏贈代國夫人,賜永崇裏第及涇陽上田、延平門之林園、女樂八人。入第之日,京兆府供帳酒饌,賜教坊樂具,鼓吹迎導,宰臣節將送之,京師以為榮觀。上思晟勳力,製紀功碑,俾皇太子書之,刊石立於東渭橋,與天地悠久,又令太子書碑詞以賜晟。

晟以涇州倚邊,屢害戎帥,數為亂階,乃上書請理不用命者,兼備耕以積粟,攘卻西蕃,上皆從之。詔以晟兼鳳翔尹、鳳翔隴右節度使,仍充隴右涇原節度,兼管內諸軍及四鎮、北庭行營兵馬副元帥,改封西平郡王。初,帝在奉天,鳳翔軍亂,殺其帥張鎰,立小將李楚琳。至是楚琳在朝,晟請以楚琳俱往鳳翔,將誅之,上以初複京師,方安反側,不許。八月,晟至鳳翔,理殺張鎰之罪,斬王斌等十餘人。初,朱泚亂時,涇州亦殺其帥馮河清,立別將田希鑒,方屬播遷,不遑討伐,以涇帥授之。至是,晟奏曰:“近者中原兵禍,皆起涇州,且其地逼西戎,易為反覆。希鑒凶徒,將校驕逆,若不懲革,終為後患。”從之。晟至鳳翔,托以巡邊,至涇州,希鑒迎謁,於坐執而誅之,並誅害河清者石奇等三十餘人,具事以聞。上曰:“涇州亂逆泉藪,非晟莫能理之。”還鎮,表右龍武將軍李觀為涇原節度使,吐蕃深畏之。晟常曰;“河、隴之陷也,豈吐蕃力取之,皆因將帥貪暴,種落攜貳,人不得耕稼,展轉東徙,自棄之耳。且土無絲絮,人苦征役,思唐之心,豈有已乎!”乃傾家財以賞降者,以懷來之。降虜浪息曩,晟奏封王,每蕃使至,晟必置息曩於坐,衣以錦袍、金帶以寵異之。蕃人皆相指目,榮羨息曩。

蕃相尚結讚頗多詐謀,尤惡晟,乃相與議雲:“唐之名將,李晟與馬燧、渾瑊耳。不去三人,必為我憂。”乃行反間,遣使因馬燧以請和,既和,即請盟,複因盟以虜瑊,因以賣燧。貞元二年九月,吐蕃用尚結讚之計,乃大興兵入隴州,抵鳳翔,無所虜掠,且曰:“召我來,何不以牛酒犒勞?”徐乃引去,持是間晟也。是役也,晟先令衙將王佖選銳兵三千,設伏於汧陽,誡之曰:“蕃軍過城下,勿擊首尾,首尾縱敗,中軍力全,若合勢攻汝,必受其弊。但俟其前軍已過,見五方旗、武豹衣,則其中軍也,突其不意,可建奇功。”佖如晟節度,果遇結讚。及出奮擊,賊皆披靡,佖軍不識結讚,故結讚僅而獲免。十月,晟出師襲吐蕃摧沙堡,拔之,斬其堡使扈屈律悉蒙等,自是結讚數遣使乞和。十二月,晟朝京師,奏曰:“戎狄無信,不可許。”宰相韓滉又扶晟議,請調軍食以給晟,命將擊之。上方厭兵,疑將帥生事邀功。會滉卒,張延賞秉政,與晟有隙,屢於上前間晟,言不可久令典兵。延賞欲用劉玄佐、李抱真,委以西北邊事,俾立功以壓晟,德宗竟納延賞之言,罷晟兵柄。三年三月,冊拜晟為太尉、中書令,奉朝請而已。其年閏五月,渾瑊與尚結讚同盟於平涼,果為蕃兵所劫,瑊單馬僅免,將吏皆陷。六月,罷河東節度使馬燧為司徒,盡中尚結讚之謀。

晟既罷兵權,朝謁之外,罕所過從。有通王府長史丁瓊者,亦為張延賞所排,心懷怨望,乃求見晟言事,且曰:“太尉功業至大,猶罷兵權,自古功高,無有保全者。國家倘有變故,瓊願備左右,狡兔三穴,盍早圖之。”晟怒曰:“爾安得不祥之言!”遽執瓊以聞。四年三月,詔為晟立五廟,以晟高祖芝贈隴州刺史,曾祖嵩贈澤州刺史,祖思恭贈幽州大都督。廟成,官給牲牢、祭器、床帳,禮官相儀以祔焉。

五年九月,晟與侍中馬燧見於延英殿,上嘉其勳力,詔曰:“昔我列祖,乘乾坤之**滌,掃隋季之荒屯,體元禦極,作人父母;則亦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經綸,參翊締構,昭文德,恢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於上帝,付畀四方。宇宙既清,日月既貞,王業既成,太階既平;乃圖厥容,列於斯閣,懋昭績效,式表儀形,一以不忘於朝夕,一以永垂乎來裔,君臣之義,厚莫重焉。

貞元己巳歲秋九月,我行西宮,瞻宏閣崇構,見老臣遺象,顒然肅然,和敬在色,想雲龍之葉應,感致來之艱難。睹往思今,取類非遠。且功與時並,才為代生,苟蘊其才,遇其時,尊主庇人,何代不有?在中宗,則桓彥範等著其輔戴之績;在玄宗,則劉幽求等申翼奉之勳;在肅宗,則郭子儀掃殄氛昆;今則李晟等保寧朕躬。鹹宣力肆勤,光複宗社。訂之前烈,夫豈多謝,闕而未錄,孰謂旌賢。況念功紀德,文祖所為也,在予曷其敢怠!有司宜敘年代先後,各圖其像於舊臣之次,仍令皇太子書朕是命,紀於壁焉。庶播嘉庸,式昭於下,俾後來者尚揖清顏,知元勳之不朽。”複命皇太子書其文以賜晟,晟刻石於門左。

初,晟在鳳翔,謂賓介曰:“魏征能直言極諫,致太宗於堯、舜之上,真忠臣也,仆所慕之。”行軍司馬李叔度對曰:“此搢紳儒者之事,非勳德所宜。”

晟斂容曰:“行軍失言。”傳稱‘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備位將相,心有不可,忍而不言,豈可謂有犯無隱,知無不為者耶!是非在人主所擇耳。”叔度慚而退。故晟為相,每當上所顧問,必極言匪躬。盡大臣之節。性沉默,未嚐泄於所親。臨下明察,每理軍,必曰某有勞,某能其事,雖廝養小善,必記姓名。尤惡下為朋黨相構,好善嫉惡,出於天性。嚐有恩者,厚報之。初,譚元澄為嵐州刺史,嚐有恩於晟,後坐貶於嶽州;比晟貴,上疏理之,詔贈元澄寧州刺史。元澄三子,晟撫待勤至,皆為成就宦學,人皆義之。理家以嚴稱,諸子侄非晨昏不得謁見,言不及公事,視王氏甥如己子。嚐正歲,崔氏女歸省,未及階,晟卻之曰:“爾有家,況姑在堂,婦當奉酒醴從饋,以待賓客。”遂不視而遣還家,其達禮敦教如此。貞元九年八月薨,時年六十七。上震悼出涕,廢朝五日,令百官就第臨吊,命京兆尹李充監護喪事,官給葬具,賵賻加等。比大斂,上手書致意,送柩前,曰:

皇帝遣宮闈令第五守進致旨於故太尉、中書令、西平郡王、贈太師之靈曰:

“天祚我邦,是生才傑,稟陰陽之粹氣,實山嶽之降靈。弘濟患難,保佐王室:掃**氛昆,廓清上京。忠誠感於人神,功業施於社稷,匡時定亂,實賴元勳。洎領上台,克諧中外,訏謨帝道,葉讚皇猷。常竭嘉言,以匡不迨,情所親重,義無間然。方期與國同休,永為邦翰。比嬰疾恙,雖曆旬時,日冀痊除,重期相見,弼予在位,終致和平。豈圖藥餌無征,奄至薨逝,喪我賢哲,虧我股肱,天不憖遺,痛惜何極,嗚呼!大廈方構,旋失棟梁;巨川未濟,遂亡舟楫。君臣之義,追慟益深,循省遺章,倍增感切。卿一門胤嗣,朕必終始保持。況願等弟兄,承卿教訓,朕之誌義,豈忘平生?縱卿不言,朕亦存信。比者卿在之日,卻未見朕深心,今卿與朕長乖,方冀知朕誠誌。無以為念,發言涕零,是用躬述數行,貴寫所懷得盡。臨紙遣使,不能飾詞,魂而有知,當體朕意。

冊贈太師,諡曰忠武。晟薨後,城鹽州,複鹽池,上賜宰臣新鹽,惻然思晟,乃令致鹽於靈座。又時遣中使至晟第存撫諸子,教戒備至,聞願等有一善,上喜形於色。眷遇終始,無與晟比。

元和四年,詔曰:“夫能定社稷,濟生人,存不朽之名,垂可久之業者,必報以殊常之寵,待以親比之恩,與國無窮,時惟茂典。故奉天定難功臣、太尉、兼中書令、上柱國、西平郡王、食實封一千五百戶、贈太師李晟,間代英賢,自天忠義,邁濟時之宏算,抱經武之長材,貫以至誠,協於一德,嚐遭屯難之際,實著戡定之功。鯨鯢既殲,宮廟斯複,眷茲勳伐,則既褒崇。永言天步之夷,載懷邦傑之功,思加崇於往烈,爰協比於後昆,睦以宗親,將予厚意。其家宜令編附屬籍。晟饗德宗廟庭。”

晟十五子:侗、伷、偕,無祿早世;次願、聰、總、愻、憑、恕、憲、愬、懿、聽、惎、{殷心}、聰、總官卑而卒,而願、愬、聽最知名。

願,幼謙謹寡過,晟立大勳,諸子猶無官,宰相奏陳,德宗即日召願拜銀青光祿大夫、太子賓客、上柱國。舊製,勳至上柱國,賜門戟,即令賜願,乃與父並列棨戟於門。九年,丁父憂。十二年,服闋,德宗召見願等於延英,憫然久之曰:“朕在宮中,常念卿等,追懷勳德,何日忘之。又聞卿等居喪得禮,朕甚嘉之。”各賜衣一襲、絹三千匹。願依前授太子賓客,兄弟同日拜官者九人。尋轉左衛大將軍。元和元年八月,檢校禮部尚書,兼夏州刺史、夏綏銀宥等州節度使,威令簡肅,甚得綏懷之術。客有亡馬者,以狀告願,願以狀榜於路,懸金以購之。

不三日,所亡馬係之榜下,仍置書一緘曰:“馬逸及群,不時告,罪當死,敢以良馬一匹贖罪,並亡馬謹納於路。”願付客亡馬而縱其良馬。境內嚴肅,多如此類。轉徐州刺史、武寧軍節度。到鎮,以青、鄆不恭,奉命討伐,屠城下邑,捷奏屢聞。無何,有疾,以其弟愬代為徐帥,入為刑部尚書。疾愈,檢校尚書左仆射,兼鳳翔尹、鳳翔隴右節度使。然自是頗怠於為理,無複素誌,聲色之外,全不介懷。

長慶二年二月,檢校司空,兼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先是,張弘靖為汴帥,以厚賞安士心。及願至,帑藏已竭,而願恣其奢侈,門內數百口,仰給官司,不恤軍政,賞賚不及弘靖時,而以威刑馭下。又令妻弟竇緩將親兵,緩亦驕傲黷貨,以是群情聚怨。是歲七月四日夜,牙將李臣則、薛誌忠、秦鄰等三人宿直,突入竇緩帳中,斬緩首以徇。願聞有變,與左右數人露發而走,登子城北樓,懸縋而下,由水竇而出。比曉,行十數裏,遇野人驅驢,奪而乘之,得至鄭州。願妻竇氏死於亂兵之手,子三人匿而獲免,仆妾為軍士所俘。城中大掠三日,乃立其牙將李為留後,以邀旄鉞,月餘,方誅之。願坐貶隨州刺史。朝廷念晟之勳,終不加罪,入為左金吾衛大將軍。長慶四年六月,複檢校司空,兼河中尹,充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河中之政,亦如岐、梁。加以願結托權幸,厚行賂遺,賦入隨盡,軍府蕭然,賴遽疾終,不爾,蒲人必有更變。寶應元年六月卒,贈司徒。

愬以父蔭起家,授太常寺協律郎,遷衛尉少卿。愬早喪所出,保養於晉國夫人王氏,及卒,晟以本非正室,令服緦,號哭不忍,晟感之,因許服縗。既練,丁父憂,愬與仲弟憲廬於墓側,德宗不許,詔令歸第。居一宿,徒跣複往,上知不可奪,遂許終製。服闋,授右庶子,轉少府監、左庶子。出為坊、晉二州刺史。

以理行殊異,加金紫光祿大夫。複為庶子,累遷至太子詹事,宮苑閑廊使。

愬有籌略,善騎射。元和十一年,用兵討蔡州吳元濟。七月,唐鄧節度使高霞寓戰敗,又命袁滋為帥,滋亦無功。愬抗表自陳,願於軍前自效。宰相李逢吉亦以愬才可用,遂檢校左散騎常侍,兼鄧州刺史、禦史大夫,充隨、唐、鄧節度使。兵士摧敗之餘,氣勢傷沮,愬揣知其情,乃不肅軍陣,不齊部伍。或以不肅為言,愬曰:“賊方安袁尚書之寬易,吾不欲使其改備。”乃紿告三軍曰;“天子知愬柔而忍恥,故令撫養爾輩。戰者,非吾事也。”軍眾信而樂之。愬又散其優樂,未嚐宴樂,士卒傷痍者,親自撫之。賊以嚐敗高、袁二帥,又以愬名位非所畏憚者,不甚增其備。愬沉勇長算,推誠待士,故能用其卑弱之勢,出賊不意。

居半歲,知人可用,乃謀襲蔡,表請濟師。詔河中、鄜坊騎兵二千人益之,由是完緝器械,陰計戎事。嚐獲賊將丁士良,召入與語,辭氣不撓,愬異之,因釋其縛,置為捉生將。士良感之,乃曰:“賊將吳秀琳總眾數千,不可遽破者,用陳光洽之謀也。士良能擒光洽以降秀琳。”愬從之,果擒光洽。十二月,吳秀琳以文成柵兵三千降。醞乃徑徙之新興柵,遂以秀琳之眾攻吳房縣,收其外城。初,將攻吳房,軍吏曰:“往亡日,請避之。”愬曰:“賊以往亡謂吾不來,正可擊也。”及戰,勝捷而歸。賊以驍騎五百追愬,愬下馬據胡床,令眾悉力赴戰,射殺賊將孫忠憲,乃退。或勸愬遂拔吳房,愬曰:“取之則合勢而固其穴,不如留之以分其力。”

初,吳秀琳之降,愬單騎至柵下與之語,親釋其縛,署為衙將。秀琳感恩,期於效報,謂愬曰:“若欲破賊,須得李祐,某無能為也。”祐者,賊之騎將,有膽略,守興橋柵,常侮易官軍,去來不可備。愬召其將史用誠誡之曰:“今祐以眾獲麥於張柴,爾可以三百騎伏旁林中,又使搖旆於前,示將焚麥者。祐素易我軍,必輕而來逐,爾以輕騎搏之,必獲祐。”用誠等如其料,果擒祐而還。官軍常苦祐,皆請殺之,愬不聽,解縛而客禮之。愬乘間常召祐及李忠義,屏人而語,或至夜分。忠義,亦降將也,本名憲,愬致之。軍中多諫愬,愬益寵祐。始募敢死者三千人以為突將,醞自教習之。愬將襲元濟,會雨水,自五月至七月不止,溝塍潰溢,不可出師。軍吏鹹以不殺祐為言,簡翰日至,且言得賊諜者具言其事。愬無以止之,乃持祐泣曰:“豈天意不欲平此賊,何爾一身見奪於眾口!”

愬又慮諸軍先以謗聞,則不能全祐,乃械送京師,先表請釋,且言:“必殺祐,則無以成功者。”比祐至京,詔釋以還愬,乃署為散兵馬使,令佩刀巡警,出入帳中,略無猜閑。又改為六院兵馬使。舊軍令,有舍賊諜者屠其家,愬除其令,因使厚之,諜反以情告愬,愬益知賊中虛實。

陳許節度使李光顏勇冠諸軍,賊悉以精卒抗光顏。由是愬乘其無備,十月,將襲蔡州。其月七日,使判官鄭澥告師期於裴度。十日夜,以李祐率突將三千為先鋒,李忠義副之,愬自帥中軍三千,田進誠以後軍三千殿而行。初出文成柵,眾請所向,愬曰:“東六十裏止。”至賊境,曰張柴砦,盡殺其戍卒,令軍士少息,繕羈靮甲胄,發刃彀弓,複建旆而出。是日,陰晦雨雪,大風裂旗旆,馬栗而不能躍,士卒苦寒,抱戈僵仆者道路相望。其川澤梁逕險夷,張柴已東,師人未嚐蹈其境,皆謂投身不測。初至張柴,諸將請所止,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也。”諸將失色。監軍使哭而言曰:“果落李祐計中!”愬不聽,促令進軍,皆謂必不生還,然已從愬之令,無敢為身計者。醞道分五百人斷洄曲路橋,其夜凍死者十二三。又分五百人斷朗山路。自張柴行七十裏,比至懸瓠城,夜半,雪愈甚。近城有鵝鴨池,愬令驚擊之,以雜其聲。賊恃吳房、朗山之固,晏然無一人知者。李祐、李忠義坎墉而先登,敢銳者從之,盡殺守門卒而登其門,留擊柝者。黎明,雪亦止,愬入,止元濟外宅。蔡吏告元濟曰:“城已陷矣。”元濟曰:

“是洄曲子弟歸求寒衣耳。”俄聞愬軍號令將士雲:“常侍傳語。”乃曰:“何常侍得至於此?”遂驅率左右乘子城拒捍。田進誠以兵環而攻之。愬計元濟猶望董重質來救,乃令訪重質家安恤之,使其家人持書召重質。重質單騎而歸愬,白衣泥首,愬以客禮待之。田進誠焚子城南門,元濟城上請罪,進誠梯而下之,乃檻送京師。其申、光二州及諸鎮兵尚二萬餘人,相次來降。

自元濟就擒,愬不戮一人,其為元濟執事帳下廚廄之間者,皆複其職,使之不疑。乃屯兵鞠場以待裴度。翌日,度至,愬具櫜鞬候度馬首。度將避之,愬曰:“此方不識上下等威之分久矣,請公因以示之。”度以宰相禮受愬迎謁,眾皆聳觀。明日,愬軍還於文成柵。十一月,詔以愬檢校尚書左仆射,兼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襄鄧隨唐複郢均房等州觀察等使、上柱國,封涼國公,食邑三千戶,食實封五百戶,一子五品正員。

憲宗有意複隴右故地,元和十三年五月,授愬鳳翔隴右節度使,仍詔路由闕下。愬未發,屬李師道再叛,詔田弘正、義成、宣武等軍討之,乃移愬為徐州刺史、武寧軍節度使,代其兄願。兄弟交換岐、徐二鎮,旬日間再踐父兄之任。愬至徐方,理兵有方略。時蔡將董重質貶春州司戶,愬上表請恕重質賜之,堪於軍前驅使,即詔征還送武寧軍,愬乃署為牙將。愬破賊金鄉,凡十一戰,擒賊將五十,俘斬萬計。淄青平,將有事燕、趙。元和十五年九月,以愬檢校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潞州大都督府長史、昭義節度使,仍賜興寧裏第。十月,王承宗卒,魏博田弘正移任鎮州。愬至潞州,四月,遷魏州大都督府長史、魏博節度使。長慶元年,幽、鎮複亂,愬聞之,素服以令三軍曰:“魏人所以富庶而能通知聖化者,由田公故也。天子以其仁而愛人,使理鎮、冀。且田公出於魏,撫師七年,一旦鎮人不道,敢茲殘害,以魏為無人也。若父兄子弟食田公恩者,其何以報?”眾皆慟哭。又以玉帶、寶劍與牛元翼,遣使謂之曰:“吾先人常以此劍立大勳,吾又以此劍平蔡寇,今鎮人叛逆,公以此翦之。”元翼承命感激,乃以劍及帶令於軍中,報之曰:“願以眾從,竭其死力”。方有製置,會疾作,不能治軍,人違紀律,功遂無成。朝廷以田布代之,除太子少保,歸東都。是年十月,卒於洛陽,時年四十九。穆宗聞之震悼,賵賻加等,贈太尉。

始,晟克複京城,市不改肆;及愬平淮蔡,複踵其美。父子仍建大勳,雖昆仲皆領兵符,而功業不侔於愬,近代無以比倫。加以行己有常,儉不違禮,弟兄席父勳寵,率以仆馬第宅相矜,唯愬六遷大鎮,所處先人舊宅一院而已。晚歲忽於取士,辟請不得其人,至使吏緣為奸,軍政不肅,物論稍減,惜哉!

聽七歲以蔭授太常寺協律郎,常入公署,吏胥小之,不為致敬,聽令鞭之見血,父晟奇之。後隨吐突承璀討王承宗,為神策行營兵馬使。時昭義盧從史持兩端,無心討賊,承璀用聽計,擒從史以獻。轉左驍衛將軍、兼禦史中丞。出為安州刺史,隨鄂嶽觀察使柳公綽討吳元濟,軍中動靜,悉用聽謀,軍聲遂振。元和中,討李師道,聽為楚州刺史,統淮南之師。鄆人素易淮軍,聽潛訓練,出其不意,趨海州,據險要,破沐陽兵,降朐山戍,懷仁、東海兩城望風乞降,山東平。

元和十四年五月,以功授檢校左散騎常侍、夏州刺史、夏綏銀宥節度使。十五年六月,改靈州大都督府長史、靈鹽節度使。境內有光祿渠,廢塞歲久,欲起屯田以代轉輸,聽複開決舊渠,溉田千餘頃,至今賴之。就加檢校工部尚書。

初,聽為羽林將軍,有名馬,穆宗在東宮,令近侍諷聽獻之,聽以職總親軍,不敢從。及即位之始,幽、冀不廷,太原與二鎮接境,方議易帥,宰臣進擬,上皆不允,謂宰臣曰:“李聽為羽林將軍,不與朕馬,是必可任。”長慶二年二月,授檢校兵部尚書、太原尹、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代裴度。四年七月,轉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使。大和二年,討李同捷。時魏博行營將丌誌沼潛結滄、鎮,擅回戈攻其帥史憲誠。詔聽帥師援之,大破其叛卒,誌沼奔鎮州,為王庭湊所殺,聽遂凱旋,以功封涼國公,授一子五品官。王庭湊再違朝旨,詔聽以全師屯貝州。

路由魏州,史憲誠懼聽見襲,衷甲郊迎,候吏密白呼,乃令兵士匣刃櫜弓,休於野外,魏人遂安。後憲誠欲入覲,竭其府庫,魏人怨之,殺憲誠,衙軍立其大將何進滔。詔聽兼領魏博節度使,將兵北渡,魏人不納聽,乘城拒守,乃屯兵館陶。

魏兵遽襲,聽不為備,其軍大敗,無複部伍,晝夜奔走,僅而獲免,喪師過半,輜車兵仗並皆委棄。禦史中丞溫造、殿中侍禦史崔蠡彈之曰:

臣聞賞罰不立,無以示天下;是非一貫,莫能建大中。竊見義成軍節度使李聽,昨者資其承藉,委以統戎,俾代憲誠,付之雄鎮。總二萬虎貔之旅,位極寵榮;兼兩藩節製之權,心無報效。況陛下授以神算,假以天威,入魏之期,克日先定。而聽擁旄觀望,按甲遷延,熒惑人心,逗撓軍政。遂使憲誠陷於屠戮,亂眾肆其奸凶,失六郡於垂成,固危巢於已覆。委貝州而不守,燒劫無遺;望淺口而疾驅,狼狽就道。自圖苟免,不吝苞羞,蔑棄朝章,有同兒戲。魏州之亂,職聽之由,論其負恩,萬死猶幸。伏以封常清河南失律,斬於關門;高霞寓唐鄧破傷,投諸遐裔;渾鎬節製易定,將戰而兵力不支;袁滋逗留西川,欲進而凶渠尚在。或親當矢石,或躬曆艱危,勢屈賊鋒,竟申朝典,未曾貸法,必震皇威。今李聽罪狀夙聞,中外憤惋,比之常清等輩,萬萬過之。若陛下猶示含弘,不置極法,臣等恐憲章墜地,天下寒心。伏請付法。

上不之罪,罷兵柄,為太子少師。

聽頗賂遺權幸以為援,居無何,複檢校司徒,起為邠寧節度使。邠州衙廳,相傳不利葺修,以至隳環,聽曰:“帥臣鑿凶門而出,豈有拘於巫祝而隳公署耶!”

遂命葺之,卒無變異。大和六年,轉武寧軍節度使。時聽有蒼頭為徐州將,不欲聽至,聽先使親吏慰勞徐人,為蒼頭所殺。聽不敢進,固以疾辭,用為太子太保。

七年,出守鳳翔,時人榮之。九年,改陳許節度,未至鎮,複除太子太保分司。

開成元年,出為河中尹、河中晉慈隰節度使。四年,以疾求代,除太子太保。是歲十月卒,時年六十一,贈司徒。

聽十領節旌,所不至者三鎮。蒞官苛細,好將迎遺賂,故急於聚斂,窮極侈欲。位至一品,竟終牖下,非西平之遺德,焉能及此乎!

憲,晟第五子。晟十子,憲、愬最仁孝。及長,好儒術,以禮法修整,起家太原府參軍、醴泉縣尉。於頔鎮襄陽,辟為從事。時吳少誠據淮西,獨憚頔之威,當時鹹以憲謀畫致之。元和八年,田弘正以魏博奉朝旨,辟憲為從事,授衛州刺史,遷絳州,所至以理行稱。入為宗正少卿,遷光祿卿。穆宗即位,以太和公主降回鶻,命金吾大將軍胡證充送公主使,命憲副之。使還,獻《入蕃道裏記》,遷檢校左散騎常侍,兼太府卿。出為洪州刺史、江西觀察使。大行二年,轉嶺南節度使。憲雖勳伐之家,然累曆事任,皆以吏能擢用,所履官秩,政績流聞。性本明恕,尤精律學,屢詳決冤獄,活無罪者數百人。以能入官,官無敗事,士君子多之。大和三年八月卒,時年五十六。

憑累曆諸衛大將軍,恕太子洗馬,並以蔭授官,累遷至少卿監。惎累官至右龍武大將軍,沉湎酒色,恣為豪侈,積債至數千萬。其子貸回鶻錢一萬餘貫不償,為回鶻所訴,文宗怒,貶惎為定州司法參軍。

王佖,晟之甥。雄武善騎射,自晟河西、河北出師,佖無役不從。朱泚之亂,晟攻賊於光泰門,賊鋒尚勁,佖與兵馬使李演逾苑牆血戰,敗賊前鋒,諸軍方振,論功為神策將。吐蕃之寇涇原,佖伏卒擊尚結讚,幾獲,由是深為吐蕃所畏。晟視佖恩寵與願、愬不殊,給與過之。晟既為張延賞媒孽罷兵權,亦不用佖為將帥,入為左衛上將軍。元和中,願、愬醞兄弟在方鎮,佖檢校工部尚書、靈州大都督府長史、朔方靈鹽節度使。先是,吐蕃欲成烏蘭橋於河,先貯材木,朔方節度使每遣人潛載之,委於河流,終莫能成。至是,蕃人知佖貪而無謀,先厚遺之,然後亻並忠於事君,長於應變,誠一代之賢將也。觀恒山之役,立談釋二帥之憾;涇師之亂,號哭赴奉天之危,可不為忠義乎!對白華之進軍,知平涼之必詐,沮星變之議,移渭橋之軍,可不為應變乎!解帶結孝忠之心,請婚釋延賞之怨,嫉惡有楚琳之請,懲亂行希鑒之誅,可不為明於決斷乎!而德宗皇帝聽斷不明,無人君之量,俾功臣困讒慝之口,奸人秉衡石之權,丁瓊之言,誠堪太息。雖齪齪刻渭橋之石,區區賜煙閣之銘,亦何心哉!作善遺慶,諸子俱才,元和平賊之功,聽、愬居其半。父子昆弟,皆以功名始終,道家所忌之談,李氏以善勝矣。

讚曰:桓桓太師,義勇天資。運鍾禍亂,力拯顛危。愬事章武,誅蔡平齊。

淩煙畫圖,父子為宜。

舊唐書

○馬燧(子暢燧兄炫) 渾瑊(子鎬鐬)

馬燧,字洵美,汝州郟城人,其先自右扶風徙焉。祖瑉,官至左玉鈐衛倉曹。

父季龍,嚐舉明《孫》《吳》,俶儻善兵法,官至嵐州刺史、幽州經略軍使。燧少時,嚐與諸兄讀書,乃輟卷歎曰:“天下將有事矣,丈夫當建功於代,以濟四海,安能矻矻為一儒哉!”燧姿度魁異,長六尺二寸,沉勇多智略,該涉群書,尤善兵法。

安祿山反,俾光祿卿賈循守範陽。燧說循曰:“祿山負恩首亂,雖陷洛城,必當夷滅。公盍建不代之功,誅其逆將向潤客、牛廷玠,拔其根柢,祿山西不能入關,則坐而受擒,天下可定也。”循雖善之,計不時決,事泄,祿山果遣韓朝陽來召循。朝陽至範陽,與循語,陰伏壯士以弓弦縊殺之。燧脫身走西山,隱者徐遇匿之。逾月,間行歸平原。平原不守,複走魏郡。

寶應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署奏趙城尉。是時回紇大軍還國,恃複東都之功,倔強恣睢,所過或虜掠廩粟,供餼小不如意,恣行殺害。抱玉具供辦,賓介皆憚不敢行,燧自讚請主郵驛。比回紇至,則先賂其渠帥,與明要約,回紇乃授燧旗幟為識,犯令者命燧戮之。取死囚給左右廝役,小違令,輒殺之。回紇相顧失色,虜涉其境,無敢暴掠。抱玉益奇之。燧因說抱玉曰:“屬者與回紇言,燧得其情。

今仆固懷恩恃功樹黨,李懷仙、張忠誌、薛嵩、田承嗣分授疆土,皆出於懷恩,其子瑒佻勇不義。以燧度之,將必窺太原西山以為亂,公宜深備之。”無何,懷恩果與太原都將李竭誠通謀,將取太原,其帥辛雲京覺之,斬竭誠,固城自守,懷恩遣其子瑒率兵圍之。初,回紇北歸,遣其將安恪、石常庭將兵數百及誘募附麗者複數千人以守河陽,東都所虜掠重貨,悉積河陽。是時,懷恩遺薛嵩自相、衛饋糧以絕河津。抱玉令燧詣薛嵩說之,嵩乃絕懷恩從順。署奏左武衛兵曹。曆太子通事舍人,遷著作郎、營田判官。無幾,遷秘書少監、兼殿中侍禦史,為節度判官、承務郎,遷鄭州刺史。燧乃勸課農畝,總其戶籍,歲一稅之,州人以為便。大曆四年,改懷州刺史。乘亂兵之後,其夏大旱,人失耕稼;燧乃務修教化,將吏有父母者,燧輒造之施敬,收葬暴骨,去其煩苛。至秋,界中生穀,人頗賴之。

抱玉移鎮鳳翔,以汧陽被邊,署奏隴州刺史、兼禦史中丞。州西有通道,廣二百餘步,上連峻山,山與吐蕃相直,虜每入寇,皆出於此。燧乃按行險易,立石種樹以塞之,下置二門,設籬櫓,八日而功畢。會抱玉入覲,與燧俱行。久之,代宗知其能,召見,拜商州刺史、兼禦史中丞、防禦水陸運使。

大曆十年,河陽三城兵亂,逐鎮將常休明,以燧檢校左散騎常侍、禦史大夫、河陽三城使。十一年五月,汴州大將李靈耀反,因據州城,絕運路,以邀節製。

代宗務姑息人,因授靈耀汴、宋等八州節度留後。靈耀不受命。乃潛結魏博;田承嗣乃遣兄子悅將兵援靈耀,破永平軍將劉洽。詔燧與淮西節度使李忠臣合軍討靈耀。忠臣懼賊,焚廬舍西走。燧勸其還兵,請為前鋒,擊破田悅,進逼汴州。

忠臣行汴南,燧引軍行汴北,又敗靈耀將張清於西梁固。靈耀選銳兵八千,號為“餓狼軍”;燧獨引軍擊破之,進至浚儀。是時,河陽兵冠諸軍。承嗣又遣悅將兵二萬救靈耀,破永平軍將杜如江,略曹州,又敗李正己遊軍,擊走劉洽、長孫全緒等軍,乘勝去汴州一舍,方陣而進。忠臣會宋州、淮南、浙西兵,與戰不利,請救於燧,燧引四千人為奇兵擊破之,田悅匹馬遁去。靈耀知悅敗,明日以百騎夜走,汴州悉降,燧讓功於忠臣。忠臣素暴戾,燧不欲入汴城,乃引軍退舍於板橋。忠臣入城,果專其功,因會擊殺宋州刺史李僧惠。燧還河陽。

大曆十四年六月,檢校工部尚書、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留後,尋為節度使。太原承前政鮑防百井敗軍之後,兵甲寡弱,燧乃悉召將吏牧馬廝役,得數千人,悉補騎卒,教之數月,為精騎。造甲者必令長短三等,稱其所衣,以便進趨。又造戰車,蒙以狻猊象,列戟於後,行則載兵甲,止則為營陣,或塞險以遏奔衝,器械無不犀利。居一年,陳兵三萬,開廣場以習戰陣,教其進退坐作之勢。

建中二年六月,朝於京師,加檢校兵部尚書,令還太原。初,田悅新代承嗣統兵,恐人不附己,詐效誠款,燧上疏明其必反,宜先備之。其年,悅果與淄青、恒冀通謀,自將兵三萬圍邢州,次臨洺,築重城,絕其內外,以拒救兵。邢州將李洪、臨洺將張伾,皆堅守不拔。昭義軍告急,乃詔燧將步騎二萬與昭義節度使李抱真、神策行營兵馬使李晟合軍救臨洺。燧軍出口,兵未過險,乃遣持書喻悅,且示之好,悅謂燧畏之。十一月,師次邯鄲,悅遣使至,燧皆斬之以徇;遣兵擊破其支軍,射殺其將成炫之。悅自攻臨洺,遣大將楊朝光將兵萬人,於臨洺南雙岡東西列二柵以禦燧。燧乃率李抱真、李晟進軍,營於二柵之中。其夜,東柵走歸悅。明日,燧進軍營明山,取其棄柵以置輜重。悅謂將吏曰:“朝光堅柵不下萬人,假令燧等盡銳攻之,比數日,計不能下,殺傷必甚。吾此必拔臨洺,賞勞軍士而與之戰,必勝之術也。”悅乃分恒州李惟嶽救兵五千以助朝光,燧率軍攻朝光,田悅將萬餘人救之。燧乃令大將李自良、李奉國將騎兵合神策軍於雙岡禦之,令曰:“令悅得過,當斬爾!”自良等擊卻悅。燧乃令推火車以焚其柵,斬朝光及大將盧子昌,斬首五千餘級,生虜八百餘人。居五日,進軍至臨洺,田悅悉軍戰。燧自將銳兵扼其衝口,凡百餘合,士皆決死,悅兵大敗,斬首萬餘級,生虜九百人,得穀三十萬斛,器甲稱是。悅收敗兵夜遁,邢州圍亦解。以功加右仆射。先戰,燧誓軍中,戰勝請以家財行賞,既勝,盡出其私財以頒將士。德宗嘉之,詔度支出錢五萬貫行賞,還燧家財。尋加魏博招討使。

三年正月,田悅求救於淄青、恒冀,李納遣大將衛俊將兵萬人救悅,李惟嶽亦遣兵三千赴援。悅收合散卒二萬餘人,壁於洹水,淄青軍其東,恒冀軍其西,首尾相應。燧率諸軍進屯於鄴,奏請益河陽兵,詔河陽節度使李芃將兵會之。軍次於漳,悅遣將王光進以兵守長橋,築月城以為固,軍不得渡。燧乃於下流以車數百乘,維以鐵鎖,鎖絕中流,實以土囊以遏水,水稍淺,諸軍畢渡。是時軍糧少,悅深壁不戰,欲老燧軍。燧令諸軍持十日糧,進次倉口,與悅夾洹水而軍。

抱真與李芃問:“糧少而深入,何也?”燧曰:“糧少利速戰,兵法善於致人,不致於人。今田悅與淄青、恒三軍為首尾,計欲不戰,以老我師;若分軍擊其左右,兵少未可必破,悅且來救,是前後受敵也。兵法所謂攻其必救,彼固當戰也,燧為諸軍合而破之。”燧乃造三橋道逾洹水,日挑戰,悅不敢出。恒州兵以軍少,懼為燧所並,引軍合於悅。悅謂燧明日複挑戰,乃伏兵萬人,欲邀燧。燧乃令諸軍半夜皆食,先雞鳴時擊鼓吹角,潛師傍洹水徑趨魏州,令曰:“聞賊至,則止為陣。”又令百騎吹鼓角,皆留於後,仍抱薪持火,待軍畢發,止鼓角匿其旁,伺悅軍畢渡,焚其橋。軍行十數裏,悅乃率淄青、恒州步騎四萬餘人逾橋掩其後,乘風縱火,鼓噪而進。燧乃坐,申令無動,命前除草斬榛棘廣百步以為陣;燧出陣,募勇力得五千餘人,分為前列,以俟賊至。比悅軍至,則火止氣乏,力少衰,乃縱兵擊之,悅軍大敗。時神策、昭義、河陽軍小卻,河東軍既勝,諸軍還鬥,合擊又大破之。迫洹水,悅軍走橋,橋已焚矣。悅軍亂,赴水,斬首二萬餘級,殺大將孫晉卿、安墨啜,生獲三千餘人,溺死者不可勝紀。淄青軍殆盡,死者相枕藉三十餘裏。悅收敗卒千餘人走魏州,至門,州將李長春閉門不納。久之,追兵不至,比明,乃納悅。悅既入,殺長春,嬰城自守。數日,李再春以博州降,悅兄昂以洺州降,王光進以長橋降。悅遣符璘、李瑤將五百騎送淄青兵還鎮,璘、瑤因來降燧。魏州先引禦河入城南流,燧令塞其領口,河流絕,城中益恐。悅乃遣許士則、侯臧徒步間行說朱滔、王武俊,借兵求救。時王武俊已殺李惟嶽,傳首京師,授武俊恒冀觀察都防禦使;時武俊同列張孝忠已為易定節度使,武俊獨為防禦使,又割趙、深二州為一鎮,以康日知為觀察使,甚為怨望,且素輕孝忠,恥名在下。時朱滔討李惟嶽,拔深州,求隸幽州不得,亦怨望。由是滔、武俊同謀救悅。悅恃燕、趙之援,又出兵二萬背城而陣,燧複與諸軍擊破之。五月,加燧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六月,朱滔、王武俊聯兵五萬來救悅,至於城下。諸帥議退兵,燧固不可,德宗遣朔方節度使李懷光將朔方軍步騎萬五千人赴燧。是月晦,懷光亦至。懷光勇而無謀,軍至之日,未休息,堅請與滔等戰,王師不利。悅等決水灌燧等軍,燧兵屈糧少,七月,燧與諸軍退次魏縣。是月,詔加燧魏州大都督府長史,兼魏、博、貝四州節度、觀察、招討等使。田悅、朱滔、王武俊軍亦至魏縣,與官軍隔河對壘。十一月,三盜於魏縣軍中遞相推獎王號:朱滔稱冀王,田悅稱魏王,王武俊稱趙王;又遣使於李納,納稱齊王。四道共推淮西李希烈為天下兵馬元帥、太尉、建興王,皆偽署官號,如國初行台之製,而名目頗有妖僻者,然未敢偽稱年號。而五盜合從圖傾社稷,兩河鼎沸,寇盜橫行;燧等雖誌在勤王,竟莫能驅攘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