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莉考上了北方的一所著名大學, 據向遠說,和蘇澗的姐姐還是同一所學校。

張莉去上學後,濱江國際的商鋪和一期住宅也交付了, 收房的時候玉溫去看過現場。

那間三室兩廳的房子朝向很好,陽光充足,通風也很好, 樓下是個中心花園,當初買房是向遠一手操辦, 現在看到這房子的條件,玉溫想向遠是真的盡了心了。

向遠給張莉和張五一買的那間兩室的小公寓就在玉溫的隔壁, 朝向一樣,就是麵積小了一些。

隻是美食街上頭排的那棟商鋪, 五層樓,兩千五百平方,真的是太大了。

裝修的活兒是交給向遠,為此向遠還專門帶著設計師去南方看了星級酒店的規劃。

一樓是酒店大堂、後廚和員工休息室,二樓宴會廳, 三四樓是包房,五樓是行政辦公室。

在向遠著手裝修的時候, 玉溫開始大力招聘培訓。

店鋪升級,老員工們也自然全部升級。

張大軍坐回了他原來在國營飯店總廚的位置。

馮石頭是采購部主管, 給他配了一個司機,一輛拉貨的小卡車。

蘇茶任代理財務總監, 注冊會計師證考下來以後轉正。

沈帥帥在進傣味的時候,原本是有一個廚師夢的, 但在這一年的打雜時光裏, 他對服務行業是越來越上手, 幹脆轉行做了前廳。

傣味現在的前廳就他一個人忙前忙後,有時候忙不過來蘇茶會下來幫幫忙,所以沈帥是有實戰經驗,但是沒有管理經驗。

對於沈帥的職位,玉溫想了想,“你就任前廳主管吧。”

然後她轉頭看向蘇茶,“再招聘一個前廳總經理,要有豐富的管理經驗。”

蘇茶點頭答應,迅速在本子上記下玉溫的要求。

沈帥一聽就有點小情緒了,大家都能獨當一麵,為什麽就他上麵還要再加一個頂頭上司。

玉溫一眼就看出他的不高興,“你嘟著個嘴幹嘛?我說你沒有管理經驗說錯了?”

沈帥頂嘴道,“我怎麽沒有管理經驗了?我還...我還管理過張五一!”

他辯解的聲音越來越小,明顯底氣不足。

玉溫直接氣笑了,“管理過張五一?你自己聽聽荒不荒謬!”

沈帥不敢忤逆溫總,但嘟著嘴吊著眉毛,明顯是不服氣的樣子。

在傣味搬到濱江美食城之前,玉溫和張廚把現有的菜品梳理了一遍。

熱菜:香茅草烤雞、酸筍燉牛肉、檸檬魚

涼菜:豬肉撒撇、牛肉撒撇、舂雞腳、舂牛皮,耗油芒果等各類涼拌

主食:菠蘿紫米飯

飲品:小鍋糯米酒、泡魯達

菜單梳理出來後,玉溫抬起微微上揚的眼看向張大軍,“張廚,你怎麽看?”

張大軍搖搖頭,“溫總,以我的經驗,這些菜不足以支撐起江北店那麽大的規模。”

他說的話和玉溫的想法一樣,這些菜撐不起江北店的規模和檔次。

可傣味本來就是一個比較小眾的菜係,原本也隻是傣族人自己家吃的家常菜,它不像川菜,粵菜這些大菜係,不但菜品眾多,還有很多檔次高的“大菜”。

要說傣味菜裏麵的“大菜”,手抓飯肯定有一席之位。

不但樣式奪人眼球,內容豐富,還可以根據客人的數量來調整手抓飯的內容,以這道菜來作為江北店的開業大菜,最合適不過了。

張大軍上一次吃手抓飯,還是去年的中秋節,他第一次上傣味來,和馮石頭一人拎了一盒國營飯店發的冰皮月餅。

光影如梭,這一年過得跟做夢似的,國營飯店倒閉了,傣味卻在莊慕以迅猛的姿態崛起。

玉溫清冷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張廚,你還記得七彩糯米飯都用什麽植物上色嗎?”

張大軍脫口而出,“紫色是觀音草、紅色是落葵、黃色是密蒙花、黑色是楓葉,藍色是蝶豆花、蘇木能染橙色,白色是糯米飯的本色。”

玉溫點點頭。

馮石頭看張大軍的答案得到官方認可,便快速在筆記本上記下需要買的材料。

玉溫等他寫完了,又補充道,“你讓福村那邊雞場多送10隻茶香雞,然後再買草果、八角和蔥薑,香菜和香柳。”

馮石頭一一記下。

手抓飯的精髓其實並不是七彩糯米飯,而是“景頗鬼雞”。

這景頗鬼雞是榕林那邊的景頗族,用祭祀的土雞做成的一道涼菜,所以也叫“鬼雞”,這道菜和糯米飯搭配著吃才是絕配。

馮石頭那邊買回來食材後,玉溫正式教張大軍做“鬼雞”。

今天一同學藝的除了張大軍,還有兩個年輕人,這倆人是張大軍之前的徒弟,現在也都是可以獨當一麵的人物,傣味擴張後,張大軍便把他們招了回來。

玉溫雖然年輕,但現在的傣味在莊慕已經是名聲在外,兩個年輕人也不敢輕視她,恭恭敬敬地跟著學藝。

單是看玉溫殺雞的手法,已經夠他們吃一壺的了。

他們倆當中最小的一個都學了5年的廚,但這麽幹淨利落的殺雞,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張廚在旁邊低聲提醒道,“你們都看仔細,以後達不到這個標準也是不讓上手的。”

殺好的雞涼水下鍋,水裏撒上草果八角薑蔥和鹽,煮半小時後把雞撈出來,放入加了冰塊的涼水裏。

滾燙的雞皮被冰水一激,雞皮迅速收縮,皮變得Q彈爽滑,肉質也緊致鮮嫩。

徹底涼透的雞用手撕成雞絲碼放在芭蕉葉上,上麵再淋上由香菜、香柳、大芫荽、薑蒜,小米辣和檸檬汁做成的蘸醬。

雞絲根根分明,聞起來清香撲鼻,醬汁酸辣可口,各種香料味夾雜在一起,聞著讓人食指大動。

把鬼雞放到一邊,玉溫又朝之前煮雞的湯裏加上小番茄和苦青菜慢慢熬煮,這叫做酸耙菜,熬好的菜是酸酸糯糯的,很能綜合糯米膩人的屬性。

兩個年輕人好像是回到了學徒時期,拿著小本子認認真真地記著。

玉溫看了他倆一眼,低下頭往簸箕上墊芭蕉葉,語氣清淡地說,

“傣味的菜和你們在大酒樓做的不一樣,不用那麽公式化,關鍵是要用心去做,要讓食客感覺到廚師的真誠,這樣才能做出好菜。”

說完話,她往墊了芭蕉葉的簸箕中央放入蒸好的七色糯米飯,旁邊擺上鬼雞和一碗酸耙菜。

玉溫端著菜往外走,“你們都出來嚐一嚐。”

張五一剛好踢完足球回來,在收銀台那邊倒了一杯冰涼的檸檬水一飲而盡,聞著香味就來到了玉溫這邊。

看到桌上有新菜,張五一趕緊去後院洗了一把臉,又用肥皂把手洗幹淨,小跑著回來,端端正正地在桌前坐下。

玉溫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我們是後廚試菜。”

張五一嘿嘿地笑,“編外人員,編外人員...”

玉溫也不攆他,開始教他們怎麽吃手抓飯。

先在芭蕉葉上放一些七彩糯米飯,再用手捏起一些雞絲放到米飯上,將酸辣的雞絲和帶著植物香氣的糯米飯混合後,直接咬著吃。

耙酸菜的湯用小碗分裝出來,吃幾口糯米飯就喝兩口爽滑的酸湯,特別解膩。

試完菜,玉溫用手帕擦著手,問他們口感怎麽樣。

兩個年輕人還有些靦腆,搜腸刮肚地想著詞誇這道菜。

張五一直接朝玉溫伸出大拇指,“姐,特別好吃,我宣布手抓飯是我第六喜歡的菜。”

玉溫懶得搭理他,而是轉頭對張大軍說,“明天先上七彩糯米飯、鬼雞和酸耙湯,之後再逐漸往手抓飯裏添加其它食物。”

張大軍點頭應下,他有基礎,做菜這些上手很快,經過一年多的磨合,現在的新菜基本上玉溫做一遍他就能做。

蘇茶招聘前廳經理找了半個月,挑選出三張簡曆放到玉溫麵前。

第一位,男,45歲,有十分豐富的酒店前廳管理經驗。

第二位,女,23歲,大學畢業生。

玉溫的視線在這位大學生的簡曆上停留一瞬,除了學曆高,工作經驗那一欄一片空白。

她拿走前兩張簡曆,第三位,女,27歲,大專學曆,工作經曆那一欄可謂是精彩紛呈。

做過汽車售票員,也幹過大眾浴池賣票員,百貨商店服裝部推銷員...最後一份工作是街道辦主任。

玉溫對這人來了興致,仔細打量起簡曆來。

姓名,杜曉燕。

看向右上角粘貼的兩寸證件照,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清秀,剪著齊耳短發,嚴肅地看向鏡頭,確實是有幾分街道辦主任的派頭。

玉溫視線從簡曆上挪開,看向蘇茶,“她為什麽從街道辦離職?”

在玉溫的印象中,27歲能混到街道辦主任也算是運氣好了,畢竟這種公家的官職大多數都是靠年紀熬出來的。

蘇茶答道,“我和她聊過,她說是想賺錢,街道辦是穩定,但賺錢少。”

玉溫點點頭,“那你約她明天早上來一趟傣味,我先和她聊一聊。”

蘇茶收起桌上散落的三張簡曆,笑著看玉溫一眼,語氣裏有幾分得意,“我就知道你會選杜曉燕。”

玉溫抬起上揚的眉眼,“嗯?”

“你還記得你剛到福村的時候,我們兩個總是吵架嗎?”蘇茶收起簡曆,站在辦公桌邊笑盈盈地看著玉溫。

“怎麽不記得?”玉溫翻了個白眼,“我那時候可煩你了,心想你怎麽就那麽愛管別人的閑事。”

玉溫想了想,“吵得最凶的一次是我要住福山下的停屍房,你不讓我住對吧?鬧了好些天別扭。”

“可不是嘛。”蘇茶順勢在玉溫對麵的椅子上坐下,“我那時候覺得你可不識好歹了,明明我是關心你。”

“我那時候覺得你可多管閑事了,明明住鬼屋的又不是你!”

說到這裏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玉溫扶著額頭,“唉...後來我們是怎麽和好的?”

蘇茶脫口而出,“我那時候在婆家日子不好過,天天吃窩頭就鹹菜,你給我帶了一個烤雞腿,我吃著那麽想的雞腿,就原諒你了。”

玉溫嗔道,“瞧你那點出息!”

蘇茶也感歎到,“我以前總覺得你特別沒有人情味,玉溫,你知道嗎?我最開始總想著要感化你,和你在一起快兩年了,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思維和做事的方式卻越來越想你。”

玉溫也感歎一句,“都兩年了啊!”

她從岩應家出走,為了兩百塊錢和舅媽當著眾人對峙。

初到福村,處處被村長為難,睡過橋洞,住過停屍房,玉溫現在還能想起睡橋洞那一晚她和阿媽吃蘸著鹽的青芒果。

回憶到這裏,玉溫抬起眸子,眼底一片清澈,“老年人才愛回憶,我們還是要繼續向前啊,上個月的收支表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