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澗真的很不擅長做飯, 搗鼓半天,端出來兩盤菜,玉溫辨認了半天才認出來,

一盤是炒糊掉的西紅柿雞蛋。

一盤是炒變色的青菜。

蘇澗有些不好意思,修長漂亮的手指摸一摸鼻頭,挺抱歉地說, “我給你洗幾個果子吧,山裏果子新鮮。”

“先吃飯。”玉溫自顧拿起碗筷, 麵不改色地就著米飯開始吃那兩盤黑暗料理,米飯是鑒於幹飯和稀飯之間的一種質地。

說真的, 這飯菜蘇澗自己都吃不下去。

她還真是,既下得了廳堂, 也入得了廚房,不管是山珍海味,還是粗茶淡飯都吃得津津有味。

蘇澗也不再矯情,捧著碗埋頭吃飯,但他不太敢嚼, 多嚼兩口都怕自己忍不住吐出來。

收拾完碗筷,蘇澗洗了一盤果子放到玉溫旁邊, 有幾隻山楂和幾個醜橘,長相都不怎麽討喜, 應該就是山裏野生的。

玉溫剝了一瓣橘肉放進嘴裏,柑橘味很香濃, 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甜,在城裏買人工種植的果子不會有這個味道。

“這裏是你老家?”她咬著橘肉, 酸甜的橘汁充滿口腔, 也終於有心情打聽這座神秘小院的來路。

蘇澗從廚房打了水, 蹲在院子裏洗碗,聽到玉溫說話,他扭過頭看她,“這是一個殺人犯的藏身之處。”

玉溫咽下嘴裏的橘肉,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蘇澗把洗好的碗放進搪瓷盆裏瀝著水,擦幹手,搬了張小板凳走到玉溫旁邊坐下。

遠處是高山流水,近處有雞鴨大狗繞膝,在蘇澗清澈的嗓音裏,玉溫聽到了一個12年前發生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叫做關興生,1933年出生,90年往前推12年是1978年,那年關興生45歲。

他原本是莊慕市一中的數學老師,和妻子結婚20幾年都沒有孩子,在關興生43歲那年,夫妻倆終於在孤兒院領養了一個5歲的女童,取名關貝兒,夫妻倆也算是老來得子,恨不得把關貝兒當眼珠子似的疼愛。

那時候學校裏老師住的都是筒子樓,廚房衛生間公用,開門就和鄰居麵對麵的那種。

時間到了關興生45歲那年,關貝兒也7歲了。

那天是關貝兒有些發燒,便請假在家休息。

關興生上完早上的一節數學課,在10點鍾左右回家照顧女兒,可他沒在家裏找到關貝兒的身影,循著筒子樓找了一圈,終於聽到廁所裏有異響。

他撞破衛生間的門,居然看到住同一棟樓的嚴遠剛正在猥褻關貝兒。

關貝兒看到關興生衝進來,撕心裂肺地大叫起來,“爸爸救我!”

看到心愛的女兒被畜生壓倒在廁所肮髒的牆麵上,粉色的公主裙掀翻到大腿,關興生心神劇裂,操起旁邊用來堵門的一根木方子劈頭蓋臉朝嚴遠剛身上砸。

等同樓的鄰居們聽到響動出來勸阻的時候,嚴遠剛已經躺在地上沒有呼吸了。

蘇澗看著遠處綿延不覺的茶山,清澈的嗓音裏都是遺憾,

“關心生是個好人,在他被抓以後,學校全體師生、家長聯名寫信,要求從輕處罰,那張聯名信我在案宗裏看到過,密密麻麻地蓋滿了血指紋。”

不過法不容情,關心生的過失殺人罪成立,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因為在獄中表現良好,減刑3年,在1985年,也就是他52歲那年出獄。

玉溫問道,“現在關心生是一個人住在山上嗎?他的家人呢?”

蘇澗的聲音裏帶了些苦澀,

“他入獄後,結發妻子把這件事都怪罪到關貝兒身上,動則毆打辱罵關貝兒,而妻子也因為悲痛過度,在1981年病逝了,關貝兒回到孤兒院,後來又被另一家人領養了,那家是在大拿做生意的華商,辦好相關手續就把關貝爾領出國了。”

“我後來查過關貝兒的出境記錄,這十年間她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天邊不知道什麽時候蓄滿了烏雲,黑沉沉的天沉下來,讓人心裏有一種無著無落的荒涼感。

玉溫不動聲色地揩去淚水,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道,“你為什麽帶我來這裏?又告訴我這個故事?”

蘇澗輕輕地歎了口氣,“玉溫,對付壞人有很多種方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施暴,萬一今天你把岩應打死了,你就把自己也毀了。”

說完這句話,想起玉溫和岩應的體型差距,蘇澗自己都覺得有點荒謬,可他今天明明親眼看到玉溫抓住岩應的手腕,扇了他幾個大耳刮子,臉都給人家扇腫了。

“嗯。”玉溫鼻腔裏嗯了一聲,又點點頭,像個做錯事情被家長批評的小朋友。

一向囂張跋扈的玉溫難得這般乖巧,蘇澗忍不住逗她,“遇到問題可以找警察叔叔。”

玉溫翻著白眼瞪他一眼,“先把輩分搞清楚再說。”

過了一會兒,玉溫又想起什麽似的問道,“話說你們民警都這麽辦案的嗎?我不是打架鬥毆的嫌疑人嗎?怎麽把我帶到這麽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講起故事來了?”

蘇澗被她逗笑,眼睛彎彎,語氣裏有些不經意的寵溺,“我們辦案主要是說服教育為主,你看你不是反省了嗎?眼睛都哭紅了,下次別打人了啊。”

玉溫又瞪了他一眼。

天色越發地暗,關興生還沒回來,蘇澗便說不等了,得在下大雨前趕回去,畢竟是山路,冒著雨開車不安全。

剛把玉溫送到傣味門口,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蘇澗從後座上薅了一件外套,小跑到副駕駛室,拉開門,把外套撐開護到玉溫頭頂,將她送進了鋪子裏。

外麵雨這麽大,玉溫也隻是被青石板上濺起的雨水打濕了一小圈裙角。

玉溫回到店裏,看到小二們都圍坐在一起,鬧哄哄的好像在商量什麽事。

沈帥帥先發現玉溫,站起身喊了一聲,“老板回來了。”

眾人回頭,麵上都露出或擔憂或焦慮的神色。

玉溫脫下南瓜黃的呢子大衣掛在衣帽架上,對他們笑笑,“不必擔心,我沒事。”

“怎麽可能沒事?”馮石頭說著情緒就激動起來,“江北開了一家和我們一模一樣的店,名字就叫江北傣味,主打的菜品也是香茅草烤雞,你還說沒事?生意都讓別人搶了!”

玉溫當時就懵了。

現在不是應該關心她和岩應打架,然後被派出所民警帶走的事情嗎?

原來他們是在擔心搶生意?

什麽鬼!

蘇茶和張大軍也在說他們店被人抄襲的事,根本沒人關心她這一天去哪裏了。

玉溫有點失落,“你們幾個就沒人關心一下你們老板被民警帶走的事嗎?”

“啊?”正在滔滔不絕控訴江北傣味的馮石頭一愣,一臉理所應當,“你不是被蘇澗帶走了嗎?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對啊。”蘇茶也覺得她小題大做,“我們都聽說了,你把你舅給揍了,蘇澗帶你開車走了。關鍵是你還毫發無傷,我們要擔心什麽?擔心你把蘇警官也揍了?”

對於他們的鬼才邏輯,玉溫屬實無語,接過沈帥帥遞過來的茶水,找了把藤質靠椅坐下,

“那就說說江北傣味是怎麽回事吧!”

這一說到生意,店小二們又來勁了,你一言我一語的,吵得玉溫腦瓜子嗡嗡的。

原來今天她和岩應走了以後,就來了個買烤雞的人,一聽說他們這裏的香茅草烤雞是10塊錢一隻,當場就炸了,說他們江北分店才賣8塊錢一隻。

這位客人原本就是住在江北的,今天過來老城區這邊辦事,才順道來“傣味總店”買隻香茅草烤雞。

他說完以後,馮石頭立馬騎摩托車去了一趟江北,在這個客人說的位置果真開了一家“江北傣味”,不止門麵裝修一模一樣,連送外賣的包裝都一樣,就是歐陽劍定100隻烤雞時候的那個包裝。

玉溫淺淺呷一口溫茶,眼神逐漸便得冷冽,還真是前有狼後有虎,早上岩應剛找過她,下午就知道傣味被抄襲了。

她半晌沒有說話,店小二們也默默地看著她。

玉溫喝完茶,淡淡地說,“這事我再想想,先吃飯吧,我餓了。”

張大軍站起身,“我爐子上燉了一鍋紅燒肉,我去看看好了沒。”

蘇茶給她先切了一盤水果,端上來問道,“怎麽這個點餓了?沒吃午飯嗎?”

玉溫有些疲憊地捏捏眉心,“吃了,但...還不如不吃。”

“怎麽了?”蘇茶把水果叉子遞給她,“先吃點水果。”

玉溫低頭一看,盤子裏有蘇茶剝好的柑橘,她揚起唇角笑了笑,這才回答蘇茶的問題,“中午飯太難吃了!”

“蘇警官做的?”

玉溫點點頭。

蘇茶也跟著笑,

“也難為他了,平時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你打了人,人家作為警官還給你做飯吃。”

玉溫叉了一塊柑橘送進嘴裏,嚼了嚼,皺著眉咽下去了,“酸!”

“不會啊。”蘇茶也吃了一塊,“甜的!”

向遠平時都是一個人住,今天回到家裏,發現院子的偏房裏有動靜,亮著燈光,裏麵還有呯砰的聲響。

這間偏房是後來加蓋的廚房,向遠自己砌了水泥台子,裏麵鍋碗瓢盆都有,但他最近太忙,已經很久沒有開過火了。

聽到不尋常的動靜,向遠順手抄起門口的一根鋼管,悄聲走近廚房。

剛走到門口,係著圍裙的蘇澗轉過頭,稀疏平常地打招呼,“回來了?洗洗手準備吃飯。嘖...你拿根鋼管幹嘛?”

向大佬表情管理很好,心裏波濤洶湧,臉上也隻是淡淡地問一句,“你什麽時候學會做飯的?”

“不會,正在學。”

向遠,所以...這是什麽人間疾苦?辛苦工作一天,回來還要吃這種狗都不吃的東西?

蘇澗端出來一盤黑乎乎的酸辣土豆絲...土豆塊...土豆蛋?

大言不慚地說,“我覺得還可以。”

向遠的視線在那盤黑暗料理上一頓,轉身就往外跑。

蘇澗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他的褲腰帶,“我勸你認命!”

那頓飯向遠是怎麽吃完的,他自己都不敢回想,大概是不敢嚼,用水往下順,跟吃藥似的。

向遠被迫順了一口看不出顏色的辣椒炒肉,囫圇對蘇澗說,“明天晚上我們上傣味吃去,張五一給我說他數學考了三十一分,要獎勵香茅草烤雞。”

蘇澗自己也有點吃不下自己炒的菜,皺著眉頭問,“知道的是考三十一,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考了三百一,就這分數,他好意思接二連三地要獎勵啊?”

向遠沉默半晌,然後說,“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沒答應他,但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為什麽?”

“明天晚上要不出去吃,我怕你繼續做飯!”

作者有話說:

向大佬在成為大佬前還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