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五一自從上次吃過香茅草烤雞後, 做夢都在想那個味道,焦脆軟嫩,咬一口會爆汁的大雞腿。
要不是考慮到現實條件不允許, 他都想住在傣味算了。
這事張五一不止一次在蘇澗耳朵旁叨叨過,蘇澗便答應他,期中考試數學能上30分就可以去傣味吃一頓。
為什麽是30分?因為小五爺的數學從來沒超過20分過, 就那孤苦伶仃的20分也沒什麽含金量,多半是選擇題蒙對的。
張五一為了這事也是拚了, 臨時抱佛腳,終於在期中考試撈到了一個史上最高分—31分。
這簡直是張五一學業生涯的巔峰時刻, 他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因為成績好而得到獎勵。
蘇澗雙手揣在褲兜裏,帶著兩個高中生朝傣味走, 不陰不陽地整他一句,“別驕傲,主要是我要求低。”
張莉沉默地跟在蘇澗身後,心想,這要求不是低, 是沒有要求。
她說起來也做了十幾年的學生了,沒聽說過哪個家長會要求孩子, “你數學考個三十分!”
最低都應該及格線起步好不好?
但張五一還是很驕傲,仰著頭, 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傣味飯店。
沈帥帥兜頭一盆冷水, “今天沒有香茅草烤雞了。”
小五爺的人生都灰暗了。
最後三個人點了兩個菜,一個酸筍牛肉, 一個菠蘿飯。
張五一一顆灰暗的心在看到菠蘿紫米飯的時候, 又開始逐漸發光發熱。
他小心翼翼地揭開菠蘿上的蓋子, 看到裏麵油亮軟糯的紫米飯時,雙眼冒著綠光,揪著沈帥的衣角不放,“大哥,這是什麽品種的菠蘿?是外星來的物種嗎?為什麽裏麵長的是米飯?”
沈帥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第一,不要叫我大哥,第二,這米飯是填進去的,你看不出來嗎?”
張五一悟了,“哦,謝謝大叔。”
馮石頭笑得快要抽過去,直衝張五一豎大拇指,“氣人還得是我小五爺在行。”
蘇澗用勺子舀了小半碗菠蘿飯,先放到張莉麵前,又伸手去拿張五一麵前的碗。
張五一把他的手推開,“哥,我自己來。”
他自己盛了滿滿當當一碗菠蘿飯,小碗裏裝不下,他就用飯勺往下按一按,繼續添進去一勺。
蘇澗問他,“你不會吃完再添?這次不夠吃,下次還會給你買的。”
張五一嘴巴裏包著一口香糯的菠蘿飯,含糊不清地說,“能吃一次算一次,下一次我不一定還能考三十分,這個高度超過我的能力了。”
蘇澗無語極了,三十分這個高度怕是直接超過他的智商了。
“你吃啊。”見蘇澗不動,張五一還主動招呼他,“小哥,這個飯特別好吃,又香又糯,酸酸甜甜的,你多吃點。”
蘇澗看看被他舀空的菠蘿,“算了,我還是喝點酸筍湯吧。”
沈帥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裏端著一份菠蘿飯,穩穩當當地放到他們桌上。
蘇澗提醒道,“這個不是我們的。”
沈帥帥衝他飛了個媚眼,“這是我們老板娘送的,各位慢吃。”
說完,他笑嘻嘻地看了張五一一眼,“我們老板娘聽說你數學考了三十一分,普天同慶。”
這下子可把張五一給得意壞了,嚼著香甜的菠蘿飯,感覺自己已經觸摸到了人生的巔峰。
蘇澗嚐了一口菠蘿紫米飯,確實是香甜軟糯,唇齒間全是菠蘿的清香。
傣味的廚房就設在小天井裏,蘇澗抬眼望去,看到玉溫穿著一身淺藍色的旗袍,在灶前忙碌著。
5張藤編的矮桌上都坐滿了食客,劃拳喝酒、聊天說笑的都有,周圍滿是生活的煙火氣,卻唯獨玉溫給他一種清冷的抽離感。
桌上的菜連酸筍牛肉的湯汁都被喝得幹幹淨淨,張五一撫著圓滾滾的肚子,打了個嗝。
蘇澗結完賬,張莉卻先去了一趟廚房那邊,這才走回來跟著他們一起出了傣味。
“你去廚房是有事嗎?”出了傣味的門,蘇澗忍不住問道。
張莉臉色一紅,輕聲細語地把蘇茶幫助她的事說了,但她隻說蘇茶買的是一些生活和學習用品,一共給過她兩百塊錢。
“生活用品我留下了,錢我還給玉溫姐姐了。”
蘇澗又問,“是蘇茶給你的錢,你怎麽會還給玉溫?”
張莉還是慢聲細語,但邏輯清晰地說,“玉溫姐姐是蘇茶姐姐的老板,肯定是她吩咐,蘇茶姐姐才會幫我的。”
蘇澗看了走在前麵跳水坑的張五一一眼, “你們家姐弟倆的智商可能都長你一人頭上了。”
張莉突然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甜甜地笑了起來。
蘇澗問她,“怎麽笑了?”
自從張凱去世以後,蘇澗好久沒看到張莉這麽笑過了。
張莉甜甜地說,“今天菠蘿飯真好吃,我從來沒吃過這麽香甜的飯。”
蘇澗的心也變得柔軟起來,笑著說,“你要喜歡吃以後我們每個星期都來。”
張五一猛地躍起,騰空越過一個巨大的水坑,輕盈地落地以後,瀟灑回過頭,“想吃菠蘿飯,你數學要考三十分。”
張莉臉紅撲撲的瞪了他一眼,又有些小驕傲地說,“我能考一百分。”
馮石頭心裏記住向遠給他說的話,要在保證食材質量的同時控製成本。
他天天守在菜市場,餓了就啃個饅頭花卷,渴了就喝一瓶北冰洋汽水,終於在第三天等到了送鳳梨進來的卡車。
再順著卡車這條線摸下去,馮石頭找到了鳳梨的批發商,是幾個越南商人。
傣味的供應量不少,人家自然也願意和他們做生意,就這樣,馮石頭以市場上一半的價格拿到了優質的鳳梨。
這件事給他帶來的成就感非同小可,以前在國營飯店的時候沒人在意這些,現在自己單幹,省下來的錢那可都是真金白銀。
他好似突然開了竅,凡是傣味供應的食材,在過馮石頭這一關的時候,他總要多問一句,
“是不是最好的?”
“是不是最好的裏麵最便宜的?”
他沉浸在自己發起的一次次的挑戰中,把供應到傣味的食材,大到牛肉、鳳梨,小到一根芫荽都精益求精。
而在這個過程中,馮石頭取得了一種巨大的成就和滿足感,他對食材的專研已經到了一種忘我的境界。
在傣味的第一個月結束的時候,馮石頭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當他開始全身心投入一件事情,會發現時間過得飛快。
馮石頭、張大軍和蘇茶的基本工資都是根據飯店的營業額漲幅來定的,基數是三萬,每超一萬每人基本工資加一百,上不封頂。
蘇茶笑稱他們的工資發放標準是“水漲船高”型標準。
幾個人的工資都是行業類的高工資了,其實馮石頭和張大軍並不對玉溫畫的這張大餅報多大的希望,畢竟三萬的基數在他們看來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張大軍是在大飯店待過的,大錢也見過,可人家畢竟是大飯店,而傣味隻是一個五張桌子的小飯館。
可當蘇茶報出這個月的營業額的時候,除了玉溫大家都呆住了。
四萬零五十?
做到了,他們真的做到了,超越三萬整整一萬。
玉溫也踐行自己的承諾,這個月每人多領到一百的績效工資。
馮石頭把那一把票子數了又數,參加工作以來,第一次一次性領到這麽多錢,快接近五百了,這錢一百上交家裏,一百給張莉兄妹倆零花,還剩三百多怎麽辦?使勁花啊!
張大軍也是一臉的喜色,本來來傣味上班就覺得有點沒麵子,可是在實實在在的人民幣麵前,麵子不麵子的都太虛了。
然後沈帥帥就更詫異了,他沒有績效工資?
玉溫放下茶杯,淺笑著看他一眼,“你好好跟著張廚學,等能獨當一麵了錢不會少你的。”
沈帥也沒那麽在乎錢,他畢竟是家裏有礦的人,不過玉溫這麽說,也激發出他心底的一些鬥誌來。
大家兜裏有錢,心情就格外的好,下了班也不著急回家,坐在店裏多聊一會兒天。
特別是馮石頭,存不住錢,有錢就想花。
他提議,“我們晚上去吃烤肉吧,菜市場那邊有一家奪命小串,味道還湊活,怎麽樣?”
沈帥也立即符合,“哥我和你去,咱倆喝點紮啤。”
張大軍也想去,就扭頭看向玉溫。
玉溫飲下杯裏的熟茶,淺笑著說,“這樣吧,馮石頭你把莊慕市大小飯店都擬一張單子出來,我們每個月去一家,博采眾長,既是休閑玩樂,也可以學習別人的優勢。”
這個想法一出,連張大軍都撫掌叫好。
隻有馮石頭擔心,“錢誰出?”
蘇茶噗呲樂了,用筆帽戳了戳馮石頭的胳膊,“有溫老板在,你還擔心這錢讓你出啊?”
幾個人正說笑間,原本虛掩著的門被人推開,嘎吱一聲。
“不好意思,現在打烊...”馮石頭剛探出身,看到進來的人,話像是被誰突然掐斷,硬生生地卡住了。
看清楚進來的人,連張大軍的臉色也變了變。
來人是國營飯店的總經理助理,一個斯斯文文的眼鏡男。
他對於馮石頭和張大軍的存在絲毫不感到意外,看來岩應是知道馮石頭他們的“叛變”的。
助理的視線越過兩個老熟人,直接看向玉溫,“玉老板,我們岩總想請您去一趟他的辦公室,敘敘舊。”
玉溫自顧自地泡茶,水流嘩啦啦地響。
半晌,才抬起頭,如夢初醒般道,“不好意思,剛才有點走神,你說什麽?”
助理隻好又耐著性子重複一遍,“我們岩總想請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玉溫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唇角揚起一個弧度,“哦?是岩總有事找我嗎?”
“是的。”助理恭恭敬敬地答道。
玉溫“啪”地一聲放下柴燒茶杯,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心神一凜,聲音像是寒冰炸裂,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
“既然是有事求我,麻煩你轉告岩總,請他親自上門。”
作者有話說:
沈帥帥蹲在牆角,一頭一臉的委屈,用食指摳摳牆上的小坑,剛剛那個小孩兒居然叫我大叔,人家有那麽老嗎?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