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劍的大奔一直開到江北大橋上停下, 可能是過節的緣故,江北大橋上沒什麽車,也沒什麽行人, 彎彎的月亮遙掛在遼闊的天邊。

玉溫下車後,看到橋上空空如也,抬起如絲的媚眼看向歐陽劍, “歐陽老板,請問您說引薦的人是在哪裏?”

歐陽劍臉上掛著一貫自信從容的笑意, 他下了車,大步流星地走到車位, 打開了奔馳車的後備箱。

一把粉色的氣球冉冉升起,再看後備箱裏, 滿箱的紅玫瑰,空氣裏湧動著玫瑰香精的香味。

氣氛是很浪漫,但被騙出來的玉溫一張臉冷得像極地的寒冰。

歐陽劍還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浪漫氣氛中不能自拔,他深情款款地說,“玉溫, 我見你第一麵就喜歡你了,以後你就不必吃苦開什麽烤雞店了, 我要讓你做養尊處優的富太太。”

玉溫麵上沉寂如水,心裏卻在盤算著怎麽樣才能不違反·法律地將歐陽劍踹到江裏。

“真的, 我對你是一見鍾情,你就是我三十幾年一直在等的人, 我以後不會讓你吃任何苦...”

歐陽劍還在喋喋不休地深情表白,恨不得把他的房產車產票子都掏出來擺到玉溫麵前給她看。

他說得口幹舌燥, 心如擂鼓, 這才逐漸發現玉溫過於嚴肅的表情。

沒有想象中的欣喜或嬌羞, 她臉上有一種抽離的冷淡。

“你說完了?”玉溫終於開口,“你說完的話能不能聽我也說一句?”

“好,你說。”歐陽劍趕緊點頭。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歐陽劍,“...?”

玉溫的視線落在他的左手無名指上,那裏有一個淡淡的戒痕,“讓我猜猜,你的婚戒現在正好端端地揣在西服內的線袋裏?”

歐陽劍不自覺地伸出右手蓋在左手無名指上。

“但你結不結婚我根本不介意...”

感覺好像還有戲,歐陽劍的神色又緩和了一些。

玉溫花瓣般嬌豔的唇微微上鉤,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聲音也放柔了許多,“歐陽老板,你知道什麽叫普信男嗎?”

歐陽劍下意識地搖搖頭。

“普通卻自信的男人,我不知道是誰給你自信來追求我,但我奉勸你,以後不要這樣做了,後果很嚴重。”

說完這句話,玉溫示意歐陽劍看了看那奔騰不息的江水。

“再有下次,你就不是在橋上,而是在江裏!”

扔下這句話,玉溫轉身離開了歐陽劍和他的大奔。

現在不好打到出租車,玉溫自己也沒有車,總覺得用走路離開的方式氣勢上還是稍微弱了一丟丟。

直到玉溫修長嫵媚的身影消失在大橋盡頭,歐陽劍都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他隻是看上一個身處底層,卻又剛好長得美麗的女子,想要給她富足優越的生活,然後讓這個女人用身體來交換而已。

在歐陽劍看來,這是一場合情合理的交易,甚至還是玉溫占了便宜,就像他以前做過很多次那樣,那些女人都趨之若鶩。

怎麽今天就遭到了這樣的羞辱?

等歐陽劍的車也開走後,橋下的蘇澗才放開捂著張五一嘴的手。

兄弟倆深呼一口氣。

張五一眼睛發光,“小哥,這個女的好哇塞!”

蘇澗站起身,甩了甩發麻的腿,“這個女的哇不哇塞我不知道,你馬上就要哇塞了,走!跟我回一趟派出所!好好和我聊一聊你今晚都幹嘛去了。”

今天是中秋節,原本不是蘇澗值班,但“但凡遇到節假日值班就和蘇警官換班”這仿佛已經成了八角寨片區派出所不成文的規定。

倒也不是誰欺負他,隻是蘇澗和父親的關係不好,過年過節的也不會願意回家,別人有家室的自然就和他換班。

他今天值班,馮石頭又去了傣味,於是陪張五一倆姐弟過節的事就落到了向遠頭上。

向遠早早回家做了一桌子吃的,想到張五一愛吃甜的,還特意買了個奶油蛋糕,可在家裏左等右等隻等來了張莉。

他擔心張五一出什麽事,便騎車到派出所找蘇澗,一起去找張五一。

蘇澗畢竟也是正經警官學校出身,那點微乎其微的偵查知識用在張五一身上那是綽綽有餘,不到一小時就在歌舞廳裏找到了一臉興奮的張五一。

小夥子在舞池裏泥鰍似的穿梭,一看到蘇澗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撒腿就跑。

別看他細胳膊細腿,跑起來跟掄了兩個風火輪似的,蘇澗一路追到江北大橋下才追到他。

這氣還沒喘勻,又遇到了歐陽劍的深情告白。

蘇澗怕走出去碰到倆人尷尬,幹脆就拉著張五一蹲在橋洞下等,全程見證了玉溫的裝逼...發表女性獨立宣言過程。

這會兒玉溫走了,蘇澗也拎著張五一的後脖頸把人給提溜出來。

這要按蘇澗以往的脾氣,張五一可能都被直接扔江裏了,他別的還行,就是對孩子,那是真什麽耐心。

現在還願意聽聽張五一狡辯,那全是因為玉溫當初告訴過他,像朋友那樣和張五一相處。

神他喵的像朋友一樣相處!

深夜11點的八角寨片區派出所裏,蘇澗把桌子拍得震天響,

“張五一!是哪個不長眼的小王八羔子帶你去歌舞廳的?你說出來,老子今晚就抓他進來蹲一夜!!!”

張五一抹著眼淚,不敢說話。

蘇澗看他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站起身想給他找張紙巾。

張五一卻以為蘇澗要揍他,抱著頭猛地蹲到地上,“警察叔...小哥,我招我全招,坦白從寬我懂,是江北片區的小雙哥帶我去的,他給我介紹在舞廳裏做啤酒小弟,一晚上能賺五六塊錢,就這我才去的。”

蘇澗挑起兩條俊秀的劍眉,“賺錢?”

張五一梗著脖子閉著眼睛,“對,我之前給你要去看電影的兩塊錢就是孝敬小雙哥了,他動用關係才給我找到一個做啤酒小弟的機會。”

“是平時給你的錢不夠花嗎?”聽到這裏,蘇澗的語氣已經緩和了一些,還有點擔心是不是虧待張五一了。

“夠的。”張五一的聲音突然有點發虛,“隻是...隻是我想攢錢去香港啊。”

“你去香港幹嘛?”

“看哥哥啊。”

“哥哥?哪個哥哥?”

“張國榮哥哥啊。”

蘇澗,“...”你想不想去地下看看你親哥哥?

周一一大早,馮石頭和張大軍原本是打算一起遞出辭職信的,本來還有點擔心,倆人一起離開國營飯店,岩應會不會發飆。

可剛到國營飯店,還沒等到岩應,倒是先等來了一封下崗通知。

國營飯店因經營不善,開始大規模裁員,馮石頭和張大軍的名字赫然在列。

下崗人員自動到財務補齊工資,每人還有108元的下崗補足。

馮石頭一聽,高興得毛都要豎起來,還有這等好事?

他和張大軍高高興興地領了錢,滿麵紅光地走出財務辦公室,滿臉紅光,腳步輕盈。

財務大姐推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鏡片,下崗後要死不活的人她見過不少,但下崗比上崗還開心的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中秋一過,天氣就轉涼了,玉溫早上起床後打了好幾個噴嚏。

玉香翻出一件棗紅色的毛呢大衣,“阿溫,天氣涼了,可不能再穿傣裙,這件衣裳你穿。”

雖說有一種冷叫你媽覺得你冷,但此時的玉溫還是真覺得有點冷了。

榕林地處熱帶,一年四季都可以穿傣裙,可莊慕的氣候卻不同,雖說是四季如春,但冬天還是會稍微冷一點,總之穿傣裙是抗不過去了。

玉溫的身材和阿媽差不多,都是高瘦苗條,她在阿媽的衣櫃裏翻了翻,找出來一條棗紅色盤金線牡丹花花樣的旗袍,配同色係的毛呢大衣剛好合適。

“這個太老氣了呀。”玉香不大讚同她的審美,“這件老氣了,你要不穿我那條玫紅色的毛呢裙?”

玉溫轉身進房間去換衣服。

等她換上旗袍大衣出來,玉香的眼睛都亮了。

棗紅本身是一種有點沉悶的紅,穿在玉溫身上卻有一種古典美,她的麵容清冷,眉眼細長嫵媚,甚至比畫冊上的明星還要美上幾分,把玉香都驚豔到了。

玉香當即決定,“我上午就去王裁縫家,請他上門為你多做幾身旗袍。”

玉溫笑著點頭,“您安排吧,我去店裏了。”

玉香阿媽的審美很好,又舍得花錢,經她的眼光做出來的衣服不會差,正好旗袍也是自己喜歡的,玉溫便由著她去折騰了。

黃包車停在傣味門口,玉溫穿著尖頭高跟鞋的腳落到青石地麵上,噠噠地走進傣味飯店。

她的身後是莊慕市的百年老街,而她像是畫中走出的民國小姐。

坐在藤編矮桌旁的三個人看到玉溫走進來,忙恭敬地站起身,三個小夥子見到玉溫皆是一愣,隨即有兩個害羞得不敢和她對視,隻有一個長得挺帥氣的把她上下打量一番。

店裏生著烤雞的火爐,玉溫進來便覺得有點熱,挺自然地脫掉毛呢外套。

蘇茶立馬上來接住衣服,站在玉溫身側低聲說,“這三個是今早我去人才市場找來的,想讓你再看看。”

玉溫點點頭,接過馮石頭端上來的一杯熱茶。

這三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小夥子,年紀最大的25歲,還是蘇茶的高中同學,這個叫杜賓。

杜賓麵相憨厚,又是蘇茶的熟人,算是知根知底,讓他去管理福村的農發公司那邊最適合。

另外兩個,一個叫做尹大強,也是個小廚子,據他自己說,在好幾家大飯店都幹過打荷的活兒。

最年輕的一個19歲,叫做沈帥帥,就是剛才一直盯著玉溫看的人,長得白淨好看,一雙手更是白皙細嫩,笑起來唇邊兩個小梨渦,一看就不是幹活兒的。

玉溫問沈帥帥,“家裏是做什麽的?”

沈帥帥猶豫半晌,老老實實地答,“開煤礦的。”

馮石頭一聽都愣住了,“你開煤礦的,瞎摻和什麽?哪兒涼快上哪兒呆著去。”

沈帥帥瞪他一眼,翻著白眼的模樣很可愛,“我就喜歡當廚子,你管我!”

他是和馮石頭吵架的姿態,可原本是發狠的話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也跟撒嬌似的,聽得玉溫骨頭發酥。

玉溫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了點沈帥帥,“那你就留下在飯店裏打雜吧,試用期一個月,不行就把你換掉。”

沈帥帥高興得幾乎蹦起來,露出唇邊兩個深深的梨渦,嘴巴也甜得很,“謝謝漂亮姐姐,不,漂亮老板。”

三個人留下來兩個,打發走尹大強,蘇茶跟在玉溫身後進了廚房。

她忍不住問道,“怎麽不留下尹大強?他明明更有經驗。”

“兩年換五個工作,你敢用?”

書茶想想也有道理,又問,“那沈帥帥怎麽留下了?”

玉溫抬起眼皮掃過正在臭美給自己係圍裙的俊秀男生,“當個花瓶養眼也值啊。”

書茶,“...”我們飯店已經囂張到可以養閑人的地步了?

作者有話說:

馮石頭看著沈帥帥高高瘦瘦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小子是不是長得有點像蘇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