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根在警察局關了三天, 賣雞賺到的四百塊錢,他買酒買煙打牌花了將近一百,剩下的三百塊錢還到了玉溫手裏。

這算是一次不大的事故, 玉溫倒也沒損失多少錢,就是現在村裏的農發公司沒人照看,王慶忠臨時叫了一個信得過的本家兄弟幫忙照看著, 但人家家裏也有茶山,幫不了幾天忙。

現在茶山賺錢, 自己家的活兒都忙不過來,人家還是聽說是玉溫才答應幫忙的。

歐陽劍送出去的一百隻烤雞上留有傣味的訂餐電話, 這幾天陸續有人打電話過來定烤雞。

玉溫和蘇茶兩個人從買菜到製作,再到送餐, 清潔整理,錢是多賺了一些,但人也累得夠嗆。

送完今天江北區域的最後一隻烤雞,玉溫在小賣部買了兩瓶汽水,給了蘇茶一瓶, 倆人靠在江北大橋上喝汽水,算是百忙之中偷得一點點休憩的時間。

玉聞喝下一口冰冰涼涼的橘子味汽水, 眯起眼睛看江麵上的波光,悠悠地說, “這國營大飯店怎麽還不倒閉?”

蘇茶嗆了一下,捂著嘴輕聲咳嗽, “溫老板,你最近有點無奸不商的那個意思了哈, 人家倒不倒閉的不管, 咱們做好自己的生意得了。”

玉溫細長幹淨的手指在凝了一層細細小水珠的玻璃瓶上輕輕叩著, 她回過頭,後腰抵在欄杆上,笑著對蘇茶說,“主要是他們倒閉了,咱們就能多兩個幫手。”

“怎麽又成兩個了?”蘇茶問,“不是隻有馮石頭一個嗎?”

“國營飯店總廚張大軍。”玉溫笑笑,仰頭喝完半瓶汽水,又補充一句,“他來找過我。”

國營飯店生意下滑,總經理岩罕把責任都推到總廚張大軍身上,非說是菜品不行,才留不住人。

張大軍自然明白,的確是菜品的原因,但菜品出問題,歸根結底是出在食材上。

改革開放以後,莊慕市的飯店早就不是國營飯店一家獨大,或高端豪華,或小巧雅致的飯店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在環境和檔次上,國營飯店早就不占優勢了。

國營飯店之前短暫的輝煌全是茶香雞帶來的,正因為這個食材足夠優秀,而且隻有國營飯店有,許多客人就是衝著這道菜來的。

茶香雞飛了以後,這些客人自然立馬拍屁股走人。

隻是現在岩罕把責任全推到張大軍身上,這不免讓人寒心,張大軍心裏放不下茶香雞這種優異的食材,所以為此專門去找過玉溫。

馮石頭已經快兩個月沒開工資了,他本來想領到工資就走人,可前幾天去向遠院兒裏喝酒,向遠說的一番話,讓馮石頭又有些左右搖擺。

向遠從幫玉溫修屋頂回來後,就沒有繼續修車了,攢了幾個肉聯廠之前下崗的朋友,多少有點手藝的那種,組成一個小建築隊接點小工程做。

這兩年莊慕的經濟突飛猛進,隨之而來的是日益增長的外來人口,住房問題成了剛需,再加上城市各類基礎設施建設,向遠的小工程隊一組建起來活兒就沒斷過。

以前馮石頭和蘇澗來向遠這裏喝酒就隻能煮點毛豆下酒,這幾次過來有了豬頭肉或者醬牛肉,今天小桌上的搪瓷盤裏居然擺著一隻香茅草烤雞。

老規矩,兩個雞腿先卸下來給張莉和張五一留著。

向遠給兩個兄弟的杯裏添上一杯二鍋頭,看蘇澗把雞腿打包好,便問道,“張五一最近怎麽樣了?”

“還行。”蘇澗撿了一粒花生米放嘴裏嚼著,麵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神色。

馮石頭搖著頭感慨,“能從你嘴裏聽到一句張五一的好話還真不容易。”

蘇澗笑笑,“他最近表現真的還可以。”

上次張五一把高中部學生的褲子扒了關男廁所的事,蘇澗下來以後去學校了解了一下,學校老師還是一口咬定就是張五一的錯。

他便又在學校裏打聽了一下,同學們一看是警察叔叔問話,乖乖地說了真話。

是那個男生追求張莉,據說口氣還不小,張莉要讓他親一下,每個星期給張莉五十元的“小費”。

張莉肯定不願意,那男生就反複來糾纏,這才惹怒了小五爺,直接把人家的褲子扒了扔男廁所裏了。

了解清楚事情的經過後,蘇澗和張五一談了一次話,像朋友那樣。

蘇澗告訴他保護姐姐沒有錯,但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張五一梗著脖子,“我告訴你,你能管不?”

蘇澗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我就算不是你小哥,也是你警察叔叔,我能不管嗎?”

張五一嘿嘿一笑,給蘇澗要了兩塊錢,說是和同學去看電影。

蘇澗也沒多想,給了他兩塊錢。

最近這段時間倆人的關係還真緩和了許多,蘇澗也再沒把“張五一那個孽障”掛在嘴邊了。

向遠和馮石頭聽完蘇澗說的這件事,也是感慨現在的小孩兒真是不得了,才多大點人就仗著家裏有幾個錢,想要“包養”女同學了。

向遠想得比較遠,“那個男生會不會報複?”

蘇澗肯定地搖搖頭,“我找過老師,也找了家長,那中學生平時作威作福的,他爹一來差點嚇尿了,我自己跟了幾天,挺老實的。”

“那就好。”

向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二鍋頭辣口,他撕了一塊烤雞肉放進嘴裏,雞肉的鮮香衝淡了酒液的辛辣,又融合成一股香草奇異的香味。

“那你呢?”向遠又衝馮石頭抬了抬眉毛,“工作怎麽樣了?”

向遠是他們幾個當中年紀最大的,人也更加成熟穩重,平時說話就帶著幾分兄長的氣派。

在他倆說話的時候馮石頭就一直埋頭吃烤雞,這會兒麵前的雞骨頭都堆成小山高了。

他嘬嘬手指頭道,“半死不活的拖著,兩個月沒開工資了。”

向遠皺眉,“那你怎麽打算?”

馮石頭又卸了一隻烤雞翅啃著,“我打算等工資結算好就投奔玉老板去,反正她說過我隨時去找她都可以。”

“那要一直不開工資呢?”向遠又問,“人家還能一直等你?”

馮石頭不說話了,這種情況他不是沒想過,可關鍵是他也舍不得那兩個月的工資不是。

向遠語重心長,“你這叫做沉沒成本知道吧?在那裏待得越久你的損失就越大,我建議你別想著那兩百塊錢了,早點脫身才是正道。”

這一次,連蘇澗都沒提什麽鐵飯碗的事了。

許多國營企業倒閉,90年代下崗潮逐漸讓人們知道,鐵飯碗也是會生鏽的。

馮石頭是中秋節那天上門找玉老板的,他提了幾個飯店發的冰皮月餅就上門討工作去了。

玉溫沒在店裏,說是送貨去了。

蘇茶正在利索地打包烤雞,今天是中秋節,平時舍不得吃的人家都會買上一隻,所以生意格外的好。

這是傣味開業以後的第一個節日,料想到生意會好,烤雞已經是翻倍做了,平時外賣加店裏賣掉的大概在50隻左右,今天直接烤了100隻,中午剛過就全賣光了,外麵還有好些排著隊沒買到的。

“老板,今天都不賣了?”

蘇茶隻好陪著笑臉,“現在店裏人手不夠,隻能做出這麽多了,您明天早點來。”

“明天就不是中秋節了,這不想著孩子們都回來過節,買點好吃的給他們打打牙祭,這可好,隻能湊活買隻烤鴨算了。”

旁邊有人附和道,“吃過香茅草烤雞以後,不知道為啥,吃別的烤雞烤鴨的都一股子騷氣。”

“誰說不是呢。”

大家夥搖頭歎息地走了,蘇茶這才累得肩膀都胯了下去,端起涼掉的茶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

馮石頭知道傣味生意好,可真沒想到能這麽好。

等蘇茶放下茶缸,他才小心翼翼地問,“蘇茶,生意這麽好,你們怎麽不多招幾個人?”

“還不是等你唄!”蘇茶緩過來一口氣,又開始去洗洗涮涮。

馮石頭很有眼色地幫著收拾,不太確定地問,“你是說玉老板一直在等我,所以沒有重新招人?”

等到蘇茶肯定的答複後,馮石頭飄了。

他在國營飯店一直以來都是一顆螺絲釘,哪裏需要哪裏釘,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真TM好感人!

馮石頭支棱起來了,“從今天起我生是傣味的人,死是傣味的死人,你起開,這些活兒讓我來。”

他把蘇茶攆到廊下去坐著喝茶,自己挽起袖子開始收拾。

馮石頭一番忙碌後,傣味的後廚重來沒有像今天這麽幹淨過,連被炭火燒黑的鍋底都刷得鋥光瓦亮。

他剛收拾好廚房,便有人走了進來。

馮石頭一抬頭,“張總廚?”

再低頭,張總廚的手裏提著一盒冰皮月餅,和自己拎過來的那盒一模一樣。

馮石頭,“...”

張總廚,“...”

蘇茶學著玉溫的樣子,端起茶杯放到唇邊輕輕呷了一口,心想,還得是我老板,料事如神!

玉溫送完烤雞以後,轉身去了一趟菜市場,買齊了晚上吃手抓飯要用的的羅非魚和五花肉等食材。

今天下午小蘇泉也會回來,這孩子雖然平時都沒什麽表情,但也看得出來他挺喜歡玉溫做的飯菜的。

今天又是中秋節,做一個七彩糯米手抓飯他肯定會喜歡。

玉溫買好食材回到店裏,看到馮石頭和張大軍,心裏便明白了,笑著說,“兩位來得正好,今天晚上吃七彩手抓飯,吃完飯以後我們談談工作的事。”

張大軍有點懵,“玉老板知道我們想過來工作?”

玉溫笑得更燦爛了,“那你們總不能是來蹭飯的吧?”

張大軍鬧了個大紅臉。

“都別愣著了,過來幫忙。”

她拎著食材走進廚房,揭開幾個蓋著竹篾的土陶缸,裏邊是五顏六色的糯米。

作者有話說:

食客,“吃了茶香雞以後再吃烤鴨一股騷氣。”

烤鴨,“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