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店老板是個膽子小的, 見到警察都上門了,嚇得語無倫次,蘇澗問了兩句他就全招了。
雞確實是福村傳出來的, 是一個叫“福根”的老頭賣給他的,連歐陽劍和包裝廠的事也是福根透露的。
福根賣給他生雞是四塊錢一隻,他自己加工好以後加了四塊賣給歐陽劍, 一隻雞大概能賺兩塊五毛錢。
蘇澗側頭看向玉溫,“你認識這個福根嗎?”
玉溫點點頭, “福根是村裏的孤寡老頭,我離開福村後, 村長安排他幫著照看養雞場,平時看著挺老實的一個人, 沒想到私底下給我整這一出。”
蘇澗的英雄牌鋼筆在出警記錄本上刷刷刷地快速記錄下她說的話,又對燒烤店老板說,“人家茶香雞是注冊了商標的,你涉嫌假冒偽劣,跟我回所裏一趟吧。”
燒烤店老板一聽這話, 眼淚都要下來了,抱著蘇澗的腰就開始嚎,
“警官,我不知道啊, 那個福根說這雞都是自己家養的我就相信了,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蘇澗把他的手掰開, 退後兩步,“你私下聯係傣味的客戶歐陽劍, 以低價出讓來路不正的茶香雞, 涉及惡意競爭, 還是得跟我走一趟。”
燒烤店老板喪著一張臉,拉下卷閘門,跟在蘇澗後麵上了吉普車的後座。
蘇澗弓身將燒烤老板的手腕靠在吉普車的車門上,一回頭,歐陽劍又拉開了他那大奔的副駕駛門,衝玉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玉老板,這回不用討論案情了吧?”
玉溫猶豫一下,細腰輕輕地一扭,還是回到吉普車上坐下。
這個案件還沒有結束,蘇澗先送玉溫回去,把燒烤店老板送回所裏暫時拘留後,又開車回到了傣味,他還得和玉溫再去一趟福村,把事情的源頭福根解決了,這件事才算完。
吉普車剛拐過三月街街口,蘇澗看到玉溫和歐陽劍站在門口說著什麽,從他的角度看,倆人貼得有點近。
蘇澗一腳踩死刹車,車子遠遠地停在街角的鐵皮路燈下,不知道為什麽,看到對麵的一對人,他莫名覺得心煩。
距離太遠,他聽不見倆人談話的內容。
歐陽劍麵上露出幾分曖昧的擔憂,“玉溫,我開車陪你去那個什麽福村,這件事情也因為我而起,你一個人去麵對危險我不放心的。”
他對玉溫的稱呼已經不自覺地從“玉老板”變成了“玉溫”。
玉溫也不傻,自然看得出他眼裏的情愫和他語氣中的曖昧。
她唇角漾起笑意,眼底卻絲毫不見波瀾,涼悠悠地說,
“歐陽老板不要太自作多情,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而且...比這危險百倍的我都經曆過,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溫室裏的女子。您請回吧,下午我會安排人把一百隻烤雞送到賓館。”
歐陽劍神色有些受傷,擰著眉毛哀怨地看向玉溫。
玉溫沒再和他過多周旋,轉身,扭著盈盈一握的腰,長腿邁過門檻,進了鋪子裏。
廚房裏還有一百隻烤雞等著她去處理,她沒有時間和男人周旋。
而且...玉溫最討厭梳大背頭還上發蠟的男人,故作曖昧,怪油膩的。
等歐陽劍的大奔消失在三月街上,蘇澗才重新啟動吉普車,將車子停到了傣味門口。
小廚房裏煙氣縈繞,烤好的烤雞在打包裝,醃製好的烤雞就立刻裹上芭蕉葉上爐子上烤著。
一百隻香茅草烤雞的香味彌漫在鋪子裏,又正是到了午飯時間,聞著這誘人的香氣,蘇澗突然覺得特別餓,餓得抓心撓肝的。
他在藤編的矮桌前坐下,玉溫在煙氣繚繞中抬起頭,“蘇警官稍等,這就中午了,我們簡單吃點午飯再下去福村。”
因為下午還有正事要辦,玉溫隻做了簡單的燜肉米線。
燜肉用的是豬的後臀尖肉,豬肉切成兩厘米左右的塊狀,下鍋煸炒出油。
再加入大蒜、辣醬、白糖和生抽一起炒出香味,蓋上鍋蓋,用小火將肉咕嘟著。
燉煮一小時左右,肉變得軟爛,砂鍋裏也散發出醇濃的肉香來。
等燜肉燉好了,玉溫便重新取一口鍋燒水,水燒開後下入泡發過的米線和蔬菜一起氽燙。
潔白綿軟的米線上澆上一大勺燜肉,再撒上一勺辣椒油、香蔥。熱氣騰騰的米線散發出濃鬱的香味。
隻吃米線太過簡單了點,玉溫又讓蘇茶切了一隻香茅草烤雞端上桌。
美食當前,蘇澗也不客氣,謝過玉溫後,挑起一筷子米線嗦進嘴裏,不用怎麽咀嚼,軟糯的米線順著喉嚨滑進胃裏,周身都熨帖了。
燜肉燉得又軟又糯,絲毫不覺得膩,夾起一塊顫巍巍的,送進嘴裏一抿就化了。
一碗熱騰騰的米線吃進肚子裏,又吃了幾塊香茅草烤雞,蘇澗煩躁的心情逐漸緩解了一些,之前那種空落落的酸澀感消失了。
原來美食真的很治愈。
吃完中飯,蘇澗開車,玉溫坐上副駕,一起去了福村。
時間急,玉溫沒來得及回家換衣服,還穿著之前在廚房裏做烤雞的那套孔雀藍的傣裙。
逼仄的車廂裏,除了蘇澗熟悉的玉溫身上的那股花香,還有一股淡淡的煙火氣。
這股煙火氣讓蘇澗覺得特別心安,冰山美人終於接了一回地氣的感覺。
莊慕到福村的路修通後,半小時就到了福村。
車子直接開到傣味農發公司,也就是之前的鬼屋。
現在哪裏還有半分鬼屋的蕭索?院子裏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排雞舍,就連之前的三間屋,除了留一間給福根住,剩下的兩間也改造成了孵化雞蛋的暖房。
玉溫前後看了一圈,沒見到福根的人影,她對蘇澗說,“上村委辦公室。”
王慶忠正在茶廠裏抽查今天下來的新茶,遠遠地看到一輛公家的吉普車開過來,他心想會不會是市裏領導突然蒞臨,忙放下手裏的活計迎了出去。
可吉普車停穩,副駕下來的是玉溫,駕駛室則走下來一個高瘦英俊的年輕警官。
“玉溫,你怎麽回來了?”王慶忠有些詫異地看了蘇澗一眼,“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二哥,福根呢?”玉溫把事情的前因後果簡短地給王慶忠講了,現在讓王村長幫著找福根。
王慶忠氣得不輕,莊稼人憨厚的臉漲得通紅,一邊大罵福根忘恩負義,一邊發動茶廠的幾個工人跟著找。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福根被找回來了,一身的酒氣,醉得講話都大舌頭了。
福根酒壯慫人膽,麵對王慶忠的質問,大著舌頭含糊不清地狡辯,
“那...那錢也不能都讓她...她玉溫一個人賺了?她...她吃肉...還不讓我們跟著喝點湯了?”
王慶忠氣得一腳踹到福根屁股上,“人家玉溫給咱們村出錢修路,又指點我們做茶做水,還給你開工資!你倒好,吃裏扒外,養不熟的下賤東西!”
蘇澗按住王慶忠的肩膀,“同誌,你冷靜一點,打人是違法行為。”
福根被幾個村民按住,掙紮了半天都站不起來,還是梗著脖子不認錯,“她在我們村賺了幾十上百萬,隨便拿一萬塊修修路,你們就恨不得跪著舔她屁股,這錢對人家來說,就是放個屁那麽簡單!”
福根嘴裏不幹不淨,講出的話也越發地不堪入耳,王慶忠實在聽不下去,也不管蘇澗的勸阻,跳上去又是幾大腳踹在他身上。
怒氣一上來,王村長也忍不住了,哽在心上的話脫口而出:
“今天大家都在,我正好說一件事,你們都以為玉溫開養雞場賺到大錢了,有人眼紅我是知道的,可今天我就告訴你們,就修路的那一萬塊錢還是人家拿城裏的鋪子抵押了,貸款給我們村裏修的路。你們還真以為她是有法力啊?隨便賣點仔雞就能賺到幾十上百萬?人家賺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錢。”
“有人還說玉溫欠我們福村的,我今天倒要問問,她是哪裏欠了福村的?”
“她們母女剛來福村的時候,我們是怎麽對待人家的?她們睡橋洞、住鬼屋,村委給她一個工作,一個月十五塊錢,這和白幹有什麽區別?”
“就這都還有人人心不足,私底下罵她,詆毀她和蘇茶兩個年輕姑娘,我今天就給你們說,人家在城裏幹的就是清清白白的生意,憑本事吃飯,鋪子就開在莊慕三月街上,你們都去嚐一嚐,就知道人家那手藝,想不賺錢都難!”
“福根你還搞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你不是個東西!”王慶忠越說越氣,上去又是幾大腳。
等他踹得差不多了,蘇澗才意思性地叫停。
玉溫也在旁邊勸著,“二哥,別說了,福根我們先帶走,拘留是肯定的,他在我那裏賺了多少錢,該吐也得吐出來,你也別太激動了,有的事過去就過去,沒必要總惦記著。”
玉溫其實不是什麽大度的人,甚至是睚眥必報的那一類人。
但她也覺得人總歸是要向前看的,每天把委屈掛在嘴邊的那是祥林嫂。
要按以後的說法,這種人叫負能量,要不得的。
王慶忠一定要親自開車把福根押到莊慕派出所,回去的車上,還是隻有蘇澗和玉溫倆人同車。
車子開過一處山坳,蘇澗想起山體滑坡那天,那個單薄消瘦的姑娘,背著又大又沉的竹簍,一個人頂著狂風暴雨在山路上艱難前行的樣子。
又想起之前王慶忠說的,睡橋洞、住鬼屋,被村民惡意詆毀。
他側頭看了看,玉溫閉目養神,睫毛覆蓋下是姣好的容顏,他很難想象這樣一張冰清玉潔的臉是怎樣吃下那麽多苦的。
想到這裏,又覺得心裏酸酸澀澀的。
感受到他的目光,玉溫倏地睜開眼睛,嫵媚的眼底盡是戲謔,“怎麽?警官同誌,你是被我美呆了?”
半年前,蘇澗第一次在警察局見到玉溫,他對玉溫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同誌?你被我帥呆了?”
蘇澗扯著薄唇笑了一下。
和她熟悉一些以後,蘇澗發現,冰山似乎隻是玉溫的保護色,她冷淡梳理,離群索居,但又處處都是她的溫度,懂得人自然看得到她的溫暖。
作者有話說:
蘇警官,明人不說暗話,直說你是不是動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