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族人做菜最少不了的一味調料便是檸檬, 這是因為榕林靠近東南亞,屬熱帶季風氣候,天氣炎熱使人常常沒有胃口, 吃酸能夠開胃健脾。
顧名思義,檸檬魚的主要調味料便是檸檬。
清理幹淨內髒的魚,往魚身上劃兩刀, 之後加薑蔥蒜末、辣椒、白酒去腥,再撒上大量的檸檬汁。
醃製好的魚用大火蒸十來分鍾, 待魚熟透以後,出鍋, 撒上檸檬皮屑和香菜末。
中午吃檸檬蒸魚、香茅草烤雞和苦菜湯,雖然天氣已經進入秋天, 但莊慕四季如春,中午更是穿短袖襯衫都嫌熱,酸酸辣辣的檸檬魚很適合這個天氣吃。
剛擺好菜,玉香就回來吃中飯。
她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藤編矮桌旁邊的王慶忠,玉香操著她那咖喱味的普通話, 驚喜地喚了一聲,“慶忠?”
“呀, 真的是你,你怎麽現在才來看我們?”
王慶忠認出是玉香, 也忙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叫了一聲, “阿娘!”
玉香和在福村時的打扮大不一樣,她燙著時髦的卷發, 身上穿著長及腳踝的花色長裙, 耳垂上還戴著兩個誇張的銀環, 隨著她講話的動作,兩個大圓環在耳邊晃晃悠悠的。
和在福村時那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女簡直判若兩人。
這要是在馬路上遇到她,王慶忠還不一定敢認。
“慶忠你快吃魚,這魚酸酸辣辣的,消暑的。”
“慶忠你吃雞腿,腿肉嫩,汁又多。”
“慶忠你用雞肉蘸喃米吃。”
“慶忠...”
一頓飯,王慶忠就光聽到玉香巴拉巴拉。
還是玉溫說了玉香一聲,“阿媽,你讓慶忠二哥好好吃飯。”
玉香這才閉了嘴。
王慶忠在福村的時候也吃過玉溫做的飯菜,好吃是好吃,但不如現在吃的這麽驚豔,也許是調料和火候改進的關係。
這魚肉又嫩又滑,輕輕一抿就在舌尖化開,酸辣鮮香一起在口腔裏纏綿。
王慶忠喜歡去福村的水庫打魚,經常能打到又肥又美的野生魚,但做得這麽好吃的魚他還是第一次吃到。
香茅草烤雞更不用說了,雞皮酥脆,雞肉軟嫩多汁,雞肉的鮮嫩裹挾著香茅草的獨特風味,真是百吃不膩。
傣族的蘸料統稱喃米,今天的喃米是用青椒小米辣和檸檬香茅草一起舂碎後,加高湯調製。
用喃米蘸烤雞肉,又是另一番滋味。
一頓飯吃完,王慶忠心裏就剩一句話,這種手藝,活該人家能賺錢。
三天後,包裝廠那邊就送來了定稿的香茅草烤雞包裝的小樣。
古樸典雅的牛皮紙包裝上,一個傣族少女朦朦朧朧的剪影,在包裝正麵的右下角,有一枚小小的紅色印章,傣味、香茅草烤雞。
玉溫撥通歐陽劍的名片上的電話號碼,請他來店裏看看包裝小樣。
歐陽劍端詳那包裝上俏麗的剪影半晌,笑著說,“很好,這道靚影就是玉溫老板吧?”
玉溫沒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淺笑著,“既然歐陽老板覺得好,那我下去著手準備了,您三天後來提貨。”
這一百隻烤雞,對於玉溫和傣味都是非常重要的。
之前玉溫就和蘇茶說過,八角寨片區這邊大多是工薪階層,香茅草烤雞好吃,但賣得不便宜,都是逢年過節才吃得起,這邊的消費已經飽和了。
歐陽劍這批烤雞是送給莊慕的名流,這批人也正是玉溫的目標客戶,隻要這批烤雞送出去,傣味在莊慕的市場就算是真正打開了。
這一百隻雞選材都是三斤左右的小仔雞,由玉溫親自宰殺,不帶一點血腥味。
清洗幹淨的仔雞要用粗鹽按摩雞皮,祛除雞皮上的雜味的同時,也能使雞皮的毛孔打開,醃製的時候更容易入味。
連蘇茶也感覺到了玉溫的重視,這一次挑選醃製食材的時候也是格外慎重,加了幾毛錢,買到了菜市場裏最新鮮的洋蔥、小米辣、大芫荽等香料。
就是香茅草不好買,可玉香的小院子裏種著很多,趁玉香去老年歌舞團的功夫,蘇茶薅了一大把。
用精鹽按摩過的雞,清洗幹淨後,用香茅草、洋蔥等二十幾種香料醃製上,這一步要醃製最低兩個小時,為了讓香料的味道更加滲入雞肉,玉溫將時間延後了兩個半小時。
醃製時間也不能過長,時間過了,香料的味道過重,就會搶雞肉的肉鮮味。
好菜講究的是口感的平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種調料和主菜之間的互相成全。
玉溫把醃製好的仔雞用新鮮的芭蕉葉包裹起來放到明火上炙烤,聽到門口傳來皮鞋撞擊水磨石地麵的噠噠聲。
一抬頭,是歐陽劍。
難得的是他臉上沒有掛著一貫自信從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
玉溫讓蘇茶看著火上的烤雞,自己引著歐陽劍到了茶台那邊坐下說話。
她用茶勺舀出一勺福村古樹茶,聽到歐陽劍說,
“玉老板,今天有人找到我,說能八元錢一隻賣給我香茅草烤雞,這可是比你賣給我的價格便宜了二十二,一百隻就是兩千二百元。”
玉溫把茶葉倒進紫砂茶壺,“我猜歐陽老板你肯定沒買。”
“為什麽?”
紫砂茶壺裏注入清水,放到紅泥爐上烤著,玉溫淺笑著回答,“因為這人的香茅草烤雞肯定是不好,要他的烤雞入了您的眼,那您定然不會再回來找我。”
生意人利益為上,大家都懂。
歐陽劍如實相告,“味道確實和傣味的香茅草烤雞雲泥之別,但奇怪的是,他用的是茶香雞不會錯,連包裝也和你給我看的一模一樣。”
紫砂壺裏的水沸了,咕嘟咕嘟地冒著茶香,玉溫的心也不似剛才那般安定。
這茶香雞隻有福村有,而現在福村的茶香雞都被傣味農發公司一家壟斷,如果真如歐陽劍所說那人賣的是茶香雞不假,那就是福村出了內賊。
玉溫“啪”地一聲滅掉紅泥爐裏的火焰,站起身來,“歐陽老板能不能引我去會會這人?”
出了傣味的門,上了歐陽劍的奔馳S級,玉溫突然又改變了主意,“歐陽老板,我們先去一趟派出所。”
八角寨片區派出所裏,蘇澗正在寫今天的出警記錄:
莊慕市一中初一學生張五一,把高二(1)班一男同學曹景然的褲子脫掉,將其關在男廁所長達兩個半小時。
寫到這裏,蘇澗“啪”地一聲把手裏的英雄牌鋼筆摔到桌上,氣得太陽穴突突地跳。
玉溫敲了敲派出所辦公室的門,“蘇警官,我要報警。”
她坐在桌對麵給蘇澗敘述歐陽劍剛說的話,視線落在蘇澗的出警記錄本上,掃了兩眼,又繼續回到話題上。
蘇澗聽完玉溫的話,又抬頭看了看站在門口,雙手揣在褲兜裏的歐陽劍抬著眉看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蘇澗又收回視線,將出警記錄本翻了一頁,在新的一頁上寫上,“報警人:玉溫,報警事項:假冒偽劣,惡意競爭...”
填寫完出警事項,蘇澗站起身,引著倆人往外走。
走到派出所門口,蘇澗下意識地去騎自行車,看到歐陽劍停在門口的大奔,猶豫一瞬,掏出了吉普車的車鑰匙。
蘇澗坐進駕駛室,看了看玉溫,用餘光示意她上車。
歐陽澗早就主動拉開了大奔副駕的門,“玉老板,上我的車吧,這車坐著更舒適。”
玉溫扭頭,視線穿透車窗落在蘇澗的身上。
蘇澗麵上浮現出幾分鬥誌,直接探身從裏麵推開了副駕的門,“上來,和你討論討論案情。”
人家都說討論劇情了,還怎麽拒絕?
玉溫提起裙角,款款上了蘇澗的吉普車。
車門“啪”一聲關上。
歐陽老板,“...”
吉普車跟著歐陽劍的車穿梭在大街小巷裏,蘇澗卻沒有和玉溫討論什麽案情,一直抿著薄唇,一言不發。
玉溫看得出來,他有些煩躁。
“蘇警官是因為張五一的事不開心嗎?”玉溫問。
蘇澗抿著唇,半晌,“嗯”了一聲。
“那你問過他為什麽要欺負同學了嗎?”玉溫問。
蘇澗半天吐出一句,“欠揍唄!”
玉溫不冷不熱地說,“要是你小的時候,同學先打了你一頓,你打了他一拳,你父親隻看到你打人,也不去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隻是教訓你打同學是不對的,這件事你怎麽想?”
歐陽劍的車轉個彎朝著城北開去,蘇澗轉動方向盤也跟了過去。
吉普車駛上主幹道,他眉頭一跳,問玉溫,“這事你怎麽知道的?”
玉溫勾了勾唇角,“每個小朋友都會有差不多的經曆。”
她當然不會說出這些是在陰間的另一個蘇澗說的。
蘇澗抿著唇角,沒有再追問這件事。
玉溫側臉看向他,俊朗的五官還稍顯稚嫩,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大男孩兒,卻過早地承擔起家長的角色。
“試著像一個朋友那樣和他相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張凱死了以後,蘇澗一直處在一種半自虐的狀態中,他拚命工作,遇到危險的出警任務他第一個上,把張凱的弟妹接到身邊親力照顧。
可是每每想起那兩個未成年的中學生,他心中都充滿不安,養育孩子的責任太過重大,他怕自己做不好反而會害了他們。
玉溫的一句“像朋友那樣相處”像是在烏雲密布的天空中撕開一道口子,有光照了進來。
想起自己小時候,最渴望的親子關係不正是像朋友那樣相處嗎。
歐陽劍的車子在一處菜市場處放緩了速度,最後停在菜市場邊上的一家燒烤店門口,吉普車也緊跟其後,靠到燒烤店門口的空地上停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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