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香料醃製好的雞, 再用芭蕉葉包裹起來放到炭火上炙烤,香味尚未出來,客人倒先上了門。

玉溫把烤雞翻了個麵, 便聽到了腳步聲,一抬頭,一個中年男人笑盈盈地看著她。

三十來歲的年紀, 穿著一套藏藍色的磨毛西裝,西服剪裁很好, 將他修長的身形修飾得很挺拔漂亮。

男人的頭發全部向後梳,上麵還打了蠟油, 看上去油光錚亮的。

南方過來莊慕做生意的老板都是他這一幅打扮,西服油頭, 皮鞋也擦得瓦亮瓦亮的。

“老板,烤雞好了嗎?”他笑著說話,南方口音很重,露出一口又白又整齊的牙。

“麻煩您再稍等二十分鍾。”玉溫抬起頭招呼一聲,遂又低下頭, 把烤雞翻了個麵。

長長的睫毛在她白皙的臉上落下一層陰影,飽滿的唇, 唇角微微向上挑著,把來人看呆了。

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 玉溫有幾分不自在,便喚了蘇茶來, “請客人去桌前坐,給他泡一杯茶。”

那中年男人擺擺手, “不必了, 我在這兒很好。”

蘇茶看看玉溫, 一時間也不曉得是該進還是該退。

玉溫遞給她一個顏色,“那你先去把香料切好。”

蘇茶走開以後,背頭男抱著胳膊,就站在玉溫斜對麵和她套近乎,“你是這家店的老板娘?”

玉溫手裏的動作沒停,淡淡地應了一聲,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你這家店小歸小了點,但烤雞的味道是真不錯,你們是叫含香草烤雞嗎?”

玉溫臉上**起一抹不耐煩,她本來就不是什麽性格溫和的人,而且,拒絕這種無聊的搭訕。

“香茅草烤雞,不是含香草!先生搭訕前能不能先學好中國字?”

因為生氣的緣故,她那俊俏但疏離的臉變得更加生動,男人隻覺得有趣。

好不容易烤雞烤好了,玉溫扯了牛皮紙包好,又用麻繩係上,包成一個四四方方的小包裹,遞給男人,“您慢走。”

隨著男人遞過來的一張大團結,還有一張名片,名片是浮誇的金色,名字是歐陽劍,職務是歐氏圖書出版集團董事長。

就這,還圖書出版集團?香茅草說成含香草的人?

是不是做圖書出版的時候順便把腦子也出版掉了?

歐陽劍很滿意玉溫很仔細地閱他的名片,名片上富貴的金色和衿貴的頭銜都讓他覺得十分有麵子,可玉溫不動聲色的麵容下是鄙夷的吐槽。

“我這邊需要訂一百隻烤雞送禮,哦,是叫香茅草烤雞對吧?”

歐陽劍的語調裏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但是這個包裝過於簡陋,我要送的都是本市的文人墨客達官顯貴,我想給你一個重新準備包裝的時間,準備好以後打上麵的電話聯係我,我要先過目。”

“可是...”玉溫麵上露出為難的神色,也更像是為對方考慮,“這種小批量的包裝很貴的,也許比烤雞本身還要貴,做下來你不劃算的。”

“錢不是問題,你開個價。”

玉溫想了想,“三十塊一隻,連包裝帶雞,怎麽樣?”

歐陽劍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這是我在你這裏收到的第二個三十,成交!”

等歐陽劍走了以後,蘇茶抬起因為切洋蔥而又酸又澀的眼,淚眼朦朧地說,“你和蘇警官可真行,割韭菜啊?他割第一茬,你割第二茬。”

玉溫揚起唇角,“怎麽?上次蘇澗割的也是他?”

“不是他還能是誰?這種人傻錢多的能有幾個?”

玉溫脫下腰上的圍裙,“我先去包裝廠一趟,店裏你盯著點,對了...一會兒空下來去郵政局把安裝電話機的手續辦了。”

蘇茶流著淚切洋蔥,“生產隊的驢都沒我這麽辛苦,又是會計又是打雜又是跑腿...”

玉溫整理好鬢發,往鬢邊插了一支孔雀石的發簪固定住高高挽起的發髻,她回過頭衝蘇茶露出一個嫵媚的笑意,“既然你覺得太辛苦,那這樣吧,工資一個月加五十。”

蘇茶,“你說什麽呢?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嗎?咱倆的情誼你和我說錢合適嗎?”

玉溫擰開奇士美口紅,往唇上抹了一抹正紅色,輕輕地吐出一個數字,“一百。”

蘇茶揮舞著菜刀,“老板,我還能繼續燃燒!”

玉溫鄙視地看了她一眼,扭著細腰出門去了。

玩笑歸玩笑,但玉溫和蘇茶都知道,蘇茶絕不會貪這個錢的,她是店裏的會計,每個月自己給自己開工資,玉溫說過好幾次加錢了,蘇茶也還是按原來說好的價錢領錢。

玉溫去的包裝廠正是給福村做福村茶包裝的那個廠子,打了個人力黃包車,15分鍾也就到了。

今天是和包裝廠結款的日子,王慶忠正好也在包裝廠裏。

他看到玉溫,就真的跟娘家人看到遠行的閨女一般的熱情,忙放下手裏的活計,大步流星地走到玉溫這邊。

“玉溫,你怎麽來包裝廠了?是有事嗎?”他打量玉溫兩眼,“你還真是越來越漂亮了,看著就跟畫冊上的女明星似的。”

“二哥也來辦事嗎?”玉溫笑著和他打過招呼,才說,“我是來包裝廠看看想做一批烤雞的包裝。”

“你要做多少個?”王慶忠對她要把烤雞包裝出售的想法一點都不奇怪,玉溫的想法總是很超前。

玉溫說,“第一批隻要五十個,我想先試試水。”

“五十個你還定什麽定?”王慶忠一拍大腿,“我讓他們送你,不要錢!”

見玉溫聽不太懂,王慶忠解釋道,“我們福村可是他們這家包裝廠的大客戶,打版都是免費的,你這才五十個,就當是打版了,我讓他們做就是。”

在王慶忠的引薦下,玉溫很快見到了包裝廠的老板,又由老板介紹,見到了他們的設計師小江。

玉溫把自己想要的元素告訴小江。

要有傣族元素,但不能花哨,看起來要簡單高級,還有就是質感一定要好。

小江給玉溫推薦了福村古樹茶用的那款牛皮紙包裝,紙張厚實,色澤溫潤,正是玉溫要的效果。

在她側頭看包裝紙的時候,小江拿起桌上的相機,拍了一個玉溫專注的側影。

小江想用這張側影做包裝上的圖片,這樣的話就能滿足玉溫想要的傣族元素,隻是現在用的還是膠卷相機,立馬看不到照片的效果。

玉溫給他建議,“你可以把照片做成剪影的感覺,應該比直接懟一張照片上去更高級。”

小江把玉溫的建議一一記在本子上。

從包裝廠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玉溫請王慶忠上家裏去吃飯,“今早蘇茶買了魚,我給二哥做個檸檬烤魚吃。”

王慶忠下午沒什麽著急的事情,自然是滿口答應,他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蘇茶了,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自然是更加親切。

玉溫抬手想招一輛黃包車,王慶忠卻掏出車鑰匙,喚醒一輛停在路邊的銀灰色夏利。

“換車了?”玉溫看看王慶忠。

王慶忠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自豪,“村裏茶葉改革以後,賺的錢比之前的三倍都不止,不光茶農富裕,連村委的腰包也鼓了起來,這也是為了跑外麵方便,由村委出錢買的小轎車。”

他為玉溫拉開副駕的車門,自己又繞到另一側去上了駕駛室。

王慶忠係上安全帶,對玉溫說,“要說這車可是你的功勞,要不是你給村裏出謀劃策,又出錢修了路,我們哪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車子開出去一段路,王慶忠突然說,“之前村民裏有人提出來在大青樹下給你塑一尊石像,這事我給壓下來了,先問問你本人的意見。”

玉溫上車後,拿起擋風鏡前麵的新茶包裝看,聽到這裏,驚得差點把那包裝袋從車窗裏扔出去,“這可千萬別,要折壽的。”

王慶忠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愛出這種風頭。”

說話間就到了傣味。

這是一間上下兩層的老鋪子,臨街是一間三十來平方的廳堂,靠門的位置有一個老榆木的收銀台,另外放著四張藤編的矮桌。

廳堂後方是一個十來個平方的小天井,小天井連著二樓的屋簷,兼顧著廚房、茶廳和上二樓的通道的功能。

他往樓上看了看,玉溫對他說,“樓上的三間房空著,準備以後做成包房。”

這鋪子的規模和裝修倒是出乎王慶忠的意料,玉溫當初大手一揮直接送了一萬塊給福村修路的事他至今還記憶猶新,誰都認為她是賺了大錢。

村裏人聽說玉溫在城裏開了飯店,都以為起碼是像國營飯店那樣的大飯店,誰曾想到,竟然會是這麽不起眼的一個小鋪子。

玉溫去廊下泡茶,蘇茶看出王慶忠的疑慮。

壓低聲音對他說,“二哥,你也是在外麵見過世麵的,玉溫賣茶香雞,茶香蛋是賺了錢,但賺不了你們想象的那麽多錢,村裏修路的錢還是她用鋪子抵押的。”

王慶忠大受震動,玉溫出了這錢,大家紛紛猜測她也許是賺了幾十萬才會舍得出這一萬塊錢,誰曾想到就是連這一萬塊都是她向銀行借的。

一個人有一萬給你一百,和一個人明明隻有十塊,卻要想盡辦法給你一百,這完全是兩個概念。

他看向坐在廊下泡茶的玉溫,嫋嫋茶氣將她姣好的容顏洇得模糊,她再怎麽成熟穩重,容貌卻也還隻是二十歲的模樣,甚至還帶著幾分稚氣。

一米八幾的大漢差點紅了眼眶,他想象不出來,玉溫怎麽會有這樣的魄力,那可是一萬塊啊,她說送就送了。

“這可不行。”王慶忠也壓低了聲音對蘇茶說,“現在村裏有錢了,這錢我得還給玉溫。”

蘇茶摁住他的胳膊,“錢這個月就還清了,你可別說你知道這件事,玉溫要罵我的,這事就這樣吧,二哥,咱們福村要記得人家玉溫的恩情。”

茶泡好了,玉溫抬起頭,揚聲道,“二哥來喝茶。”

王慶忠端起一杯熱茶,看玉溫挽著裙角在水池旁邊忙碌。

殺魚,去腮去魚鱗,又快又麻利。

作者有話說:

歐陽劍,“遇到女神好開心!”

玉溫,“大家都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