傣族絕對是吃酸的鼻祖, 剛到莊慕的時候,玉溫就買了一大背簍鮮嫩的竹筍,把竹筍切成細細的絲, 放到清水中漂洗,再撈出來控幹水分,裝進幹淨的瓦壇裏。

將瓦壇裏的竹筍壓緊、封口, 放到陰涼處半個月後,開壇, 竹筍經過發酵,變成了酸酸脆脆的酸筍。

剛開始的時候, 蘇茶總是說這個酸筍是臭的,可多吃兩次, 越吃越上頭,越酸越臭吃起來越對勁。

蘇茶買回來黃牛肉的時候,昨晚掉下來的屋頂已經搭得差不多了。

向遠站在屋頂上,蘇澗單腳搭在欄杆上,貓著腰從旁邊給他扔瓦片上去, 一個扔一個接,一接一個準。

馮石頭在下麵端茶遞水, 時不時的運送點輔材,三個人倒是配合得很好, 蘇茶過去看了看,也插不上手, 便回到下麵天井去幫玉溫準備飯菜。

今天吃的是酸筍煮牛肉。

把牛肉剁成顆粒粗一些的肉沫,加料酒和鹽醃製上。

從瓦壇裏撈出來的酸筍要先用文火煮半個小時祛掉一部分味道。

開始煮酸筍的時候, 馮石頭就聞到了一股說不上來的臭味, 忍不住罵了一聲, “我去,什麽東西這麽臭?老板娘不會是想毒死我吧?”

蘇澗一隻腿跨在欄杆上,扶著膝蓋回頭看他一眼,“你一窮二白,長得又醜,人家毒你總得有什麽動機吧?”

“哎!哎!哎!”馮石頭不願意了,也找準時機懟回去,“說機不說吧,你好歹還是人民警察,怎麽這麽不文明?”

蘇澗往天井下頭看一眼,玉溫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臥槽!”蘇澗暗罵一聲,一張白皙的臉一直紅到耳朵根子。

年輕男孩子聚在一起免不了會開一些小車,玉溫倒覺得這沒什麽,感覺挺真實的,“性”本來就是人的原始本能,更何況用那什麽思考的雄性。

在陰間那種死氣沉沉的地方待久了,玉溫喜歡這種嬉鬧而又蓬勃的生命力,給點陽光就會燦爛,灑點雨水就會長成參天大樹的感覺。

酸筍煮好後,她收回思緒。

起鍋燒熱,往鍋中倒入牛肉沫和西紅柿翻炒,直到西紅柿變得軟爛後,倒入酸筍一起燉煮。

酸筍牛肉最少得燉上一個小時,燉的時間越長,牛肉裏優質蛋白的香味、番茄的酸味和酸筍的獨特風味便越能更好的融合,湯的味道也就更加鮮美。

這酸筍燉牛肉的精髓還在於傣族風味的一碗靈魂蘸料。

傣族有一種獨特的食物加工方式叫做“舂”,就是把食物搗碎的意思。

在榕林的時候,玉溫常有一種萬物皆可“舂”的感覺,舂雞腳、舂豬皮、舂牛幹巴、舂米線米幹,還可以舂豆腐。

她今天要“舂”的,就是這酸筍燉牛肉的蘸料。

把大蒜、小米辣、羅勒葉、鹽和味精放入石臼中一起搗碎,再往碗裏放一勺酸筍燉牛肉的原湯,這靈魂蘸水就完成了。

蘇茶在一邊聞著都直咽口水,酸爽鮮辣全部集合在這一道菜裏了。

馮石頭剛才在樓上聞到燉酸筍的味道,心想這少數民族的口味果然生猛,臭得下頭,不是他一個漢族漢子能消化的。

蘇茶上樓來請他們下去吃中飯。

他把拒絕的托詞都想好了,下樓就對玉溫說,“老板娘,我爸叫我回家吃飯。”

玉溫端著燉好的酸筍牛肉走出來,酸湯金黃,番茄鮮紅,酸筍潔白,空氣裏飄著一股濃鬱的酸鮮味。

“是嗎?那挺可惜的,還說讓你嚐嚐我們傣族正宗的酸筍燉牛肉。”玉溫說完話,端著酸筍牛肉走過他的身邊。

馮石頭聞到這鮮味愣了一下,立刻接道,“那倒不用,我給我爸說了要在朋友家吃,老年人嘛,有時候也要學會獨立。”

蘇茶端著一鍋米飯,噗呲笑出聲來。

蘇澗用唇語對向遠說,“沒出息的東西。”

向遠衝他豎了豎大拇指表示讚同。

夾一筷子酸筍和牛肉,蘸一點辣得爽利的蘸料,就著香噴噴的白米飯,簡直是人間下飯神器。

之前覺得臭不肯吃的馮石頭吃得最歡,大米飯一共吃下去5碗,就這還不夠,又喝了兩碗湯。

向遠和蘇澗都吃得斯文,但也比平時多吃了兩碗米飯,吃完還有幾分意猶未盡。

要說麻辣吃多了會發膩,這酸辣的東西做得好了,還真是百吃不膩。

吃完午飯蘇澗要回所裏開會,馮石頭被抓回國營飯店上班,剩下向遠一個人善後。

他在樓頂上幹活,取下麵的東西不方便,玉溫便把傣裙的裙角挽起來,係成一條燈籠褲的樣子,單手撐在木質欄杆上,往上一躍,人就輕盈地站到了欄杆上,幫著給向遠遞東西。

見她這一頓行雲流水的操作,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向遠都有幾分詫異。

“你小心,那木欄杆時間長了發朽。”

“沒事,我有分寸,你忙你的。”

玉溫回了他的話,繼續專注地遞著工具。

向遠幹活很麻利,事情做得又漂亮又利索,兩個人配合很快修好了屋頂。

事情做完,向遠也不多留,收拾好工具箱就走。

玉溫送他出門,她手裏拎著傣裙的裙角,穿著布鞋的腳邁過天井進店鋪的台階,挺不經意地說了一句,“你活兒幹得這麽好,怎麽不考慮做做房地產?”

房地產在這時候的莊慕還是一個新詞匯,向遠回過頭,有些迷茫地看著她。

玉溫清淺地笑著,“就是蓋房子,現在很多南方老板來這邊做生意,以後都是要置辦房產的,蓋房子這個活計,以後幾十年應該都會吃香。”

“蓋房子?”向遠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玉溫沒再說話,把人送到門口,看向遠騎上自行車,她隻客氣地說一句,“慢走!”

在玉溫的印象中,向遠是十年以後才開始做房地產的,那時候莊慕的地產行業已經興起好幾家龍頭企業,他入行稍晚,走了不少彎路。

就算知道他後來的命運,玉溫也隻敢點到這裏。

強行改變命運是會受到反噬的,就像之前的“福村茶”和“福村泉”,不是玉溫不想拿,而是那個東西原本不屬於她,她要是強行奪取的話,後麵成千上百倍的反噬不一定受得住,幹脆還回去,還能落一個人情。

而向遠的情況不同,大富大貴本就是他的命格,如果玉溫的點撥有用,也隻不過就是提前幾年。

她送了向遠回來,蘇茶在店裏等著她。

開始賣香茅草烤雞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每天的生意還是很好,可總是停留在30隻左右,始終沒有突破。

玉溫和蘇茶算了算最近的營業額,雖然一個月有將近一萬塊的流水,淨利潤也有五千左右,這在90年來說可是不少錢了,可離玉溫想要的還遠遠不夠。

現在她主要要突破的是地域的限製,三月街這邊活動的大多都隻是莊慕本地的老居民,大家的購買力畢竟有限,想要增加營業額,最快的辦法就是快速擴張。

蘇茶用手掌拖住下巴,很認真地思考了半天,終於悟了,“我們是要在別的區開分店嗎?”

“那開店的資金和新店的人員哪裏來?”玉溫反問。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蘇茶又重新給出了一個方案,“那我們增加菜品呢?之前蘇警官在這邊過生日的時候不是也有人說願意把小孩兒的生日宴放到我們店嗎?”

玉溫還是不同意,“八角寨這一片大多是工薪家庭,香茅草烤雞已經是他們消費極限,再增加菜品也不會有太多人來消費的。”

蘇茶沒有答案了。

玉溫扶正別在鬢邊的一朵緬桂花,“如果我們送外賣呢?”

“送外賣是什麽意思?”

“店裏安裝一部電話,有人打電話訂茶香雞,我們就派人騎車送上門去,每一隻雞家五毛錢的配送費,這樣配貨員的工資不就有了嗎?店裏不多出一分錢,就能把生意做到外麵去。”

蘇茶前後想了一遍,終於忍不住問道,“有時候真的想把你的腦袋掰開看看,怎麽這麽聰明?”

玉溫笑笑,玩笑似的答一句,“不過是站在巨人的肩上。”

這個“巨人”就是後世的人類文明。

蘇茶沒太聽懂她的這句話,她的心思都在怎麽擴大經營上麵,又追問道,“那我們是要再招一個配送員嗎?”

玉溫算算時間,國營大飯店的命數也差不多了,“不用,把這差事給馮石頭留著。”

“馮石頭?他不是在國營飯店幹得好好的嗎?他那可是鐵飯碗,能願意來我們這裏嗎?”

玉溫站起身往茶桌那邊走,半晌才涼悠悠地說一句,“國營飯店要倒閉了。”

“沒聽說呀,那麽大的飯店說倒就倒?”

玉溫沒再回蘇茶的話。

她要國營飯店倒,它就得倒!

作者有話說:

寫到酸筍,然後想吃螺螄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