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啼上尊青眼狐......果真是宇內無雙的能人啊。”刑部郎中陸大人,拿著青眼狐從賭場內傳遞出來的簡報圖邊看邊歎服道。
這份青眼狐手繪的汴京賭場圖,不僅建築地形標注詳盡各個入口道路分明。還有各個區域的名稱、客流以及蒼狼眾的大致分布情況。如此準確細致的簡報圖,已經可以直接讓兩位大人作為行動作戰圖來用了。
“不愧是‘玉眼狐仙’手段了得。熊大人你們碧啼衛有如此能人,可是讓小弟我羨慕得緊啊。”陸大人邊看圖邊對那青眼狐連連稱讚。
他領的金銳士雖然也是三法司赫赫有名的執法隊,但是隻可惜衙內沒有如青眼狐這般,標誌性的扛鼎之人。
持翡翠手杖的熊大人四十有六,大了陸郎中五歲。聽得刑部金銳士的掌門人如此的稱讚,熊大人也不由得略微得意的嗬嗬一笑回道。
“賢弟謬讚了,畫個圖而已。金銳士有的是人。”
“嗨~畫圖簡單,任誰探個兩三天都畫得出來。難的是像青眼上尊這樣一個時辰之內就畫得如此詳盡,兵貴神速啊,這天下間恐怕也隻有他做得到。”
“哈哈哈哈。”熊大人聞言又是一陣笑。在碧蹄衛,青眼狐是他一力培養的成果。別人誇青眼狐,等於直接誇在他熊唐方。熊大人自持有功,也洋洋得意地享受三法司同僚的吹捧,不說什麽謙虛的話了。
陸大人官居五品,熊大人四品況且督察院位居三法司之首,兩人雖然業務相近但熊大人還是他的老前輩老大哥咧。他自然是對其極盡吹捧之能,他倆各自都是帶著部門裏麵精英士兵的文官,這麽多年來也是業務上經常往來的熟人。
陸大人今天眼觀熊大人心情大好,不由得想要趁熱打鐵多打聽些、碧蹄衛的秘聞。
“長兄,我聽傳聞那黔國公世子私下裏是把您叫義父的,可真有此事?”陸大人湊上去小聲的詢問道。
青眼狐是黔國公沐昆之子沐紹勳,這事在他們這個小圈子裏也不是什麽秘密。黔國公沐家,從沐英開始世鎮雲南,為大明朝鎮吐司定鄰邦,立下漢馬功勞。其尊威令南疆小國都要敬稱一聲“沐王”。此等尊貴的身份天下間屈指可數,他們家兒子在京城曆練曆練不算什麽大新聞,但是認人做義父就......
沐紹勳身為黔國公世子,以後自然是要繼承黔國公的爵位的。這樣一個身份尊貴的人,按道理遠非他們這樣的文官儒士所能及。
要知道在明朝世襲罔替的爵位,除了開國的功臣之外。就隻有立下非常大的戰功才有可能獲得,大明朝開國以來截止目前不過兩位而已。文臣即便身居首輔,強如贏得北京保衛戰的於謙,也未獲得過爵位。
所以擁爵之人自當得是尊貴無比,來去如眾星捧月的。而沐紹勳這位頂大的黔國公爵位的承襲人,難道真如傳聞中所說認熊大人叫做義父?
“哎,老弟啊。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八卦之好。”熊大人聞言微笑,開玩笑似的責備道。
“不過告訴你也無妨,青眼狐自幼就是我碧蹄衛養大的。我於他既是上官又似養父。黔國公似是有家書囑咐,這孩子確實一直以來叫我義父。”
陸大人聞言,瞳孔如地震一般。真當了是如此?傳聞竟然是真的。
做身份如此尊貴之人的義父可是不得了的事。將來這沐紹勳去了雲南承襲了爵位。熊大人可就是他在京城最大的靠山和保護,這兩邊大可以互相成就。
一邊穩做滇中“沐王”,不出門盡知順天政事。另一邊財政兩通靠著沐王背書扶搖直上,活動活動入閣拜首輔,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他剛要激動出言,卻被熊大人先一步搶了話頭。
“不過,陸老弟你可別激動。老哥我可知道你心裏盤算什麽,你是覺得,這雲南沐家尊貴的不得了,老哥我是高攀了不是?”熊大人嗬嗬長笑。
“不不不不...不過兄長,那黔國公家可確實是南疆的真王啊”陸大人既好奇,又戰戰兢兢地說道。熊大人這麽說話,莫非是沒把雲南王放在眼裏?這還了得......
“哈哈哈哈。”熊大人樂的兩指衝著陸大人直擺。
“所謂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陸老弟啊,你是天天都忙著操心那金銳士。朝政的事琢磨少了,這才說了外行話。”熊大人樂道。
“還請兄長指點。”陸大人聞言也是撓頭一笑,謙卑的請教道。五品和四品看起來差距不大,但是在京城就是部門的中層幹部和高管的區別。在他眼裏熊大人就是他日後努力的偶像一般。
“我問你,順天到雲南府有多遠要走多久賢弟可知?”
“這個小弟知道,統共一萬六百四十五裏地。全程走驛路正常速度三個月。”陸大人抱拳謙遜的說道。
“也對,也不對。或許一個三大營精銳獨自一人,快馬連天兩三個月能至。但我年輕的時候隨押送罪人過去流放的隊伍也走過,路上都花了半年時間。”熊大人笑容收斂,臉上的皺紋折射出經年的滄桑,說起了一段辛酸往事。
“那一路上,兄弟我跨黃河過秦嶺,走湖廣道入蜀,當那懸崖就在腳邊的時候才知道,古人所說的‘蜀道難’是真的難啊!”
“那入蜀的山路有的地方路就一車寬,馬車外側的軲轆貼著懸崖走,那一趟騾子都摔死兩匹。當時隻覺得人能活著走完都是萬幸了,然而就這麽經曆八十一難終於去了成都,都以為這裏就是世界的盡頭了。以為雲南應該就是在成都附近。哪知道還要再向南兩千裏。”熊大人說到這裏不由的嗬嗬苦笑了起來,似是回憶起來了當時的艱苦卓絕,想起二十年前的事直到現在都能起生理反應。
“你知道嗎老弟由蜀入滇的那兩千裏路...那根本就不能叫路,因為就沒有修路。所謂的路隻是前人憑借經驗告訴你哪裏能走罷了。”
“雲貴那高原高溫伴著濕毒入骨,而且滿是瘴氣毒蟲,我這腿就因為那兩趟,至今陰雨天出不了門。不過比起我押送的那八個死了六個的倒黴蛋,兄弟還是運氣好的。”
“每次到雲南府的時候,為兄都隻剩一口氣在了,非在**躺一周不可,這就是雲南,和京城相隔無數山川河流,沿路白骨遍地還有瘴氣,常人根本去不了。”熊大人繪聲繪色地描繪著,陸大人也是聽得心驚。
不曾想遠在那異域山川的地方大明朝還有那樣一方領土,可是這和黔國公又有什麽關係呢?
“陸老弟,你我可都是研習過兵法的人,想象一下。若是這樣一個遠隔京城萬裏,又有重重天險庇護與世隔絕的地方政局不穩,王有異心。那我們出兵討伐的時候三大營的士兵從京城出發,跋山涉水穿越重重天險,會是多麽難的一件事嗎,真有那麽一天,是不是會把我大明拖垮都未可知。所以‘黔國公’這個爵位在陛下的心中是多麽的重要你知道嗎?”
聽到這裏,陸大人一拍手說道:
“下官懂了!就因為天高皇帝遠,如此重要的一塊地必須得是一個信得過,於我朝忠心不二的人世代經營。所以太祖皇帝才派自己的養子,沐英將軍。如今看來還是太祖皇帝英明,開國一百多年沐家在雲南大修屯政,辟田三十餘萬畝。不但內平土司,還能出兵外征安南可真是功勳卓著啊。”
熊大人看他那淺薄的樣心中蔑笑道‘你懂個屁’。但麵上隻是樂嗬嗬地繼續道:
“沐家開國以來6代家主,的確都是我朝的肱骨之臣。可是啊,我的陸大人你以為現在‘沐家’還存在嗎?”
熊大人此言說得輕巧,卻震得陸大人如同晴天霹靂。
“熊大人,此話怎講啊?”他頓了頓,眼睛一轉稍有領悟地湊上去小聲說道:“就算六代家主沐琮沒有子嗣,但是如今的黔國公沐昆大人不也是沐家過繼去的沐琮的養子嗎?他是沐英將軍的五世孫啊。”
熊唐方嗬嗬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
“是不是五世孫,我不知道,陛下說他是他就是嘍。”他望向陸震發輕聲繼續說。
“我隻知道,沐昆從小到大在繼承爵位之前一天都沒去過雲南。一麵也沒有見過雲南沐家人,他始終都生活在京城。而且你可知道,他在去雲南之前是幹什麽的嗎?”
“下官不知。”陸大人汗顏地答道。他有預感熊大人講的這件事,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他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僉事。”熊大人笑道。
陸大人聞言吃驚不已地確認道:“就是現如今祁威遠祁大人的那個位置?”
熊大人無聲地點頭。
陸大人頓時感到渾身一陣酥麻,整個人身體不寒而栗。北鎮撫司僉事從來都是皇帝最親的近臣。沐昆這人,繼承黔國公爵位之前竟然是如此出生?
既然如此,稍加推斷就不難想象,原本的雲南沐家六代家主之後宗家絕嗣。而繼承黔國公頭銜的人其實是皇帝的人。
這個爵位的承襲定然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的安排。
所以熊大人話中的意思就是,表麵上沐家還在延續。實則此沐家已經非彼沐家。相當於皇帝在不知不覺之中重新利用沐家宗家絕嗣的時機,對雲南進行了再次確權。
“所以,沐昆就不是...陛下定然是要攢著這個小辮子以免有一天...”陸大人順著這個思路,小心翼翼地推測著。
熊大人打斷他,微笑著說道:“如果以後相安無事,那就是相安無事。如果此後百年有人對朝廷起了異心,那陛下就定要說一個野雞變鳳凰的故事。”
陸大人恍然大悟,這次才是真的恍然大悟。
原來這才是帝王之術嗎,可怕!真是可怕。
沐昆入滇已經多年,功績斐然。他的兒子沐紹勳於他如同曆史重演一般,自幼在京城長大,由督察院碧蹄衛教育,這個人也是就如今的青眼狐。他現在是沐昆的質子,將來是沐昆的接班人,而他沐紹勳的兒子將繼續他們“新沐家”的命運循環往替骨肉分離。
“可是兄長,這沐紹勳被您可教育的本事可太大了點。皇上和您就不擔心他以後入了滇,就如同放虎歸山?”
沐紹勳,也就是青眼狐,年紀輕輕武功已有破軍之名,據說文學藝術造詣也了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樣一個智勇雙全的麒麟兒將來登了大位,難道皇帝和熊大人就一點不擔心放虎歸山嗎。
熊唐方聞言哈哈大笑,半晌才說道。
“陸大人,您可放一百個心吧,這世上有的是法子讓人比狗都聽話。”
陸震發陪著熊大人笑了笑不再追問,他聽著熊大人似乎是,輕描淡寫仿佛理所當然地給他講述這些平時想不到,但是知道了之後又會拍腦門說自己早點怎麽沒想到的陽謀,內心是被深深的震撼的。
他第一反應是覺得,也許自己這個五品刑部郎中的官職是做到頭了,因為和這些位極人臣的老狐狸,以及城府深似海的統治者比較。自己對權謀的理解似乎是毫無天賦。再有就是他總覺得,這些精妙的設計和算計之中,透露著某種不安。
以他本人的能力和智謀,他形容不出也說不明白這種感覺。他並不知道熊大人所說讓人變得比狗還聽話的方法是什麽。
但一定也不是什麽見得光的事情。
在這背後天知道還有多少秘密,而這些真正的秘密。熊大人和他關係有多好也不會告訴自己,自己也不應該打聽。
但是他們這樣地去玩弄人心總給人一種陰鬱和憤懣的感受,也許正是這樣的感受讓他感覺到不安。陰謀背後的威權總是讓人既害怕又厭惡。
這一來二去他終於明白熊大人的意思了。所謂黔國公,所謂沐王。不過是用來嚇唬雲南的土司和南疆的諸邦國的名頭而已。
在那背後,還是大明的皇帝的權威罷了。
就在這時,留守在客來茶樓的碧蹄衛傳令兵急衝衝地跑了進來。
“熊大人、陸大人,有重要情況!”
“直接講。”熊大人見狀一揮手令道。
“是,大理寺在望月樓的行動發現重要嫌疑人。大理寺卿吳堂在此地被錦衣衛圍捕,隨後自殺未遂。”
“你說什麽?”三法司的兩位大人齊聲驚愕地叫道。
重要嫌疑人,大理寺卿吳堂?
三法司,三位總長之一?
熊大人、陸大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都傻眼了,震驚得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青眼狐
青眼狐玩弄著手中的牌九,推籌碼的右手懸在下顎遲遲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