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上的牌手不急,場下的觀眾先急了。

“快點啊,他到底是跟還是不跟啊。”

“需要想那麽久嗎?這兩個人盯著對方都好一陣子了。”

原本以為這個戴著狐狸麵具的公子,輸了一把大的就要下場了。結果沒想到自那之後又連勝了兩場,手中的籌碼回到160注。

這下可好看了比賽嘛,就是要大起大落有輸有贏才有意思。

槐花娘擔憂地望著青眼狐,輸掉280注的那一局她曾勸他收手。不是因為她怕青眼狐輸個精光,而是怕他鑽進了和毒雞哥爭鬥的狂賭之淵。

三百兩對於一個家底殷實的公子哥來說,還沒到傷筋痛骨的地步。但是像他這樣從小錦衣玉食、絕頂聰明,沒有受過什麽挫折的模樣的公子哥。有的時候最是受不了失敗,有的著了魔的,在賭桌上和毒雞哥杠起來。不出兩個月就會敗光家底。

錢沒了,沒什麽。但是一個人如果墮落成為賭蟲賭鬼一生就毀了。她不想看到青眼狐走到那一步。可是現在這麽多人看著,而她又是代表賭場的人。自己這三言兩語,無非就是被他溫柔的幾句安慰之言就推脫了。

她氣得暗自直跳腳,心道男人都是又蠢又倔。他若是自己相公,那絕由不得那點性子。定是扭著耳朵就給拎走了。

無法,到目前為止她也就隻能繼續陪著青眼狐賭下去。

本以為青眼狐剩下那點籌碼很快就會輸光,可是沒想到,毒雞哥居然連續輸掉了兩局。

青眼狐的籌碼40變80,80變到了160。

這是怎麽回事?毒雞哥的招難道不靈了?槐花娘百思不得其解。雖然她並不知道毒雞哥的‘招’是什麽,但是既然能打敗這個公子哥,尋常辦法恐怕是難以奏效。

毒雞哥陰笑著注視著青眼狐,此時此刻他一點也沒有慌亂,前兩局的失利並沒有影響到他的心態和策略。先前兩局,青眼狐的注根本就不夠走到桌麵上的五張牌全開。

他兩次都是在第二輪草草就梭哈了。毒雞哥第一盤通過槐花娘讀牌,知道青眼狐手牌不大。而他能湊成一對11,所以果斷跟上了。結果沒想到這家夥運氣這麽好,後麵兩張牌讓他搏出一張13湊了一對。

第二盤,又是第二輪梭哈。毒雞哥通過槐花娘再看,他這牌型同樣不大。而自己是三條九,為保萬無一失。毒雞哥動用了,自己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啟用的出千手段,驗證了青眼狐的手牌,得來的消息是他的手牌是3、10。放眼桌麵僅僅能湊一對10而已,毒雞哥大膽跟注。

然而又沒想到,開後麵的牌時又開了一條10,青眼狐這家夥一下子變成了三條10又贏得了一局。

這小子運氣,還真是不錯,怪不得這麽能耐呢。毒雞哥狡笑著想。

但是這麽好的運氣,隻怕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了。

這一局,兩邊到了第三輪了。

毒雞哥手上的牌是7、8。

桌麵上的四張牌是6、12、10、9,還有一張暗牌沒有翻。

而青眼狐的手牌,毒雞哥通過槐花娘和自己的另一種方法,確認是12、6兩張。

這麽一來,毒雞哥手上順子已經成了,而青眼狐手裏隻有兩對罷了。

前兩輪,雙方各加到50注。第三輪輪到青眼狐了。毒雞哥盯著這個久久沒有動靜的賭桌新人露出詭異的微笑。心中不由的勸道。

梭哈吧,就這麽順著慣性連續梭哈。從古至今多少自以為聰明的蠢蛋,都是這樣毀掉自己的一生的。

總有人覺得自己連續贏幾次之後,就是“福星高照”“運勢當頭”。激動得要乘著“強運”乘勝追擊。

事實上,連續的小概率事件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在這樣的概率之下賭上自己的一生。是多麽愚蠢的事情啊。

隻是,很多人到了失去機會之後才明白這個道理,包括毒雞哥。

人們常常誤以為,在賭桌上玩的最大賭的最猛,贏的最多的一定是運氣和實力兼備的高手。其實不然,經曆了跌宕起伏各種各樣的賭局的毒雞哥最明白。

賭局賭局,重要的不是“賭”字,而是“局”字。賭局中的贏家都是做局人。

隻要做的局夠精妙夠隱秘,沒人能發現,那麽自己就必能一直成為賭桌上的贏家。

而自己的這張桌子,就是毒雞哥的一個局。任誰來了,他毒雞哥都不會輸。

“哎呀,沒意思。就是梭哈了也就隻有110注了。”忽然之間,幽幽的聲音從青眼狐那裏傳了出來。

他這毫無征兆地蹦出的一句話,直接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在下想要多贏一點,毒雞哥你可敢和在下多賭點什麽?”

他此言一出槐花娘驚得睜大了眼睛瞪著他,那樣子似是在說“你瘋了吧”。

可是青眼狐不理,他放鬆而輕浮地望著毒雞哥,忽然一下摟住靠著自己的槐花娘。把這位風姿非凡的賭場女管家抱得雙頰微紅。

毒雞哥似笑非笑地望著這個自尋死路的小子,隻覺得既好笑又有趣。這局他牌型已成,這小子目前靠最後一張牌湊成葫蘆翻盤的概率,微乎其微。再加上他先前已經撞了兩回大運,毒雞哥是無論如何不相信他還有第三次。

“客人可真是奇人,不過若是您以為在下在賭場這麽多年,沒有見過客人提這樣的要求,的話那就太天真了。”

“幾乎每兩年,都有像您這樣的俏公子,不知死活地闖進我的閻王殿。他們現在有輸光祖宗基業的,有老老實實賺錢還債的,有被逼瘋的還有.....”還有斷手腳的、有沒了性命的。隻是這些就不方便在人這麽多的場合明說了。

青眼狐全無懼色看著毒雞哥笑道:“所以這麽多年來和你賭的人,沒有一個人贏的?”

“倒是也有的,隻不過遊戲歸遊戲。有的人非要上杆子和在下拚拚命數,這樣的人..嘿嘿,通常是有來無回。若是沒有神仙命,卻要行神仙之事...”毒雞哥抬眼回看著青眼狐,帶著三分說教、三分勸慰、三分威脅的神情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公子,我勸你還是好自為之。”

青眼狐聞言微微一笑,轉眼之間神情肅然地回答:“莊家說的好嚇人,這麽多的道理在下不懂,隻是今天我非贏不可。”注視著青眼狐的毒雞哥,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他感受到來自這個人的純粹的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通常有來自亡命之徒,來自賭技卓越的江湖好手,來自財大氣粗狡猾無情的大買家。但是青眼狐都不是,他看不透這個小子此來目的。

如果為了錢,大可不必觸他這個黴頭,汴京賭場有錢有閑又愛玩的牌手遍地都是,他找那些人就是了。

興許是被槐花娘的美色給迷住了?想一展身手博的美人心嗎?

好像也不對,這小子打牌的專注力可是一刻也沒有被身旁的美人分散。

那是為什麽,這小子為什麽對自己麵前的這張桌子有如此之深的執念?

毒雞哥陰狠的看著青眼狐,慢條斯理卻血腥恐怖的說道:“一對一的局,我們這裏以前是有點額外的規矩。比如一隻手100兩、拆開來一個手指20兩也行。一條腿...”

“夠了!全部都不許賭了。這場賭局就此結束,統統都散了。”

毒雞哥剛說了一句話,立馬就被槐花娘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的打斷了。

隻見美人如玉的她,“啪”的一聲將手中的團扇拍在了桌子上,厲聲而起。嚇了周圍的人一跳。

“我還沒說完....”毒雞哥眯著眼睛不悅地說了半句。沒想到又被槐花娘厲聲打斷:

“你給我閉嘴,老娘我是賭場的頭爪,我說結束就結束。你這個爛賭鬼別忘記自己是三爪。平時慣著你就算了,敢不聽話我今天剁了你。”槐花娘猶如發怒的老母雞保護幼崽一般,將青眼狐推到身子後麵。漂亮的媚眼此時像是能射出釘子,死死地將毒雞哥定在坐位上。

“幹什麽呢老板娘,老子正看在興頭上呢!”

“男人打牌女人摻和什麽,娘們走開吧。”

“還沒分勝負,讓他們打完這一盤不行嗎。”

圍觀的群眾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紛紛起哄,反正如果青眼狐要賭手腳輸了,砍得又不是他們。這兩位高手過招一顰一笑都顯得頗為有趣。來賭場玩的客人有的是好幾年才撞上這麽一出好戲,怎麽舍得散了呢?

麵對哄鬧的千夫所指,槐花娘一橫眉霸氣十足的大叫一聲。

“夥計何在!”

“在!”四五個看場子的大漢立馬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還不快送客人離開!”

“是!”

槐花娘這一聲吼下去,便是要趕人了。這可是不知道一下子要得罪了多少大客戶呢。

“你跟我走。”她剛下完命令,便一把抓住青眼狐在他耳畔小聲說道。然後不等他同意就要發力將他拖出座位,一改之前小鳥依人的媚態。

“姑娘,不可啊。在下還沒有拿到毒雞哥的牌子呢。”青眼狐看上去文氣十足,不似強壯之人,可是實際上武功卓絕。槐花娘緊緊抓住他的手腕猛拉了兩下,他居然紋絲不動。就像大樹長在了地上一般,連桌子腿都沒有發出絲毫摩擦的聲音,又是讓槐花娘吃了一驚。

槐花娘聽他這時候還在想牌子的事,不由得哭笑不得:

“我的好哥哥,你當真要留在這裏和這個賭鬼賭手賭腳了?你對得起你爹娘,對得起妾身這一個時辰與你的貼身相伴嗎?”

“姑娘你放心吧,這一局我一定贏。”青眼狐對著槐花娘揚起那人畜無害的笑容,就像是個天真的少年一般。

幼稚,這人的性子也太幼稚了。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他難道不懂得事情的嚴重和後果嗎?槐花娘心中急道。

場上,幾位夥計剛要強行推開圍觀的客人。忽然又聽見桌子上的毒雞哥一聲暴嗬。

“等等!”那幾人聞聲霎時便停了下來。

他這一下是槐花娘沒想到的,龍老板管理賭場的五個得力助手便是五爪。這其中以槐花娘為首,她不僅是賭場的大管家、危機公關,還要約束這些招攬來的桀驁不馴的江湖能人。

包括了位居三爪的毒雞哥。平時她溫順的就如同一隻花貓,對這些個人多有包容。但是當她認真起來若是有人還敢公然違抗,那便是不想混了。

槐花娘扭過頭來狠狠地盯著毒雞哥笑斥道:“你想和我作對?龍老板早就說了,賭場裏麵不許再有你那一攤子爛事了。咱們這裏是正經生意,你以為你還在石頭城練攤?”

“不敢!若是惹頭爪發怒了,小弟我不敢不從。隻求先讓在下把話說完行嗎?”毒雞哥坐在位子上唉聲歎氣地懇求道。

“你有什麽話快說。”槐花娘看他那樣似乎還是講道理,於是決定先看看要說什麽。

毒雞哥看終於可以說話了抬起頭來,又歎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是說,咱們賭場以前有過這些賭手賭腳的規矩。但是現在兄弟你也看到了,不興這麽幹了。這個局是帶固定注進場,否則有失公允。公子若是不服硬要加注,那在下給您想個招。”

他笑了笑故意還賣了個關子扭了扭脖子,將肩頸別的劈裏啪啦響。就這麽頓了一會才繼續緩緩的說道:“10兩1注。”

毒雞哥詭笑道。

此言一出舉座嘩然。

“十兩一注?瘋了,隻有瘋子才玩吧。”

“哈哈,讓我上唄。我牌都不看每局先推上去30注看他敢不敢跟。”

“這誰受得了,我上我也行。”

周圍的看官七嘴八舌地議論道。

“成交,那我加280注。”青眼狐如同沒事人一般,毫不驚訝的說道。

在場的看官聞言再次沸騰了。

現場一片嘩然,所有人都在搖頭。

瘋了、瘋了、瘋了、瘋了、瘋了、瘋了、瘋了。

追加2800兩對賭別人的440兩,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毒雞哥笑如花開地伏在桌麵上低聲問道:

“公子,你有那麽多銀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