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可能呢?這山頂是不可能有流水的源頭的!
難道說這裏真是仙境???
張睿看她困惑不已,不由得笑道。
“你可看仔細了,那不是水。”
經過他這麽提點,一行人湊近了才發現。
宅底流出的確實不是水,而是倒流香!
這些由檀香、沉香、花香等材料製成的倒流香,會同水流一樣自下而上的流動。
就在此時,香霧沿著山石的縫隙潑灑入湖,造成了視覺上如同瀑布的美景。
這些香霧沿湖彌散,將整座莊園浸沒的仙氣嫋嫋。
怪不得一進門,就以為自己升仙了似的。
循著氣體瀑布,望向星光閃閃的湖泊,再環看月山周圍的精心擺放飼養的青石花草和鳥獸。祁淩霜突然悟了,她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一下子渾身從頭酥到了腳。
她迫不及待的說道:“這...這不就,正是月攬星河嗎!”
沒錯,月攬星河。這一方美色也不知道是為了還原傳說中形容的仙景的詞匯,還是這個詞就是為這一方景色而起。
總而言之,這就是月攬星河之景,一字不差。
蘇梔
花船上,麗娘攢著自己手上的紙條,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她靠鏡子裏的反光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吃麵的蘇梔,然後既痛苦又為難的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汗和淚混在一起沿著她的指縫流了下來。
她有點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的東西,於是鼓起勇氣用顫抖的雙手,又一次慢慢將紙條扯開來。
結果沒有發生任何的改變,字還是那些字,意思還是那個意思。
麗娘用盡力氣控製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她放倒了梳妝的鏡子,滿眼含著淚問道。
“這碗財魚麵好吃嗎?”
“好吃,還加了好些腰花。從沒吃過這麽好的麵食。”蘇梔朝著麗娘的背影笑了笑回道。
“這家店是我很久很久以前最喜歡的,後來遭難了又過了好久才有機會再來吃。”麗娘邊強笑邊無聲地落淚道。她頓了頓又說:“你還有什麽想吃或者喜歡吃的東西嗎?”
“我倒是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麗娘喜歡我就喜歡。”蘇梔憨笑著抓抓頭,邊吃邊抽空說道。
“那...”麗娘吸了一下鼻子,她仰起頭看著天花板努力著讓自己的眼淚不流淌下來。但是她的喉嚨被悲傷的情緒衝擊得酸痛極了。她捂著嘴停頓了一會希望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可最後還是帶著哭腔說了一句。
老天啊,我還能為這個可憐人做點什麽呢。
這個世間,為什麽要如此殘酷地對待我和他呢?
“你還有沒有什麽心願沒有實現?”
“有是有一個,不過...實現不了也沒什麽關係。”蘇梔聞言楞了一下笑著答道。
“說說看吧,如果能實現。咱們現在就想辦法。”麗娘抿著嘴望著窗外的花花世界說道。
蘇梔聞言表情一下子鄭重了不少,他逐漸停止了吃飯,咽下口中的食物後放下了碗筷。他看了一眼麗娘,擦幹淨了自己的嘴。小心地問道:“那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你說吧,我不會生氣的。”
“我...想和麗娘成親。”蘇梔猶豫再三,脫口而出之後,便不好意思地埋下了頭。他長得高大精壯,但麵相陰冷滄桑,並不招人喜歡。
在除麗娘之外的人前,他冷酷狡詐被世人視為極端危險的江湖第一殺手。
但唯獨在他心愛的女人麵前,卻像極了一個小孩子。
麗娘背著他,伏在漂亮的梳妝台上一動不動,蘇梔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心中忐忑不已,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她生氣了。
忽然麗娘一下子站了起來,椅子被她纖細的小腿往後一推,發出刺耳的“吱”的一聲。嚇得蘇梔整個人光速從飯桌的椅子上滑落,跪坐在地板上。他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低著頭已經準備認錯了。
麗娘轉過身來走到跪在地上的蘇梔身前,蘇梔緊張地把頭埋得更低了,他就看著麗娘的腳,絲毫不敢抬頭向上看。
他不知道此時此刻麗娘在想什麽,是什麽表情。
他隻希望麗娘別讓他滾出去就好了。
但是沒有想到,他聽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回答。
“好,我們現在就成親。”
蘇梔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他看到的是麗娘噙滿了淚水的臉和一縷強擠出來的笑容。
蘇梔呆呆地跪坐在那裏,張著嘴抬起頭眼睛直直的看著她,他被麗娘的回答震驚到失語。
“你坐過來,我替你修麵。我不能嫁給一個這麽邋遢的人。”麗娘拿手帕擦了擦眼淚,然後笑著對他令道。
蘇梔機械的緩緩站起,他感覺到雙手無處安放,雙腳無處安放,雙眼也無處安放。他明明想說點什麽,但自己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趕緊去坐好。”
麗娘推他一把說道,蘇梔聞言隻好先小心翼翼地,來到麗娘的梳妝台前麵坐下。
麗娘麻利地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方棉布,給蘇梔圍上,隨後她又在桌上擺出了剃刀、剪刀、皂角、棉餅等修麵要用的工具。
她打來一盆熱水用手捧了些,將熱水淋在蘇梔的頭和臉上,然後開始在他的頭上臉上使勁地揉搓著皂角。
蘇梔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還是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任麗娘在他的頭上擺布。
白色的泡沫很快就起了饅頭,麗娘認認真真地將這些泡沫塗抹滿蘇梔的頭和臉頰。用手反複而仔細地揉搓和清洗。
蘇梔感受著被自己心愛女人的撫觸的感覺,內心變得無比的開心和安寧。這些和她的日常和觸碰,正是他所奢望的全部。
清洗完滿頭的泡沫之後,蘇梔的亂發被麗娘梳理整潔了起來。
隻見麗娘雙手捧住他的頭,用中指穩住蘇梔的腦袋,眼睛和他的頭頂平齊盯著鏡子中蘇梔的仔細觀察了一下。
然後她手上靈巧地發出剪刀清脆的哢嚓聲,蘇梔的滿頭亂發開始如同成團的柳絮飄落。
那團團落下的淩亂發絲,就如蘇梔充滿了恐懼和孤獨的前半生一般混雜。
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形影單隻,每一個人都是陌生人。他無法找到任何的安全感或者歸屬感。即便峨眉山上惠空住持和靜海首座,都付出非常崇高的善意,也沒能從那份孤獨之中解救他。
直到那個小他兩歲的小女孩出現。
她成為他暗無天日人生中,唯一一束光線。
原本一個正常人對愛情、友情和親情的所有向往和需求,在蘇梔的世界中全部匯集一處集中在這個女孩的身上。
她成為了他的唯一。
全心全意的唯一。
純粹的唯一。
“呃。”由於麗娘的眼淚遮擋了視線,她不小心將蘇梔的一根頭發夾掉了,弄得蘇梔下意識輕叫了一聲。
“對不起,我弄疼你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麗娘忙地放下剪刀,抱著他的頭,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頭上喃喃地連聲說道。
她溫熱的眼淚一直滑落到蘇梔的脖子上,蘇梔既心疼又困惑,隻是一根頭發而已。麗娘為什麽要流淚呢?為什麽要說對不起,還說了那麽多次呢?
明明你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禮物了。
麗娘搖了搖頭站了起來,繼續給蘇梔剪發刮麵。
也許時光洪流之中,她的愛太渺小,無法被自己所愛的人回應。
那就讓她,在與蘇梔相處的最後時刻回應他的愛吧。
因為興許自己還會遇到另一個人,那人會像吳郎那樣對自己許下相似的承諾,但是蘇梔不會了。
他將會在自己的要求之下死去。
她將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兩個家人。
利用這個可憐之人忠貞不渝的愛情,讓他奉獻出自己的生命。
修麵的時候,麗娘數次哽咽。為了不刮傷蘇梔的臉,她花了大量的時間停下來穩定自己的情緒。
待到一切的工作完成,待到蘇梔放下拭麵的毛巾睜開眼。
麗娘定睛看向那鏡子中發絲柔順收束整齊,幹淨利落的臉。
驚呆了。
收拾幹淨蘇梔,劍眉緊蹙雙眼如黑洞一般閃光且迷人。他曾經給人帶來陰鬱感覺的挺立鷹鉤鼻,和緊抿的嘴唇,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的禁欲卻又勾人的氣質。
他深沉的眼窩和冷峻的神情,矛盾地既令人覺得冷靜,卻又好像有些喪失理智,顯得既衝動而又克製。
麗娘不由得癡癡地看著,她忽然想起什麽,跑進閨房中拿出一身喚名為“逍遙藏劍”的黑綢交領長衫遊服叫蘇梔換上。
那是他為那個負心人精心準備的的禮物。
然而,當她幫蘇梔係好這身名貴遊服的腰帶,整齊的穿戴在蘇梔的身上,它卻猶如量身定製一般合身。
麗娘如臨夢境的望著穿戴齊備風姿卓越的蘇梔。
眼見他如同盛唐雅士一般,站起身來麵對著她,左手背在身後右手有禮的捏在身前,用包含溫情的雙眼微笑的望著她。
那一瞬,蘇梔身上連一丁點的血腥肅殺之氣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其深沉而又魅力十足的軀殼,和其包裹在內的單純敏感的本真。
太完美了,這一切仿佛命中注定的合適。
這到底是,何等的孽緣呢......
麗娘淚眼晶瑩,那一刻她異常的情緒激動,心中的震撼太過深刻。
她在一陣眩目之下身體不由得向後倒了去。
然而她並沒有倒在地上,因為當她睜開眼睛蘇梔早已保護了她,將她擁在懷裏。
蘇梔用雙臂將她整個人抱起,擔憂地輕聲呼喚著。
“麗娘...”
“麗娘...”
倘若還有時間......
麗娘流著淚緊緊地抓著蘇梔的結實手臂,她緊閉嘴唇讓自己忍住不回答他的呼喚。
她若無其事地脫開他的懷抱,拭下眼淚。背著蘇梔說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拜堂了。”
蘇梔望著她,嘴上揚起一絲微笑,點了點頭。
麗娘再從閨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一身紅衣裳,束發的頭飾也有意換成了紅色的,她補了已經哭得有些花的妝容,給自己塗好了朱唇。
經過這麽一番調整,整個人還真就增添了那麽一份成親的喜氣。
霎時間黑衣雅士深沉而挺拔,紅衣女子嫵媚動人。她們麵對麵站在這一方河中的花船之下,莊重的如同將要鄭重的簽訂契約一般。
麗娘從閨房裏麵拿出一尊檀木雕的觀世音菩薩放在梳妝台上麵,一方香爐放在菩薩前麵。又拿出了兩片軟席,給兩人墊在膝蓋上麵。
接著她引燃了六支香,分給了蘇梔三支。
隨後兩人雙手持香,並排麵朝著窗戶跪好了。
麗娘深吸一口氣平複了情緒,然後問蘇梔道。
“你準備好了嗎。”
蘇梔有些緊張的笑著點點頭。
“觀音大士在上,今日麗娘與蘇梔結為夫妻,我與他父母皆不在。以拜大士來代替拜父母。請求大士保佑我二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麗娘認認真真一個字一個字地顫抖的說道。
“一拜天地,河山永蔚。”麗娘隨後便喊道。
蘇梔和麗娘對著窗外的天空深深地一拜。
“二拜高堂,福禍安康。”
蘇梔和麗娘轉過身來對著木觀音拜道。
“夫妻對拜,永結同心。”
蘇梔和麗娘兩人相向而拜,當他們頭抵著頭的時候蘇梔,開心的笑了。
待到兩人抬起頭來,他們四目相對,蘇梔發現麗娘也笑了。
“我們沒有賓客,這便算拜完了,在改口之前你有什麽想說的嗎?”兩人將手上的香插在香爐之後,麗娘眼睛下瞥問蘇梔道。
蘇梔沉吟了片刻,望著麗娘念道。
“麗娘,蘇梔隻識得你一人,此生唯願伴你身旁實現你所願罷了。希望傾蘇梔一生,許麗娘一座花開不敗的城;盡蘇梔一世,予麗娘一場萬年不醒的夢。”
麗娘聽聞此言,不由得感動的淚水橫流。
她一生所求的予她天下第一忠貞的人兒,不就在她麵前嗎?
從前她為自己傾心的人日夜撫琴排曲,情寄相思。等來的卻都是薄情和鄙視,一汪真心的付出,總是收到撕心裂肺的傷害作為回報。
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是風塵女子,感情就可以被那些文人雅士肆意傷害嗎?
難道,風塵女子就一定是逢場作戲。追名逐利的工具嗎?
難道自己一生,就遇不到願意拯救自己脫出夢魘,願意娶自己長相廝守的愛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