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所到騎手皆大喝回應,一時間郡主儀衛亮白精致造價不菲的護身罩甲、銅簧腰帶。應聲而落,砸在地板上發出響亮的金屬共鳴。

禁軍們唰的一聲拿匕首滑落自己的山文甲和護心鏡。而虎賁勇士也不甘示弱,他們扯掉自己滿身的用鐵鱗片和鋼絲串成的劄甲。扔掉如炮彈般沉重的帶擺鐵盔,甚至有人怒吼著赤膊上陣。

所有人都咬著牙,惡狠狠地緊盯著,不遠之處的兩百人薙刀隊。

指揮官下如此的命令,讓整隊的重騎兵變成輕騎兵的用意,大家都明白。這是要和匪寇的反騎兵環陣,決一死戰了。

他們和敵人酣戰的這一個時辰當中。這支薙刀隊,不去攻擊守護郡主的虎賁大隊,而是專門追著他們跑切割了騎兵隊和本陣的聯係。他們掩護剩餘的兩百多人,攻擊虎賁大隊的陣型。可謂是伯生帶著的騎兵中最為頭疼的對手。

伯生再三地想繞開這個專砍馬腿的部隊,去支援虎賁率卻都失敗了。

眼看著虎賁大隊行進終止,再次陷入了重重的包圍,已經穿插了數回的騎兵體力見底。

伯生知道不擊潰這支纏人的薙刀隊大隊,東華郡主隨時會身處險境。隻有解放騎手的攻擊能力,改重騎為輕騎才有體力有機會殺退他們。

但解放騎手,讓士兵擺脫悶熱和負重煎熬的代價,必定是即將到來的巨大傷亡,每個身經百戰的戰士心中都清楚。

然而伯生作為指揮官是幸運的,因為不是任何一支明朝的部隊,都具備這種為主犧牲的覺悟和信仰。

他手下寥寥三十八人,卻所屬三支部隊。他們的鎧甲花花綠綠,沒有一點整齊劃一的紀律感。

但是所有的明朝士兵,如果知道今天的故事,都應該記住這三支光榮部隊的名字以他們為榜樣,他們是:

大明上十二衛虎賁衛。

通州府東華郡主儀衛。

皇家宮廷禁軍羽林衛。

這些衛士,相互之間從未認識。也對這個這個血染精甲,身先士卒的驃騎校尉知之甚少,但是他們為了共同的目的和信仰,緊緊團結在他的身旁。

伯生一一看過這些人剛毅的麵龐,忍不住大聲讚喝:“好勇士!”

“好勇士!”衛士們學著指揮官齊喝道。他們不僅僅是讚喝別的部隊的士兵驍勇的姿態,也是為自己鼓勁。

在這聲呼嘯聲中,伯生高高舉起自己腰間,屬於父親的大明騎兵軍刀柳葉刀,充滿豪氣的講演道。

“將士們!今日本官能同爾等一道衝殺,此生夫複何求?諸位!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你們是否願同本官一道,為主盡忠!”

“為主盡忠!”

“為主盡忠!”

“為主盡忠!”蒼茫的小樹林中,三衛將士齊聲怒吼。這吼聲出奇的勃大,一波又一波的傳遞到戰場上。傳遞到被重重圍困的虎賁大隊陣中,傳遞到虎賁率和轎子裏麵不知麵孔的東華郡主耳畔。

“為主盡忠!”奮戰中的虎賁率放聲嘶吼,響應著這股聲浪。

“為主盡忠!”一百多位虎賁衛和郡主家臣,隨著指揮官怒吼道。

鳳轎中,東華郡主紗幕下淚眼晶瑩。她的素手緊緊攢住手帕心中憤道,將士們倘若我可蓉今日能渡過這一劫,定不負各位今日流下的血淚。

戰場上,原本上千賊寇,如今隻剩下了最精良的兩大隊四百多人。

在這場殘酷的車輪戰中,虎賁大隊已經耗盡了體力,破陣隻在旦夕之間。然而樹叢中許久未現的騎兵隊,再次高喊著衝殺了出來。

大地撼動,對賊寇來說如同喪鍾的般的馬蹄聲響起,支配戰場的騎兵衝著阻斷他們前路的薙刀隊正麵襲來狂飆衝鋒,一眨眼便來到了薙刀隊的環形陣前。

一馬當先衝在騎兵隊伍最前麵的,是虎賁衛槍騎兵。他們長槍挺立帶著決絕的勇氣,將武器貫入薙刀隊陣中,然後連人帶馬用血肉之軀,衝撞在層層的刀刃上。

殘酷的戰陣中,虎賁槍騎兵如同盛開的薔薇一般,被刀鋒綻開了朵朵血花,潑灑在咫尺之間的戰線上。觥籌交錯的如麥芒般密集的薙刀,加之人馬之身,很將前排的戰馬全部砍倒。高速的戰馬臥倒,重重的將騎手甩出,然而這些已經負傷的衛士早有覺悟。

他們快速的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抱持著手中的武器,就和身邊的戰友肩並肩背靠背繼續作戰。

這些孤身的戰士攻擊著薙刀隊的兩翼拚命撐住這個他們舍命撞開的缺口,為後麵的騎兵鋪平繼續前進的道路。

豔陽下,如龍的白馬騰空而起,像一道一道的白虹般,越過躺倒在地的人和馬的屍體。白色的駿馬和馬上的白衫勇士,如同從詩畫裏奔湧而出的一般瀟灑。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看著這些衛士,人們腦子裏不由自主的便會想起這句詩。

他們是東華郡主的白甲儀衛,眾衛士左手持劍右手旋轉著飛爪洶湧的衝向賊寇的第二排陣線。

儀衛的鉤爪遠遠甩出勾抓在薙刀隊的士兵身上,瞬間將其拖倒。繃直的鎖鏈隨著馬力一路向前,生生拖倒了片片步兵。

他們衝撞砍殺,將一條一條的飛鎖合縱成片,合力撐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隨後和成倍的敵人們絞殺在一起。

在他們的身後,漆黑的騎士緊緊相聚在一起組成魚形陣。他們如同楔子一樣人挨人馬貼馬繼續向前衝去,當先的五匹大馬牟足了勁放肆地奔騰,其中伯生和他的坐騎小滿更是一馬當先。

“碰!”的一聲巨響,禁軍的大馬揚起了還未準備充分的薙刀隊最後一排的士兵。由於前兩排的防禦洞穿得太快太突然。

這群速度未受阻攔的禁軍黑騎,如同暗夜裏的刀鋒,他們穿梭在慌亂失措的薙刀隊中馬刃飛舞,賊寇的首級如同掰玉米似的滾滾落地。

伯生的嘴裏隻有一個字。

“殺!”

“殺!殺!殺!”

禁軍黑騎必須分割敵群,殺穿敵陣,擊潰敵首,隻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營救本陣。

在這血腥的砍殺之中,薙刀隊終於被這群亡命的騎士們擊潰了。

無論他們的隊長如何努力,如同生命線一般的戰線再也縫補不起來。騎兵的馬兒奔騰著,沒有被他們封堵住。在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之下,賊匪的首領隻能看著自己的士兵潰散。

擊潰他們了!可以支援郡主了!伯生興奮地意識到。可是當他左右清點同行戰友的人數時,他發現自己身邊隻剩下十五騎,作為破陣先鋒的虎賁衛和白甲儀衛幾乎一個也不剩地為國捐軀了。

僅僅茶盞的功夫,這個反騎兵的薙刀環陣就奪取了一大半戰士的生命,此等奇陣背後,必是有高人指點。

人少也沒辦法,伯生高吼著帶著剩下的騎兵,從背後插入圍攻虎賁衛大隊的賊寇中去。同時這也是餘下的這些馬兒最後的氣力。

轟轟隆隆的一串聲響,伯生和剩餘的禁軍衝殺入陣中,隻是十六騎在兩百人的大隊裏顯得太過渺小了。

他們揮刀怒吼著,卻沒有體力像最開始那般在戰場上,衝鋒出超強的存在感來。

賊寇陣中僅僅隻是被戰馬插入的那一刹那,展現出了些許慌亂。然而很快的,隨著兩邊的士兵重新聚攏,他們的陣型又逐漸趨於穩固。

僅憑這些人手,恐怕是救不出東華郡主了。

正當伯生一籌莫展的時候,他們的身後傳來陣陣喊殺聲。伯生霎時間嚇了一跳以為是賊寇還有伏兵,卻不想定睛一看。來人竟然是瘋道人帶領的“撿屍大隊”。

“伯校尉辛苦了,接下來這點小功勞就由我們代領了吧。”騎著拉車用的騾子的瘋道人,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笑道。他揮著長劍帶著手底下,支棱著長杆短槍的七十多號人衝殺了上去。

別說,這群人還真的有模有樣,隻見他們組織嚴密,將圍陣的拿短兵的賊寇戳成了馬蜂窩。

這一下賊寇可真是腹背受敵了,麵前尚有半死不活的鐵牆未倒,背後有十幾個禁軍加上這群拿破爛的農民不停地在捅。他們的有生力量開始急速地瓦解。

“你們什麽時候來的?”伯生哭笑不得的,加入到這群流民的進攻中去。這參戰的時機拿捏得也太好了吧,簡直就像極了鷸蚌相爭得利的漁翁。

“啊~來得有一會了,這不看著大人您身處險境,趕緊上來搭把手嗎。”瘋道人理直氣壯地說道,隻見他騎在騾子上長劍揮舞,殺敵利落異常。看來他們曾殺退過官兵的事也並非虛言。

伯生苦笑,比這會兒驚險的緊急的時刻多了去了,那時怎麽不見這瘋道人來搭把手呢。多半是旁觀看到官兵這邊形勢轉好了,才選擇趕緊上來邀功。

若是騎兵沒能衝出那薙刀環陣,恐怕他早就帶人跑路了。

不過,來了就好。橫豎這也算是幫了大忙了。

徐鵬

徐鵬風塵仆仆地剛出皇宮,就直接在馬車上換去了朝服。然後馬不停蹄地朝東城區趕去,待到了地方剛下馬車,便被接頭人引進了一條小巷裏。

背街的破舊民宅暗處,數十位六扇門高手蹲地、靠牆、靠樹姿勢不一的潛伏在這裏等待著。當他們看到風塵仆仆趕來的徐鵬,不由抱拳小聲禮道。

“大人!”

“大人...大人。”

帶著麵具的徐鵬,表情凝重略一點頭,小聲問在此準備的螳螂捕官:

“都準備好了沒有?”

“都按計劃,準備好了。鷹七小姐跟著蘇梔,當目標到了我們設伏的地點後便會飛刀射落那麵燕子風箏。鷹三、獵狗、和我們會分三波截斷蘇梔退路。然後就是甕中捉鱉了。”螳螂捕官信心滿滿的小聲說道。

“爭龍鬥虎兩兄弟呢?綁過來了嗎?”

“帶來了,綁在屋子裏呢。吳寺卿在司裏百般阻擾,廢老大勁了。最後還是按您吩咐,我對他說‘碧水石的事您放心’寺卿一聽馬上就同意了,少卿這到底怎麽一回事?”

徐鵬聞言輕蔑的一笑回道:“還能是怎麽回事,那老滑頭上次參加老爺大壽。盯著我家院裏那太湖尋的奇石好一陣子。我回去了讓老爺把那石頭送他便是。”真不知道為什麽,這些士大夫人老了,一個個都開始癡迷古玩、字畫之類。徐鵬邊說著心裏嘀咕。

螳螂聞言心中大駭,這些個位高權重的人,擺在自己前院顯擺的奇石通常個個都是自己心頭肉。

更不要說魏國公家尋來的石頭,那是花費數年無數銀錢請人尋覓才能偶得。徐鵬大人,就這麽自作主張把老爹的玩物送人了?

“少卿...為了這個案子,您犧牲也太大了。”

“抓此等凶犯,如果非要死人。死兩個死囚,總比死兩個自家兄弟強,一塊石頭算什麽。”這小破別院早已廢棄到處都飄著灰塵。徐鵬潔癖,他頓了一下厭惡地掏出手帕,用手捏疊著捂住鼻前然後說:

“走,進去看看。”

“好嘞。”螳螂捕官引路,隨同兩個捕官,護著徐鵬推門進了屋子。

破敗的房屋裏陽光昏暗,徐鵬捂著鼻子跨了進去,眼瞧著房梁柱上捆著背靠背的兩個壯漢。黑洞洞的房間裏,兩個雙目露凶光的白眸子,緊緊地盯著闖進來的徐鵬。

徐鵬撇見兩人,對這駭人的神情仿佛毫不在意,扭頭對著一旁的螳螂捕官說道:“把他們鬆開。”螳螂捕官聞言大駭。

“大人,他們可都是劫官銀的死囚啊,殺了十幾個驛站兵。”

“知道,鬆開。”徐鵬堵著鼻子滿不在乎地說。

“是。”螳螂聞言一抱拳隻好命左右解開繩子。

一層一層浸了油的馬繩脫落,兩個樣貌截然不同的猛漢,站到了徐鵬麵前。一人中等身材,他穿著獸皮製作的衣服,目光凶狠,身材精瘦。一道破相長疤貫穿整張臉,他嘴唇被這道疤劃開,閉嘴依然可見牙齒,長相可謂是醜陋不堪。

另一人高大、壯碩**上身,前胸紋了一隻活靈活現的東北虎。

“你是爭龍?你是鬥虎?”徐鵬在兩個人窒息的殺氣中,分別指著疤臉和壯漢神情自若地問道。